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緣分 兜兜轉轉總會回來
那艘小船前行速度極快,不單單是楚淵,另一頭的劉錦德也覺察出異樣,心知對方定然來者不善,為免橫生枝節,便抬手下令弓箭手就位,想將這憑空冒出來的二人中途攔截斬殺。
船上的女子看在眼中,冷笑一聲道:“不自量力。”
男子卻像是壓根就沒注意到劉錦德那頭,反而饒有興致盯著楚淵道:“這便是你那皇兄?他像是要派人來救我們。”
“這當口,你就別添亂了。”女子拎著他騰空躍起,在空中避開銀光利箭,腳尖踩過劍身,如履平地一般穩穩落在了主戰船上。
大內侍從紛紛拔刀出鞘,卻被楚淵制止,示意不要輕舉妄動。
“娘親。”小金子從船艙裡頭溜出來。四喜雖說塞著耳朵,卻也有些力不從心,捂著胸口跌跌撞撞追出來,剛好看到那女子笑著抱起了小金子:“這麼胖了啊。”
小金子咯咯笑著,臉蛋貼在她肩頭,很是親昵。
“閣下是?”楚淵遲疑著問。
“我是他娘。”女子望了一眼混亂的戰場,對身側的男子道:“先去破陣。”
楚淵聞言一喜:“多謝。”
男子縱身跳上一艘小船,令船工照著他所說的方向來回行駛,將一枚銀哨吹得清脆悠揚。說來也怪,如此幾次三番後,那尖銳的魔音居然漸漸減弱,直至最後徹底淹沒在海浪聲裡。
段白月一劍掃開面前叛軍,回頭看向對岸,就見劉錦德所乘的主戰船已經消失無蹤,只留下一片淡色霧靄。
“閣下便是西南王?”男子駕著小船,特意穿梭過來看他。
看他像是文人打扮,段白月抱拳道:“方才多謝先生破陣。”
“在下姓曲,名蘊之。”男子道,“久仰王爺威名,今日得見,果真名不虛……嘶。”
段白月處變不驚,扭頭淡定看向別處。
女子鬆開他的耳朵,柳眉倒豎掃了一眼。
曲蘊之態度誠懇:“我的確很想結識王爺。”
女子抱著胳膊,呵呵道:“這麼巧,我也想結識。”
曲蘊之立刻怒曰:“你先前分明一直在說,傻子才能看上他,為何這陣又想結識了?”
段白月:“……”
段白月道:“為何?”
“王爺,二位俠士。”一名大內侍衛上前道,“皇上宣諸位快些回去。”
女子道:“王爺不用理會此人,我叫阿離。”
曲蘊之很悽楚:“人家又沒問你。”為何要如此自覺。
“阿離。”段白月笑笑,“多謝姑娘出手相助。”
楚淵抱著小金子,看著下頭三個人一直在說話,就是不肯上來,也有些莫名其妙。先前莫非認得不成,怎麼這麼久還沒說完。
魔音雖退,卻有不少將士都受了傷,軍中也有些亂。不知對方究竟還有何詭計,薛懷岳並未指揮人追擊,而是鳴金休戰,暫時撤回了島礁。
前廳內,小金子騎在曲蘊之脖子上,雙手將他的頭髮抓得如同鳥窩,咯咯傻笑。
阿離道:“爹爹與南前輩還沒到嗎?”
楚淵搖頭:“南師父只差人將小金子送了過來,書信中說了要耽誤幾天才能到,卻也沒說是為了何事。”
“我們也是回鳴鼓島之後,才聽人說小金子被帶來了楚軍大營,便一路尋了來。”阿離道,“沒想到剛好撞到迷音陣。”
“此番真是多謝二位了。”楚淵道,“不如乾脆留在船上,等南前輩與仙翁來之後,也好一道聚一聚。”
曲蘊之眉眼一挑:“怎麼,想讓我們幫你打仗?”
阿離問:“怎麼,你不想打?”
曲蘊之胸悶,虛弱道:“你才剛剛見到皇上。”與西南王。
與西南王。
西南王。
為何就開始胳膊肘向外拐。
楚淵笑道:“若先生願意,自然再好不過,可若不願,朕也斷不會橫加逼迫。”
阿離爽快道:“既然來了,我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就當是報恩。”
“報恩?”此言一出,廳內其餘人都有些意外,楚淵道,“姑娘這是何意?”
“喂,你真不認識我啦?”阿離看著他。
楚淵皺眉,覺得似乎有些眼熟,但猶豫了一陣,卻還是搖頭。
阿離道:“十餘年前,是你放我出的皇宮,還說天高海闊,讓我永遠都不要再回王城。”
楚淵猛然反應過來,喜道:“原來是你?”
