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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殷+番外一篇》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葉無燮跑過來的時候,頭腦還有些迷糊,不知為何,今天睡得格外不舒服,昏昏沉沉的感覺。

 這處葉家別院上上下下還是有不少僕傭的,不僅僅是葉無暇住在這兒,之前葉無昀、葉無嶸等也時常在這裡留宿,只是如今葉無昀選官成功離開了博望城,葉無嶸名義上還未從官學結業,自然不是時時在此。

 只要是葉家子弟,到城中來時常就會在此處住上一晚。

 巧的是,今夜在這宅中的葉家人只有三個,葉無暇、葉無燮、葉無若。

 葉無燮是因本就討厭官學那“簡陋”的居住環境,便常來與他姐姐同住,葉無若並不喜歡這裡,畢竟在官學他可是世家子,有一院子的士族平民夠他俯視,但這會兒他正急著向葉無燮解釋之前那件事,於是便跟了來。

 其實,葉無若比葉無燮更早聽到動靜,但是他比葉無燮聰明,縮在自己的院子裡打定主意不管外面發生什麼都絕不冒頭。

 然而,不會時時都如他的意的。

 葉無若住的院子緊鄰著葉無燮的院子,因為他是來向葉無燮“求原諒”的,自然不能離他太遠,而葉無燮半夜裡聽到了動靜,迷迷糊糊地爬起來要拉著他一起去,葉無若一邊在心裡嘲諷葉無燮的膽小,一邊勸他,“無暇堂姐素來有主意,不用擔心。”意思就是不管發生啥,能不過去就別過去好嗎?

 偏偏葉無燮聽他一勸更執意要去,葉無若這才不敢說話了,他知道,葉無燮是絕不會聽他的,越是勸,越是有反作用。

 可是硬要拉他去,葉無若就愁死了,偏他現在還真的不敢得罪葉無燮。

 於是,等他磨磨蹭蹭跟著葉無燮到葉無暇的書房附近,只覺得自己渾身寒毛都豎起來了,怎麼都不敢進去,面前那兩扇緊閉的人猶如凶獸的血盆大口一般叫他恐懼。

 葉無燮卻不管不顧,直接上前去打開了書房的門。

 書房裡溫暖的燈光透了出來,葉無若尚未看清門內有什麼人,只隱約看到了那滿地狼藉和一室劍痕,整個人就哆嗦了一下,幾乎不能控制地想拔腿就跑,然而,還未跑出去,就看到一個人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不是葉無鶯身邊那個貌美的武侍是誰?

 “無若少爺要往哪裡去?”她柔聲說著,那白皙細膩的手便朝他抓來。

 葉無若能記得的最後一個場景,便是那雙帶著淡淡香氣的手掌。

 他是被凍醒的,冷得幾乎要哆嗦起來,似乎是鋪在地上的青磚從地底透上來的涼意,一絲絲地鑽到骨頭縫裡去。頭腦在稍稍清醒的一瞬間,他一下子坐起來,而眼前的景象讓他恨不得再暈過去。

 葉無燮手中持著一把劍,而那把劍正刺在葉無暇的後心。

 好死不死的,葉無燮練的不是葉家的功法,是秦家的,這恰好是一門劍法。

 書房仍是好好的書房,紅木書桌,博物架,一切的一切都好好的,仿佛他從那門中透出的光裡看到的那一瞬不過是他的錯覺。

 怎麼可能呢?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明明……明明那書桌是碎了的,博物架也是——劍痕呢,劍痕都到哪裡去了?

