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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齊人家》第214章
第214章

  在齊奚眼裡,她阿娘當然也是最好,她也是聽不得外人說她阿娘一句不好的──當然,對此她阿娘的說法是,他們家的人天性護短,這是長處,應當發揚,但與此同時,還是要正視一下自家人的做法到底是不是正確的,於情於理是不是說得過去,不能因為心存短見,就一葉障目了。

  齊奚是有女先生的,琴棋書畫和女紅禮儀等,別家的小姐頂多也就三四個,她的則是加起一有七個,找的都是所擅當中最挑尖的女先生,齊奚跟著她們學也不辛苦,她父母也不要求她都學會,她喜歡的就多學點,不喜歡的就是看看,聽聽也是最好,她阿娘的說法就是沒必要都精通,能知道什麼是最好,有欣賞的眼光和耳朵就是好。

  父母不要求她樣樣精通,除了必要的所知之外對她很是寬容,齊奚對他們也抱以同樣的感情,那就是明明知道她阿父最護她阿娘的短,她阿娘就是只披著羊皮的狼,就是面對她的嘟嘟哥哥,她也還是很堅定了自己「家醜不可外揚」的立場。

  「嘟嘟哥哥啊,」見太子笑了,眉眼舒展得就像一汪清泉,透明又乾淨,齊奚也是笑彎了雙眼,「你今兒很高興啊?」

  溫尊點點頭,嘴邊笑容不減,只是心裡其名嘆了口氣。

  多可惜啊,這麼漂亮的人,注定不可能是他的。

  「那真好。」齊奚點點頭,「那你繼續忙。」

  說罷,繼續剝她的桂圓吃,溫尊就坐回了原位,看著他的奏折。

  齊奚現在也很少來看他了,但他們的相處還是不變,那就是太子忙太子的,她則吃她的喝她的,哪怕窩在一邊打個盹,睡個懶覺也行。

  看他得空了,也抽空跟他說說話。

  齊奚很是能自得其樂,溫尊不急不徐,在她身邊能靜坐一天而不提離身,兩個人的相處自來天衣無縫,所以長哀帝每每看了,都想這真是太可惜了。

  只是,太子不提,長哀帝也無能為力,暫且不說太子,就是齊國公那,他也是無法張口。

  齊國公只差明言相告,齊奚一生不會入宮,如若太子想,他還得跟齊國公打一場惡仗,最後能不能贏得齊家的這寶貝明珠入宮都是不可確定的事。

  這日齊國公府的明珠傍晚歸了家,長哀帝在太和殿的門口迎來了送人歸來的太子。

  太子在夕陽間看著他父皇削瘦的臉,微微笑了。

  長哀帝在台階前等著他,在他上了最上面的那個台階時,他伸手拉了兒子上了廊台。

  「藥用了?」溫尊與父親站在一起,看著太和殿西邊的陽光落入塵土。

  「嗯。」長哀帝抱住了他的肩。

  溫尊笑著靠上了他的肩頭,「那就好。」

  「真不要啊?」長哀帝聲音下面藏著可惜。

  這是他最近從兒子臉上所見到的最輕鬆的笑容了,如果他的嘟嘟兒一直都能這樣,那該有多好。

  溫尊又笑了起來,笑而不語。

  他父皇問過他太多次了。

  他也覺得可惜。

  可是,母親早逝,他父皇苦難半生,臨到要死,都不能好好地死去,為了給他留下一個安定的天下,日夜掙扎著活著──他所能貪求的,就是他父親用痛苦和鮮血掙扎出來的這段日子,更多的,他就不配了。

  父母一生不幸,他又哪能把他的歡愉建立在他們的痛苦之上。

  他不應該過那麼好的日子的。

  他該與他們在一起,陪著他們。

  更何況,他也自覺自己不是長命之人,何苦為難了那麼鮮艷如花的小表妹。

  「她,」溫尊在他父皇的眼珠落在他臉上後,他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轉過了臉去,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平靜地道,「她很好。」

  說著他又是笑了,「真的很好。」

  「往後,哪怕隔三年五年,只要她這般來看我一遭,我便覺得此生無憾了。」

  他不需要日日朝朝,此生能有幾眼就好。

  看著兒子平靜的臉,長哀帝卻飛快把眼珠轉了開去,看著空曠的長空,一言不發。

  這天地這麼大,這江山還是他們的,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在這片土地上,很早就沒有他們父子的容身之地了。

