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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齊人家》第198章
第198章

  謝慧齊這一醒,確也是跟做夢似的,只是疼痛都是真的,藥堂的掌首大夫左讓來了之後,她見老大夫小心地差使藥女給她看傷口,她都有些著急,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抬首往坐在她身邊的丈夫看去。

  「孩子。」先看孩子,傷口跑不了。

  「嗯,等會就看。」齊君昀摸了摸她的臉。

  謝慧齊再著急也沒辦法了,等醫女看過傷口,又重塗了一遍藥後,老大夫就上前問謝慧齊的感受了。

  謝慧齊的腰現在是不能動的,一動就疼,按她前世所積累的經驗來看,她現在應該是度過危險期了,但進一步的情況,只能聽天由命了。

  她覺得那劍應該沒穿過她腰側的骨頭,要不,傷及骨頭了,併發出來的炎症和骨蝕等等會出現的毛病不可能讓她醒過來,腎腸等要害處也是避過了,要不,受傷的器官衰竭也不可能讓這麼有精神。

  她可還記得剛醒來那會,跟唐僧一樣跟她家國公爺嘮叨的那些,那話一大串的,她要是臨死之人,就是回光返照都不可能有那氣息。

  不過她也不敢樂觀,畢竟她現在還動不了,以後什麼情況,還得看以後了。

  最要緊的,還是肚子裡的孩子。

  等老大夫過來把脈,探過她的手和頸脈後,很直接地與她道,「夫人,孩子沒事,只是這次老奴探出來的脈像,孩子的脈動似是要比您強一些。」

  夫人不是一點都不懂醫術的,有些方面甚至要比他這個為醫一生的醫者見者還要深刻一些,左讓不敢瞞她。

  謝慧齊聽了反倒笑了,一點也不在意,「這好,不愧是國公爺跟我的孩子。」

  說著她就長吐了口氣,這心到此是全放下來了,孩子沒事就好。

  「可是……」

  謝慧齊看向他,目光清澈,「左大夫是怕我這母體供養不足孩子?」

  意思就是他怕孩子把她的命搶光了?

  左讓揖手垂頭,「老奴不敢確認。」

  只是他怕而已。

  「左大夫看我說話清明不?」謝慧齊忍著疼,拉著丈夫的手放到了肚子處,勉強地低首看向了她隆起來的肚子,其實這個時候她也感覺到了肚中孩子的生命跡象,可能母子連心,她醒過來了,孩子也醒過來了,這時候,在她手中的那只大手突然抖動了起來,謝慧齊沒抬頭,也知道她齊家哥哥現下必是心潮澎湃,她不禁微笑了起來,連身上的疼痛這時候也奇異地消失了大半,「放心好了,我會跟他相依為命的。」

  孩子活著,她也會活著的,就是情況再壞事情再難,她也會堅持到生出他來的那天的。

  她現在既然都已經醒過來了,那她就完全不想死了,哪怕就是閻王非要她的命,他也得讓她把孩子生下來再說。

  「阿娘……」這時候,一直乖乖站在父親身邊不語的齊望突然擠了過來,把頭湊到了母親的臉邊,在她臉上落了個吻。

  他好喜歡他阿娘。

  「呀呀呀呀……」國公府的小國公爺見小弟弟悶不吭聲地就擠上前了,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弟弟好狡猾。

  那可是阿父的位置。

  居然被他霸佔了。

  這時候,抱著小金珠的齊容氏才把心中吊著的那口氣長長地吐了出來,看到兒子抱著小兒子把頭埋到了她的肩頸處,她眼眶也是熱了,眼珠看著兒子兒媳他們,把臉埋在了小孫女那滿是香甜氣味的脖子裡,顫顫抖抖地露出了一個誰也沒有看到的微笑。

  真是謝天謝地,總算沒事了。

  **

  謝慧齊還是沒離開青陽院的暖閣,她也覺得這個時候自己不宜搬動,她努力樂觀,很多後憂也不願意去想,吃飯吃藥都挺積極的,舅父那邊,她也是讓左讓帶著藥堂的大夫過去了,隨帶也把小長孫公子和小金珠也捎去了。