“對啊,是我。”阿離笑道,“我可就真聽你的話了,這麼多年一直在南海鳴鼓島,從未回過王城。”
聽他二人說話,段白月也猜出幾分真相。曲蘊之站在一邊,用餘光瞥瞥他——那是我媳婦兒,這是我兒子,和你沒啥關係。
阿離道:“將你的白眼收一收。”
曲蘊之悻悻。
段白月笑道:“當初的事西南府可什麼都不知道,不過在下現如今已有心愛之人,將來若有機會,還想請二位到大理喝個喜酒。”
有主了啊。曲蘊之頓時松了口氣,用胳膊肘搗他一下,也不早說。又感慨:“能被王爺相中,想來定然是國色天香,花容月貌,賢良淑德,溫柔婉約。早點成親,早點成親好。”
楚淵道:“咳。”
段白月嘴角一揚:“實不相瞞,我也想早些成親,不過至少要等到戰後。”
“這好說。”曲蘊之將兒子塞給自家媳婦,打包票道,“有我在,先前要半年才能完的仗,包你三個月攻下。”
段白月大笑:“如此甚好,那往後便有勞曲兄了。”
葉瑾一直在忙著診治傷患,直到深夜方才扶著腰回到住處,連站著都有些哆嗦。
“你啊。”沈千楓解了外袍,將他抱回床上,“我去拿些藥油,替你按一下。”
“小金子的爹娘,什麼來路?”葉瑾趴在被子上,還在想這件事。
“皇上同他們聊了挺久。”沈千楓道,“據說是來自鳴鼓島,男子名叫曲蘊之,是鳴鼓島的少主人。至於那名女子,你猜是誰?”
“我猜是誰?”葉瑾不解,“我怎麼能猜到,先前在船上的時候也看了一眼,不認識啊。”
“她同你有幾分相像。”沈千楓靠在他身邊,“所以小金子才會一直追著你叫娘。”
葉瑾:“……”
“皇上派四喜公公前來說了一聲,不過也沒太仔細。”沈千楓道,“當年先帝在民間留了個女兒。”
葉瑾覺得腦袋一震:“啊?”
“她娘親本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後來家人寫了封書信給先帝,可也沒有回音。”沈千楓道,“你出宮早,或許不知道此事。一直等過了十幾年,西南府越來越強勢,朝中劉府也蠢蠢欲動,先帝便想先送個公主前往西南府和親,一來安撫,二來拉攏。”
“這陣又想起自己還有個女兒了?”葉瑾嘖嘖。
沈千楓點頭:“小公主被接進了宮,她自然是不願意嫁的,於是皇上便使了個手段,將她暗中放出了宮。從此天高地廣,再也沒有回來過。”
“你信我。”葉瑾道,“就算這小公主當年哭著喊著想要嫁,皇上也一樣會把她強行送走。”
沈千楓笑:“因為西南王?”
葉瑾哼哼了一下,又道:“所以這小公主長大之後到了鳴鼓島,嫁給了曲蘊之,生了小金子,這回恰好皇上御駕親征,便趕來幫忙?”
沈千楓點頭:“八九不離十。”
“你說我那父皇。”葉瑾側身看著他,“怎麼就這麼大本事呢。”
沈千楓捏捏他的鼻子。
“宮裡頭的除了皇上都不怎麼樣,留在外頭的倒挺不錯。”葉瑾道,“大當家算一個,這小公主也算一個。”真不知將來還會不會冒出更多。
“倒沒說仙翁是誰,江湖中並無這一號人存在,不過也定然是大有來頭的。”沈千楓道,“否則怕是教不出曲少主與阿離姑娘,小金子也不像普通娃娃。”
“真好。”葉瑾道,“這就叫天降奇兵,想不贏都不成。”
另一處船艙中,楚淵正趴在桌子上,看著前頭的蠟燭出神。
“怎麼了?”段白月在他面前晃晃手。
“在想阿離。”楚淵道,“當初送她走的時候,可沒想過還會有今日。”
“這就叫好心有好報。”段白月道,“老祖宗說的話,有道理著呢。”
“我那算什麼好心。”楚淵坐起來,“頂多算是……私心。若她當時喜歡你,我還是要將人送走的。”
段白月失笑,將人抱到自己懷中:“又犯傻了不是,別人家姑娘又沒見過我,怎麼會喜歡我。”
楚淵摸摸他的耳朵,也笑:“不過如今這樣,真好。”
“多了個妹妹,又多了個小外甥。”段白月道,“我是不是該恭喜一下?”