  似乎,被天地拋棄的他們唯有相依為命一途。

  **

  齊奚回去,跟她阿娘說了他們阿父在宮中對著皇帝太子所說她的那些話,小金珠打這無小報告,還不忘附上自己的看法,感嘆道,「阿娘,阿父要是如此下去,他的一世英名恐會不保。」

  他太會為她睜眼說瞎話了。

  謝慧齊卻不以為然,「那他當丈夫的,不對我偏心點,那他要偏心誰去?」

  哪天他不對她一葉障目了,那就該輪到她哭了。

  感情哪有那麼多的道理好講的?把一個人放在心上,份量那麼重,不偏心才是怪事。

  「我還為他生了這麼好看又聰明的小閨女,你說他不偏心我疼愛我,那他偏心誰疼愛誰去?」謝慧齊把女兒抱在懷裡,蹭著她的小臉撓著她胳肢窩笑道。

  齊奚咯咯笑個不停,不斷地掙扎著,末了竟笑出了一身汗出來,鼻尖上還冒出了一層薄汗,更是讓小姑娘美得鮮活無比。

  謝慧齊看著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珠的小女兒,臉上眼裡也全是笑,卻是在心裡嘆了口氣。

  這麼好看又玲瓏心竅的孩子,滿身的靈氣即便是她看著都滿心的歡喜與疼愛,嘟嘟見了她怎麼想,都已不需去猜了。

  她去年曾見過一次嘟嘟看著女兒的眼神,就已經不想讓女兒再進宮了。

  可女兒大了,她已有了主意,府裡不想讓她進宮,她便也不常去,兩三個月才去一趟,她們也是無話可說。

  嘟嘟畢竟也是疼愛她的表哥,她們如何攔著這長長的時間才能得已成行的一次見面?

  「金珠,」謝慧齊看著依偎著她坐在了她腿上的小女兒,給她擦著鼻尖上那層淺淺的虛汗,漫不經心地問了她一句,「下次什麼時候再去看你太子哥哥啊?」

  「下次啊?」齊奚偏頭想了想,嘴邊笑意不減,眼珠還是因笑意亮得發光,「不知道啊,到時候看罷。」

  **

  十月休王府又來催婚了,謝慧齊在接到休王爺要求見他們夫婦的帖子後苦笑不已,即便是齊項氏也是搖頭嘆了一句,「何苦。」

  孩子不見都四年了,郡主不應該再等下去了。

  謝慧齊已是不想再去休王府了,她對著那個小姑娘一點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去了也只是忐忑不安,所以這一次,她想讓她家國公爺去幫她把休王府的婚事退了。

  「你跟休王爺好說一些。」謝慧齊在齊君昀回來後,從東堂回來在書房找到了人,本來還想跟他講一些退婚的理由,但憋了半天,還是只跟丈夫憋出了這一句話來。

  見她說完就愁苦地支著腦袋不看人,齊君昀把坐在身邊的人拉到了身上,沉吟了一聲道,「再等等。」

  謝慧齊回頭看他。

  「本來想等確定了再跟你說……」齊君昀親了親她柔軟的嘴唇,「劉衛官前一個月遞了找到了他們足跡的折子,我本意是想……」

  「真的?」謝慧齊在他腿上就是一個大轉身,沒等他的話完就激動得鼓大了眼。

  「是真的,」被打斷了的齊君昀也是無奈,「但也可能是找不到。」

  他不想她希望太大最後失望也大。

  「我記得劉衛官是個謹慎之人,如若沒有足跡,他萬不可能說找到了足跡的消息……」謝慧齊是真激動,找大郎他們的劉衛官去了西地兩年,可這兩年裡,他可從不輕易說這等明顯的消息出來,此人生性謹慎,從不說無把握之話。

