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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醫閨(娶妻不閒之三)》第6章
第五章

 太醫院。

 「你就是那個治好我七哥左腳的太醫?」

 江寧安很想趕走這位一進來,就像在欣賞奇珍異獸似的,目不轉楮盯著她直看的姑娘。

 據說她是大學士韋漱石的女兒,其母乃是寶賢王母妃的嫡親姊姊,算是寶賢王的表妹。

 所以沒人敢攆這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姑娘離開。

 韋欣瑜將她從頭到尾打量一遍,熱絡的再問道︰「你看起來比我大不了幾歲,這身醫術是打哪學來的,怎麼比你爹還厲害?」她直言不諱的道,來之前她已打聽過,這江雲庭與太醫院的院使江修儀是父子。

 聽她提及了父親,江寧安連忙表示,「我哪裏及得上我爹醫術的萬分之一,我這身本事都是同爹學來的。」

 「你騙人,我七哥說你的本事都是你祖奶奶教你的。」韋欣瑜性子直率,心裏想什麼便說什麼。

 江寧安沒想到寶賢王連這種事都告訴他這個表妹,趕緊解釋,「有些是我祖奶奶所教,但也有些是我爹所教。」只是爹泰半時間都忙於太醫院的事,沒什麼閑暇教她與大哥醫術,因此她與大哥大部分的醫術是由祖奶奶所傳授,爹偶而得空才科指點他們兄妹。

 韋欣瑜一雙明亮的水眸眨了眨,向她提出了一個要求。

 「哎,你能不能把那些胡子給刮掉,我想瞧瞧你的長相。」她面容俏麗,眨著眼楮的模樣顯得天真瀾漫。

 聽見她竟也想讓她刮胡子,江寧安板起臉孔,嚴拒,「不能,這胡子是我的命根子,誰讓我刮胡子我同誰拚命!」盡管她和兄長眉眼鼻長得相像,可一旦刮了胡子,就肯定看出她不是大哥了。冒充太醫,這可是欺君之罪,要掉腦袋的,因此她拚死也不絕能讓人踫她這胡子。

 「我就問問,你別緊張嘛,不刮就不刮,我來只是想知道,你是怎麼治好我七哥的腳?」

 「我……」她剛要開口說什麼,一道不疾不徐的嗓音傳了過來。

 「欣瑜,本王四處找不到你,怎麼淘氣的跑來這兒打擾江太醫做事。」

 韋欣瑜聞言,上前挽著來人的手臂,撒嬌道︰「七哥,我聽你說是這太醫治好你的腳,所以特意跑來謝謝他嘛。」

 羅東麟笑斥了句,「你分明是想知道江太醫是不是長得三頭六臂,才特意跑來這兒。」

 「別的太醫都治不好七哥的腳,卻被他給治好了,人家難免好奇嘛。」

 「如今人也看了,別耽誤江太醫做事。」羅東麟看了江寧安一眼,領走自家表妹。

 自打發覺自個兒似乎對江雲庭起了奇怪的心思之後,他已有大半個月沒再見他。

 原以為這麼久沒見,會淡了對他的興趣,不想,這些日子仿佛有無數只的蟲子在他心裏啃著撓著,讓他日夜焦躁難安,一個沒留神,兩條腿不是想往太醫院而去,就是想去江府。

 今日進宮裏遇上表妹,算準了欣瑜好奇的性子,他有意無意的將江雲庭的事告訴她,然後……他再名正言順的過來,只為了瞧他這一眼。

 來到外頭,韋欣瑜笑嘻嘻說著,「七哥,那太醫可好玩了,我方才只不過說了句想看看他胡子下的臉長什麼模樣,他一副要同我拚命似的,護得緊呢。哎,真想讓人偷偷把他打昏,然後刮掉他的胡子,瞧瞧他生得什麼樣子,他的眉眼長得挺好看,那張臉想必不醜才是。」