 偏在這時,他猛然間回過頭去,看到那位葉家供奉臉色難看地站在門口。

 葉無若覺得自己的嗓子就好像被什麼堵住了似的,偏在這時候,葉無燮驚叫一聲,丟掉了手上的劍,葉無暇無聲地委頓下去,顯然已經死得透了。

 這滑稽到好似噩夢的一幕,讓葉無若覺得絕望又恐怖,他知道,自己卷到這件事裡,想要脫身極難,他的心裡隱約知道真相,可卻是個說出去都沒人信,只會有人懷疑他誣陷親兄長的真相。

 他一直認為自己很會騙人,這是這會兒,他不騙人,想要說出真相卻沒有人會相信。

 葉無若恨不得趴在地上大哭一場,偏偏眼睛干澀到連一滴眼淚都掉不出來。

 **

 這時候的葉無鶯幾人已經悄然回到了官學,甚至沒有人知道他曾出來過,若是有人問起,他自然是一晚上都留在官學的,出去的是胡先生,而胡先生與這件事絕對沒有半分關系。

 雨下得愈發大了,天地被籠在那細密的雨幕之中,連近處的景都看不明晰。

 葉無鶯院子裡的小池塘不剩下多少水蓮了,只這一場雨,怕是都被打了去,成了一池的落花。

 淺淺睡過一覺,葉無鶯神清氣爽地起床,不多時,青素就推門進來了。

 “少爺,你的力度掌握地越來越好了。”青素拿來替他備好的衣衫,順口贊歎。

 葉無鶯已在昨夜悄無聲息地突破了五級,比他自己預計的還要快一些。因為這些日子與謝玉的交流,他對力道的掌握又有了些新的領悟。從上輩子看,他就知道謝玉於掌控力這方面簡直有著超乎常人的天賦,她能夠將自己的靈力掌控入微,而黑殷趙氏的功法狂放暴戾,卻到底少了幾分細膩,葉無鶯想要做到收放自如,還需下些功夫。

 青素想的卻是方才在葉無暇的書房之中,那座建築本是青磚瓦房,用的是上好的青磚黑瓦,室內卻抹著厚厚的紅徽泥,這是一種特別的室內塗料,以某種靈植的汁液攪拌石灰,比葉無鶯記憶中的水泥要好用多了,不僅經久耐用而且顏色多樣鮮麗,且有一定的冬暖夏涼功效,當然,它的好用與它的價格是相對等的。

 葉無鶯的劍氣縱橫,在室內留下不少劍痕,幾乎將那間書房毀於一旦,但若仔細看去,就會發現所有的劍氣皆只入牆三分,絕不多出毫厘,最後葉無鶯收劍之時,只是劍光一閃,所有的劍痕竟是奇跡般消失無蹤,原來卻是整個四面牆壁都被齊刷刷刮下三分厚的紅徽泥,也幸得這種塗料十分特殊,四壁皆塗了一寸有余,割去三分竟是絲毫看不出破綻。

 紅舞一個風卷術,頃刻將所有的碎片碎屑卷起,抖出一方巨大結實的麻布,一瞬就將室內清了個干淨。

 葉無鶯不慌不忙地從空間中取出事先准備的書桌博古架等,連她架子上原本的東西都原原本本給放了回去。

 若是仔細看,便會發現葉無鶯在這一場看似盡了全力的戰斗中,實則更多是在練習自己的控制力,室內所有的瓷器都不曾打壞,連博物架上那只小巧精致的粉瓷杯子都仍舊好好地卡在原本那個博物架的凹槽裡,分毫不損。

 一場戰斗過後的室內瞧著一片狼藉,實則亂中有序,一切盡在葉無鶯的掌握之中。

 因此,青素的這句稱贊葉無鶯自然當得起。

 “葉家出了這麼大的事,不知是不是會有人想起來給我報訊?”葉無鶯微笑著說。

 如果沒人報訊,他們自然當做不知。

 因仍在下雨,整個官學沒有平日裡那股子朝氣蓬勃的味道,反倒顯得極為安靜。

 就著秋雨,葉無鶯叫兩個侍童將矮幾擺出來,喚了紅舞綠歌傅斌談凱江他們一塊兒來,大家既然辛苦了大半夜,這會兒喝個暖融融的早茶卻是十分舒坦。

 這是一場中西合璧的早茶,葉無鶯這棟屋子前方抱夏有一間很是特別,有著寬敞的長廊和開放式的前廳,那前廳有半面鋪著木質隔板,這會兒著人找來一塊羊毛地毯,再將這足有兩米見方的矮幾擺上,賞秋雨瞧秋景,竟是隱約可見遠處那第一場考核藍色鸚鵡螺所在的那連綿丘陵。

 兩壺從謝玉那裡弄來的上好紅茶,再加上八碟子各色精致茶點,最後是葉無鶯拿出來的水果蛋糕和幾種餡餅,湊足了十六個盤子。食物的香甜氣味遠遠傳開,正瞧著天氣歎氣的那幾位平民學子吸了吸鼻子,充滿嫉妒地說:“瞧這世家子過的日子!”

