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葉抒微拒絕貝耳朵再次合照,用他的話說是照片很寫實,和她基本沒差。
貝耳朵當然不會愚蠢到把這張發上去,她準備默默將之刪除,只不過在要按下刪除鍵的剎那,她遲疑了……幾秒鐘的思想斗爭後還是保留了。
萬一以後用得著呢?先留著吧。
至于網友那邊,遲一些時間再交代吧。
“本來今晚可以發照片的,但沒拍好。”貝耳朵打了一串,附加一個無賴的表情發給唐栗。
唐栗遲遲沒有回復。
貝耳朵坐在電腦前整理文件夾里的攝影圖。
快凌晨的時候,貝耳朵才收到唐栗的回復。
“我一個小時前結束手上的工作,然後和郁總他們去吃宵夜了,剛剛到家,現在才看見你的信息,沒事,這次沒拍好就下次拍嘛。”
“天天熬夜?注意身體。”
“嗯嗯,不過呢,我挺開心的。”
“哦?”听出了一點弦外之音。
果不其然,唐栗下一條信息是瓖著粉色泡泡的︰“耳朵,郁總他人超完美的。”
“哦?”貝耳朵來了精神,“難怪你為他鞠躬盡瘁。”
“其實我常常笨手笨腳的,但他從不會公開批評我,而是選擇在私下指點我。”
“這麼呵護你,是有什麼別的意思嗎?”
“別鬧,他一直很有風度的,對女生都是這樣。”
“那你是希望他唯獨這麼對你吧。”貝耳朵順手拿過床櫃上的一顆水果糖,剝開後塞進嘴里,好甜。
“他對我……完全沒有意思。”
“你確定?”
“嗯,他對我和對其他人沒有任何區別,私下不會和我多說話,也不會多看我一眼。”
“我提醒你,單戀是很苦的。”貝耳朵補充了一句,“而且,你對他的感情或許只是單純的崇拜。”
“要是單純的崇拜就好了,那個,前幾天我們一起去勘察拍攝地,是一座荒山,爬到最頂點,他不小心踩到了一坨狗屎,鞋子和褲腳都遭殃了,但我覺得那一刻他帥爆了。”
“呃,是嗎?”看來唐栗走火入魔了。
“是啊,我當時特別想……撲倒他,告訴他我已經覬覦他大半年了,每天和他在一起工作,我血糖都變高了。”
“既然這樣,不如主動一點試試看。”
“這個嘛,喜歡他的人太多,競爭壓力太大,還不如獨自yy來的有意思。”
貝耳朵無奈一笑,這就是糖栗子,她對喜歡的事和人不會有特別深的執念,能得到固然好,得不到也不強求,標準的豁達人生,值得好多人學習。
“你再看看,如果有機會的話把握一下也無妨,反正他是單身,你有資格花痴。”
“哈哈,那我再看看!”
貝耳朵想起唐栗高中時代的一段暗戀,她當時暗戀坐在前排的一男生,因為對方是個書呆子,她覺得沒希望,遲遲不敢表白,唯一做的就是買了一支和他一模一樣的唇膏,每天涂嘴唇,直至用到和他鉛筆盒里的那支一樣長短,在某天下午的活動課上,偷偷溜回教室,打開對方的鉛筆盒,和他互換了用了一半的唇膏。
每次回憶起這事都覺得她暗戀的行徑很變態。
“對了,郁總和葉抒微關系挺親的。”唐栗又發來。
“什麼意思?”提到葉抒微,貝耳朵聚精會神。
“那個關系好像是……葉抒微是郁總老媽同父異母的最小的兒子。”
“那不就是舅舅嗎?”貝耳朵給出了標準答案。
“啊,好像沒錯啊!”向來慢半拍的唐栗反應過來。
“郁總不是二十六嗎,葉抒微才大他一歲,是他舅舅?你不會搞錯吧。”
“是方總監說的,他的消息向來精準。”
“如果是真的話,難怪葉抒微長得這麼老成,原來已經有這麼大的外甥了。”
“你這麼說就有失公允了,葉抒微如果穿學生裝上街,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認為他是高中生。”
“他?他有,那,麼,嫩,嗎?”
“你不信的話讓他在當場穿給你看。”
“我又不是他的誰,他怎麼會听我的?”
