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盡管葉慎敏和葉慎萍的關系不好,葉無嫣對葉無暇的看法卻不壞,應該說哪怕她祖母再怎麼和她說葉無暇的不是,在她看來葉無暇這個長姐溫柔和善,最是真誠可親,於是,這會兒整個院中,最受震撼的竟然是她。
不管眾人信不信,那兩個刺客都已經死了,失了人證,也沒有物證,看似並不能說就是與葉無暇有關,但這種事哪裡需要講究什麼人證物證,即便真的是她,難道葉慎一還會將她交給官府處理嗎?
當然不會。
葉慎敏依舊笑盈盈的,她一直是這樣,不論什麼時候不管什麼事情,她總是能維持這副笑臉。因為她長得太漂亮,又帶上幾分笑之後,誰面對她都沒法真正狠得下心去,只是現在,她已經有些老了,眼角有了細紋,笑容也遠不如年輕時候美麗,可那股雍容優雅的氣質反倒愈加沉澱下來,也難怪葉無暇只看到她就松了口氣。
要說手段,葉無暇的段位和葉慎敏實在差得太遠。
“大哥,不如讓劉供奉看上一看。”她柔聲說,“他原本是捕快出身,最擅長此道。”
葉慎一的臉色緩和下來,“也只有如此了。”
看到她來,葉無鶯就知道這事兒大概也就到此為止,這盆污水或許是不能髒了葉無暇的衣衫,卻也絕對能讓她濕了鞋,不說其他,別的兄弟姐妹,怕都是要對她多出幾分防心,葉無鶯要的,不過也就是一個光明正大不與她親近,甚至是未來與她為敵的理由。
“伯祖父,天色晚了,我想先回我的院子裡休息。”他低下頭說。
葉慎一點點頭,慈祥地說,“去吧,好好休息。”
倒是葉慎萍的視線在他的身上轉了一圈,抿唇一笑,本來想要說什麼,卻又瞟了葉慎敏一眼,到底沒有說出口。
他要走,青素自然跟著他,葉慎敏也對他寬慰了一番。
一路上,自有下人拎著風燈相送。
夜色已經漸漸深了,整個葉家都安靜下來,巨大的青石地板十分平整,幾個婢女拎著食盒走過,腳下的木屐發出悅耳整齊的聲音,在空曠的回廊中響起。
“深葉”無聲地穿過外道,往葉無鶯居住的院子裡走去。
青素看著不遠處身著錦袍的劉供奉,微微笑了笑。
若是她的手筆會被一個六級武者看出來,那她也太沒用了,就算那人是專業的捕快出身,也是不可能看出絲毫端倪的,若是請巫來卜上一卦倒是會有破綻,但是那根本不可能。
“青素。”
“嗯?”
“明日起教我練武吧。”
青素有些驚訝,但很快點頭,“自然可以。”
一位八級武者的貼身指導,要比葉其霏這個師者要靠譜得多,他上輩子不知道青素的底細,也不知道她是這麼厲害的武者,甚至對青素給他制定好的磨煉有些抵觸心理,這一世自然不會,雖然他事實上並不是那麼需要指導,但是進步要快不可能沒有危險,溫室中永遠無法長成真正扛得住風霜雨雪的高大樹木,有青素在,當然要方便太多。
就好比司卿在通往天巫的道路上再沒有阻礙,葉無鶯在通往九級武者的道路上也是一樣的,他那時甚至已經摸到了聖者的門檻。
氣通百脈貫通任督,方生先天之氣,這個世界不是武俠,很多東西原本在葉無鶯看來似是而非,但有一點總是一樣的,天分之外,還需汗水。
想著還要重來一次,葉無鶯就忍不住歎了口氣,不管結果如果,這個過程並不那麼美妙。
可是他別無選擇。
這會兒的他還不能讓很多人傷筋動骨,因為他還太弱小,很快、很快就會不一樣的。
司卿隨著琉綺離開,第二天就被送到了京城,巫殿也確實沒有懲罰他,因為准確來說,他“離家出走”的時候還並不是一名巫,巫殿沒有懲罰他的理由。而且很快,巫殿就發現了他堪稱天才的資質。
於是,大約十年之內,他再也不能離開神都,離開巫殿,這就是他無法逃避的宿命,不管重生與否都一樣,哪怕再桀驁不羈,也得遵循這個世界的規則,不管是葉無鶯還是他,都無法反抗。
次月,京城來了四個人直接由葉寶山派到了葉無鶯的院子裡,眾人都以為是老祖宗派去保護葉無鶯的,一時間葉無鶯在葉家風頭無兩。他們都不知道,即便是葉寶山,也沒有這麼大的手筆,能夠派四個高階命侍。
所謂的命侍是一種特殊的武侍,由巫制作的命牌能夠掌握一個人的命脈控制人的精神,制作過程極其復雜,而且需得此人真心實意願意付出生命,才能制作成功,而如今,那四塊黑沉沉的木牌已經到了葉無鶯的手中。
四名七級,兩個武者,兩個煉氣士,到這個級別,已經可以成為安享富貴的供奉,他們卻獻出了自己的生命和忠誠,只要主人握著他們的命牌,他們的一切就掌握在主人的手中,別說是七級,就是四五級的高手,都很少有人願意,這也是高階命侍格外稀少的原因,而且命侍的等階越高,制作的難度也就越高,他們這個等階,至少需要精通咒術的天巫動手,當真太難得了。
