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告別

　听到這話白曉依就像是被雷劈到一般，她並未跟這一世的秦淵提過關于離婚協議書的事情，只告訴他，她們離婚了，可是他是怎麼知道的……

　果然，她的猜測是對的麼？

　可是這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是……

　白曉依回過神來想將他的手拉開，而他的雙手卻勒得死緊，他身體微微發抖，語氣中也透著急促，“你听我把話說完，如果我說完了，你依然要離開，我自會放手。”

　白曉依推了半晌推不動他，听到他這句話，她便放棄了動作，深吸一口氣，極力平靜著嗓音道︰“你說。”

　她感覺他噴在她脖子上的呼吸慢慢加重，他似乎是在平息某種讓他難受的情緒，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沉聲開口，“依兒，我是秦淵，也是你的老公，上一世的我是一個蠢貨，一直未能珍惜你，直到失去了我才明白自己的心意，很抱歉，我曾經那樣對你！很抱歉，我讓你難受了那麼久！對不起依兒，因為我的愚蠢，把你傷得那麼深！真的很對不起！”

　這是她第二次听到秦淵向她道歉，只是這一次的道歉比上一次的道歉更為誠懇有力，他的嗓音里透著幾許顫音，語氣中也似乎含著哽咽。

　第一次，秦淵向她道歉是為了她噩夢中的那個他道歉，可是這一次，秦淵卻是真真實實的為了他自己道歉。

　第一次听著他道歉她覺得很可笑，她覺得並不需要，因為上一世對她殘忍的事情也不是這一世的秦淵所做。

　可是這一次，听著他對她說著對不起，腦海中突然就跳出了上一世的記憶，即便放下了，可是牽扯到受傷的地方，那痛感卻還是記得清清楚楚。

　他的道歉好像也並沒有挽回什麼，畢竟傷痛有了，畢竟早已逼得她死心了，可是听著當事人向她道歉，就像是她所受的委屈和痛苦得到了承認，即便于事無補，可是他的悔恨起碼還是換了她一個心安。

　“你是怎麼來這里的？”過了許久她才開口問了一句。

　他將臉抵在她的臉上，聲音中依然透著沙啞，“跟你一樣。”

　“你也出車禍了？”

　他搖搖頭，“我自殺了。”

　白曉依被這句話徹底驚到了，可是在震驚之外她又覺得可笑，“自殺？”秦淵會自殺？原諒她真的無法相信，“你為什麼會自殺？”

　他回答得很干脆，“你走之後，我生無所戀。”

　听到這里白曉依更覺得可笑了，“生無可戀？你怎麼可能生無可戀？即便沒有了我，你依然還有名利，你的財富，你的地位，哪一個不比我重要？”

　“不，每一樣都沒有你重要，包括我的生命也沒有你重要。”

　听到這些話，白曉依有多震驚是可想而知的，上一世的秦淵會為了她自殺，她實在是不敢相信！怎麼可能？那個對她那麼殘忍的秦淵怎麼可能？！

　眼前所發生的一切都太過震驚了，白曉依現在腦子里一團亂。

　“放開我吧，秦淵。”

　那摟著她的手臂僵了僵，心頭就像是被刺了一下，他突然意識到，對于現在的她來說不管他再說什麼都沒有任何作用了。

　是了，她已經將他徹底放下，即便他再怎麼誠懇向她道歉，依然于事無補，她不可能再繼續愛他，也不可能再繼續跟他在一起。

　而他，如今就連再接近她都不可能了，他們這一世，注定了要形同陌路。

　秦淵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無力的時候，從小到大，不管再棘手的事情放在他手中他都游刃有余，他也從來沒有在任何人任何事面前妥協過。

　可是如今，他卻不得不對他最不舍的人妥協。

　那摟在她身上的手臂一點點放松下來，最後無力的垂落在身旁。

　白曉依轉過身去，望著面前這個人，卻見他雙眼泛紅，那滿含眷念和不舍的目光也緊緊鎖在她的臉上，她不是看不到的，他的絕望無助她也同樣收進眼底。

　這個她愛過的也恨過的人，前世的恩怨就在他的道歉聲中劃下帷幕，可是也只是如此了。

　她嘴角翕動，最終還是一句話都沒說，後退兩步，然後轉身離去。

　而他也沒有追來。

　一路回到家中，想著今天發生的事情她依然覺得不可思議，上一世的秦淵自殺了，竟然也回到了這里。

　她之前還以為兩世的秦淵是不一樣的，卻沒想到原來都是他。

　她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對他了，那個會為她做飯的秦淵，那個會抱著靠枕讓她揍他的秦淵，那個會任由她的抓破他掌心的秦淵，那個會不顧一切跳到水中救她的秦淵，可是想著前一世自己所遭受的折磨，即便如今是以妹妹的身份，她也無法再面對他。

