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曉果醒了。
面對羅禹蘭的質問,其餘的人都選擇沉默應對,而一旁的杭清卻忍不住插嘴道。
「禹蘭姑姑,你不要怪他們,我知道羅域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適合參加派對,所以那晚的慶祝會擎朗方面只邀請了羅二叔和羅姐姐來,順便還有幾個度假村的合作夥伴,想讓大家一起再認識認識。不過可惜的是,大概那個派對當時太熱鬧了,我找了很久都沒有看到二叔他們,最後只有我來招待那幾位客人。我想二叔和羅姐姐一定是去招呼別的合作夥伴了,他們不是故意的。」
這分辨的話不說也倒算了,兩三句下去,羅禹蘭的臉已經又黑了一層。
「他們招呼客人?他們能成什麼事?度假村的專案都進行了那麼久了,基本的合作夥伴還要在簽約儀式之後由你來給他們牽線搭橋?看來我在太平洋那一頭都比他們知道的多!」
被羅禹蘭吼得抖了一下的羅泰融心內覺得冤枉,明明是羅域從頭到尾都霸著公司的權不放手,他們根本想參與都參與不了。
不過一對上羅禹蘭冷冽的目光,羅泰融立馬閉了嘴。
羅禹蘭對著眼前這群人,眯起了眼:「我覺得你們一個一個都該好好漲漲記性了,你怎麼就不明白,以前的擎朗集團,靠得是羅擎朗!現在的擎朗集團,靠得是羅域!如果這些年沒有他……就憑你們這兩個窩囊廢,」羅禹蘭看向羅泰融,又望向羅家兄妹,「還有兩個不成氣候的東西,我們羅家早就去喝西北風了!」
「別以為我不你們心裏在打什麼小九九,羅域是病了,但他還沒死呢!你們何必那麼著急?有這閒工夫,不如去好好看看那份遺囑上都寫了點什麼!免得年紀大了,外頭野多了,腦子也糊塗了!」
聽她忽然提起那份遺囑,原本只低著頭挨訓的幾人紛紛都變了臉色,這裏頭有驚慌,有憎惡,還有難以言說的害怕和忐忑,複雜得根本理不清思緒。
然而下一句又聽羅禹蘭道:「最重要的是,我救不了你們第二次了。」
病房中給羅域檢查完的陳主任走了出來,羅禹蘭說完,起身朝醫生走了過去。
羅域的肺部果然出現了炎症,用陳主任的話來說,羅域現在的身體狀況就好比一個重新用膠水粘起來的瓷器,膠水本就還未乾透,連移動都應該少之又少,更何況還被外力直接敲打,若是再出現裂縫,很有可能就拼湊不起來了。
不過陳主任也帶來了好消息,方才羅域的熱度比之前退下去了一些,全身檢查下來的指標也還算穩定,陳主任建議大家不用過度驚慌,隨時密切觀察,看後續發展,但要做好足夠的預防措施。
他話音剛落,忽然走廊的另一頭傳來一片吵鬧聲。
杭岩神色一動,悄悄朝那裏走去。
羅禹蘭和陳主任說完話,又把羅家那夥人都全打發了,感謝了幫忙的杭清後,這才循著動靜也走到了另一邊的長廊外。
她看見那兒圍著不少護士,房間中似乎有一個人在喊叫。哪怕隔著兩道玻璃,還是能聽見那頭髮出的刺耳的聲音。
有醫生走了進去,透過人群的空隙,羅禹蘭看清了裏面的情況。那是一個少年,他情緒似乎不太穩定,眼睛大睜,臉上滿是恐懼的神色,嘴巴也張得大大的,不間斷的尖叫聲正是從他的喉嚨裏發出的。
而醫生的靠近讓這個少年更是害怕,一時間面皮漲得通紅,整個人都掙扎得很厲害。
忽然一個人從身後抱住了他,羅禹蘭認出對方就是杭岩。只不過那少年並不配合,手腳依舊不停擺動,一隻拳頭還直接打在了杭岩的臉上。杭岩吃痛卻沒放手,反而把人抱得更緊,終於成功地由著醫生給他打了針。
沒多時,喊叫聲終於漸漸弱了下去,羅禹蘭又望了片刻,皺起眉默默地返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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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早羅禹蘭就來看羅域了,還帶了周阿姨精心熬制的湯。不過羅域胃口不太好,只喝了兩口就放下了。
羅禹蘭道:「你還想吃些什麼?我回去讓周阿姨做。」
羅域只是搖頭,提了提掛著營養液的手笑道:「該補的都在裏面了,還是大補。」
羅禹蘭想說這些個藥哪能代替食物,不過想著羅域吃不下也就不勉強了:「一會兒想喝的時候再讓方璽熱熱也行。」
話落又左右看了一圈。
「不過怎麼沒看見方璽?」連帶著昨晚,作為羅域貼身護理的方璽始終不見人影,這實在是不正常。
羅域「嗯」了一聲:「我讓他幹別的去了。」
羅禹蘭不知為想到了昨天那個少年,她張了張嘴巴,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相較于昨日面對羅家那行人的態度,羅禹蘭對羅域的小心翼翼,兩者簡直天壤之別。
羅域似是有些累了,他從頭到尾都沒怎麼看這個姑姑,此刻眼皮垂落,一派將睡未睡的模樣,由著羅禹蘭在那兒乾乾地坐著。
忽然門邊傳來動靜,羅域一下睜開了眼,看著出現的杭岩。
