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安慰

　一個人，在虛無之中不知道能支撐多久。

　時間是永恆的，總有一天會有熬不下去。

　簡華很冷，寒意從骨髓裡冒出。

　他不像躺在床上，倒感覺像是躺在冰窖裡，唯有掌心指尖有融融的暖意。

　——噩夢的陰影緩緩退去，他重新回到了這個鮮活的，有色彩跟聲音的世界。

　他對活著這件事不怎麼在意，但「怎麼活著」還是很重要的，連家中都要布置得簡單舒適的人，又怎麼會願意成為那樣可悲的迷失者。

　倘若心智不能堅定的維持下去，簡華估計自己會乾脆的選擇死亡。

　不甘心、不情願、無論如何也要掙扎求生的念頭他是沒有的。

　「我在這裡。」握住他手掌的人低聲說。

　簡華忽然一把將人抱住，力氣很大。

　「聽說你死在我前面。」

　李斐聽到這樣的問話，微微一愣，緊接著簡華又自言自語地說︰「這很好，那就沒有什麼必須找路回去的必要了。」

　換了別人，是聽不出簡華言外之意的，李斐當然不同。

　他用左手撫著簡華後背，半晌才感到簡華身上冰冷的溫度退去，禁錮自己的手臂稍微放松，李斐反過來將人壓在床鋪上。

　他細細吻著簡華的額頭跟頸側，在律動的血管旁邊久久停留。

　解開衣領的扣子，讓微冷的肌膚沒有間隔的貼在自己胸膛上。

　兩人身上的衣物越來越少，雖然動作幅度激烈，交換的氣息急促，但是親密行為也只到這一步為止。

　他們躺在床上，呼吸近在咫尺。

　春夜涼寒，被子丟到了旁邊，房間裡又沒有空調，但寒意不復存在。

　這種所有暖意都來源於枕邊人的感覺，簡華有些失神。

　黑暗裡他的表情都落在李斐眼中。

　李斐很想讓簡華更「暖」一些，看著情人眼角染上緋紅，露出隱忍又難受的神情，無法控制生理性的眼淚沁出，滑落過臉頰沒入耳際松散的頭發裡。很想讓簡華除了喘息呻吟之外不要說話，讓情人徹底感受自己的存在……但他不能。

　身體越是歡愉，心內就越感到空虛。

　情愛不是良藥，不能治病。

　如果李斐在簡華不安的時候，進入他的身體，簡華潛意識感覺到「侵佔」這個事實，他的情緒會不受控制，有可能更加向脆弱靠攏，這不是李斐樂於見到的，也不是簡華自己喜歡的變化。

　愛是尊重，不是佔有。

　異能場交融，黑暗巨獸感覺到這個熟悉的溫度，連眼楮都懶得睜開，愜意地擺了擺頭顱，接著打呼嚕。感覺到大敵又回來的火焰凶獸情緒非常復雜，看對方兩眼又挪開，走近幾步，發現沒動靜之後，就深思著原地趴下休息——算了，反正習慣了。

　兩人相擁而眠，房間裡靜寂無聲。

　四個小時後，簡華再次睜開了眼，這次他沒有做夢，沒有看到那無盡的黑暗虛無世界，他就像正常睡眠那樣，醒來時慵懶輕松，留戀著枕頭與床的溫度。

　「……」

　簡華回過神，發現枕頭不見了，被子也丟到旁邊，溫度其實來源於攬著他的李斐。

　因為蘑菇肆無忌憚填滿了房間，簡華異能失控的時候，它們連床邊都沒放過，李斐大約睡熟之後，把一片厚實的菌蓋當做了枕頭，不但自己用了，連帶著簡華也靠在上面。

　簡華醒後略微抬頭，菌絲飛速溜走。

　「枕頭」分解成絲跑了，李斐不可避免的臉龐「砸」在了床鋪上，他茫然的睜開眼楮，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幾秒後，李斐就想起睡前發生的事，因為擔心簡華，他剛要說什麼，臉頰就被摸了一把。

　「……」

　兩人四目相對，倚靠著躺在床上，連衣服都沒穿。

　簡華一點都不尷尬，反正黑暗裡他看得也不是太清楚，手指摸到李斐的臉，他確認了自己剛才的猜想。

　蘑菇被壓折了，菌蓋正面當然是光滑的，背面就不太平整了。

　李斐臉上現在就是一根根菌絲的印痕。

　他反手一摸，自己也明白了，心情十分微妙。

　「我餓了。」

　「我去拿……嗯？」李斐下意識回答，等聽清簡華的話後，他又感到驚疑。

　「在夢裡，我沒有讓蘑菇進入那個空洞，大概因為這裡，我現在能感覺到饑餓。」簡華這次回憶，對那個驚悚的發現感觸已經不是太明顯了，他重新恢復了理智，開始思考怎樣應對問題，不讓自己墜入那個虛無世界。