  小金珠天性會安撫人,又是個極願意跟大人講話的,她去了,也定會安撫好舅外祖,而長子即是代表他父親去的,他在,誰都能知道,國公府是與谷府同在的。

  面子裡子,謝慧齊都給谷府想到了。

  至於她的病,她想著既然婆婆連二嬸都瞞著了,那就瞞到底,谷府那邊是一字都不提的。

  這時候就是她不出現在谷府,那也得做谷府的那半個主心骨。

  這時候大雪還是下個不停,一天都未停,眼看著,這場雪災是避免不了的了。

  初七這天,齊君昀也是進宮一天,到晚上才回。

  他晚膳未用,就讓下人把膳擺在了她身邊。

  謝慧齊看著他吃著,自個兒在那猛咽口水,她自醒來一直在吃流食,吃的是挺多的,但沒什麼味,她丈夫吃的可就豐富多了,也香多了。

  她吃不了,就唆使著小齊望去跟他阿父去,讓他幫她的吃回來。

  齊望是所有孩子中最聽她話不過的那個,聽母親吩咐,也不用婆子侍候,自己拿過自己的專屬小碗,搬過板凳,自己添飯,自己拿筷子自己吃。

  謝慧齊一直在看著他,見他乖乖巧巧,動作雖然慢一點,但有條不紊一點也沒出錯,她也是笑了起來。

  孩子性子慢,但她也不是急躁之人,好好精心耐性地養著,長大了也會有另一種出息。

  他不是長子,用不著跟他哥哥一樣風風火火,雷厲風行。

  這世上大多的事,不管是養人還是養花,只要付出耐心,都會得到最美的結果。

  等到齊望踩著小凳子坐上父親身邊的高凳後,謝慧齊就朝國公爺獻寶,「國公爺,你看咱們兒子聰不聰明?」

  齊君昀看了一眼最喜愛誇小兒子的妻子一眼,點了點頭,「嗯」了一聲,隨即,還摸了摸齊望的腦袋。

  齊望的小臉頓時紅通通的,極其羞澀地低下頭吃著他碗裡的飯,因想著得到父母親的喜愛,他把飯扒得很是大口,特地表現了一番。

  「不急,慢慢吃。」齊君昀調整了一下他握筷的姿勢,淡笑著道。

  「嗯,阿父。」齊望朝父親甜甜一笑,低下頭安心地吃了起來。

  謝慧齊也是偏著頭看著父子倆吃著飯,中途忙完手頭的事齊容氏過來了,謝慧齊一見到她進來就高興地叫「娘」,讓她坐到自己身邊來,跟她一塊兒看著這父子倆吃飯。

  齊容氏在她身邊坐了一會,也是看著那食不語的倆父子看得傳神,一會,媳婦伸出手來與她五指交岔,齊容氏覺得自己那常年冰冷的胸口慢慢地熱了起來。

  她沒去看兒媳,只是輕輕地拍打了下她的手。

  媳婦敬愛她的心,她一直是知道的。

  膳後,齊容氏帶了小兒子去睡去了,謝慧齊見到洗漱好的丈夫過來了,睡了大半個白天,這時候精神甚好的國公夫人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自己的多嘴,開口問他,「哥哥,現在宮裡如何了?」

  齊君昀正在查看她腳底湯婆子的溫度,聞言只淡淡地淺嗯了一聲,等到查看後躺在了她的身邊,才淡道,「從頭清洗到腳,這次近一半的內侍都叛變了。」

  「啊?」都叛變了?

  「嗯。」齊君昀看她一臉不敢置堆,低著頭彈了彈她飽滿的耳垂,隨口輕應了一聲。

  她這兩天精神好了許多,眼看會越來越好,他也就心安許多了,宮裡皇帝雖然看著他也是一臉的陰戾冰冷,但到底他就是還想防著他,但還是在百官面前令百官聽令他的。

  皇帝做了最好的選擇,齊君昀也就把那份對他的冷意掩了下去。

  「為何啊?」謝慧齊見他不說,還是忍不住問了一聲,她太好奇了。

  「之前的內府大總管黃參,你有印象?」

  「那個我跟你說個,挺高大的公公?」謝慧齊確實記得,黃參是皇帝在清洗俞皇后在宮中勢力後抬上來的大總管,這時候她也是忍不住又道了一句,「他也叛變了?」

  「嗯,由他帶的頭……」齊君昀淡道。

  「呀。」謝慧齊見他說一半又不說了,推了推他,「哥哥你說完整點,別我問一句你才答一句。」

  齊君昀無奈地看著這時候都不忘多嘴的妻子,搖了搖頭,接下來把話說完全了,「黃參跟俞皇后有一腿,審他時,他道是要為俞皇后復仇。」

  謝慧齊眼珠剎那瞪大,啥?皇后娘娘跟太監首領搭上了?