杭岩猶豫道:「曉果醒了。」
羅域問:「怎麼樣?」
杭岩看了眼一旁的羅禹蘭:「昨天的時候他情緒就不太穩定,我們給他用了鎮定劑。」
羅域眉尾一挑,笑了起來。
杭岩知道他這是不高興了,無奈解釋:「這個真沒辦法,他一直叫下去傷精神也傷體力。」
但是羅域從來不好欺瞞,他彎起眼問杭岩:「那你們也給我打了鎮定劑?」
杭岩一愣。
「為什麼我沒聽見他喊叫?」曉果的病房應該就在羅域不遠處,就算一開始沒聽見,之後若是再有動靜,羅域這樣的睡眠品質,不可能感覺不到。
羅域問著,目光掃過杭岩,又去看羅禹蘭。
在杭岩開口前,羅禹蘭承認道:「是我讓換得病房。」
羅域看著她不說話。
羅禹蘭繼續說:「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休息,你只有身體好了,我們再想其他。」
羅域還是沉默,半晌才轉向杭岩道:「那現在呢?」
見杭岩面色尷尬,羅域就知道曉果的情況應該是改善不大。
他說:「把他接來我看看。」
這話一出,就算會惹羅域不高興,羅禹蘭也忍不住了:「你現在還沒退燒,萬一他有什麼病,傳染了怎——」
「他沒病。」打斷她的卻是杭岩,杭岩望著羅禹蘭的臉,認真地重複了一遍,「曉果身體沒病,他很健康。」
說完這話,杭岩便離開了病房。沒一會兒就見方老師推了一輛輪椅走來,杭岩走在一邊。而輪椅內蜷縮著一個人,腦袋歪歪的垂在一側,像是睡著了般。
羅域看著眼前的曉果,不過幾天沒見,他就瘦了一點,氣色也沒之前養的那麼好了,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拆浴缸的幾天,不,似乎比那時更差。
羅域抿了抿唇,朝著他輕輕地叫了聲一聲:「曉果……」
他一出聲,杭岩身後跟著的幾個護士都不由緊張,雖說病人現在應該沒什麼氣力,但醫院還是有責任以防萬一。
而之前目睹了這少年攻擊杭岩的羅禹蘭,也跟著提起了警戒心。
那麼多人,防著曉果的姿態,就好像他是什麼破壞力極強的危險分子般。
不過曉果並沒有立刻醒來,羅域又連著叫了幾聲,曉果才動了一下。
他的睫毛微微顫抖,半晌抬起了眼皮。不知是不是因為鎮定劑的關係,以往明亮剔透的大眼睛中此刻一片混沌,曉果面帶茫然的左右看著,似乎根本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面前的又都是誰。
羅域看見他張了張嘴巴,無聲地叫了什麼,看那口型,應該是:媽媽……
不過曉果似乎有些無法控制自己的嗓子,嘗試了半天都說不出話的結果就是他開始生氣了。忽然之間曉果就大叫了一聲!那一聲好似某種發怒的小獸一般,從喉嚨深處發出呼嚕嚕的喊叫,也把兩邊的人都嚇了一跳。特別離曉果最近的那位護工,都準備抄傢伙了。
而這種動靜也反過來嚇到了曉果,他手腳猛地蜷縮起來,氣息粗喘,似乎下一刻就要爆發了。
此時,羅域忽然道:「你們都出去……」
眾人一呆,特別是羅禹蘭,訝然的看著說這話的羅域。然而當她剛要開口時,一陣脆響在羅禹蘭腳邊炸開。就見方才擺在床頭的碗已被砸碎在了地上。
羅禹蘭接到了羅域淡淡看過來的眼神,心內一顫,還是緩緩起身,隨著杭岩等人退了出去。
待屋內只留下他們二人後,羅域終於疲勞地歎出了一口氣。他沒有如方才那樣去喊曉果,他只是靠在床架上,默默地看著眼前的人。
曉果的情緒一直很焦躁,胸口起伏,雙腳也在噠噠噠噠的蹬著地板,不過隨著時間過去,他也漸漸意識到了周圍的安靜,他緊繃的周身慢慢放鬆了下來。只是曉果還是沒抬頭,由羅域這個角度望去,能從他一閃一閃的睫毛發現他眨動眼睛的頻率。
片刻後,曉果蜷起的手也離開了胸口。
他就挨在羅域的床邊,羅域能感覺到他抓住了被子的一角,糾結地扯來扯去。
羅域忽然輕輕地拍了拍床,這個舉動讓曉果驚了一下,但是羅域沒放棄,在稍待之後又繼續輕拍起來,一邊叫他的名字。
「曉果……曉果……」
曉果側了側頭,似乎用他的大耳朵在分辨著什麼,半晌之後,他終於朝羅域的方向一點一點靠了過來。
羅域看著他欺近,看著曉果在確認前方沒有危險後,躡手躡腳地爬上了床。
醫院的床也很舒服,曉果的膝蓋陷進了被子裏,這讓他的整個人都失去平衡的晃蕩了一下。
眼看著他要朝前撲倒,羅域忽然伸出手一把將人抱了個滿懷。
這樣突然的行為自然引起了曉果的反抗,可是任憑他在那兒四肢翻騰的扭動,羅域卻沒有鬆開,連營養針從手背上滑出去他都沒看一眼。
羅域只是抱著曉果,一遍遍地叫他的名字。
也許是這樣溫柔的語調太過熟悉,又或者是曉果的防備已經從剛才起就撤離了大半,漸漸地,他的掙扎終於遲緩了下來,最後像是脫力一般的靠在了羅域的肩膀上。
羅域也是出了一身的虛汗,他仰著頭只覺眼前發黑,正欲閉上眼歇一會兒時,忽聽耳邊傳來弱弱的嗚咽聲,嗚咽之餘,那聲音還囁嚅著含糊的人名。
曉果在低低地喊:「媽媽……媽媽……羅域……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