“別謙虛啊,你們現在不是情侶檔嗎?這點福利算什麼,他一定要滿足你的,嘿嘿。”
貝耳朵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不想理會唐栗的風涼話。
“好啦,我去睡了,寶貝你別忘記發照片啊,安。”
提起照片一事,貝耳朵一個腦袋兩個大。
為什麼葉抒微把她拍得那麼丑?不會是故意的吧他……
*
“今天有時間出來合照嗎?”
好幾天後的一個早晨,貝耳朵主動發了一條短信給葉抒微。
過了一會,葉抒微回復︰“那天不是拍好了嗎?”
“那張被我不小心刪除了。”貝耳朵撒謊。
“我今天很忙,只有午休的時間可以做閑事。”
“那要不我去找你?反正拍照不需要浪費你太多時間。”
“隨便。”
“……”貝耳朵在心里告訴自己兩個字,我忍。
中午十二點多,貝耳朵頂著大太陽趕到動物疾病預防研究所,在門口的時候她打了個電話給葉抒微,對方關機,她熱得不行,先走進去乘涼。
昏暗涼爽的走廊兩邊是一間又一間關著的門,大概午休時間的關系,工作人員在里頭休息,走廊上不見人影。
貝耳朵正在張望的同時,走廊盡頭三分之一處的一扇門打開,某個穿白色衣袍的研究員拿著水杯走出來,當看到她時,顯然很驚訝︰“貝耳朵?”
貝耳朵聞聲看過去,因為逆著光不太看得清是誰,等對方走近了,她才認出他,原來是何楊。
“你來找葉抒微?”何楊在她面前停下,很友好地問。
“嗯,我是來找他的,你知道他在哪兒嗎?”
“他在樓上的實驗室,都呆了一上午了,沒出來過,估計連中飯都還沒吃。”何楊點了點樓上,“我帶你上去找他吧。”
貝耳朵跟著何楊走上二樓,沿著走廊向前,直到最後一扇寬敞的門前,何楊停下腳步,也沒叩門,直接開門進去。
進去之前,貝耳朵瞟見“疾病動物模型與新藥研發聯合實驗室”幾個字。
她沒有穿工作服,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有無菌操作之類的,不敢貿然闖進去,就停在原地。
“葉抒微,別忙了,休息一會,你女朋友來了。”何楊走過去,拍了拍葉抒微的肩膀。
站在門口的貝耳朵看見坐著的葉抒微站起來,回過身,目光投過來,她立刻招手,朝他無害地一笑。
葉抒微摘下手套,關閉了工作台上的儀器,脫了白色的工作衣,和何楊一前一後地走出來。
“這是你們的實驗室?里面都有什麼呢?”貝耳朵好奇道。
“什麼都有。”何楊笑了,“手術台,高壓滅菌鍋,血液生化儀,呼吸麻醉機。”
“會解剖小兔子嗎?”貝耳朵又問。
何楊一愣,隨即笑容更大︰“你當是學校里的生物課嗎?”
意識到自己問了零技術含量的問題,貝耳朵自嘲地一笑︰“對我來說,解剖小兔子難度很高。”
“你吃過了嗎?”葉抒微突然問了一句。
“吃過了。”
“那陪我去樓下吃飯。”
“哦,好啊。”貝耳朵點頭。
“你們去旁邊的快餐店吧,食堂這會只剩下包子和餅了。”何楊說,“我就不奉陪了,回去睡午覺。”
貝耳朵跟著葉抒微出了研究所,來到旁邊的一家快餐店,一塊進去。
葉抒微隨便點了一個套餐,付錢的時候,貝耳朵說︰“你怎麼三餐不準時啊,這樣對身體不好。”
“什麼時候拍照片?”他單刀直入。
“別急,等你吃完飯吧。”貝耳朵一邊說一邊仰著腦袋看餐單,“有西米露?我想吃。”
她說著準備找出包里的皮夾。
“再要一份西米露。”葉抒微對服務生說。
服務生啪啪啪地輸入。
“你請客?”貝耳朵驚訝他今天的大方。
“作為你上次請我吃早餐的回饋。”
好吧,他還是算的這麼清楚。
等面對面坐下後,向來怕冷場的貝耳朵開啟了話嘮模式。
“你吃這點就夠了?不會是在減肥吧?你又不胖,減什麼肥?我們大學的男生吃的都比你多,還有,你口味偏清淡,不喜歡吃紅燒的東西?那碗湯是雞肉湯嗎?怎麼只見香菇不見雞肉?是不是忘記給你放了?”