  這……

  真當皇帝是死的了不成?

  謝慧齊趕緊縮了縮肩,閉嘴不言語了。

  這皇家真是每次一曝出內幕,都是好一出戲,皇太后養面首也就罷了,可皇后居然跟太監搭上了,這還不知道是多久的事情,若是長久,那皇帝豈不是一直在戴綠帽子?他弄死了齊家的皇后,然後扶了個給他戴綠帽子的皇后上台?

  她要是皇帝,一想這個,能活活氣死。

  皇帝看著也是英明神武了,她也是見過他幾次的,就是現在老了,也還是有幾分氣勢,從他現在的樣子來看也可見他年輕時候相貌也是不凡,還是一國之帝,可弄到這生母養面首養到舉朝皆知,現在皇后也劈腿,劈的還是太監不說,且還被太監最後搞翻得死了十幾個重臣,重臣家中更是損亡沉重……

  而重臣再明事理,對他這樣的皇帝豈能心中無怨?

  謝慧齊不得不說,她聽了太監跟俞皇后有一腿後,心中是有快意的。

  她拿皇帝沒辦法,但一想到皇帝會因此受折磨,也真是覺得這世道真是因果輪回,報應不爽,就是皇帝也不可能逃得過。

  齊君昀也是看到了她假裝害怕的樣子,拍了下她的臉,接著道,「因著宮內皆半內侍被黃參收買,御林軍也有幾個領頭的加入了其中,加上三王之首的誠王想篡位,還有俞家,悟王,韓家等幾方勢力,這次宮變也是被他們密謀而成了。」

  只是,到底是一群烏合之眾。

  這次宮變到底也是因齊君昀跟國師坐鎮太和殿未成,國師是絕不可能面世出現在世人面前被人歌功頌德的,齊君昀也懶於在皇帝面前再提醒他的舉重若輕,除了皇帝讓他進宮,他也不想再沾皇家這攤污水。

  「那都殺了?」謝慧齊說著這話的時候,這次是貨真價實地縮了下腦袋。

  不用想象,她也是知道宮中這時候的血腥味是有多重了。

  而現在外面是滅頂的雪災,謝慧齊來到這個世道,第一次覺得這個王朝到了最黑暗的時期。

  這即便是她母親冤死,父親帶他們到河西的時候,她都沒如此感覺過,那個時候,就是他們家不幸,但京城是繁榮的,他們所經過的忻朝地圖所在的地方,大多數百姓是安居樂業的。

  可現在,她都感覺不出什麼希望了。

  「嗯。」不殺,難道留著活著?

  皇帝這次太大意了,如果沒他們這幾個臣子,這王朝就要改朝換代了。

  前朝就是因為王叔篡位才崩潰,最終被地方世家出身的開國祖帝跟他們的祖先打下了忻朝的天下,世代皇帝只要即位都要憂心篡位之事,可輪到燕帝,他擔心的一直都是他的外戚搶了他的江山,更視齊家如死敵,他防著他們齊家無不妥,但最終卻輕看了他的真外戚俞家,也是可笑了。

  齊君昀知道皇帝是看不起以女色起家的俞家的,哪怕他也是俞家的女人所生,而皇帝也是憎恨齊國公府的,因為他覺得齊國公府的勢力過大,威脅到了他的君權。

  厭惡,憎恨,皇帝討厭的那麼多,最終,所有的人背叛他,背棄他,也該是他自己承擔的結果。

  忻朝在燕帝手裡變成什麼樣子,齊君昀現在也是無所謂了。

  他當一天左相,就做一天左相的事就是。

  如若皇帝想讓他閑賦在家,那也無妨。

  只是這一次,他祖父告知他的忠君,也該從他的信念裡抹去了。

  謝慧齊見丈夫臉色淡淡,淡得她這個枕邊人也猜不出他的心思來,她也是不敢多問,選擇沉默了下來。

  這個時候,他們這些人家裡誰都不好過。

  她能做到的,就是別讓他們這個家真正地沉入谷底。

  而別的家能不能挺過來,都要看他們自己的了。

  死去的,說得殘忍點,什麼也感覺不到了,而活著的,必須承擔他們的死去的所有悲傷,承擔所有的後果繼續活下去,誰苦,誰不苦,又有誰說得清?

