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真實地表現出了曉果求而不得的渴望。
從杭清和肖井洋傳來的回饋可見,擎朗集團和另外幾家合作的度假村專案商談得十分順利,也定下了簽約日期。而這個約,羅域當日會親自去簽。之所以如此決定,一是為了表示對這個計畫的重視,二來,當年外界在公佈羅域得病的新聞後,擎朗股價連續幾日暴跌收盤。那時很多人只知道他活不了了,卻並不知道現在的他正在康復,所以經過這段休養,羅域也是時候讓大家瞭解下他暫時還死不了的現狀。
然而既然這樁生意大老闆難得準備過問了,那其他相關的決定公司裏的人便不敢自己做主了,於是這破爛事兒七零八落湊在一道卻跟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很多文件羅域不開口,下面的經理根本沒膽子拍板,這老闆的威懾力誇張到這份上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羅域自己似乎也早料到會有這結果了,他的決定是暫時離開生態園回主宅去住幾天順道工作。主宅那兒有現成的商談場所,還有可供遠端會議的配備,著實比較方便,效率也更高。而且,羅域不喜歡外人這麼一波波的到生態園來打擾,待他忙完這一陣,繼續大門一關,此地又會變回到自己清淨的休養之所,與之前沒什麼改變。
計畫中要離開的時間不會太久,主宅那兒該有的東西也一樣充裕著,羅域並不需要準備什麼,倒是曉果,他平日習慣的一些日用品都得一起稍帶上。
羅域現在是曉果的監護人,這點方老師已經接受了,可當脫離了生態園,聽聞羅域依然要帶著曉果一起回去時,方璽才突然很真實地意識到,他們兩人同吃同住同出同入,不會只是一年兩年的事,這也許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成為一種常態,而羅域的生命中難道就這樣多了一個人?那曉果的身份又是什麼呢?被援助幫扶的對象?他也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嗎?又或者只是像一株寄生植物,曾經一個人也活得很好過,可現在有了大樹的養分,變得愈加依賴,一旦哪天大樹不願供給了,那寄生植物還能生存下來嗎?
方老師不是個感性的人,他一切都以羅域為主,於是當發現自己有些過度操心時,他急忙打住了這種明顯僭越的想法,自嘲得笑了笑,繼續去忙了。
曉果也聽到了要外出的消息,當天就依照羅域的吩咐自己打包了行李。不過隔天周阿姨檢查之後卻還是發現了不少小問題。曉果幾乎想把自己所有認為重要的東西都帶上,而且他不會分類,更不會合理收納,除了衣裳是勉強疊好的之外,其他的例如插圖書和拖鞋被他胡亂塞在了一起,衣架和牙刷則被歸納為同類放置,而臉盆更是一隻就裝了一個袋子,一共有三袋,再加上曉果還捎上了好多隻塑膠碗,哦,他還沒有忘掉蚊香和小垃圾桶。這些零零總總的加起來,怕是兩隻超大旅行箱也不一定夠用。
周阿姨無奈,只有將其一一分開再重新收拾。
其實曉果搬來時也是周阿姨給他整理的房間,雖然已經由方老師在宿舍進行過初步的篩選,可回來依舊發現曉果的箱子中原本就藏了好多莫名其妙的廢品。周阿姨那時倒沒扔了,她想著反正這兒的空間大,給塞到櫥櫃裏下回再一起丟吧,卻沒料到一個不察竟又被曉果全翻了出來,還想一起帶走。
看來不扔不行了,周阿姨暗暗地打算。
於是在給曉果整理好箱子後,她將剩餘的垃圾打包,打算偷偷地丟出去。周阿姨做得很小心,誰知還是被順風耳的曉果發現了。
曉果一看見自己那個舊舊的包裹被阿姨提在手裏和其他的垃圾一起,他就嘟嘟囔囔地跟在周阿姨身後,見她要下樓,又小心翼翼地抓住對方的胳膊,不讓她離開。
周阿姨只有說:「那些都不能要啦,你留著房間裏可要長蟲子。」
曉果卻不輕易放手,低低地重複著自己的想法:「……不要,不要丟掉。」
兩人正僵持著時,羅域上樓了。
周阿姨一見他,忙打開那包東西無奈道:「羅先生,你看這……」
羅域慢慢走過來,翻了翻袋子,發現裏面裝得大部分還真是垃圾,其中又以食品包裝袋最多,看那設計簡直年代久遠,不知道曉果從什麼時候就開始收集的,然而除此之外,倒還有些別的東西是羅域之前沒見過的。