葉抒微停了停筷子,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貝耳朵知道自己招人煩了,閉上嘴巴,低頭吃自己的西米露。
葉抒微繼續用餐。
貝耳朵消停了一會,就開始了,八卦道︰“對了,我听說你和唐栗的老板關系匪淺?你是他舅舅?”
“你听誰說的?”
“唐栗啊。”
“這是私事。”葉抒微說,“不便奉告。”
貝耳朵咳咳︰“那說一點非私事吧。你平常的性格就是這樣?”
“怎麼樣?”
“慢熱。”她盡量用了最委婉的兩個字。
“不存在快慢的問題,我和某些人永遠也熱不起來。”
貝耳朵被噎了一下,在心里猜測,自己是不是屬于“某些人”的範圍。
“那你覺得我怎麼樣?”貝耳朵的言下之意是,我們熱得起來嗎。
“你?”葉抒微給出中肯的評價,“言長。”
“言長?這……”貝耳朵閉上嘴巴,徹底放棄和他聊天的想法。
于是,他吃著飯,她睜著眼楮死盯著他,不再說一句話。
說真的,貝耳朵一直覺得憑一個人的吃相可以看出他的一些內在。像是吃飯時,揮舞雙臂,嘴巴發出吧唧吧唧聲音的人欠缺教養,自私自利,吃飯時,眼珠子在幾道菜上轉來轉去的人性格急躁,功利性強,吃飯時,夾菜徐而有序,喜歡把食物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細嚼慢咽的人很細心,也很耐心,吃飯時,目不斜視,吞咽咀嚼無聲音,不妨礙周圍人用餐的人自律性很高,是典型的理智派。
葉抒微是最後一種。
似乎長時間被對面灼熱目光包圍,葉抒微吃了一半就放下筷子︰“走吧,我們去拍照。”
“大哥,你還沒吃完。”貝耳朵提醒,“不用那麼急的。”
“早點拍完,你可以早點回去。”
咦?怎麼有種嫌她存在感強的錯覺?
貝耳朵忽略心中的那點感想,問︰“那我們去哪里拍啊?”
“就近的地方。”
貝耳朵听葉抒微這麼說,以為他找到了神秘的好地方,于是放心地跟著他出去,誰知頂著大太陽在他身後跟了一圈,又回到了快餐店門口,葉抒微停下,說道︰“就在門口拍吧。”
“……你就找不到其他的地方了嗎?”貝耳朵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除了這里就是研究所,你要哪個?”
“還是研究所吧,研究所還比較涼快,這里太熱了吧。”貝耳朵看著眼前人來人往的街道,嘀咕,“人還那麼多。”
兩人回到研究所,貝耳朵跟著葉抒微走進一樓的一間休息室。
走進去意外地發現一個人都沒有。
兩張長桌並成一張,桌子上放著一個杯架,掛著四五個杯子,杯架邊是簡易的小音箱,小音箱邊是零零落落的碟片,還有速溶咖啡,茶葉罐,筆筒,小電扇,薄荷味的口香糖,兩塊疊在一起的巧克力……
除了桌子,還有一個書櫃和一張沙發床。書櫃里是各種書和動物骨架,沙發床上有一個藍色的靠墊和一張折疊很整齊的毛毯。
“這里挺幽靜的。”貝耳朵站在窗口,拉開窗簾一角,看見外面有兩棵樹,陽光從葉枝間的空隙漏下來,輕輕的蟬鳴聲和滿室的書香讓人心靜。
葉抒微走過來,順勢把窗簾拉開了一半︰“這是研究所後面的空地,沒有人。”
“那我們在這里拍吧。”貝耳朵說完,看了看周圍,把休息室里唯一一張椅子拉過來,自己坐下後,讓葉抒微靠過來,“我們面朝陽光,效果會很好。”
所謂陽光燦爛嘛。
“你坐著,我站著?”葉抒微突然問。
“這個,好像是有難度。”貝耳朵又站起來,“那我們都站著?看著窗外的風景?會不會太假?”