 是啊,瞧這舒坦日子!

 若是日日都能這樣悠閒自在,葉無鶯自然覺得這個世界也是很不錯的,然而其實並不可能。

 杯中的紅茶醇香清口,將整塊蛋糕送進嘴裡,他等著報訊人來,結果一直到這場舒適的早茶結束,都不見報訊的葉家下僕走進他的院子。

 “有意思。”他勾起唇笑了笑。

 青素也感到有些驚訝,但她並不著急,“少爺,反正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再有什麼其他意外,又關我們何事?”

 “說的不錯。”葉無鶯贊同說。

 今天是休息日,正因如此葉無燮才會跑去博望城裡住著,葉無若也能跟著去,只因今天是沒課的。

 那幾個平民學子本來想著今日無事也要出去玩耍一番,結果看這天氣只能作罷,躲在房中多練幾頁字,再習一會兒武,也能輕易消磨過一天。

 這似乎只是個平靜的日子。

 只於葉無鶯而言又有不同,今日下午,他便要出發去京城了,所有的行禮都已經打包收拾好,恐怕這裡他再不會來,倒是讓葉無鶯對這院子中的一草一木都有些留戀。

 在別人眼中,他在此處只住了不到一月,事實上,他卻曾在這兒住過好幾年。

 臨近中午,葉無鶯才在會客室中見了一臉糾結的葉無嫣。

 “你要准備走了?”她終於問。

 葉無鶯點點頭。

 他對葉無嫣的印象並不算太壞,不論前世今生,她與自己都沒有太多的交集。

 葉無嫣皺著眉,她忍不住又瞧了葉無鶯一眼,才說,“昨天晚上,無暇堂姐出事了。”

 經過這幾年葉慎萍鍥而不捨地洗腦,葉無嫣自然不可能再與葉無暇親近,但也維持著一個不好不壞的關系。葉無暇在葉家的人緣一向不錯,唯一與她不和的也就一個葉無鶯而已。

 今日葉無鶯要走,昨晚葉無暇就出事了,讓葉無嫣總有點心驚肉跳的感覺。

 別和她說什麼是葉無燮偷襲殺死了他親姐,葉無嫣了解葉無燮也了解葉無暇,那家伙能有這膽量有這氣魄有這手段傷得了葉無暇她就跟他姓!呃,雖然他們好像本就是一個姓……

 總之,不管別人怎麼說,葉無嫣是不信葉無燮傷了甚至殺了葉無暇這種狗屁話的。

 然而,她這樣試探性地提了一句,只見葉無鶯連臉上的笑容都沒有絲毫變化,“哦,是麼。你專程來和我說這個?我對葉無暇的所有事都沒什麼興趣,她出了什麼事也不必特意告訴我。”

 葉無嫣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中仍有些不安,卻到底松了口氣,低下頭說,“她死了。”

 “哦。”葉無鶯的反應冷漠極了,雖不指望他能為葉無暇的死感到悲傷,但是聽到葉無暇的死訊這樣漠然,到底讓葉無暇有些失望。

 “雖然事情被葉家暫時掩了下來,但聽那邊來的消息,說是與葉無燮有關,葉無若……也在現場。”

 葉無鶯的口吻這才有了些變化,“當真?倒是有些意思。”他輕輕說道,“可惜啊,我恐怕是來不及看他們到底有什麼下場了,今天下午我就要離開了呢。”

 室內一時間沉默下來,竟是再沒有話說。

 最終,葉無嫣還是開口,“一路保重。”