“話說回來,若不是阿離,這場仗的傷亡怕是會更大。”楚淵道,“是你我低估了楚項。”
“我們可從來就沒有低估他,只是這場仗的確有些考慮不周。”段白月道,“下回注意便是。”
“前有潮崖,我就該事先想到對方會用這一招。”楚淵搖頭,“太過粗心大意,著實不應該,找再多藉口也推不掉責任。”
“那要怎麼辦?”段白月道,“你看你是皇上,即便錯了,也沒人敢罰。”
楚淵伸出手:“你打我一下。”
段白月低頭親了一口:“我又不傻。”
楚淵看了他一會,依舊愁眉不展。
段白月歎氣:“看來我姿色不怎麼夠。”
楚淵哭笑不得,拉著他站起來:“走吧,軍醫定然又要忙一夜,去陪我看看受傷的將士。”
【520番外】年少 西南有我,你喜不喜歡
初夏,荷香,風徐徐。
東宮裡頭,楚淵坐在案幾後,正在隨手翻看面前一摞閒書——是先前護衛出宮時帶回來的,寫些民間趣聞軼事,看著還挺有意思。
過了午時,氣溫變得有些悶熱,四喜推門悄摸看了一眼,小心翼翼道:“太子,可要傳些消暑的甜品上來?”
“不吃。”楚淵丟下書,“父皇那邊今日要宴請西南王,這陣該開始了吧?”
“小半個時辰前便開始了。”四喜道,“高麗王也在,還帶了舞姬助興,聽說熱鬧得很。皇上方才還差人傳話,說太子若是身體舒服些了,便也一道過去。”
楚淵撇嘴:“我不去。”
四喜自然知道他並未中暑,卻也不知他究竟在為了何事鬧彆扭。早膳午膳都不肯吃,也不去赴宴,一直就坐在書房裡悶不吭聲翻書。想了想,還是壯著膽子道:“老奴方才問過了,這回進宮的只有西南王,段小世子不在。”
楚淵聞言一皺眉,抬頭道:“他這回沒來?”
“來是來了,可沒進宮。”四喜道,“據段王爺說是要去見幾個江湖上的朋友。”
“江湖上的朋友?”楚淵站起來,“是誰?”
“這就不知道了。”四喜為難。
楚淵又問:“去了哪裡?”
四喜賠笑:“這個,也不知。”
楚淵:“……”
楚淵道:“哼。”
“太子,太子慢著點走。”四喜跟在後頭小跑,“當心摔了。”這又是怎麼了啊。
楚淵一路回了寢宮。
“太子?”四喜笑呵呵試探。
“誰來也不許吵我。”楚淵扯過被子捂住頭。
“是。”四喜看得心發虛,這大熱天的,悶壞了可如何是好。
過了一陣子,楚淵將被子推到一邊,趴著繼續睡。
四喜偷偷摸摸將腦袋探進來。
楚淵幽幽與他對視。
四喜趕忙退回去,站在門口繼續費解,還當小世子不來宮裡是好事,怎麼太子這陣看上去,心情反而還不如頭幾回。
再過一個時辰,便又有侍衛來通傳,說宴席已經散了,西南王等人也回去了,皇上讓太子好好休息,就不必過去了。
楚淵道:“晚膳也不必備了。”
四喜道:“啊?”
“誰也不要跟來。”楚淵翻身下床,“我去御花園逛逛。”
四喜揣著手直歎氣,這西南府的小世子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回回不管進不進宮,怎麼都有本事將太子惹毛。
夜色漸深,城中的熱鬧卻半分未消。酒樓中觥籌交錯,門前兩串大紅燈籠隨風搖擺,街上百姓有說有笑,天南海北各地的客商都有,只要扯著嗓子喊一聲,保管有同鄉應答,拉著一起到街邊喝碗消暑的綠豆湯,便又多了個朋友。
司空睿道:“嘖嘖,果真是大地方。”
段白月問:“當真要管這門閒事?”
“如何能是管閒事。”司空睿道,“解救漂亮姐姐于水火,這是善舉,搬到戲臺子上也能唱三天。”
段白月抬頭看了眼面前披紅掛綠的樓宇,問:“後門在哪?”
“又不是沒銀子,走甚後門。”司空睿扯了扯腰帶,“我們大搖大擺進去。”
段白月道:“你看上去只有十二歲。”
司空睿道:“我本來就只有十二歲。”
段白月看著他。
司空睿沉思片刻,道:“不如你來演嫖客,你年紀大些,明年就能滿十五。”
段白月又問了一次:“後門在何處?”