　「紅龍的人在基地泡發了一些黃豆芽，還有他們帶進來的速食湯料，味道跟營養都還行，你很久沒吃東西，不方便吃太硬太干的東西，我去給你拿一份過來？」

　簡華點點頭。

　李斐準備穿衣服出門，盡管看得清東西，他還是在床邊蘑菇堆裡翻了半天，才從纏成一團的衣物裡順利找出內衣外套跟長褲。

　「這次遺棄世界還沒結束？」簡華環視周圍，看房間當然看不出端倪，只是李斐剛才話裡的意思，包含了太多信息。

　恰好這時候，有人敲門了。

　經歷過紅龍的人「送熱水」服務，李斐眼角一抽，表情瞬間陰沉下來。

　「是趙文。」簡華根據異能反饋，知道門外的人是誰。

　房門自動打開，瘦子被一群蘑菇「推」進了房間。

　屋內沒有燈，其實有燈也不好使，趙文眼前都是蘑菇叢，他正要說什麼，就聽到李斐語氣不善地說︰「這麼巧？」

　他們剛醒，趙文就準時來了，怎麼做到的？

　這種彎彎繞繞的話，隱含不滿的質問，信天翁哪有不懂的，他清咳一聲︰「其實不是我要過來的，我路過這邊，蘑菇把我捆上了樓。」

　「……」

　對了，簡華說他餓了，蘑菇是他的異能，受潛意識控制。

　趙文很理解兩人的尷尬，事實上他肩負任務，也是故意在附近轉悠的，他不中招誰中招呢？

　「食堂那邊剛開飯，我帶簡華去？」

　「等會。」

　悉悉索索的穿衣聲。

　趙文從蘑菇裡脫身後，不經意看了眼走出門的簡華李斐，前者耳後跟脖頸上有淺淡的紅色斑痕，後者臉上……這是被蘑菇用菌蓋扇了一巴掌嗎？

　瘦子想笑，但是忍住了。

　「海城異能者眾多，沒有幾萬，幾千是有的。現在基地還不足以接納這麼多人，不過目前來投奔基地的人不足三百，大部分還是你們黑淵的人。」

　趙文邊說邊走，簡華住的地方在基地深處，又很安靜，幾乎不受什麼打擾。所謂食堂就不一樣了，紅龍組員，軍方的異能者，還有像楊超這樣登記在冊受到信任的人，來來往往。

　簡華沒多少人認識，李斐就不一樣了。

　尤其是機密閱讀權限足夠的紅龍組員，看兩人的目光，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糾結。

　他們素質良好，心裡想什麼，也不會馬上找人竊竊私語，最多同手同腳從兩人身邊擦肩而過。

　「喬哥，你們也來了。」楊超見到人很是高興。

　他不知道簡華真正的名字，他為李斐辦事，看到李斐臉上淡淡的印痕時，楊超甚至都沒多想，喂蘑菇的時候不小心被困住，留點印子怎麼了？不是很正常嗎？

　（然而你們喂蘑菇的方式並不一樣）

　簡華目光落在楊超手裡的烤肉上，有力量殘余，火系異能者做的？

　他轉頭看李斐，影帝無言地望著他︰低階異能者比較容易把握火候，異能太強大也不是好事。

　等看見井然有序的食堂，各種烤肉套餐時，簡華深深皺眉，紅龍這是做什麼？遺棄世界的規範化生活？

　李斐提到的湯很稀薄，裡面有煮熟的豆芽，香味明顯是濃縮的湯料方塊沖泡出來的。這樣的東西，卻不是人人都能有。

　「可惜無土栽培技術，不是我們這些外行能夠辦到的，不然食堂的伙食還能更好一些。」趙文排隊拿了三份食物過來。

　簡華沉默寡言，通常不想跟別人多說話，但在熟人面前，尤其是他認可的人這裡，他還是會表露出一些情緒。

　「發生了什麼事。」

　趙文就等著簡華問這句話了，他含蓄的透露了全球進入重合點，所有異能者都從現實世界消失的事，重點是原著裡這樣的情況，要在遺棄世界生存一年。

　簡華抬頭，發現李斐沒有驚訝的表情，似乎從基地的變化裡猜到了。

　事實嚴峻，趙文嚴肅地說︰「我們一直在海城尋找瘋博士的下落，你知道，怪物比我們還要會找獵物，就算他善於隱匿自己的異能，跌進遺棄世界的那瞬間也是沒用的。」

　簡華認同這個說法，比如他跟李斐在酒店公寓，發現身陷怪物包圍之中。

　「多方搜集的情報顯示，海城怪物大規模聚集地點有十來處，除了你們、張少校、耿闐引來的，剩下幾處已經排查完畢，均由異能者聚集過多造成的，其中外籍人士有七位，沒有看上去像嫌疑犯的，目前還在繼續觀察。」趙文搖搖頭，「目前意見是瘋博士襲擊耿闐後就逃出了海城。」

　這樣一個危險分子在中國晃著，紅龍如鯁在喉。

　簡華忍不住提出︰「紅龍準備守邊境線嗎？」

　中國與許多國家接壤，現在沒了邊防駐軍，外來者很容易進入中國境內。

　趙文跟李斐同時嘆了口氣，簡華說到點子上了。

　「沒辦法，除了澳大利亞，哪個國家都守不住。」

　澳洲四面都是海。

　「美國雖然跟我們隔了一座太平洋，我們暫時找不到他們麻煩，但他們面對的問題，比我國要大多了。」趙文慢吞吞的說，「南美洲的毒梟，目無法紀的黑幫……出身那邊的異能者，可不是好應付的。」

　更不要說國內還有一個居心叵測的聖門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