　一連好幾天她都沒有出過門，她將自己完全投入到撈寶小店中，一忙碌起來倒是讓她少了時間胡思亂想，而自從那天之後秦淵也沒有在她面前出現過。

　一轉眼，學校就要開學了。

　姜妍琪開學得比她早，所以在白曉依回學校前兩天她就和林淑芳一起來了，姜妍琪的學校是之前姜振海幫她聯系好了的，直接去報名就可以了。

　或許是知道住在她們家是無望了，林淑芳對待白曉依和白鳳嬌也不如上一次那麼熱情，打招呼的時候還似有若無的帶著一股怨氣，倒是姜妍琪，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依然天真爛漫，依然笑得一臉燦爛跟她說笑。

　說真的，其實姜妍琪要在哪兒上學跟白曉依並沒有多大的關系，只是一想到姜妍琪上學要用她家的錢她就特別不舒服，她可真是寧願將這些錢捐給慈善機構也不想給姜妍琪用，最起碼捐給慈善機構還能得一個善心，用在姜妍琪身上，她不僅不會感激，還會嫌你拿少了，嫌你不夠仁慈，嫌你沒良心，更何況，姜妍琪在這邊上學，即便林淑芳和白鳳嬌已經撕破了臉，但姜妍琪畢竟是姜振海的親佷女，他不可能不管她，到時候她在這邊出了事，還得他們去負責。

　所以白曉依對姜妍琪實在沒什麼好臉色，她的熱情，她也不過是淡淡的應下了。

　姜妍琪和林淑芳在這邊吃了飯就高高興興的去報名了，而白曉依想著之後或許還會跟姜妍琪打照面，心里就煩躁不堪。

　臨近中午的時候，她正在和客戶聊天，突然听得門被拍得砰砰直響，白曉依本來心情就煩躁，听到這毫不客氣的拍門聲，她更是不舒服，擰著眉頭開了門，卻見門外站著姜妍琪。

　姜妍琪渾身透著怒氣，在她看門的那一刻，她那一雙噴火的雙眼便死死的盯在她的臉上。

　“是你做的吧？！”姜妍琪怒聲向她質問。

　面對姜妍琪的質問白曉依倒是愣了愣，“什麼我做的？”

　姜妍琪冷冷笑了一聲，“你別裝了！你就是看不得我好！你就是巴不得我身敗名裂！”

　白曉依被她的話給搞糊涂了，她這莫名其妙的質問，也讓她多了些火氣，當即便提高了聲音道︰“你在這邊給我鬧什麼啊？！我做了什麼你倒是給我說清楚啊！”

　“你敢說不是你將我偷東西的視頻放到網上的麼？！你敢說不是你？！現在學校看到視頻都不要我了！你滿意了吧？！”姜妍琪一聲吼得比一聲大，如此歇斯底里的模樣，倒一點也不像是平日里那個柔弱無助得像小白兔的人。

　偷東西的視頻？白曉依可真是越來越糊涂了，正要沉聲質問，卻見林淑芳一邊捂著心口，一邊走到樓梯口上，邊哭邊罵道︰“這世上怎麼有你這麼狠心的人啊？！她再怎麼也是你妹妹！你怎麼能這樣算計她呢？！你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天殺的啊，我們家到底是作的什麼孽？！”

　白曉依現在可真是對這爺孫兩人無語了，說真的她根本就不知道她們究竟在胡說八道什麼！

　姜振海此時也走過來將林淑芳扶住，一邊沖白曉依使眼色，一邊沖林淑芳安慰道︰“媽，這沒證據的事情可不要亂說，你又沒有親眼看到，怎麼就能說是曉依做的呢？”

