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艾爾沃德的氣候要比京城溫暖很多,他們離開的時候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因為其他人根本就想不到趙申屠可以將“天下江山”給別人,若是換成他們,不管是誰恐怕都捨不得將這東西交出去,即便是懷璧其罪,這樣的異寶還是握在手上比較安心。
此時也就看出了趙申屠非一般的魄力。
至於葉無鶯嘛,這樣的好東西為什麼要拒絕?送上門來的好處,不拿白不拿。
“三年?”謝玉朝葉無鶯看來,“來得及嗎?”
作為小伙伴,他們自然力求要幫著葉無鶯將這玩意兒占為己有,至於趙申屠?呵呵,誰管他。
司卿已經開始布下巫陣,一時間天地變色,他如今操縱天地元氣比幾年前不知厲害了多少,要混淆天機哪是那麼容易的事,即便是天巫也不是個個都能保證成功,偏他做起來舉重若輕,從容自如,仿若沒有半點難度。
靈陣已毀,他們一時間也回不去大殷了,所以這一次原本留在大殷的人幾乎都撤了回來,只留下寥寥幾條暗線,這三年裡也以低調為主,在謝玉等人的洞天裡,都放著大量物資,包括一些必須的靈能機械、靈石,再有就是一些茶葉種子、絲綢織就和瓷器燒制之法,包括一些基本的農用書籍。
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他們甚至做好了不是三年,而是長期回不去大殷的准備。
“反正不管來不來得及,我又不准備還,他若真要來拿,有本事就來艾爾沃德搶。”葉無鶯冷笑一聲說,這裡可是他的主場,趙申屠來了試試?
大殷這會兒已經入夜,艾爾沃德卻是白晝,偏此時黑雲密布,竟是瞬間轉晝為夜,一道巫陣布下,似那星落如雨。
葉無鶯朝司卿看去,他的神色嚴肅,從未如此慎重過。
“沒問題吧?”顧輕鋒有些擔心司卿。
一層、兩層、三層,層層疊疊的巫陣落下之時,一時間整個艾爾沃德都籠罩在那一片璀璨絢爛的無邊星空裡,無數的星子飛舞,如煙花綻放,美得讓人能夠忘卻一切。
這樣大的巫陣司卿從未用過,他必須確保萬無一失,因此幾乎是竭盡所能。
艾爾沃德的平民一個個抬著頭,癡癡看著這樣絕妙的美景,天地變色本該讓他們駭然失色,然而這片“星空”美得叫人心醉神迷,實在生不出害怕的情緒,哪怕白晝變為無邊黑夜,也沒什麼讓他們害怕的,有人甚至伸出手來,看看能不能接住那落下的星雨,然而,那明亮璀璨的光芒只是虛幻地穿過他們的手掌,近而消失在空氣裡。
正順利布下第九重巫陣,司卿的臉色忽然一變,他發現有一股強橫的巫力正盤旋而來,似乎在追尋此處,這必然有一名十分厲害的巫正在利用卜卦推算之術,重新定位此處所在,哪怕靈陣被毀,只需有了所謂的“坐標”,自然能重新布下靈陣,從而追到此處來。
必不能如他所願!
司卿咬破嘴唇,噴出一口血來,血色深濃,落在眼前袖珍版的小小金黑色巫陣上,血光大盛,他所有的巫偶都飛天而出,包括之前得來的肯蘭和他的七十二騎士,一時間巫力大漲,天地混沌,連站在不遠處的葉無鶯都感到一陣心悸。
巫永遠是這個世上最難理解的那一群人,他們的力量最無法解釋,這會兒即便是他想幫助司卿,都想不出什麼辦法。
忽然,他看到司卿頭頂的星雲之中,似乎有什麼正在閃爍,使得那一片星子都有些明滅不定。
葉無鶯想也不想,腰側長劍發出一聲清越的劍鳴,長劍出鞘,一劍刺天!
遙遠的大殷京城,一個正借助某件強大巫器試圖強行撕裂司卿巫陣的女人頓時臉色一白,巫力反噬絕不是那麼好受的,就這麼短短的時間,她就徹底失去了司卿的蹤跡,顯然那混淆天機的巫陣已經起了作用,再想要抓到他不知道要花多少工夫。
她睜開眼睛,那雙明媚美麗的眼眸裡冷漠如冰,並不為此時的失敗而感到惱怒。
在她的身旁坐著一個乖巧美麗的女子,正是一身白衣的王臨初。
“樓主,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女子輕笑一聲,開口說,“步步為營計劃了這麼久,想不到還是棋差一招,這個趙申屠果然是個人才。”她瞧著是個年輕女子,之前在宮內與葉無鶯說話的時候,聲音也柔婉動聽,這會兒開口說話卻如同垂死老嫗,嗓音沙啞粗劣,讓人聽了十分不舒服。
“他們也躲不了多久的,必會很快落入樓主的掌握之中。”王臨初笑盈盈地說。
這曾在宮中與葉無鶯有一面之緣的蒙面女子,竟然就是春山樓的樓主,也是一名強大的巫。
“那人還在不在?”
王臨初服侍她站起來,彼時看她還好,這會兒瞧著這女子,身上有種異樣的違和感,身體容貌明明都很年輕,嗓音口吻包括眼神姿態,都仿佛老態龍鍾,帶著老年人獨有的那種暮氣。
“還在,樓主要見他麼?”
