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家人
「閉嘴!」常歧厲聲斥道,「大人說話小孩插什麼嘴!」
常歧現在更加肯定俞家酒館就是劉姓漢子倒楣和趙大人小侍失寵的主要原因,他如今算是衣錦還鄉,面對平陽村的人心中極有優越感,也知自己的夫郎和兒子比他更加看不起這些莊戶人家,但就這俞家酒館,讓縣太爺都默默地吃下這麼一個大虧,又豈是他們可以小瞧的。
常夫郎一見自家相公臉色不好,是真的動怒了,趕緊掐了身邊的常欣一把讓他閉嘴,而且他也覺得欣哥兒在這樣的場合下大呼小叫,太有失身份,連他都跟著丟臉。
貌似相公與倒酒的漢子口中提到的事情非常重要?讓相公都生出忌憚?這怎麼可能!
「哈哈,沒關係,常大夫和常夫郎先喝著,我繼續給他們倒酒。」手指了指桌上剩下的人說,轉身後這位楊家人心中卻一哂,以為莊戶人家就是好糊弄的,當他沒瞧出他家小哥兒的意思,跟他的同胞哥哥生哥兒相差太遠。
「老爺,怎麼回事?」常夫郎見人走開壓低聲音問,而被阿父當眾呵斥的常欣非常生氣,本來就是,這麼個破地方能拿出什麼好東西待客,心中就是認定了這些人在吹牛皮。
常歧瞪了常欣一眼,摸了摸鬍鬚端起酒杯淺飲了一口,眼中射出精光,果然是!
「你們懂什麼!」常歧同樣小聲警告,「這俞家酒館讓縣太爺都吃了一個大虧,你當趙大人之前那得寵的小侍為何失勢,還不就是這俞家酒館造成的,如今這酒館的名聲都傳到德昌縣了,就這麼小小一壇一斤的俞家酒,都讓人當成寶貝似的捨不得拿出來,你們可別給我惹事!」邊說邊用手比劃著。
常夫郎瞪直了眼睛,那小侍失寵他知道,但不知道因何失寵,只以為是犯了錯又或者縣太爺喜新忘舊了,沒想到竟然是一個小鎮上的酒館造成的,他們說的劉姓漢子莫非就是常聽那小侍提及的遠房表親?「那姓劉的如今是什麼下場?」
「哼,四肢被人打斷,到現在還扔在牢裡,也不知是死是活。」
常夫郎倒抽了口氣,因為他知道這個小侍的遠房表親沒少仗著縣太爺的勢在外面弄銀子,如今竟落得這樣的下場。
有此一出,常夫郎收斂起了高高在上的心理,也壓制著常欣不准他再鬧出笑話,常歧則在和同桌人相談中弄清了酒水的來源,原來這酒館的管事和東家都住在平陽村,且和楊家的關係匪淺,尤其不敢相信的是,這酒館的東家還是個小哥兒,還有人別有意味的說,這東家還和常老爺子學醫來著。
常歧覺得這趟回來真是回得太對了,決定酒席散後回去向父親問個清楚,這酒館東家是什麼來歷,背後又有什麼樣的依仗,沒有依仗他可不相信讓縣太爺都不敢聲張。
酒席最後,每張桌子上都擺上了一盤新鮮水果櫻桃,讓外面來的客人又一陣好說,因為這個時間櫻桃還沒有上市,他們有銀子也沒地方可買,而且這櫻桃吃起來比以往的更可口,個頭又大,這次前來坐席,可讓他們對平陽村這個山村的印象大大改觀,這哪裡是窮山溝,分明是臥虎藏龍之地嘛。
常欣不懂酒,可這櫻桃今年連他都沒吃到過,這窮山溝裡居然有了,忍不住嘗了一個又一個,讓同桌的村裡人見了心急,有人帶頭招呼了一聲,於是大家趕緊將盤子裡的櫻桃一人一把分了,都說帶回去給孩子吃的。於是傳到常欣那裡時就剩下孤零零的幾粒了,將他氣得臉都紅了,這些沒規矩的賤民!