若非知道葉無鶯有個殘破的洞天,或許京城那個人也不會這麼放心派命侍過來,只需要他將命牌往洞天一放,這四個人自然必須歇了所有的心思,為他籌謀打算,因為葉無鶯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洞天崩散,他們自然也會因此丟了性命。
葉無鶯終於靜下心來,日復一日,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猶如苦行僧一般刻苦認真。
他要做的不僅僅是資質最佳的那一個。
秋去冬來,直至春暖花開,又是一年秋高氣爽。
祈南的秋其實是很美的,漫山遍野的紅楓和一條貫穿整個鎮的太祈湖構成了葉無鶯對祈南唯一的一點美好回憶。
碧藍的天空之下,波瀾壯闊的太祈湖不見邊際,幾乎可以與葉無鶯上輩子見過的大海相比較,它煙波浩渺寬闊無垠,在陽光下尤其碧波粼粼美不勝收,偶有幾個小島點綴其中,又有水鳥不時飛過,只是瞧著便叫人心曠神怡。
這條在整個大殷都算是有點名氣的太祈湖其實是一條“狹長”的湖,將這不算小的陸地一分為二,一為太北一為祈南,都是博望城轄下的重鎮,從祈南去博望城中可以乘船,順帶領略兩岸的迷人風光,再轉陸路,穿過風光秀麗的赫鳳山,就可以到達博望城。
可若是趕時間,最好還是走陸路,借道太祈湖上的秦葉橋,若將靈力車的速度調到極致,不過大半日的時間,就可以到達博望城中,並不算十分麻煩,譬如今日葉無鶯凌晨出發,下午便可到達博望城的官學。
在葉家家學,是很難體會到這種感覺的,只有真正走了出去,才知道這個世界的等級森嚴。
當深葉在青磚鋪就的管道上疾馳,一路風馳電掣之時,也不乏正在用馬車趕路的士族投來羨慕的目光,更別說用其他牛車之類緩緩前行的平民了。祈南到博望其實並不近,只用馬車的話,少說也要好幾日的功夫。
靈力車本就是世家才能配置的交通工具,平民士族哪怕再有錢哪怕能做得出來,卻也無法用它上路,這是大殷嚴格的等級制度規定的,若是逾制,懲罰也是相當嚴厲。
比起祈南,博望城自然要更大,也更壯觀巍峨,如果不是早就見過京城的宏偉,葉無鶯看到面前巨大的城牆和高聳入雲的瞭望塔,也會被震撼一下,但此時,不過是掃過一眼罷了。
博望城已經是大殷的北方重要城市之一,建設上自然十分用心,來往的商隊更是看得出這裡的繁華富庶。
這是一座極大的城市,由北門入城,穿過熙熙攘攘的北市,就到了博望城的中央大街,再往西行上一個時辰,在博望城的城郊,便是知名的官學所在。
與其說它是一所學校,不如說它更像是一座單獨的小城,有獨立的吊橋和防御工事,更有來往巡邏的兵士,瞧著防衛比博望城東的衙門還要森嚴一些。但來來往往穿著藍白色士子服的年輕人沖淡了這種嚴肅感,使得它平添幾分活潑青春,顯得很有蓬勃朝氣。
藍是耐髒的藏藍,白是泛著淺黃的米白,這兩種顏色也構成了官學整體的色彩,白牆深瓦,亭台樓閣,既有其設計精妙之雅致,也有端莊大氣之恢弘,只從門口看去,那長長的吊橋兩側有兩棵長了數百年的銀杏,根須蔓延,已經伸進官學外的那條河,枝葉繁茂,遮天蔽日,極有氣勢。
深葉只能停在吊橋這頭,它一停住,四周便有學子好奇地朝那車看去。
葉家的車出現在這裡並不奇怪,但即便是葉家的學子,也不是時時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基本上都是固定哪日來接上一趟,又固定哪日送來。
這個學期葉家的車還不曾來呢,他們可是認識葉家那輛接送學子的靈力車的,不像這輛這麼小,卻也不像它這樣新。
“這是誰?”
“不知道啊……葉家的車不是一般今晚或者明日才到?”
“這靈力車這麼小,恐怕也裝不了幾個人吧?”
絕大多數的人提及靈力車,都是既羨慕又嫉妒。
官學學子數萬,然而其中的世家子百中無一,怎能不讓他們嫉妒?靈力車他們頂多也就是看看罷了,能有幸被世家子邀請坐過靈力車的都寥寥無幾。
忽然,一個同樣來自祈南的士族子弟心中一動。
“難道是他?”
“誰?”
“葉家……葉無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