他從周阿姨手中將袋子接過,道:「給我吧。」
羅域願意處理那最好了,周阿姨趕忙把事情移交自行離開了。
羅域拉著曉果走回了臥室,把東西放在桌子上後,轉身在椅子上坐下了。
曉果的臉上還殘留著剛才的焦急之色,他是真怕這些被丟了,眼睛到現在都還沒從那袋子上移開。
羅域笑著問:「這些都是什麼寶貝呀?」
他邊說邊拿出了一捆的包裝袋:「你喜歡吃這些?什麼味道這麼讓人捨不得?甜的?還是辣的?」
曉果皺起眉,被羅域問得也在努力回想,片刻他露出遇到困難的表情。
「想不起來了?」羅域一眼就看穿了對方,「你看,你留著這些,結果還是沒有幫到忙啊。」
「這個,這個……我記得,唔……甜的,」 曉果指著其中好幾包解釋道,「那個……那個,不是的,我沒有,吃過。」
羅域剛想問,你沒有吃過你還收起來做什麼,不過下一刻他就好像明白了,那些包裝袋大多鮮豔亮麗,繪有各種圖案,也許是它們的色彩吸引了曉果,又或者是別人在吃的時候味道引起過他的注意,以至於讓曉果悄悄做下這些舉動。
這種行為許是在稍有條件的人看來完全難登大雅之堂,卻真實地表現出了曉果求而不得的渴望。就好像窮人家的孩子一樣,沒有錢買不起,只能藏起來看著過過癮。而對曉果來說又或是沒有人會替他買,他自己也不知道名字,只能存下包裝等以後有錢了自己比照著買,更可能是曉果根本沒有那麼多別樣的意識和想法,他就是單純地撿回來放起來看著高興。
然而無論是哪種推測,想來都該讓人唏噓。可是羅域看著看著卻笑了。
「吃不到才會一直惦記,然後這些就變成了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這種美好的期待多不忍心讓人破壞啊。」
羅域看著曉果說,又像是自言自語一般。
「唔,看來一輩子都吃不到也挺好的。」
說著他放下了這些包裝,又從袋子裏翻出了幾張紙和一隻小木盒。兩樣東西都一樣陳舊,紙張邊角翻卷,色澤都泛了黃,而那木盒更是從中間就開裂了,金屬鎖扣鏽得已是瞧不出原來的顏色。
羅域放下盒子,先去翻那幾張紙,只見其上工整的列印著兩行字:_______同學在本學年成績優異,被評為校優秀學生,特發此狀,以資鼓勵。
空行中填寫的正是「阮曉果」的名字,落款則是「A市第一實驗小學」,時間為多年以前了。
一連幾張都是差不多的內容,羅域一一看過,繼而露出驚訝的表情,他問曉果:「都是拿到一百分得的嗎?」
曉果的思緒還沉浸在剛才和羅域交談的吃食中,直到對方又問了一遍他才望過去,不過答案他卻說不好了,倒是那「一百分」的字樣喚起了曉果慣常的記憶。
「我得過,一百分!」
「了不起,」羅域還是跟第一次聽見這個消息般捧場地稱讚道,他又拿起那只木盒,問,「這個又是什麼?」
他以為大概是獎牌或者是別的徽章,卻不想盒中擺放得竟然是一幅國際象棋。說是一幅,其實並不確切,那棋子明顯已是殘缺不全,數一數連一半都未剩下,且木質和外盒一樣脆弱,不僅磨損嚴重,缺頭少尾,稍用些力還不停往下落木屑,破爛得讓人難以想像。不過細查又能發現,未壞的有些部分圓潤發亮,應該是被人常使用的結果。
羅域摸了摸那連底座都不見了的皇后,道:「曉果會下棋嗎?」
曉果正愣愣地看著那棋子,像是沉思,又像是發呆,片刻大大的眼珠才動了動,囁嚅了一聲:「媽媽……」
羅域問:「媽媽教過你嗎?曉果會下了?」
曉果又不回答了,半晌才茫然地搖了搖頭,眸中透出陌生感,目光卻一直落在那盒棋子上。
「很簡單的,下次我教你好不好?」 羅域邊說邊將棋子放回了盒子裏,又小心地蓋好,「這些還是放在家裏,到處帶著萬一丟了怎麼辦?丟了就找不到了,所以我替曉果收起來吧。」
曉果也不知道聽沒聽懂,不過他還是乖乖地點了頭,看著羅域把那包東西分類,包裝紙放到了儲物盒中,而獎狀和象棋則被放進了一個帶鎖的櫃子裏。
拉上門,羅域牽著他的手離開了房間。一下了樓,曉果就把剛才的事情忘記了,又高高興興地吃吃玩玩起來。
第二日,羅域帶著曉果離開了生態園,開車前往位於A市另一頭的羅家主宅,小住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