 “你也保重。”

 她撐起一把碧綠的傘來,走進了茫茫雨幕裡。葉無嫣似乎有些崇拜顧輕鋒,從入學測試之後,她的身邊也很少帶著武侍了,若是葉無暇還在,這自然就叫做可趁之機。

 葉無鶯記得,上輩子葉無嫣沒能活過十五歲。

 這一次,她應該能夠活得好好的,一步一步,穩穩的帶著葉家走下去,哪怕有風雨襲身,她的肩背依然挺直,夷然不懼。

 不管重來幾次,葉無鶯都不會後悔殺死葉無暇。

 “青素,准備走吧。”

 葉家既然壓下了消息,就表示要保葉無燮了,但是這麼大的事,哪裡是說掩就能掩得住的呢。葉無暇交游廣闊,至少表面是個極有風度優雅美麗的世家女,愛慕她的男子都不知凡幾,不肯善罷甘休的肯定不會少。

 葉無鶯只是遺憾,恐怕他看不到這場熱鬧了。

 只有葉無若?他不在現場倒也罷了,既然在,就別想脫出這件事去。

 看啊,你曾插我一刀,我沒還你一刀,已經相當客氣。

 下午申時三刻,一輛靈力車輕飄飄地沒入雨幕之中,從博望城北門出,一路往京城去了。

 官道寬敞,不時有三三兩兩的馬車同行,甚至有綿延數百米的車隊,偶爾也有靈力車駛過,各安其道,很是講究秩序。

 天色漸暗的時候,不少車隊都開始尋找露宿的地方,沒有世家士族的身份,官家的驛站是不會接待的,但官道兩旁也有不少適合支起帳篷的地方,倒也不大愁人,若在驛站附近休息,還可以去驛站買些吃食,米面糧食、酒水鹵味,盡是能買的。

 因此,在兩邊星星點點的篝火帳篷圍聚之中,占地極廣的官道鹿兒城驛站映入眼簾,距離此時他們離開博望城已經一天一夜,他們也終於決定在此處歇息一晚再走。

 “瞧著又是個世家的小崽子。”一個壯漢壓低了聲音說,言語中對世家並沒有多少尊重。

 他們伸長了脖子,看向那輛剛停下的靈力車。

 從車上率先下來的是傅斌和談凱江,一看到兩人身上那鮮明的軍方烙印,這邊心思有點浮動的眾人立刻偃旗息鼓。

 誰都知道,若論什麼人最不好惹,無疑就是那些軍漢,普通世家的小娃娃他們倒是敢劫上一劫,當然是只劫財不傷人。可是連身邊下僕都是軍中出來的,那根本就是百分百的不能動。

 整座驛站燈火通明,葉無鶯他們一下車,便有人立刻殷勤地迎了上來。

 深葉只有葉家人方才懂開,送他們去京城的是葉家的某位“司機”葉其晦,他自去將深葉停好,卻並不下車,而是直接歇在車裡。事實上靈力車被盜也是時常發生的,平民士族不能用靈力車,但拆拆各個零件卻仍然能賣出高價來。

 一進這驛站的大堂,葉無鶯就停住了腳步。

 他微微翹了翹嘴角,果然啊,半點不出所料。

 大廳之中十分開闊,因為那靈力燈太過明亮,廳中幾乎可以說是望去便一目了然。

 一隊世家商隊,幾個旅客打扮的世家子,再加上兩個舉止優雅面容清秀的世家子。這一切瞧著沒有什麼不正常的,但是那個商隊中,體型彪悍的護衛未免帶著太強的軍方烙印,那幾個旅客打扮的一見葉無鶯他們進來便忍不住眼睛直往這兒瞟,唯有那兩個親密細語的世家子根本沒有抬頭。

 他早知道,京中有人不會那麼容易便放過這一路的機會的。

 王貴妃的身後,還有一個……賀統領。

 不過,葉無鶯倒是對這種情況喜聞樂見,他剛剛方才突破了五級,還不曾再動過劍。

 有人送上門來給他試劍長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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