　林淑芳卻啐了他一口，狠聲道︰“怎麼可能不是她做的？！她不就是一直不待見妍琪麼？都將妍琪趕出家門了還不罷休，如今還要將她的人生一並毀了，你還這樣護著她？你是眼瞎了還是什麼？妍琪可是你的親佷女啊！”

　綜合了一下幾人的話，白曉依也算是理清楚了一些頭緒，想來是上次姜妍琪偷東西的視頻被人家公布到了網上，學校領導看到之後怕是考慮到學校的聲譽，再加上她不過是一個外籍女子，便不願意收她，然後這兩人呢就一口咬定是她做的，哭哭啼啼的來找她算賬。

　白曉依現在可真是頭疼死了，有這兩個麻煩精在，她果然是過不了好日子的，她越想越覺得心煩，那語氣也不怎麼好了，“你們說是我做的，那就請拿出證據出來，若拿不出來，那就是污蔑我誹謗我，我是可以告你們的知道嗎？！”

　說完也懶得跟她們廢話，直接轉身將門重重關上，然後反鎖，可即便如此，林淑芳那鬼哭狼嚎的聲音也依然清晰的傳了進來。

　白曉依走到桌邊，隨便點進了一個社交網站，果然很快就找到了姜妍琪偷東西的視頻。

　她現在也覺得奇怪了，會是誰將姜妍琪偷東西的視頻放到網上，而且不早不遲，偏偏選在報名的這段時間。

　林淑芳和姜妍琪又在外面鬧了一陣，白曉依也沒搭理，畢竟跟無理取鬧的人，是怎麼都說不清楚的，這一鬧就一直鬧到了晚上，直到白鳳嬌回來了兩人才收斂了一下。

　晚上臨睡前，白鳳嬌來了一趟她的房間來找她說話，白曉依不想也知道是因為姜妍琪的事。

　果然，白鳳嬌一開口便道︰“妍琪那個視頻應該不是你做的吧？”

　白曉依攤了攤手，“你覺得我有那麼大的能力麼？”

　白鳳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我想也不是你。”她摸著下巴又思索了一會兒，“只是不知道姜妍琪又得罪了什麼人，這視頻明顯是沖著她來的。”

　白曉依腦海中突然跳出一個人來，不過她面上卻沒顯，只聳了聳肩道︰“這個誰知道！？”

　“行了，你也別多想了，這件事不是你做的，她們再鬧也沒用。”

　白鳳嬌丟下這話便要離去，白曉依急忙叫住她，“那姜妍琪還會留在這邊上學麼？”

　白鳳嬌撇撇嘴，“視頻現在在網上滿天飛，誰還敢要她？”

　白曉依便又試探著問，“也就是說她沒辦法留在淮市了？”

　白鳳嬌哼了哼，“她現在能有機會上學就謝天謝地了，還想留在淮市上學？想得美呢！”說完這話便直接轉身出門了。

　說真的，姜妍琪能離開淮市，這對白曉依一家來說也算是一件好事，只是這出手的人也太狠了，這視頻一出來，說不準姜妍琪這輩子就這樣毀了。

　白曉依現在可真是越來越懷疑這件事是秦淵做的，因為在她所知道的人中，只有秦淵有這樣的手段和能力。

　如果這件事真的是秦淵做的，他對姜妍琪下手這麼重，難道他就不覺得心疼麼？要知道上一世姜妍琪被她趕出家門後，他還可憐收留她了的。

　可是，他這一出手就幾乎毀了姜妍琪的下半輩子的做法又不像是對她有意的，莫非上一世里他拿房子給她住還另有隱情？

　白曉依一時間想不明白，好幾次拿出手機想打電話問問，最終都作罷了。

　或許是意識到在這邊上學是無望了，第二天林淑芳便帶著姜妍琪離開了這里，兩人走得很匆忙，白曉依猜想，大概她們是想在視頻傳到老家去之前要先給姜妍琪找好學校。

　這些事情白曉依也不想去管，兩人離開了，她自然也樂得接受。

　至于那個視頻是誰做的，因為開學的事情一忙，白曉依也沒有時間去追究了。

　一開學白曉依就是大二了，因為她現在弄了個撈寶小店，將貨品堆在寢室也不太方便，便在外面租了房子住。

　自從上次去游湖之後，言楓又約過她幾次，只是白曉依很快就意識到她跟他不來電，後來他再約她，她就想辦法拒絕了，而言楓明白她的意思，也就不再做無用功。

　至于秦淵，倒是從那天之後兩人就沒有再見過面。

　這天放學之後，白曉依扎完訂單，正要出去發貨，一開門卻見門口矗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她已經許久沒有看到秦淵了，他比上一次看到的要憔悴許多，那眼窩凹陷，原本桃色的嘴唇此刻也白得毫無血色，那下巴上甚至還冒出了一截胡渣。

