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番外20
司儀冗長的開場白結束之後,便是徐離善發言的時間,那洋洋灑灑的讚頌和祝福一聽就是中書省的人給他擬的,要硬生生地背下來也真是難為他了。
而聽完這一通賀詞蕭言之更是想笑。
明明只是他跟裴澤的婚事,中書省擬出的詞卻好像是天下文、武兩派聯姻了似的,一件有些胡鬧的私人小事,愣是被中書省給寫成了事關天下太平國運昌盛的大事,即便是在跪拜天地的嚴肅祭拜過程中,蕭言之也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史上最離譜的拜天地之後,蕭言之和裴澤便在司儀和徐離善的指引下轉身踏進了太極殿。
素來莊重的太極殿內此時也是掛滿了紅綢,殿上一方桌案,案上擺了不少牌位,可笑的是這牌位的前面擺著紅燭,牌位後面一張巨大的雙喜屏風,怎麼看都有種不倫不類的感覺。
蕭言之眯起眼睛細細看了看,就發現除了為首的皇帝和裴將軍的牌位,其餘牌位上的名字蕭言之一個也不認識,偷偷問了問裴澤,才知道是供奉在英靈堂內的幾位開國將領以及唐國開國以來的歷代皇帝。
儘管不知道自己的婚事跟這些人到底有什麼關係,但蕭言之還是隨著態度恭敬的裴澤一起跪了,拜了。
反正他在這裡沒有父母,跪一跪名義上的列祖列宗也是應該的。
夫妻對拜也是在太極殿內完成的,只是這地點和場景多少都有些詭異,蕭言之與裴澤對拜時也總有種說不出的尷尬,就連徐離善也是一臉的彆扭,見這一拜結束,趕忙就叫人拉起蕭言之和裴澤,又風風火火了踏出了兩儀殿。
蕭言之有些發懵。
這跟他與禮部尚書說好的流程不太一樣,儀典進行到這個階段,蕭言之已經完全是一頭霧水,只能被人拉著四處走動,根本不知道下一個步驟是什麼。
因此當再一次站在兩儀殿前聽司儀說要接受百官拜賀時,蕭言之徹底傻眼了。
偷偷扯了扯裴澤的衣袖,蕭言之低聲問道:「你……確定這不是封後大典?」
他為什麼還要接受百官拜賀?
裴澤眉梢一挑,反問道:「怎麼?不喜歡這陣仗?」
蕭言之猶豫道:「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就沒聽說過誰的大婚是這樣的流程。」
裴澤聞言輕笑一聲,道:「反正也無先例可循,想到什麼就做了。」
蕭言之抽了抽嘴角:「你們還真是隨便。」
徐離善又轉頭低聲道:「你們兩個真的不能閉上嘴?」
蕭言之趕忙又閉上嘴。
接受完百官的拜賀,禮部的安排是讓裴澤和蕭言之沿著大紅的地毯徒步從太極殿向外走,過太極門和嘉德門,最後從承天門出宮,承天門外有兩匹高頭大馬和百人儀仗等在那裡。
不知道要將要做什麼的蕭言之才剛因司儀結束了長篇大論而長舒一口氣,就突然被裴澤牽起手踏下了兩儀殿前的石階。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裴澤的步速不快,但每一步都走得沉穩且堅定,還帶著點兒春風得意。
蕭言之跟在旁邊,起初還有些茫然,可等走下臺階見分列於紅毯兩側的文武百官紛紛轉過身來七嘴八舌地道賀時,蕭言之便明白他今日是要跟裴澤一起從紅毯的這一頭,步行走到那一頭。
出於禮貌,蕭言之對於每一位官員的祝福都表示感謝,看著那些官員臉上尷尬卻帶有誠意的笑容,蕭言之突然有些感慨萬千。
從認識裴澤以後,無論是哪個時刻,他都沒想像過這樣的場面,他不會隱瞞對裴澤的感情,卻不會四處宣揚昭告天下,他會以男寵的身份鬧上一鬧,卻不會奢求天下人都認可這一段愛情,他知道在他們的愛情中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不可以做,而這樣的場面原本是萬萬不能有的。
他覺得他很幸運。在人心叵測的朝堂上,他遇到了一個可以坦誠相愛託付一生的人,他贏得了一個親人不顧世俗的支援,什麼三綱五常、政治動盪都屈服於他們對他的認可和支持。在這樣的時代裡,他遇到了一個不以他為恥反而時時想要將戀情昭告天下的人,他擁有一群親人不離不棄的愛護和幫助,什麼世俗禮法、流言蜚語都敵不過他們對他的信任和維護。
察覺到蕭言之有些走神,裴澤輕輕晃了晃兩人一直不曾鬆開的手。
「怎麼了?累了?」早知道應該就讓馬匹等在太極門前的,做什麼非要走到承天門去?
