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薪火

　　我將死去，而我也將甦生。

　　我將遵守古老的盟約，將那不從於王位的王者奉還於王位之上。

　　不論他們是死是活，有何種理由，不論他們高尚還是醜陋，卑鄙還是豪爽，都難逃傳火的命運。

　　但是這一切，已經終結了。

　　真的，終結了。

　　「就放在這裏吧。」

　　緩緩的從胸口上拔出了那柄依然帶著餘火的螺旋劍，無名的英雄看了一眼四周，選定了一個角落插在了地上。

　　已經選定了在這個小島上作為臨時居住地了，那麼就有必要做一些自己的標誌來表示一下。在圖書管理員的說辭下，遊魂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自己胸膛中那柄殘留著餘火的螺旋劍。

　　劍尖上依然殘留的歷代薪王的餘火依舊持續燃燒，雖然已經無法點亮一個偉大的時代，但是在遊魂複雜的目光之中，它依然很有活力的在泥土中跳躍飛濺，最終將泥土和雜草混合起來，燃起一團小小的溫暖的火堆。

　　並沒有像是鼎盛時期那樣膨脹而熾熱的火焰，也不像是末代時候只有一灘悽慘的白灰籠罩在周圍。有的只是一團平靜的，麻木的，甚至用激烈語言來形容都覺得有些不合適的，非常溫馴的火焰，在劍身周圍緩緩的燃燒。最終逐漸的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篝火。

　　「……」

　　看著那團熟悉的火焰，無名英雄沉默半晌，隨後盤腿坐了下來，凝視著那團黯淡卻又充滿回憶的篝火。

　　雖然火之時代已經毀滅了，但是火焰依然還殘留了下來。就在那歷代薪王燒乾自己傳承火焰的螺旋劍上，殘存的星火依然頑強的將螺旋劍染成一片黯淡的紅色。甚至還能以此隨著主人的心意改變自己的形狀，如同剛剛澆注的鐵水一般。

　　然而再怎麼像，它也並不是。

　　伸手觸摸火焰也感受不到那一股回到家鄉一般的悸動。當年餘燼時期對於火焰的渴望就彷彿是一團幻覺似的，如今已蕩然無存。

　　薪王們成為了歷史的幻影，成為了他腳下的泥土，如同垃圾一樣死在了他的劍下。而一切的一切只是為了完成一個聽起來偉大而神聖，實際上滿是腐朽的任務。

　　遊魂曾經也思考過，自己說不定生前也是什麼大英雄大豪傑，不然的話怎麼可能會那麼熟練的運用各種武器裝備，將那些歷史上聞名的強者聖人，甚至是古代的神明與巨龍都一一屠殺殆盡。

　　他可是一己之力摧毀了一個時代，用一個人的力量終結了一個世界啊？但是在看到了那團殘破不堪的篝火之後，那一切的一切感覺都像是一團幻影，一團煙氣。無數的死者無數的意志將他籠罩在了一個漩渦之中，讓無名的英雄徹底的迷失了。

　　這種時代真的還有必要存在下去嗎？放棄了自己職位的神之子，吃人的怪獸，喪失了理智的巨人，監控深淵的劍士，以及瘦弱不堪的小人。這些薪王有哪一個像是能夠帶來偉大與希望的？又有哪一個像是能夠給這個時代給予希望和救贖的？薪王逃脫了王位，人類暗鬥不止，各種信仰此起彼伏。

　　無名的英雄已經受夠了這一切。如果說自己的犧牲卻換來這些渣滓和怪物們的苟活，那麼就不如讓這個世界陷入黑暗之中吧。

　　最終，英雄坦然的站在火坑之中，眼看著火焰在防火女的手中熄滅，安然的坐在周圍的石板上等待著死的來臨。

　　如果說，奇蹟就是神話故事的吟唱所帶來的一種悸動，那麼自己的故事又能帶來什麼奇蹟呢？

　　一個有關於火的，有關於一個時代的，最終的故事。

　　那一定是一個非常枯燥而無趣的奇蹟吧。

　　「……」

　　然而，這就是我復活的理由嗎？

　　看著自己面前再一次燃起的火焰，回想起來這個時代的格局，遊魂心中不禁有個想法。

　　再一次的親手毀滅這個世界，然後再一次的親手點燃這個世界。一如當年火焰從黑暗中燃起，他也要肩負起這樣的責任。

　　蒸乾海洋，擊破天空，殺盡深淵，連一絲血肉都不殘存的殘殺殆盡。就好像當年的古龍戰爭一樣，殺光世界上所有殘存的深淵與怪物，只有將一個有害的物種徹底的殘殺才能稱之為一個時代的更替。

　　一如老魔女點燃了巨樹，葛溫殺死了古龍，那麼自己要做的事情就很簡單了。殺光目力所能及的一切深淵和怪物，最後直面那個食人的埃爾德里里，把一切的扭曲和怪異糾正回原來的軌道，將這歪曲的深海世界修正成原本的姿態。

　　可能會流很多血，屍骸或許遍佈世界的各個角落，但是既然宿命使然那就沒辦法了。

　　那麼下個世代就是血之時代了？或許那些彈丸武器就成了主流？

　　未來的魅力盡在於此。

　　「啊，原來你在這裏啊？那個什麼，我們這個時代外來人口需要登記的，所以等一下要你——那是什麼？」

　　從一棟樓房後面繞了過來，圖書管理員一眼就看到了盤坐在地上的無名英雄，伸手打了個招呼，然後有些疑惑的看著他面前的那團火堆。

　　「哎呦，這地方還能燒起來火？你的魔法還是什麼玩意？」

　　「……篝火。」

　　無名英雄言簡意賅。

　　「哦，那玩意原來不是你身上自帶的啊？」

　　「……」

　　看了一眼圖書管理員指著螺旋劍的模樣，無名英雄懶得搭理這個智障，轉頭繼續看著那團燃燒的篝火。

　　不過名叫李德的人很明顯不是閒得住的貨色，看著遊魂盤坐在地上盯著螺旋劍的模樣，他看了半天，然後憋出來了一句。

　　「你該不會對你身上插著的這玩意產生了什麼特殊感情吧？戀物癖要不得啊？」

　　「……」

　　這人腦子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又看了一眼圖書管理員，深知如果不說點什麼的話這貨是不會閉嘴的。無名英雄想了想後決定還是稍微說點比較好。

　　「……在我們的時代，火焰是家園與甦生的代名詞。只要點燃了篝火就會知道家鄉的氣息。因為火焰照亮了整個時代，只要有火焰和篝火，我們就明白家不會遠了。」

　　「那你這是？」

　　「最後的火焰，就在那柄劍上。」

　　「也就是說你的最後家園實際上一直都插在你身上？」

　　「如果你想開玩笑的話，我會殺了你。」

　　「抱歉，我想說的是，實際上你可以試著把這裏當成你的家。」

　　「遊魂沒有家。」

　　最後看了一眼地面上燃燒的小小火堆，遊魂緩緩的站了起來，扛起了大劍，居高臨下的看著那圖書管理員。

　　「從來，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