 聞言,羅東麟沈下臉警告她,「你可不許胡來,江太醫不願刮胡子,誰也不能勉強他。」要看也該是他頭一個看,但他不想為了個胡子而被江雲庭給記恨。

 被表兄責備,韋欣瑜連忙解釋,「人家不過說說而已。」

 羅東麟放緩神情,「我聽姨母說,你坐不住老是想往外跑,她管不住你,打算給你找個夫家,好好管管你。」對這位性情直率的表妹,他平時倒也挺寵的,偶而會拿她來逗樂。

 她撅起嘴,「我才不要嫁人呢。」嫁人後就得被關在府裏頭相夫教子,無趣極了。

 「你先前不是很欣賞宋太傅的兒子?」

 「那是因為他長得好看,可看久就膩味了。」她喜歡看賞心悅目的男子,像自家表兄也生得好看,所以她打小就喜歡這位表兄,不過她對他只是兄妹之情,別無其他,而表兄也只拿她當妹妹寵著。

 想起一件事,她興匆匆道︰「對了,七哥,過幾天城裏放水燈,不如咱們找大胡子太醫一塊去賞燈可好?」

 太醫院。

 整理完幾份脈案,江寧安拿出那日寶賢王給她的玉佩,心忖是要差個人送去王府還給他,抑或是等見到他時再親手歸還。

 那日他帶走大哥的睡枕時,將這玉佩塞到她手裏,說是交換,這枚玉佩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上頭雕了兩只四爪的青龍戲水浮雕,區區一枚睡枕,委實當不得這麼貴重的禮。

 前兩日,他來太醫院找那韋姑娘時,她一時忘了要還他,待他走後,才憶起這事。

 想起那日見到他對那位韋姑娘親昵的神態,她心頭有股難言的滋味,仿佛吃了未成熟的果子,酸酸澀澀的。

 爹讓她少同他往來,她也覺得應當如此,那天他離開江府後,她還一度煩惱著他若是再來找她,她該找什麼理由回避。

 可她壓根就白煩惱了,這段時日他一次也沒來找過她,前兩日還是為了那韋姑娘才來的太醫院,見到她,那神色也十分寡淡,生疏得就仿佛兩人不太熟稔。

 托著腮,江寧安眉心輕顰,喃喃道︰「我不過是個小太醫,人家可是尊貴的王爺,連當他朋友的資格都沒有,這樣也好,他不來找我,我也用不著找借口回避……」

 陡然,一道脆亮的嗓音傳來,打斷她的思緒——

 「江太醫、江太醫,今晚城裏放水燈,咱們也去湊熱鬧吧。」韋欣瑜來到她桌案前,那張俏麗的小臉笑得一臉歡喜。

 「韋姑娘,你怎麼又來了?」沒想到她會再過來,江寧安有些意外,連忙將那枚玉佩收進衣袖裏。

 「我方才不是說了,是來找你一塊去放水燈的嗎,咱們快去吧,晚了人多,佔不到好位置。」說著,她便迫不及待的去拽他的衣袖。

 「我……」她正想著要拒絕,下一瞬便聽韋欣瑜開口。

 「我七哥在外頭等著咱們,你快收拾收拾,免得讓七哥等太久,他最近心情也不知怎地,不是很好,時常擺著張臉呢。」那天,她說要找江太醫一塊去看水燈時,七哥拒絕了,今兒個也不知為何又突然改變心意,竟派人去接她,還特意繞來太醫院接江太醫。