  齊君昀也是因相信劉磲為人,所以才說了「再等等」的話,但見她這般激動,還是道了一句,「但也不是確切的消息,再等等罷。」

  「那,那再等等。」謝慧齊長吁了一口氣,心口因此激動得砰砰跳個不停,「哥哥,我老覺得這次可能就真的行了,真的,你信我。」

  見她在他懷裡左右動個不停,浮躁不安,齊君昀乾脆緊了她腰意的手臂,讓她坐穩了才道,「好,行了,我知道了,休王那我會這兩日挑個空上府跟他說說,再等兩個月罷。」

  「嗯!」謝慧齊忍不住把兩手附在了他放在她腰間的手上,莫名心潮澎湃。

  這幾年,國公府花費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去找弟弟們,在年景不好的這兩年,這真是所費不少,她是真的希望能找到人,而不是她的一廂情願,要不然,她對不忍她失望的丈夫也是愧疚得很。

  她知道,為了不讓她失望,他已竭盡所能了。

  **

  這年的十一月,京城的冬天明顯沒有比去年冷了,國公府也接到了涼西探子的確切消息──他們已經找到了謝晉平,謝晉慶兩兄弟。

  兩兄弟是遭陷害掉下了懸崖,落入了懸崖的半空中,但尋了法子落地後,他們進入了一處無法離開的迷林,直到三年後才走出迷林,落入了沙漠當中,跟隨忻朝的一支商隊進入忻朝關內,與尋找他們的國公府探子隊伍遇上。

  齊君昀收到信的時候,兩兄弟已經快要抵京了。

  齊君昀從宮裡一接到自家探子送回來的信就立馬從宮裡回了國公府,長哀帝看著打了個揖就揚長而去的國公府,與太子道,「這就是運氣。」

  就是都說了活不下來的人,他找找,也能找到。

  「國師也說了,那兩兄弟無事。」溫尊倒無羨慕嫉妒。

  「嗯,回頭你代朕去跟你表伯母道聲喜。」

  溫尊嘴角一翹,低下頭繼續看他父皇的折子。

  「你這幾天也多去找找齊璞,讓他帶著你多走走,你也該出宮看看了。」長哀帝溫和地與太子說道。

  溫尊淡道,「外面長什麼樣,兒知道。」

  這他就不跟他的璞表弟出去見面長見識了,璞表弟太交友廣闊了,也太不拘一格了,夜了能去城隍廟跟乞丐睡一窩的貴公子,他也就只能欣賞欣賞了。

  他要跟著去了,護衛們得先瘋了不可。

  他父皇要是知道詳細的,也不可能任他跟著表弟一塊兒「多走走」。

  他身子骨沒表弟那麼強健能折騰。

  「去罷。」長哀帝勸他。

  「好。」溫尊宛爾,自也是知道他父皇不想讓他日日耗在宮裡的心思,心想著齊璞表弟私底下那些所謂交友廣闊的所作所為,還是別讓他父皇知道得太詳細才是好。

  這廂齊君昀回府就先去了東堂,果然在那就見到了跟管事們談事的妻子,見她坐在上首,聽著鬧轟轟的管事你一句我一語地說著,喜怒不形於色,但一見到他就笑開了顏,他不禁也是失笑,上前去拉了她起身。

  管事們一見到他,當即請了安,在他掃過他們一眼後,就全部噤聲低頭。

  有膽大的想抬頭見府裡這個神龍不見首尾的國公爺,但也被齊君昀身邊帶著的那兩個護衛頭子皺著眉瞪了下去。

  自謝慧齊管事後,管事的們已經很難見到府裡的國公爺了,能常見到他的,也就是後院青陽院跟鶴心院侍候的世僕了。

  謝慧齊見這晌午剛過他就回來了,一起身就笑著問他,「可是有什麼大喜事?」

  他現在的國事比之前還在忙碌,月底百官要上京述職,而朝廷的新令也要在這段時期頒布下去,她都聽說現在就是六品的都令官都要在官衙打地鋪睡覺了,所以是真奇怪他大白日的回家來。

  「嗯,回去與你說。」齊君昀看著她的身邊人給她繫披風,看了一眼嫌人速度慢,道了聲,「下去。」

  說罷就接過手,給她繫好了帶子。

  謝慧齊忍不住拉著他的袖子朝他咬著嘴唇笑,笑了兩聲才記起吩咐管事的們,「這些事你們先商量著,回頭我再來聽你們怎麼說,到時候可別你一句我兩句的了,給我遞個能行的法子上來,莫要浪費時日。」

