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當拉賽特真正踏入中心地帶的時候，他重重地呼了口氣，即使周圍的景色依舊是界外區特有的荒涼，甚至因為風暴潮的帶來而變得更加可怖，但是拉賽特還是從心底深處生出了一丁點兒的安心感。

「拉賽特？」不遠處傳來一個略微熟悉的聲音，這讓拉賽特微微側頭，發現了站在雜貨店前的老沃克，他向他點點頭。

「你的角呢？」老沃克驚訝地問，剛剛他站在那兒疑惑了很久，雖然這個人的身形很像拉賽特，但是他沒有那對標誌性的綿羊角……老沃克靠近拉賽特，試圖找出他把自己的角藏在了哪兒——

「你割掉了？」他眯著眼前，勉強能夠從防風目鏡後，看見他的角被鋸掉之後的痕跡，「誰幹的？」他的心裡一邊升起怒氣，一邊疑惑究竟有誰能夠這麼做。

「我。」拉賽特指指自己，他不願意過分糾纏在這個話題上，因為解釋是一件十分麻煩的事兒，所以為了轉移話題，他打量起老沃克的房子，「你準備離開？」他問。

「離開？說什麼笑話？」老沃克冷哼一聲，然後突然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過了很久才終於平息，「……我已經徹底老了，我沒法兒走動了。」他邊說邊捶著自己遮蓋在披風下的腰部。

雖然因為目鏡和厚厚的面罩，拉賽特沒法看清老沃克的神情，但是他還是從他的聲音中，輕易地捕捉到了他傷感的情緒——或者說，老沃克壓根沒準備隱藏自己的情緒。

「你們呢？」老沃克問拉賽特，「準備去哪兒？更遠的地方？」他已經老了走不動了，而這些年輕人則和他不同，他們會有很棒的未來——雖然在界外區談未來是一件十分諷刺的事兒。

「留在這兒。」拉賽特說，「我們沒準備走。」他語氣平常，就像在說，「我準備去喝茶。」一樣，但是老沃克知道，這絕對不是一件可以玩笑對待的事情。

「你們考慮好了？」因為衰老而塌下的眼皮並沒有讓老沃克的眼神顯得無力，相反，和年輕的時候相比，他現在的眼神多了更多的沉澱的智慧——這種嚴厲的目光幾乎穿透了厚厚的防風目鏡，直接傳達到了拉賽特的眼前。

「是的，考慮好了。」拉賽特平和地說，「這是我們的決定。」

「你們還年輕。」老沃克沉默了一會兒後說。

「就是因為年輕，所以我們願意嘗試一切的可能。」拉賽特說，這幾乎有些挑釁的意味，但是老沃克並沒有因此動怒，他只是笑了起來，接著又被劇烈的咳嗽聲打斷，「我老了。」他說，他陳述著這個事實，語氣裡並沒有太多的悲傷。

「你才60歲，沃克。」拉賽特向他陳述這個事實，「這對獸人而言，並不是一個可怕的數字。」

對此，老沃克不置可否，他只是輕輕搖擺著自己的右手，然後慢吞吞地離開這裡。

拉賽特看著那個有些佝僂的身影，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選擇繼續前進。

中心地帶的面積並不算很大，所以拉賽特繼續行走了一會兒就站在了那棟即將倒塌的別墅面前，他看了眼自己腰後的挎包，重新確認了一下挎包裡那些東西的重量，然後安心地打開了別墅的大門。

客廳裡空無一人，這是件很尋常的事情，所以拉賽特並沒有放在心上，他摘下臉上的防風目鏡，一些縫隙裡已經充滿了沙塵，他站在門口拿下裹在頭上的布料，抖落上面滿滿的沙塵，接著是身上的披風……當他脫完身上全部的裝備之後，地面上的沙土已經可以讓拉賽特踩出淺淺的腳印。