蕭言之回神,偏頭看著裴澤粲然微笑:「不累,就是想起第一次入宮時,也是你帶著我。」
聞言,裴澤也立刻就想起了當年的情景,忍俊不禁:「當時你可沒這麼老實。」
蕭言之轉頭看向遠處的宮牆,道:「那不是第一次入宮嘛,瞧什麼都新鮮。」
「少胡扯了,」裴澤也跟著望向宮牆,至今他仍舊不知道那宮牆有什麼好看的,「這世上可還有你瞧著新鮮的東西?」
「有啊,」蕭言之看著裴澤笑道,「這不瞧你最新鮮,於是就私藏了。」
裴澤搖頭失笑。
伴著歡快的禮樂和激昂的鼓聲悠然地走到承天門前,蕭言之轉頭看看跟在身後的文武百官,突然又抽了抽嘴角。
「還真覺得像是給公主送嫁。」
禮部最後該不會真的是參照了嫁公主的章程吧?
裴澤笑笑,道:「那麼蕭公主,上馬吧。」
蕭言之聞言翻了個白眼,踢了裴澤一腳後,這才躍身上馬,等裴澤也上了馬,這才在張紹生和黎安的引路下、伴著喜慶的禮樂往武成王府去。
而百官之中也有一部分與裴澤和蕭言之交好或者經常走動的也立刻騎上各自的馬匹,趕著往武成王府去。
夜裡在武成王府裡還有一頓喜宴要吃。
一回到武成王府,蕭言之就依照慣例被先送進了新房,雖然對這被當成新娘的待遇感到不滿,但反正他也不會喝酒,招待客人的事情實在不適合他,倒不如老實地待在新房裡,跟蕭春月和特地趕來的蕭君夢一起閒聊,儘管這場景多少也有些微妙。
原以為依著裴澤的性子,必定不會陪著賓客鬧到最後,可這一次蕭言之卻是料錯了,與蕭春月和蕭君夢在房裡聊了許久都不見裴澤回來,直到蕭君夢帶著兩個孩子去睡了,裴澤才在仁安和翔生的攙扶下回了房。
房門一開,蕭言之就聞見了沖天的酒氣,登時就從床上彈起來躲到窗邊去了。
「仁安,將他丟到床上去。」
「知道了,哥。」蕭仁安和蕭翔生對視一眼,無奈地將醉得不省人事的裴澤丟到床上去了,「那個……哥,王爺就是高興過頭了。」
難得這大喜的日子裡王爺變得親和一些,而且欣喜之情溢於言表,那些借酒壯膽的大臣們可算是逮著機會了,沒好氣地給王爺灌酒,也不知那些上前敬酒的是真心想要道賀還是逮著一個機會惡整王爺,總之這一晚上下來,王爺就神志不清了。這還是翔生強行擋開那些大臣,將王爺給拖回來了。
蕭春月見蕭言之推開了窗戶就站在窗邊不動,便瞪他一眼,道:「不過就是酒氣重了些,你至於躲到那兒去嗎?你跟了七年的男人你還嫌棄他了?」
「我沒有。」蕭言之蹙眉,哭笑不得地看著床上的裴澤。
蕭翔生幸災樂禍道:「春月姐是不知道,哥哥不能喝酒,再清淡的酒都是一杯倒,若是濃烈些,被酒氣熏得久了也是要醉,王爺今兒是有點兒過了,得散散才行。」
蕭春月愕然:「這事兒……王爺不知道?」
蕭仁安無奈笑道:「王爺是知道的。」
「知道還這樣?」蕭春月目瞪口呆地看著床上一動不動的裴澤。
王爺可是心心念念地盼著大婚好久了,怎麼偏在最後疏忽了?