“很假,沒有正常情侶會擺出這樣拍寫真集的姿勢。”
“那正常情侶會怎麼樣?”貝耳朵反問,心想好像你多了解似的。
葉抒微想了想,走到沙發那邊︰“我們坐著拍。”
貝耳朵走過來,放下包,坐下。
“你靠在我肩膀上。”
貝耳朵將信將疑地把腦袋靠過去,用手打開手機,調到拍照。
“把你的手機給我,然後你閉上眼楮。”他突然說。
她抬眸︰“為什麼?”
“為了追求最自然的效果。”
她把手機遞給他,靠在他肩頭︰“你別想上次那樣把我拍得很丑。”
“我還是實物實拍。”
她郁悶地閉上眼楮。
“頭往下一點。”
她照做。
“左邊的頭發,撥到耳朵後。”
她照做。
“下巴再抬高一點。”
她照做。
“鼻翼不要煽動得那麼明顯。”
她照做。
“臉往右側過來一點。”
她照做,睡意逐漸襲來,最終她頓了頓腦袋,頭徹底歪向一個不可控制的方向。
過了很久,她才醒來,因為睡得很酣,以至于睜開眼楮的時候還未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
她好好地側躺在沙發上,柔軟的靠枕就在臉側,腳踝處還覆蓋著毛毯。
長腿的葉抒微站在長桌前沖水泡茶,熱氣裊裊,很快無聲地消散在金燦燦的陽光里。
“葉抒微?”她喊了他一聲。
“二十三分鐘。”他背對著她,“你打盹的時間。”
她驟然清醒,坐起來,理了理頭發︰“不好意思,我太困了,對了,我們剛才在干嘛?哦哦,是拍照,現在繼續吧。”
“已經拍好了。”他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茶,“在你手機里。”
貝耳朵狐疑地抓過身側得手機,打開一看,有新拍的三張照片。
她的頭擱在葉抒微的胸膛上,頭發有些凌亂,睡得倒很寧靜,葉抒微低頭看她的睡顏,另一手按在她的肩頭。
“這……不算是正面照吧。”貝耳朵研究地說,“不過好歹你露了一回臉,大家應該滿足了。”
“貝耳朵。”
“什麼?”貝耳朵抬起頭,響亮地問。
“你睡覺喜歡流口水?”葉抒微轉過身,靠在長桌前,一手持玻璃。
“我剛才流口水了嗎?”貝耳朵本能地低頭檢查沙發。
葉抒微垂眸看了看自己胸口襯衣的浸漬,花了零點五秒鐘選擇屏蔽,淡定地轉開視線︰“我拍了三張,你自己選比較滿意的就行,今天到這里,你可以回去了。”
貝耳朵把手機塞進包里,點了點頭,站起來。
出門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一事,問︰“你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找女朋友吧。”
“不會。”
貝耳朵笑了︰“我只是突然想到,那個,如果明天你有喜歡的女生了,記得第一時間告訴我,我會立刻和唐栗說停止這樣的逢場作戲,否則會影響你的正常生活。”
“不會。”葉抒微長身玉立,靠著窗外的陽光,像是固定在一個畫框里,那種骨子里藏著的優越感在這一刻很自然地彰顯出來,好似放大了很多倍,“我不會在明天遇見喜歡的女生,這樣的概率是零。”
“萬一呢?話不能說太滿。”
“萬一的話,我會第一時間甩了你。”
“……”貝耳朵的太陽穴莫名一跳。
男人啊,果然都是冷血動物,好歹他們現在也是外人眼里的情侶檔,有了“新歡”後說甩就甩了……
貝耳朵這樣腹誹的時候,全然忘了剛才是誰提的這話茬。
“對了,換作是你的話。”葉抒微提醒她,“你也必須提前告訴我,我會來負責終止這樣的關系。”
貝耳朵回過神來,點了點頭。
“那沒問題了。”
等走出研究所,她突然醒悟了,什麼沒問題啊?剛才葉抒微說的分明是,如果換作她踫到喜歡的男人話,要她提前告訴他,他來負責終止……負責甩了她?!
等于說,不論是他還是她有了“新歡”,都是由他甩她?
簡直是太陰險,太會計算了。
陽光下的貝耳朵在思考一個問題︰這憑什麼啊?
她按捺不住情緒,給葉抒微發了短信︰“憑什麼都是由你主動結束我們的關系?”
葉抒微的回復︰“因為我從來沒有被甩過。”
“你覺得我有這方面的經驗?”
“難道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