 聽見寶賢王也要去,並且已在外頭等她,江寧安咽回要拒絕的話,飛快的收拾物品跟著韋欣瑜離開,她告訴自己,她只是想趁這機會把玉佩歸還給他,不是因為想見他。

 已是日落時分,太醫院的人大半都已離開,只剩下幾個今晚當值的太醫。

 與那幾個太醫告辭時,他們適才也聽見了韋欣瑜叫嚷的話,擠眉弄眼的調侃了江寧安一句。

 「江太醫這是要趕著去放水燈嗎?真是好福氣哪。」有美人相伴。

 她不知該說什麼,幹笑著。

 離開太醫院,一輛馬車等在路邊,陶左、陶右騎在馬上,隨侍在馬車旁。

 韋欣瑜蹦蹦跳跳的率先進了馬車,然後回頭朝她招手,「江太醫快上來。」

 江寧安踩上踏板彎著身進到馬車裏,朝端坐在裏頭的寶賢王拱手見禮,「下官參見王爺。」

 羅東麟瞥她一眼,淡淡開口,「在外頭用不著多禮,坐吧。」

 「多謝王爺。」她在他下首的椅榻上坐下。

 「這陣子不見,江太醫可還安好?」他漫不經心的問了句。

 「下官很好,謝王爺關心。」她客套的回答完,擡手伸進衣袖裏,準備要拿出那枚玉佩還給他。

 羅東麟見他看也不看他一眼,心裏有些著惱,他這段時日為他寢食難安,他倒好,過得逍遙自在,越想心中便越惱火,忍不住出言酸了他幾句。

 「聽說如今江太醫炙手可熱,不少宮妃和皇親貴戚得了病,都指著讓江太醫診治,江太醫現下可是太醫院的大紅人呢。」

 她不知自個兒哪裏惹到他,一開口便這麼酸她,可他能酸她,她卻不能對他無禮,神色仍是恭敬的道︰「這都是托王爺的福。」

 這還不是拜他所賜,要不是他稟告皇上說他的腳是她所治好,她哪裏會像現下這樣,日日都要忙到很晚才能離開太醫院。

 韋欣瑜聽他們提起這事,興致勃勃的搭腔問︰「江太醫,我聽說先前蘭貴妃也找你去給她請脈,這蘭貴妃是得了什麼病?」

 這蘭貴妃是太子的生母。她有個姑母是太妃,因此偶而會隨母親進宮探視這位姑母,這事便是日前隨母親進宮時,無意中聽宮人們提起的。

 太醫不能將皇家的脈案外泄,這是忌諱,江寧安正要告誡韋欣瑜不能打探皇家之事,以免犯禁時,羅東麟便先一步斥責表妹。

 「還有沒有規矩,這種事是你能打探的嗎?」

 被他這麼喝斥,韋欣瑜也明白自個兒犯了禁忌,連忙認錯,「江太醫,你當我剛剛說了胡話,別記在心上。」

 江寧安朝她點點頭,對這個性子率直,又能知錯認錯的姑娘頗有好感,然而接著瞧見她親昵的拽著羅東麟的衣袖撒著嬌,眼神不禁一黯。

「七哥,我下次不敢再亂說話了,你別生氣。」

 「下次說話時多用用腦子。」他隨口告誡了她一句,適才出聲喝斥她,不過是擔心江雲庭一時不察,拽露了蘭貴妃的病情,犯了宮中的忌諱。雖然眼下馬車裏只有他們三人,但欣瑜心直口快,萬一哪天不慎說漏了嘴,被人聽了去,會給江雲庭惹來麻煩。

 見他神色似已恢復如常,江寧安趁機取出那枚玉佩遞過去給他,「請王爺收回這枚玉佩。」

 瞥去一眼,羅東麟登時沈下臉,「這玉佩本王已贈於你,豈有回收之理?」

 「王爺,這玉佩太貴重了,上頭雕刻的是只有親王才能佩戴的四爪青龍,不是下官所能擁有之物,還請王爺收回。當日區區一個睡枕,當不得王爺如此貴重之禮。」她誠懇道。

 見他執意要他收回,羅東麟冷道︰「本王給出去的東西便不會再收回來,你若不想要,扔了便是。」

 韋欣瑜好奇的從江寧安手上拿過那枚玉佩,低頭一看,訝道︰「噫,這不是七哥常佩戴在身上的那枚玉佩嗎?」她水眸陡然一亮,「江太醫不想要嗎,那給我吧。」

 說完,她突然打了個冷顫,擡頭,瞥見一向疼寵她的七哥,正寒著一張臉瞪她,見狀,她趕緊改口,把玉佩塞回江太醫手上,並勸道︰「既然我七哥給你了,你好好收著就是,退回別人所贈送之物,是瞧不起人的意思,你不會是瞧不起我七哥吧?」