  說著就由著他牽著她往外走,眼珠看著他不放,「國公爺,你倒是跟我說一聲啊。」

  齊君昀掃了堂裡的管事們一眼,見他們皆低頭稱了「是」就恭敬地站在那未語,臉上的凌厲才稍褪了褪。

  等到出了東堂往青陽院走,他把謝家大郎與二郎寫的信給了她,「你看。」

  這時候他的嘴角才有了笑。

  他也是有點迫不及待想看她的反應了。

  果真,謝慧齊在展開信看到熟悉的字跡後,沉穩了許多年的人一時也沒忍住亢奮的心情,一下子就跳到他身上,緊緊抱著他的脖子不放。

  齊君昀是一路抱著她回青陽院的,路上不停地用吻安撫著已經淚流滿面的妻子。

  謝慧齊哭到不能自已,回去把信給婆婆們後,拿帕子掐著鼻涕哭哭啼啼跟婆婆道,「娘,我還沒看完呢,我在邊上看會。」

  隨即邊看邊哭,哭得拿著二郎信在哭的齊二嬸越過老國公夫人還打了她一下,「你瞎哭什麼?」

  哭得她眼淚也是流個不停,心裡心酸不已。

  齊奚先前正窩在祖母腿上打盹,父母一來,她祖母的腿就沒她的份了,這時候見家裡兩個愛哭的女人又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從來都不愛哭,連眼珠紅都難得紅一下的小姑娘坐在她阿父的腿上,悄悄問他,「阿父,我是不是也該哭一下?」

  「嗯?」齊君昀朝女兒挑眉。

  他阿父只一挑眉,迷戀他的小女兒立馬就知道他的意思,抱著他的脖子搖頭小聲地笑了一下,輕聲道,「我不想哭。」

  說著又笑了一下,道,「找到舅舅們,這樣歡喜的事,就由我來笑罷。」

  齊君昀未語,僅點了下頭,輕拍了下小女兒的腰。

  齊奚見父親的眼珠又移到哭得眼珠鼻子都紅了的阿娘身上去了,嘴角也是翹了起來。

  真好,她的舅舅父要回來了。

  聽說他們都很疼愛她的。

  他們回來了,就如阿娘之前跟她所說過的那樣,這世上,就又要多兩個很愛她的人了。

  謝家兩兄弟是十一月底到的京城,他們進國公府的那天,齊國公因極度繁忙的國事無法回家,在見到兩兄弟的後,謝慧齊哭到昏厥。

  謝家大郎二郎已不是昨日的樣子了,二郎謝晉慶為救其兄,一臂已斷,人未老已滿頭白髮,謝家大郎人是完整的,但滿臉的滄桑冷酷,一見姐姐的面,就跪下磕頭朝她賠罪,只磕了一下,頭就已破了。

  兩兄弟歷劫而來,任人只看一眼,就知他們回來得有多不容易。

  謝慧齊抱著兩個不復昨日的弟弟痛不欲生,沒料到此情此景的人終是不堪心中重負,哭昏了過去。

  即便是老國公夫人這種輕易不變臉色的,也是在看到兄弟倆後淚流不止,老齊二夫人也是哭得身子都癱軟了下來,抱著謝家二郎的那滿頭白髮的頭,哭得眼都要瞎了。

  謝晉慶見女人們都哭了,眼珠紅了的他也是無奈至極,末了,見大夫們把人圍住後,他拉了小金珠出了門,坐在青陽院院門口的台階上,擼著她紅鼻子下面的鼻涕水,納悶地與她道,「你小時候就是哭都是唬你娘假哭,我走的時候都跟你說了,莫要學你娘,怎地也這般愛哭了?」

  「我……我就是一時沒忍住,」齊奚抽出手中的帕子擦了把鼻涕,抽抽噎噎地道,「你別說我嘛,阿娘說你以前也可愛哭的,你是她親弟弟。」

  親弟弟都愛哭,親女兒也難免的嘛。

  謝二郎鬱悶得很,把小外甥女摟到懷裡,與她道,「我現在可不愛哭了。」

  他揉著外甥女烏黑的頭髮,跟她道,「哭得我心慌。」

  說完他抬起眼,看著天上的雪花飄落,嘴角卻是忍不住翹了起來。

  他回家了。

  他跟他大哥終於回到這個有人會為他們哭泣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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