  就是她可憐她的舅母受半生的折磨,一天的好日子也沒有過,最終還不是壽終正寢,而地底下的舅母如若泉下有靈,她也會為自己悲傷,為舅父痛苦,可又誰能抵得過還活著的舅父的痛苦?

  老妻跟他悲苦半世,最終還是因他而死,他在這世上每活一天,想必對他來都是凌遲。

  而表姐呢?丈夫,弟弟都在邊境打仗,最後是生是死誰又能知?母親死了,父親又病了,她自己也快要不行了,她帶著幼子們在谷府,哪天不是掙扎著過的?

  都難,都苦。

  每家都會是一樣的。

  接下來的日子啊,誰又知道會成什麼樣。

  謝慧齊心想自己真是不能倒啊,倒了,她的孩子們會如何?這個家又將會變成什麼樣?

  她先前還想只要能好好把肚中的孩子生下來,即便是把這條命還給老天爺又如何,現在想想,她不能死了,哪怕是跟老天爭這頭命,她也不想還回去了。

  她得活著,而且還得好好活著。

  **

  謝慧齊躺在床上也是積極了起來,就是不能起身,也是把管事婆子叫到跟前,跟她們商量著府裡的事。

  災年不好過,所以這時候國公府的物資更是要清清楚楚,每樣都要算得清楚,花得更是清楚。

  她也是把府裡的用度都減了下來,以前再如何,家裡的膳桌上再少也是要擺十二道菜的,她現在是減到了八道菜,僕人們的話,也是從三菜一湯減到了二菜。

  這個主子自個兒都減了,下人們對自己只減了一菜一湯也無話可說,這年景,平常人家能桌上有一個菜都不錯了。

  現在大雪,來往非常不便,各莊子裡的情況也不清楚,謝慧齊也是知道國公府的產業估計是大半都受影響了,但這時候也不能坐在家中不管,等到雪融再去處置,所以她也是跟齊君昀商量著把家裡的管事派出去幾個,先去最近的莊子把情況打聽清楚了再說。

  至少,管事們坐著雪橇出去,也是能教會莊子裡的人做雪橇。

  莊子不比國公府護衛多,是養了不少狗看莊子的,所以還真是能做成不少雪橇出來,不像國公府,所家裡所有養的狗都加起來,也不過做了三輛雪橇出來了,挺不夠用的。

  謝慧齊以往做的那些應急措施總算在這時候顯出用處來了,之前因國公府有那財力和人力,她的很多小辦法也有實施的可能性,所以她出的那些小主意做出來也都算是有用,壘得整齊的柴火和備足了的黑炭,還有放在地窖裡儲存得當的冬白菜冬蘿蔔,還有掛滿了三間大屋的臘肉,玉米棒和諸多乾菜等,就是莊子裡不送菜過來,也足以養活國公府一大群人一年了。

  國公府的雪橇被齊君昀趕到宮裡出沒過一次後,滿京城都是狗拉的雪橇了,齊君昀這日進宮,皇帝陰惻惻地看著他問起此事的時候,齊國公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這是家裡一個養狗的下人想的法子。

  皇帝也只是隨嘴一問,沒想多說,這時候他提起了問,就又問起了齊君昀,「現在西北想來也是無法打仗了,你說,朕叫太子回來如何?」

  齊君昀看向他,不問他叫太子回來做甚,只是淡道,「能回得來?」

  這種天氣回來,這是讓本就不康健的太子病死在路上不成?

  皇帝被堵住了話,心口一陣窒脹。

  宮變之昔,齊君昀令了自己身邊的人去護東宮的皇長孫,但去的時候到底是晚了一步,若桑重傷,被她護在懷裡的皇長孫也是胸中了一劍,皇長孫到底是救了過來了,可若桑已是不行了。

  齊君昀也是知道皇長孫肯定求到了皇帝面前,想讓父親回來看不知何時會走的母親一眼。

  皇帝倒是想當個好人,但他開口說這話,難道不知太子回來,十有八九會跟東宮的若桑成為一對泉下的苦命鴛鴦,這惡人他自己不在皇長孫面前做,是想讓他來做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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