 江寧安可不敢認下這麼大的帽子,連忙道︰「王爺身分尊貴,下官豈敢。」

 「不敢就趕緊收回去放好,以後當作是傳家之寶,傳給你後代的子子孫孫。」韋欣瑜笑咪咪說道。

 江寧安覷看羅東麟一眼,在他那雙桃花眼冷冷註視下,只能默默將玉佩收回衣袖裏。

 一時之間馬車裏沒人再說話,很快來到慶河邊,今晚便是在這條河裏放水燈。

 馬車停下來讓他們下車,陶左和陶右也將所騎的馬拴在一旁,隨侍在主子身後。

 幾人往慶河畔走去,每年到十月初二這日,京城裏尚未婚配的男男女女,便會在慶河裏放一盞水燈,祈求日後能有個好姻緣。

 河畔已來了不少人,沿岸擺著不少販售的水燈,那些水燈的模樣有的做成了蓮花、有的做成牡丹花、還有山茶花、菊花、梅花等等不同的造型,其花芯裏擺放了一盞燭火,點著後,許下願望,放進河裏,再任它流去即可。

 韋欣瑜雀躍的看著那一盞盞美麗精致的水燈,每盞都喜歡,猶豫著不知該挑哪一盞,「要買哪個好呢?」

 江寧安也目不轉楮的看著那些琳瑯滿目的水燈,幼時祖母曾帶她和兄長來這兒看過別人放水燈,那時他們還小,這放水燈是祈求姻緣,因此他們只是在一旁湊熱鬧,也沒買來放過。

 看了看,她拿起一盞,對韋欣瑜說道︰「這盞荷花挺好看。」

 羅東麟站在兩人身後,見兩人肩並肩,親昵的站在一塊挑水燈,臉色有些不豫。

 韋欣瑜看了眼,也覺得不錯,接過他手裏那盞,「那就這盞好了,七哥,你喜歡哪一盞?」她回頭詢問表兄。

 羅東麟拿過她手裏那盞,「這盞吧。」

 「噫,可這盞我要。」

 她想拿回來,他不肯還給她,拿她日前說過的話來堵她的嘴,「你不是不想嫁人,還挑什麼燈?」

 「哎,既然來了,總是要應應景放個燈嘛,再說,我只是暫時不想嫁,又不是一輩子不嫁,人家還是希望以後能嫁個如意郎君。」韋欣瑜這話說得理直氣壯,擡手想再拿回那盞燈。

 羅東麟隨手從攤子上挑了盞牡丹花燈,塞到她手上,「這牡丹花最美,適合你。」然後他再替江雲庭也挑了一盞荷花的水燈,塞到他手上。

 她有些訝異的看著他。

 羅東麟輕描淡寫的說了句,「咱們倆都是男子,適合放荷花燈。」

 一旁的韋欣瑜聞言插口道︰「有這事,我怎麼沒聽說?」

 他橫她一眼,「文人素來以荷花比喻君子。」

 韋欣瑜一臉恍然,「原來如此。」沒察覺表兄的不悅,她興奮的拿著水燈,扯著江太醫往河堤走去。「走走,咱們快去放水燈吧。」

 瞧見江雲庭走在表妹身側,小心翼翼護著她,不讓她被人給撞著,羅東麟眼神陰惻惻的瞇了瞇。

 一路來到河岸邊,韋欣瑜興奮的脆聲道︰「咱們快閉上眼許願吧。」說著,她兩手舉著燈,閉上眼楮,嘴巴微動,無聲的許著願望。

 江寧安下意識的回頭看向羅東麟,見他眼神陰沈的瞪著她直看,她有些不明所以,今天是怎麼回事,這位王爺似乎心情不太好,老拿著雙冷眼瞪她。

 羅東麟走到她身側,出聲問︰「江太醫日後想娶什麼樣的姑娘為妻?」

 聞言,她摸摸鼻子,「姻緣天註定,我也沒多想,有緣分自然會成為夫妻。」

 她是女子哪能娶妻,要也是嫁人,只是日後不知她的夫君會是什麼樣的人,她不自覺的朝他看去一眼,要是……心念甫動,便被她慌張的給掐滅了。

 「既然這樣,你這願望就別許了。」他搶過她手上的水燈,連同自個兒的一塊放進河裏,讓它們雙雙流走。

 看見兩盞荷花燈緊緊靠在一塊,隨著河水逐漸流向遠處,一直都沒有分開,羅東麟的心情莫名好轉。

 韋欣瑜許好願望,小心的把花燈放進河裏,放好後,要站起身時,一個踉蹌,身子晃了晃,就站在她身旁的江寧安連忙伸手扶住她的腰。

 穩住身子,韋欣瑜看向他道謝,「多謝江太醫。」這一看,她忽然間覺得這江太醫似乎頗為符合她理想中的丈夫人選。

 適才許願時,她許的願望是,日後想嫁給一個有真才實學,但性子謙和體貼之人,這個人還要對她一心一意,不能三妻四妾,還有不能拘束著她,要讓她想做什麼便做什麼。