司空睿悻悻伸手一指,還是很想走前門。
段白月縱身躍起,兩步翻過了小巷,司空睿緊隨其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兩人便消失在了夜色中。只留下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白白嫩嫩,穿著錦緞戴著玉,手裡舉著一個糖人,站在原地一臉茫然。
段瑤:“……”
段瑤道:“哥。”
過來一個人販子,看著四下無人,笑呵呵抱起來就走。
段瑤:“???”
司空睿後知後覺,道:“我們好像把瑤兒弄丟了。”
段白月道:“無妨。”
司空睿道:“哦。”
醉香樓裡頭不算小,段白月問:“你要救的人在何處?”
司空睿道:“若按照戲文裡的套路,八成在柴房。”
段白月隨手拎過一個人,問:“柴房在何處?”
那人醉眼昏花,道:“小月兒,給本大爺舞上一曲。”
段白月飛起一拳,將人打到了水缸裡,嘩啦一聲響後,便是一聲殺豬般的哀嚎:“殺人了啊。”
“喂喂喂!”司空睿忙不迭將段白月扯走,在龜奴趕到前縱身飛上一棟三層小樓,“別搗亂啊,說好是來救白日裡那姐姐的。”
段白月一把掃開他,趴在欄杆上往下看。
司空睿篤定道:“我已經看到了柴房。”
“我在這裡替你望風。”段白月拍拍他的肩膀,“你快些去吧,說不定白日裡那姐姐受人欺負,此時正哭著等你去救她。”
司空睿一聽果然燃燒起來,擼起袖子便去了柴房,氣勢洶洶。
段白月整了整衣服,從樓下一躍而下,穩穩落在一條安靜的小巷子裡。
楚淵被驚了一下。
段白月笑道:“你怎麼來了。”
楚淵抬頭看了眼他跳下的小樓,道:“我來逛青樓。”
段白月:“……”
段白月道:“你聽我解釋。”
“要你解釋作甚。”楚淵繞開他繼續往前走,“要做什麼自便,別跟著我。”
“我是被朋友硬拉來的,他要救一個大姐姐。”段白月道,“那姐姐白日裡在街上被人欺負,嘶……好好好,我錯了,我錯了錯了。”
楚淵鬆開手:“不,准,跟,著,本,王。”
“原本想著入夜再來找你的。”段白月擋在他面前,“白日裡那宴席有高麗王在,我知道你定然不會去。正好瑤兒頭回來王城,我便帶著他看看熱鬧。”
“你弟弟?”楚淵問,“他人呢?”
段白月四下看看,道:“找不著了。”
……
段瑤道:“我想吃那個。”
人販子只當拐了個大戶人家的傻兒子,怕他吃不到又在街上鬧,便從兜裡摸了銅板出來買。誰知這一買便一發不可收拾,沿途見著什麼都要,吃的玩的穿的,甚是連一串幹辣椒都要買,好不容易遮遮掩掩將他抱回家,心裡直肉痛方才花出去的銀子,又一想,這富貴人家的小公子或許身上會戴些金鎖扣銀鐲子,於是便上手去他的小布兜兜裡掏。
段瑤咬著面糕,嘴裡含糊不清道:“會咬人。”
那人販子驚呼一聲跌坐在地,看著胳膊上一條紅黑相間的小蛇,半邊身子冰涼麻痹。
段瑤將面糕咽下去,奶聲奶氣又重複了一回:“有毒,會咬人。”
屋外,西南府的殺手不耐煩地哐哐敲門,心說這人,抱著我家小公子回家作甚,還當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結果跟了一路也沒見有動作。
段瑤自己蹬蹬跑出來,手裡拖著一串幹辣椒,揮手:“走,回去!”
下屬答應一聲,抱著他翻身上馬,一路風馳電掣回了皇宮。
楚淵遠遠見著,問:“是你西南府的人?”