這次的酒席辦得無疑是非常成功的,村裡村外的客人都吃喝得紅光滿面,楊家二爺爺對於沒能辦成三天三夜的流水席也沒意見了,就這一場酒席就足夠撐足場面。
臨走時還有人問這櫻桃是哪裡來的,這麼好聽的櫻桃他們也想買點帶回去,卻被告知是酒館東家自己的園子裡生長的,並不對外出售,這次是因為他和楊夫郎家關係好才拿出來的,這些客人只得打消心思,又讚嘆了幾句。
之前常生沒提前過來幫忙,現在留下來幫著一起收拾,大部分客人走了,留下的這些碗碟單收拾洗淨就要花上不少功夫,常生自覺得很,卻被楊夫郎出手阻攔了,怪嗔道:「哪裡要你來幫手了,快放下,省得手上都沾上油不好洗淨。去,跟晨哥兒坐一塊兒說說話,要不就跟晨哥兒一塊兒回去吧,小四提早被姜嬤嬤帶走去他那兒睡覺去了,等他醒來你幫著一塊帶帶小四吧。」
「也好,生哥兒跟我一起回去吧,走。」顧晨起身,拉了人就走,沒留讓他拒絕的餘地,手朝後向楊夫郎擺了擺算道別。
楊夫郎笑了笑目送他們離開,一直在堂屋陪客的楊文成突然躥到他身邊,說:「阿爹,常大夫一家走的時候就沒提起過生哥兒?」
楊夫郎也心疼,具體情形不知,也許是被常郎中攔下了,沒等到完全結束常郎中就提出走了,那一家子自然也跟著離開了,他說:「你是想讓他們提還是不提?」
楊文成糾結了一下,不提他心疼,生哥兒肯定非常失望,可提了,他依舊會心疼生哥兒,被叫回去後面對那穿著光鮮的家人,生哥兒心裡怎能受得了。
看兒子的表情,楊夫郎噗嗤笑起來,拍了兒子一記說:「這親事還沒定下來呢,就知道心疼自己夫郎了?等過了門再說,你阿父說常郎中還沒應下,要我說還不如再等等,等那一家子走了再提了才好。」他就是不想跟那一家子打交道,而生哥兒的親事,常郎中這個做阿爺的可以全權做主的。
楊文成想了一下,這樣也好,心裡卻說什麼時候回來不好偏趕在這個時候,否則他和生哥兒的事情眼下就能定下來了。
回去路上,常生低著腦袋不說話,快接近園子裡抬起頭,遲疑道:「我……是不是該回去?」顧晨說:「別在意旁人說什麼,就問問你自己,你真的想見那些所謂的親人嗎?」想見嗎?是有些想,那是他父親和爹親,可又一想到爹親眼裡的冷漠和二弟的嘲諷,他就怯場了,咬了咬牙沒有回頭。
半晌又有低低的聲音響起:「晨哥兒,我這樣……是不是很不討人喜歡?」他喜歡晨哥兒的性子,爽利,敢做敢為,不像他這樣猶猶豫豫總拿不定主意。
顧晨笑了一下,笑聲讓常生紅了下臉:「誰說我不喜歡的,我就覺得你這樣的性子挺好。」有時顧晨會想,在這個年代非要成親的話,如果可以他寧願選擇常生這樣的,性子老實單純,又踏實能幹,這樣的人娶回來肯定能抒他照顧伺候得好好的,只是可惜啊,他是哥兒,常生也是哥兒,都是嫁人的命,望天!
老天怎沒把他投生到漢子的身體內!