 江太醫醫術精湛,性子也很謙和,適才一路上,處處照顧她,表示他是個體貼之人,且他看起來老實規矩,日後定能一心一意對她。

 越瞧,韋欣瑜對他越滿意,覺得這大胡子太醫很合她擇夫的條件。

 一雙水眸欣喜的望住他,忙不叠問︰「江太醫,你適才許了什麼願望,想迎娶什麼樣的姑娘?」方才她很專心在許願,沒聽見他們所說的話。

 「這與你無關,放完水燈,該回去了。」羅東麟拽住鬼妹,拖著她往前走,不讓她再糾纏江雲庭。

 江寧安垂眸睹看著他拽著韋欣瑜的手,黯然的想著,他們兩人不論是容貌或是家世,都很相配,日後結為夫妻也是理所當然。

 「七哥,你讓我問問嘛。」被扯著的韋欣瑜掙紮著想回頭。

 「他沒打算要成親。」羅東麟敷衍的回了表妹一句,拉著她,徑自上了河堤。

 「江太醫怎麼會不想成親呢?」韋欣瑜一臉震驚。

 「他不肯剃胡子,沒姑娘願意嫁他。」沒他的允許,江雲庭休想成親。

 韋欣瑜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誰說的,我肯啊。」

 她這話一出,羅東麟頓時停下腳步,危險的瞇起眼瞪著自家表妹。

 「你說什麼?」

 她被他那陰冷的眼神看得整個背脊發麻,「我、我是說那個……」

 走在他們後頭的江寧安,也被韋欣瑜的話給嚇了一跳,連忙出聲緩頰。

 「王爺,韋姑娘不過隨口亂說,您可別當真。」韋姑娘,你別害我啊,你日後要嫁的是王爺。

 韋欣瑜隱約察覺到表兄那隱在眸底的恚怒之色,不敢惹他,連忙附和道︰「是呀、是呀,我亂說的。」

 眸底的怒色退去,羅東麟警告的看了她一眼,「管好自個兒的嘴,別再亂說話,再胡言亂語,我可就告訴姨母,讓她好好管管你。」

 她趕緊捂住自個兒的嘴,表示自個兒絕不敢再亂說話,心裏卻奇怪極了,她想嫁給江太醫,關他什麼事,他竟發這麼大脾氣。

 幾人回了馬車上,羅東麟神色喜怒難辨,江寧安不敢招惹他,韋欣瑜也不敢再開口,三人一路沈默無言,各自想著自個兒的心事。

 分別將江雲庭和韋欣瑜送回去,羅東麟才回王府,洗漱後,他眼神晦暗的看著擺在床榻上的那枚青竹睡枕。

 就在今晚,他確認自個兒對江雲庭確實懷了不該有的心思,他無法忍受他與除了他之外的人過於親近,無法忍受他與旁人言笑晏晏。

 更該死的是,只要一思及日後他可能娶別的女子為妻,他便怒得想斬了那膽敢嫁給他的女子。

 那大胡子是他的人,誰也不許覬覦,即使是他最為疼愛的表妹也不許。

 他焦躁的在房裏踱步,那日去小倌館,他證明自個兒並沒有龍陽之好,因為那些小倌沒有一個能引得他動念。

 他只對一個人動了那該死的心思。

 而就在他為了這事苦惱時,他卻什麼都不知道,還想親近表妹,一想到在河邊時,他竟摟了欣瑜,他便恨不得把他給綁起來,狠狠教訓他一頓,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再踫別的女人,不,男人也不行。

 真想把他給關起來,讓他除了他,誰也不能見到!

 半晌後,羅東麟下了個命令,「去給本王找條蛇來。」

寶賢王府的總管太監張公公連夜來到江府。

 「王爺被蛇咬了,請江太醫快過府為王爺拔毒。」

 深夜被吵起來的江寧安和江修儀,聽了張公公的話後,滿臉掩不住的驚訝。

 江修儀詫問︰「王爺被蛇咬?這都秋末冬初了,王爺怎麼會被蛇咬?他是在哪被咬的?」

 張公公神色焦急,但語氣鎮定的將事情經過告訴兩人,「不久前,也不知打哪來的一條長蟲,竟爬進王爺的寢房裏,趁王爺熟睡時咬了他。」說到這兒,他看向江寧安,「王爺只信得過您,江太醫快隨咱家前去為王爺拔毒,遲了萬一毒發可就不好了。」