段白月點頭,靠在欄杆上吹風看夜景。兩人此時正在一座寶塔上吃東西,往下看去,整座王城燈火爍爍,一派盛世之象。
段白月遞給他一條烤小魚。
楚淵道:“不要,辣。”
段白月道:“西南的東西都辣。”
楚淵看著遠處:“與我何干。”
段白月嘴裡嘀咕了一句什麼。
楚淵抬手一巴掌拍過去。
怎麼這麼凶啊……段白月叼著半根雞翅膀,一臉衰相。
“傷好了嗎?”過了一陣子,楚淵又問。
段白月擼起袖子給他看——胳膊上有一道紅色的猙獰傷疤,雖說創傷已經癒合,看著卻依舊讓人後怕。
“命大,骨頭沒斷。”段白月喂給他一個糖果子。天氣太熱,上頭裹著的糖粉已經融了大半,留下黏糊糊的糖漿在手上,段白月自己吮了吮手指,又問:“還想吃什麼?我買給你。”
楚淵拉住他的手。
段白月心裡一驚一喜,還沒來得及反握住,卻已經被拖著跳下了九層寶塔,耳畔風聲呼嘯,須臾便落在地上。
“嚇死我了。”段白月長出一口氣,將懷中的人輕輕放在地上,“幸好我反應快,不然摔了你怎麼辦。”
楚淵:“……”
他一直以為自己功夫不算低,但為何這人居然能在眨眼間便將自己抱起,還是在半空中,簡直見了鬼。
“怎麼了?”段白月湊近他,小心地問。
“沒。”楚有些不自在,淵躲開他的視線。
段白月笑。
楚淵皺眉:“笑什麼笑!”
“笑還能有為什麼。”段白月有些無賴道,“高興唄。”
“走吧。”楚淵道,“帶你看樣東西。”
段白月問:“看什麼?”
楚淵道:“出城。”
段白月意外:“這陣出城?”
楚淵卻已經獨自向城門走去。
有守衛盤查,光明正大出不去,不過兩人都是高手,輕而易舉就翻出了城。山道上極為寂靜,走了約莫一個時辰,方才到了一處山崗。陰風陣陣,四周都是腐臭的氣息。
段白月有些不解:“為何要來亂葬崗?”
“這下頭躺著的,便是當初傷你的人。”楚淵道,“十八個,一個也不缺。”
段白月皺眉:“說了你不准插手,若是被皇上知道,這可不是小錯。”
楚淵道:“那陣我沒收到你的回信。”
段白月:“……”
半死不活躺在床上,要怎麼回。
楚淵道:“所以他們必須死。”
段白月啞然。
“你沒事就好了。”楚淵淡淡道,“回宮吧。”
山道很窄,段白月護在他身後,一邊走一邊道:“又不高興了?”
楚淵沒說話。
段白月抓心撓肝,道:“我也不是故意不回你書信,下回,下回就算我胳膊斷了,也……小心!”
楚淵揪著他的衣領,將人重重按在山壁上。
“老天。”段白月雙手環住他的腰,使力讓兩人換了個位置,將他禁錮在自己的手臂與山石之間,方才松了口氣,“下頭是懸崖,你不要命了。”
楚淵與他對視,半空月色皎潔,隱匿的星辰悉數落在眼中。
段白月一愣,覺得自己應當是眼花,想要湊近看清些,楚淵卻已經將頭扭向一邊,只留給他一個側臉:“放開我。”
段白月有些手足無措,滿腦子都是方才那一瞥。他先前只會將人惹炸毛了再腆著臉皮哄,卻沒想過要是惹紅了眼眶,接下來要怎麼辦。
四周很安靜,楚淵從他懷裡輕輕掙開,道:“以後別受傷了。”
“我不會出事的。”段白月跟在他後頭,急急忙忙道,“我要長命百歲,將來,將來還要帶著,回西南。”最後說得聲音極小,也不知對方是聽請了沒。
楚淵加快了腳步。
段白月又道:“西南可好了。”
楚淵問:“有多好?”
“洱海邊的景致比三月江南還美。”段白月道,“想吃什麼都有,隔三差五便有集會,十裡八鄉的寨子都會聚集在一起載歌載舞,怎麼樣,喜不喜歡?”
楚淵道:“不喜歡。”
段白月趁機道:“西南還有我,我呢,你喜不喜歡?”
楚淵停下腳步。
段白月神情雀躍。
片刻之後,山道上雞飛狗跳,西南府的世子爺抱著頭到處跑。
“當我沒說,當我沒說行不行?喂喂這裡是棗刺,這裡是水塘……啊!”
噗通一聲響,濺起一人高的水花。段白月擦了把臉上的水,撲騰到岸邊欲哭無淚:“都說了有水塘。”
楚淵:“……”
“一起下來?”段白月伸出手,“還挺涼快。”
楚淵道:“想得美。”
段白月冷不丁朝他做了個鬼臉。
楚淵:“噗。”
“肯笑了啊?”段白月朝他彈了彈水花,“傻。”
楚淵丟給他一塊手帕,自己轉身往山下走。段白月緊走幾步追上去,濕濕嗒嗒有些狼狽,卻也不以為意,心裡頭反而挺暢快。
月色如水,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