「你們在哪兒？」拉賽特撥通通訊器。

「地下，你回來了？」斯查弗敏感地問道。

「是的。」拉賽特的語氣裡也有著掩飾不住的激動。

「需要我們過來嗎？」斯查弗或許在那邊說了什麼，因為在短暫的沉默後，就是巨大的歡呼聲。

拉賽特的心情頓時變得非常棒，「不，我過去。」有些東西被放在地下，所以由自己過去是最好的選擇。

他走到樓下的一間房間，拉開地下的通道，接著就往那個地下活動中心走去。

「快過來。」當拉賽特來到活動中心的時候，就接受了來自於大家的歡迎，他看見了站在角落裡的亞當森，「歡迎。」他對亞當森說。

亞當森有些尷尬地看著拉賽特，微微點點頭。

斯查弗立即衝上來打破這一瞬間的尷尬氛圍，他圍著拉賽特，「你找到記憶之銀了？在哪兒？它在哪兒？」

拉賽特把腰後的挎包解下，斯查弗小心地接過後打開，裡面被某種礦石包裹的就是記憶之銀，斯查弗十分肯定，因為他曾經在帝國的資料中看過。

「我想和斯查弗單獨談談。」拉賽特看了眼斯查弗後，對房間裡的其他人說。

「去哪兒？」斯查弗問，他有預感，他知道拉賽特想對他說的是什麼。

「裡面的房間？」拉賽特歪頭示意斯查弗，他們可以去走廊裡的那些房子裡討論。

「好吧。」斯查弗說，他沖亞當森揮揮手離開，然後跟著拉賽特的腳步來到走廊，拉賽特從走廊上拔下一根蠟燭，「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想和你說的是什麼。」他隨手打開一間房間走進去，把蠟燭固定在窗臺上，然後靠在牆上站好。

「我想我知道，和『斯查弗』有關？」斯查弗肯定地問，能讓拉賽特想和他單獨談談的，只有和斯查弗有關的事情。

「帝國的形式簡直一團糟，比外界想像中的還要糟糕的多。」拉賽特說到這兒嘆了口氣，「皇太子自殺了。」

聽到這個消息，斯查弗突然抬頭看著拉賽特，「那個皇太子？」

拉賽特點點頭。

「他不會這麼做。」斯查弗肯定地說，雖然對於那位皇太子，他的瞭解並不全面，但是也絕不片面，所以斯查弗沒法接受這個所謂的事實。

「我也這麼覺得，你的前好友被判定罪行，流放小行星帶。」拉賽特注視著斯查弗說，「昨天已經執行了。」

斯查弗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接著十分空白，他沒法兒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比起這種結局，他更寧願有天可以和麥克做個堂堂正正的決鬥，讓他徹底知道，真正的首席飛行員只有斯查弗，這種卑鄙的手段贏來的東西，並不代表一切。

但是現在，麥可死了。

「他有反抗嗎？」斯查弗問。

「似乎沒有。」拉賽特回答，流放小行星帶的過程幾乎都是機密，沒有任何地方能夠進行特別報導。

斯查弗突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遇見麥克的情景，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兒了。

「不過，這還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拉賽特平靜的拋出最後一個重磅炸彈，「你說的那個基地，被發現了。」

斯查弗疑惑地看著拉賽特，接著瞬間他就明白了他指的那是什麼，「……純雄性？」他試探著問。

拉賽特點點頭，「皇帝退位，安德列大公繼位。」他低頭看著斯查弗，「我們得加快準備了。」

斯查弗抬頭看著拉賽特，他們的距離是那樣近，幾乎再靠近一點，就能碰到一起，「安德列會發動戰爭。」斯查弗說。

「他的目標不只是聯邦。」拉賽特對此十分肯定，他從不掩飾他對於界外區的企圖心，安德列是個野心家，這是件可怕的事情。

拉賽特對帝國沒有好感，對聯邦也沒有好感。

任何一個界外區的人都是這樣，大部分對那些把自己當垃圾對待的人，都沒有好感。

只是偶爾有些時候，這些人裡面也會有一些好傢伙，比如斯查弗。

拉賽特幾乎是迷戀地看著斯查弗，當然這種迷戀不是單純的慾望 ，這混雜著許多，包括他少年時代的夢想和憧憬，以及對於同伴的信任和安心……他靠近斯查弗，他們的距離現在太近了，拉賽特的額頭貼住斯查弗的，他微微彎著腰，微長的蜷曲的黑髮，落在斯查弗的肩頭，混雜著斯查弗的金髮。

「我們是同伴，是嗎？」拉賽特輕輕地問，他的眼睛直視著斯查弗藍色的雙眼。

斯查弗似乎被這個眼神蠱惑了，他不由自主地點點頭，他明白拉賽特的意思，這是種很奇妙的感覺，斯查弗從來沒有體驗過，但是不得不說，這還不壞，至少他不討厭，甚至還有些……享受？

這個答案讓拉賽特很滿意，他露出了個笑容，這讓斯查弗也不由自主地回了一個笑容。

「我們會是最好的同伴。」拉賽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