 江寧安連忙頷首,「好,張公公請稍候,我這就去拿藥箱。」她匆匆回房拿了藥箱,急急忙忙跟著張公公坐上馬車,趕往王府。

 先前張公公來時,她只穿了件外袍,簡單梳了頭,粘好臉上的胡子後,便出去見張公公,坐進馬車後,才發覺忘了多加件衣裳,這夜裏寒氣重,冷得她直縮著臂膀。

 張公公見狀,解下身上披的鬥篷遞給她。「夜裏冷,江太醫不嫌棄的話,就先披上咱家的鬥篷暖暖身子。」

 她見張公公頭發都花白了,哪裏敢接過他的鬥篷,連忙挺直腰桿搖頭道︰「多謝張公公,我不冷,您快披上鬥篷,可別著涼了。」

 見她推拒,張公公也沒再多言,收回鬥篷披上。

 不久,來到寶賢王府,她直接被張公公領到羅東麟的寢房,房裏燈火通明。

 張公公走到床榻邊,躬著身稟告,「稟王爺,奴才把江太醫請來了。」

 羅東麟微微張開眼,覷向江寧安略略點了點頭,嗓子有些嘶啞,「有勞江太醫深夜過來一趟。」

 「聽聞王爺被蛇咬了,不知王爺被咬到哪兒?」江寧安快步來到床榻邊。

 他擡起右手臂,露出被蛇所咬的傷口,「這兒。」

 她握住他的手臂,低頭仔細查看傷處,然後再從藥箱裏取出脈枕,擱在他的床榻上,按住他手腕寸關尺的位置,細察脈象後,她舒眉而笑。

 「王爺不用擔心,這蛇看來應是無毒,您並沒有中毒。」適才她檢查他的傷處,傷口處也無中毒的跡象。

 「是嗎?可本王怎麼覺得胸悶、心悸且頭昏目眩、口幹舌躁、氣血翻騰,渾身上下都不舒爽。」他眉峰緊皺,神色似是十分不適。

 她再仔細為他切了次脈,出聲道︰「王爺這是陰虛火旺,這幾天夜裏是不是都沒睡好,胃口也不好?」

 「沒錯。」害他夜裏睡不安穩的禍首就在眼前。

 「下官待會兒開帖藥給王爺,請王爺先服用三天,三天後,下官再來復診。」

 說著,她從藥箱裏取出一只藥膏,撚了些擦在他手臂的傷處上,「這藥王爺每日擦上兩回,兩天後傷口應當就能愈合。」

 羅東麟忽擡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嚇了一跳。

 「這麼晚了,江太醫就留在府裏住一晚,明日再回去吧。」

 侍立一旁的張公公,隨即附和主子的話,「奴才這就去命人給江太醫收拾房間。」說完,便下去吩咐人為她收拾廂房。