常生聽得又紅了下臉,顧晨又笑問:「你給楊文成準備了什麼賀禮?可別告訴我你沒準備啊。」說了他也不會相信的。
「我……」常生的臉繼續保持紅色,褪不下去了,「我……就做了雙鞋,別的都不會。」
「哈哈……」顧晨大笑起來,兩人已經走到園子門口,守門老漢聽到聲音打開門,顧晨連忙把不好意思的常生拽進來,被他這樣取笑常生估計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送鞋子好,生哥兒做的鞋子穿了最舒服。」因為常生手上的勁比別的哥兒大,也許別的針線活不如其他人,但單這做鞋一項卻把別人都拋下了,做得結實耐穿還舒適,不過楊文成落得和他一個待遇,不,遠遠不如,他開心。
顧晨開心,估計遠在京城的駱晉源知道了就要不開心了,還沒將顧晨的心定下來,又冒出來一個疑似情敵的哥兒,還能不能好了。
另一邊,回到家中的常歧將老父請到主位上又行了一次家禮,然後就將夫郎和常欣趕去燒水,否則連泡茶的水都沒有。
常夫郎暗恨,養尊處優了這麼些年,他哪裡會燒火,這都是灶上的下人才會做的活。
常松則非常開心,阿爺哪裡對他不好了,都是二哥說瞎話,阿爺給他抓了一兜的櫻桃,二哥想搶也不給,他留著慢慢吃,可好吃了。
「阿爺,你也吃。」常松抓了一粒櫻桃送到阿爺嘴邊,常郎中笑呵呵地含進嘴裡,說:「阿松自己吃。」
一步一回頭不想去廚房的常欣見到弟弟這副模樣,狠狠瞪了他一眼,連自己吃他幾顆櫻桃都不給,小氣鬼,還跑他面前炫耀,這個死小孩,以前白疼他了!
「阿爹,」跑到廚房門口的常欣尖叫,連腳都不想伸進去,「憑什麼讓我們做這種活啊,我不幹!對了,那個醜八怪呢,這些活他肯定會幹,他不是在這破地方待了好多年了嗎?醜八怪人呢?」
「你給我閉嘴!」常夫郎趕緊上去掐了他一把,疼得常欣嘶叫一聲,越發不想待在這地方,看,連一向疼他的阿爹今天都掐了他好幾次。
農家院子可沒有多大,又不講究隔音效果,常欣的尖叫清晰地傳入堂屋的父子兩人耳中,常郎中當即就冷哼了一聲:「看看這就是你們教出來的哥兒?小時還說他不懂事,難道這個年紀還不知事?到現在都見他親爹問過一聲生哥兒這些年過得怎樣了,要不是我知道那是他親生的,還以為這是個後爹!要真是後爹也就罷了……算了,懶得說你們,左右我也就是個討人嫌的老不死的。」
「父親!」常歧一聽忙又跪了下來,心裡把夫郎跟常欣都怨上了,雖然他也不喜歡生哥兒這個孩子,但那到底是自己親生的,來時路上就訓斥過了,沒想到轉眼又叫出口了,都是夫郎把這孩子縱得沒分寸,「是兒子不孝,兒子回去後定會嚴加管教。父親,生哥兒那孩子……怎沒見到?」
轉頭看看屋子方向,並沒有人出來,這孩子到哪裡去了?父親過來,都不露面?
「怎麼?讓生哥兒回來被親弟弟辱駡,當成下人一樣使喚?是你老子我不叫他回來的,哼,你們不當回事我可捨不得他受委曲。你們收拾一下趕緊回你們城裡去,下次那欣哥兒再這副模樣別讓他回來,否則我不會讓他進門認他是常家的人,你們走,松兒留下。」
常郎中冷著臉不留情地說,一見面就知道他不能對兒麼和那個孫子抱有指望了,這輩子恐怕都改不過來了,除非是栽個大跟頭。
今日看了小孫子比那欣哥兒好得多,因而希望能將小孫子留下來,免得留在那個爹親身邊同樣給教歪了掰不過來,趁他還有精力多帶帶。
常松眨眨眼睛,什麼也沒說。
常歧一聽急了,剛回來父親就要趕自己走,這怎行!眼下就走他這名聲還要不要了!
跪前兩步抱住常郎中的腿哀求道:「父親,都是兒子不孝,求父親讓兒子留下來孝敬父親幾日,那兩個不孝的東西,我讓他們跪到院子裡去,父親什麼時候原諒他們才讓他們起來。父親,兒子在外時常惦念父親,求您了!」
「別,我可不敢讓他們跪,否則親家就要打門來了。算了,你們愛住多久就住多久吧,」反正他也不認為那兩個嬌生慣養的能住得下去,「就一條,生哥兒那兒別去打擾,當初我帶他回來時就跟你們說好了的,生哥兒我養,沒你們什麼事。放開,我去懷裡歇歇。」
常歧忙鬆開手,常郎中摸了兩下小孫子的頭,嘆了口氣起身回屋裡,實在不想面對這些骨肉至親。
常歧在後面張了張口,到底沒出聲,心說還是等你們消消氣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