“嗯。”她點點頭,“晾了這麼多日子,也該見一見了。”
王臨初無聲地穿過回廊,到了春山樓中一座單獨的小院,敲了敲門。
“吱呀”一聲,開門的是一個身著青衫的男子,他瞧著已經有些年紀了,面色也顯得很憔悴,然而一雙眼睛仍然明亮,乍一見他,連王臨初都恍惚了一瞬。
因為他長得實在是太英俊。
時光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不僅僅是眼角的細紋,在他的身上,有種沉澱下來的猶如美酒一般醇厚的醉人魅力,連那眼中帶著疲憊的滄桑都能讓女人心跳加速不能自已,這樣的男人,遠比那些年輕俊美的男人更迷人更叫人無法抗拒。
面對他,連王臨初這樣已經被制成偶人的女子都忍不住柔和了臉色,垂下眼眸輕輕說,“葉先生,樓主要見你,請隨我來。”
若是葉無鶯在此恐怕要被嚇一跳,這男子竟然是他遍尋而不得的葉其允,原來他一直躲在春山樓裡。
這邊春山樓主失敗,那邊司卿卻徹底松了口氣。
葉無鶯幾步上前,扶住了司卿,司卿臉色蒼白,靠在他的肩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幸不辱命。”
顯然,巫陣已成,大殷那邊想要再通過靈陣前往這邊徹底不可能。
葉無鶯歎了口氣,“你辛苦了,我先帶你去休息一會兒。”
“趕緊去吧。”謝玉說,“放心,善後工作我們會做的,我讓阿澤去一趟阿伯特那邊,通知一下青素姐他們。”
他們回來得太突然,很多事還沒和青素等人通過氣,這段日子艾爾沃德和布裡廷的情況,也要他們來商量一下,還有就是從大殷帶來的那些“大人們”,到底要怎麼安排。
葉無鶯放心地點點頭。
將司卿攔腰抱起,葉無鶯幾步就跨入了撒蒙奇這座古堡裡他的房間。
放心地靠在葉無鶯的肩上,方才他確實大耗心力,有些元氣大傷的意思。他原本身有痼疾,只是這麼多年各種機遇養下來,基本已經痊愈,後又用龍血滋養,身體早就已經不是問題。
但此次耗費極大,一時間牽動根本,病情竟然隱隱有復發的趨勢,是以司卿自己也知道這會兒於他而言更重要的是修養。
“沒事吧?”葉無鶯看著司卿的臉色感到有些擔心。
此生他對司卿的感情著實稱得上復雜,從一開始的憎惡疏遠,到漸漸平淡如水,再到相扶相依,他自問回不到曾經的濃情蜜意熾烈深愛,可是眼前人卻無疑早印刻在他的內心深處,使得他兩輩子眼中再無法看到其他人。
不論是愛是恨,此人始終是他心中唯一。
從空間中又取來一碗龍血,司卿只小口喝了些許,便嫌惡地推開了碗,“夠了,再多於現在的我而言反倒不好。”
眾人之中唯有他最不喜歡龍血這種東西,因為他嫌棄它的味道。
其實龍血並沒有多少血腥氣,聞起來甚至有種古怪的清香,甚至帶著淡淡的甜味,只是看上去畢竟還是血液模樣,因此司卿這樣計較的人對這玩意兒如非必要,根本就不想喝。但他仍然喝了兩口,因為他知道對現在的他有用。
幸好傷了些元氣卻並沒有真的舊疾復發,養上一段日子估計就沒事了。
將一塊來自他空間的楓糖塞入他口中,葉無鶯歎了口氣,“你啊……”
等他脫去司卿外衫,替他蓋好被子再朝他看去,發現司卿已經睡著了,他長長的眼睫落下一片陰影,鼻息穩定,只是臉上仍然沒有一點血色。仔細看去,他那頭烏黑如墨的發中,竟然有一縷潔白如雪,顯然是這一次太耗費心神,竟是叫那黑發都白了幾絲。
葉無鶯定定看了他一會兒便要起身,才發現司卿一只手緊緊抓著他的手,即便是在睡夢之中也不肯放開。
猶豫了一會兒,他還是在床邊坐了下來。
窗外早已經雲散星消,藍天白雲天色正好,初冬的陽光落在窗台上,暖融融的叫人心安。
葉無鶯反握住司卿的手,另一只手撥開他臉頰邊的黑發,然後暗運巧勁,以指為劍,輕輕削去那一小束白發,手掌一縮,就悄然將那白發給藏了起來。
司卿這人計較得很,連衣著飾物都很是在意,素來是個矜驕的性子,若是讓他發現自己有了白發,怕又要心情糟糕。
如此暗自想著,葉無鶯將那一縷白發收好,決定不告訴司卿。
他卻不知,上輩子他死之後,司卿曾為漸漸的,一日一絲,漸漸的,霜滿白頭。那幾年的時光裡,他曾平靜地看著自己漆黑的發染上白雪一般的顏色,直至猶如垂死老人,身體一天天地壞下去,每日咳出的血都不知有多少。
所以他最厭惡血腥味,卻不會在乎那一小縷白發。
因為早已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