 江寧安也不好再拒絕,只得留了下來。

 收拾好藥箱,她走到桌前坐下,提筆開藥方。

 羅東麟坐在床榻上,他清俊的臉孔一半被擱在幾案旁的火燭照亮,一半隱在黑暗裏。

 他睇看著她的眼神,就如同此刻燃燒著的燭焰,透著一抹熾烈的光芒。

 既然來了,就別想再回去。

 翌日,江寧安準備離開王府前,要去向羅東麟告辭,不想還未見到他,卻先接到一道來自宮中的聖喻——「皇上聽聞寶賢王昨夜遭蛇咬傷,十分擔憂,命江太醫仔細為王爺治療,不得有誤。另,寶賢王身虛體弱,皇上命江太醫暫時留在王府裏,為王爺調養身子,直到王爺身子健朗為止。」

 「下官遵旨。」江寧安抑下心頭的困惑,恭聲領旨。

 那來傳話的公公,末了再提點了她兩句,「皇上很看重王爺,江太醫可要盡心為王爺調養身子。」

 「多謝公公,下官定當盡心照顧王爺。」

 送走那太監,江寧安心忖寶賢王的傷並不礙事,他的身子是虛弱些,但也沒什麼大礙,不明白皇上為何竟讓她留在王府裏,照顧寶賢王?

 懷著疑惑,她來到羅東麟的寢院。

 這時丫鬟已將早膳擺好。

 見她進來,羅東麟朝她招手道︰「江太醫來得剛好,陪本王用膳。」

 瞧見滿桌子的飯菜,她正好也餓了,便依言走到桌前坐下。

 「王爺,適才下官接到皇上的口喻,命下官留在王府照顧王爺。」

 羅東麟故作訝異,「有這事?興許是父皇得知本王遭蛇咬傷,擔憂本王的身子,這才命江太醫留下來。既然父皇這麼吩咐了,那麼這段時間,江太醫就留在王府裏,權當陪本王解悶吧。」

 皇上旨意她不得不遵,只能點點頭,接著便開始認真為他調養身子,眼前做的第一步便是——「王爺如今陰虛火旺,油炸與辛辣之物還是少食些,免得上火。」她將桌上茄子和魚蝦等幾樣炸物和辛辣的食物挪開,另將其他幾盤菜肴擺到他面前。

 看著那幾盤味道清淡的菜肴,羅東麟擱下碗筷,神色懨懨道︰「本王昨夜沒睡好,有些食不下咽,江太醫先吃吧。」

 「要不王爺喝點粥吧,喝完粥,待會才好喝藥,喝了藥,夜裏應當能好睡些。」她想了想,接著再勸了幾句,「憂思傷脾,王爺思慮太重,若是能少些思慮,這脾胃好了,開口自然就開,身子便也能跟著健朗起來。」