　白曉依驟然看到他，當即便愣了愣，緩了好一會兒才找到聲音問︰“你怎麼會在這兒？”

　秦淵目光微斂，出口的語氣沙啞得不像話，“我說幾句話就走。”

　白曉依收回神來，略想了想便往一邊讓了讓，秦淵這才走進屋中，直到他從她身邊經過她才發現他好像瘦了很多，胸口原本緊繃的肌肉線條此刻卻是一片平坦。

　他走到屋中站定，白曉依順手將門關上，她深吸一口氣，這才抬眼向他看去，“你想對我說什麼？”

　他幽森的眼眸中已布滿了紅暈，薄唇緊緊抿著，直望了她許久才開口。

　“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出現在你面前，你放心，往後我不會再出現了。”

　白曉依說不清楚此時是什麼感覺，听到他說這些話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更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回答他。

　“別人都說秦淵是一個天才，可是只有我知道我是多麼愚蠢，愚蠢到想送你一件像樣的東西也送不好，想讓你開開心心的看場電影卻將你嚇得大叫。”

　“前一世的我，只知道追求自己的功名利祿，忘了要去愛你，這一世，我想好好愛你，可是已經沒有機會了。”

　“我如今唯一能為你做的就是遠離你，我今後不會再糾纏你，不會給你壓力，更不會出現在你面前，讓你記起上一世里給你帶來的痛苦。”

　“可是……”說到此處，他頓了頓，“可是你答應我，不要再去想過去那些傷痛，要每天都過得開心好嗎？”

　此刻白曉依的心情真是復雜得難以形容，尤其望著他那雙越發泛紅的雙眼，望著他說話之時也克制不住顫抖的嘴角，望著他平坦到看不到任何起伏的胸口。

　如此狼狽，如此不修邊幅，她無法想象眼前的這個人就是那個傷她至深的，永遠高冷清貴的秦淵。

　她握緊雙拳努力克制著，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為什麼會覺得難過，甚至有一種想要流淚的沖動，她克制著，她不想看到自己流淚，更不想自己再為秦淵流淚。

　她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聲音听上去平靜一些，“好，我答應你。”

　她低垂著頭並沒有看他的表情，許久之後才听得他用著低沉沙啞得快要听不見的聲音問道︰“你還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白曉依搖搖頭，“沒有。”她是真的不知道如今的她還能對他說什麼。

　他沉默了許久這才抬腳向她走來，這一次她並沒有任何閃躲，他走到她身邊，輕輕勾著她的腦袋，在她的額頭上留下溫柔的一吻。

　松開她，他沙啞的聲音自頭頂傳來，“再見了，依兒。”

　白曉依幾乎是在瞬間便緊緊閉上雙眼，眼中有淚水打滾，她真怕一不注意它們就會掉下來。

　丟下這話他便直接轉身向門口走去，她猛然想到什麼，依然是緊閉著雙眼，說話的語氣卻透著急促，“姜妍琪偷東西的視頻是你做的嗎？”

　他腳步一頓，清清淡淡的吐出一個字，“是。”

　對于秦淵來說如今再在這邊多停留一刻都是一種煎熬，所以在丟下這個字之後他便頭也不回大步往門口走去，走到門口拉開門卻又听得她用著略帶變調的聲音問了一句︰“你對她有過感情嗎？”

　他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的，“我對她沒有任何興趣，前世如此，這一世也是如此。”

　說完他拉開門，反手將門關上，在大門關上的那一刻，就像是將兩個人生生的隔絕在兩個不同的世界里。

　直過了許久白曉依才睜開眼來，眼中淚水因為沒有阻隔徐徐流下，她挪動著沉重的腳步走到窗邊，很快便看到秦淵的車子開出了她所在的小區。

　她伸出手指撫摸著他車子行進的方向，口中喃喃，“再見了！”

　一別兩寬，各生歡喜，這就是這一世里他們最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