蕭言之撇嘴道:「他這是得意忘形了。」
大概是在外面一聽別人恭賀新婚的好話就昏了頭了,誰給的酒都要喝,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那點兒酒量。
「那……那現在怎麼辦?」蕭春月傻眼。
雖然言之和王爺在一起許多年了,可今兒怎麼也是大婚洞房夜吧?就、就這麼歇了?
蕭言之笑道:「姐姐領他們去歇著吧,今兒武成王府宴客都是你們在忙活。」
「可是……」
「哎呀,春月姐就別擔心了,」蕭翔生拉住蕭春月就往外走,「哥說可以歇了就歇了舊歡如夢。」
蕭翔生這麼一說,房裡的人就附和著呼啦啦地都走了,每個人的嘴角都帶著笑,卻不敢大聲笑出來。
等人都走空了,蕭言之站在窗邊,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先等著屋裡的酒氣散一散再說,可沒等多大一會兒,床上的裴澤就哼哼唧唧地出聲了。
「言之……言之……」
蕭言之本不打算理會,可裴澤含糊的聲音接連不斷,蕭言之沒辦法,只能走了過去。
「做什麼,醉鬼?」抬腳在裴澤的胳膊上踢了一腳,蕭言之好笑地看著滿臉通紅的裴澤。
「言之……」胡亂伸出手的裴澤卻是一把就抓住了蕭言之的腳腕。
蕭言之給嚇了一跳,堪堪穩住身形,抽著嘴角瞪著緊抓著他腳腕還順手摩挲著他小腿的裴澤。
「言之……我愛你……」
「……笨蛋。」蕭言之白了裴澤一眼,一使勁兒就抽回了腿。
手上一空,裴澤不滿地睜開眼睛,四處尋找蕭言之的身影:「言之?」
蕭言之揉揉額角,覺得有些不妙,於是趕忙先幫裴澤脫了鞋襪衣裳,自己也做好就寢的準備,趕忙爬上床躺在裴澤身邊。
即使意識不清,也知道蕭言之是什麼時候躺在身邊的,裴澤幾乎是立刻就伸出了胳膊給蕭言之當枕頭,而後手臂一收就環住了蕭言之。
「我的,這一輩子都是我的。」話音落,裴澤嘿嘿傻笑兩聲,而後抱著蕭言之心滿意足地睡了。
蕭言之無奈地笑笑,也閉上眼睛睡了,就算是不困,他也幹不了別的了,不如醞釀一下睡意。
門外,蕭春月和蕭君夢的腦袋摞成一列,扒著門縫往裡看,蕭仁安、蕭翔生和黎安幾個人站在後面一臉無可奈何地看著好事兒的兩個女人。
「姐,怎麼沒動靜的?」蕭君夢側耳聽了聽,卻什麼都聽不到。
蕭春月再把門推開一些,努力往裡看:「該不會是真的就那麼睡了吧?」
柳寒青和黎安實在是看不下去,便上前將蕭春月和蕭君夢拉開。
柳寒青捏了捏蕭君夢的鼻子,道:「哪有妹妹扒哥哥門看的?再鬧下去當心吵到你哥哥。」
「可是,」蕭君夢一臉的不滿,「可是今日是他們的大婚初夜,就這麼睡了?」
「初什麼夜啊,」蕭翔生的兩手墊在腦袋後面,痞笑道,「哥哥和王爺在一起都七年了,哪還有初夜了?那兩個人原本就只差一個儀式好名正言順罷了,這夜裡怎麼過不都一樣?」
「說的也是,」蕭春月頂開身後的黎安,「罷了,隨他們吧。對了,仁安你們這次回來住多久?君夢和寒青呢?若是不急著回去,就在這兒多住幾日?」
「急是不急,能住幾日,黎長史和王爺莫要嫌棄才好。」蕭仁安笑著看向黎安。
黎安拱手道:「二公子客氣了,王爺以前就把諸位當成家人,如今更是如此。」
「那就有勞了。」蕭仁安也沖黎安拱拱手。
一群人一邊說著無關緊要的話,一邊離開新房門口,往各自的住處去,待月落日升時,便又是一個平凡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