 他思慮重是誰害的?看著眼前的禍首,他面帶郁色,幽幽道︰「可本王憂思難解哪。」

 見他臉上透著一抹愁郁之色,她一顆心不知怎地也微揪起來,忍不住關切的問︰「王爺可是有什麼心事?」

 他沒有接腔,一雙桃花眼默默註視著她,那眼神似是有千言萬語想說,又仿佛蕩漾著濃烈的情愫,深情款款的欲將相思訴,勾得她的心輕顫了下。

 「王爺若是不方便告知,下、下官就不問了。」她慌忙回避他的眼神,看也不看,隨手挾了口菜塞進嘴裏,想鎮鎮還在胡亂蹦跳著的心房。

 羅東麟擡手,遣退房裏的下人,這才緩緩啟口,「江太醫,你可曾思慕過什麼人?」

 她搖首答道︰「不曾。」回答完後,她福至心靈般的恍然明白過來,難不成這位王爺是動了春心,在思慕著什麼人?對了,王爺思慕之人應是那位韋姑娘吧。

 也不知方才吃到了什麼菜,嘴裏竟泛起一片苦澀。

 對這回答,羅東麟很滿意,素來誰讓他不痛快,他也不會讓那人痛快,他既然對江雲庭動了情念,那麼他便不會讓他置身事外,他會讓他也一點一點的陷進來。

 他清俊的臉上一片柔色,那雙桃花眼含情脈脈的凝睇著她,「所以江太醫不明白本王此刻的心情,自古以來相思便無藥可解。」

 她有些承不住他這般溫柔似水的眼神,那會讓她錯以為他戀慕之人是她。

 她連忙再挾了口菜吃下後,提議道︰「王爺既然思念韋姑娘,不如命人去請韋姑娘前來一見。」

 對她的不解風情,他眼神瞇了瞇,「誰說本王思念欣瑜?」

 「噫,可您不是說相思難解嗎?」她詫道。

 「不是欣瑜,本王視她如妹,對她只有兄妹之情。」他方才的眼神,她都看成什麼了?

 「是嗎?」她楞了楞,不知怎地心裏漾開了絲小小的歡悅,但下一瞬,想到不是韋姑娘,也許另有其人,那歡悅的心情又消弭了。

 「本王長這麼大,沒什麼女子能入得了本王的眼。」他暗示她。

 「能入得了王爺的眼,定是國色天香,才貌雙全的姑娘。」她下意識的擡手摸了下自個兒的臉,模樣只堪稱娟秀的她,恐怕難以入得了他的眼。

 「國色天香,才貌雙全的姑娘,本王也見過不少,可沒一個能令本王記在心上。」他眼神意味深長的瞟向她。

 聽他這般說,她越發好奇,不知究竟是什麼樣的姑娘,竟能令他為對方害了相思。

 正這麼想著時,他陡然握住她的手,把她給嚇了一跳。

 「王爺?」

 他輕柔的嗓音透著一抹誘惑,「江太醫可想知道,能令本王惦記在心的這人是誰?」

 她本能的察覺到一絲危險,忽然覺得還是別知道的好,「這是王爺的私事,下官不好擅自打聽。」

 見她想逃避,他將她扯至身前,那雙桃花眼緊盯著她,「本王許你問。」

 她驚愕的瞠大眼,與他近得幾乎能感受到彼此拂在臉上的呼息,她的心嚇得怦怦亂跳,結結巴巴的一時說不出話。

 「我、我……」

 他宛如獵人,耐著性子在等待獵物一步一步踏進陷阱裏,一雙灼熱的眼神,緊緊攫住她,不讓她逃開。

 這時,外頭忽然響起張公公的聲音,「啟稟王爺,太子聽聞王爺昨夜遭蛇咬傷,特來探望王爺。」

 聞言,江寧安仿佛瞬間化身為一只兔子,一下子便掙脫他的手,從他身前跳開。

 「太子來探望王爺,下官先行告退。」說完,也不等他出聲,她逃也似的趕緊奪門而出。

 盯著她離開的背影,羅東麟有些惱怒,但下一瞬,復又勾起嘴角,太輕易上勾便無趣了,他要慢慢一步一步誘捕他,最後讓他深陷在他的網裏,再也難以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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