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開始後，大廳正中亮起四面虛擬光屏。在石城原始星記錄的畫面，一幕接一幕呈現。

大片的紅木林，仿佛燃燒的烈火，成排矗立在密林深處，在四周環境的襯托下，異常顯眼。

密林附近土壤稀少，遍布大大小小的坑洞。或由整塊岩石挖掘而成，或是將天然形成的地縫加寬加深，便于居住。

靠近洞口的地面，布滿奇怪的粘液。

青綠色的液體，令人心生厭惡。透過光屏，幾乎能聞到刺鼻的氣味。從寸草不生的情況來看，九成以上是一種-毒-液。

畫面播放的速度並不快，清晰呈現出林中的所有細節。

石洞周圍恰似一塊死地，甚至沒有半頭異獸，足見其恐怖程度。

畫面突然出現震動，一陣扭曲之後，奇怪的吼聲傳出。

幾頭通體漆黑，背覆鱗甲，邊緣處泛著幽藍光澤的盜龍，接連從石洞探出頭來。

發現闖入者，盜龍明顯被激怒。

鋒利的尖爪劃過地面，碎石飛濺，留下三道深深的印痕。巨口張開，可以看到利齒間殘留的血肉，以及滴滴答答的毒-液。

“盜龍！”

“石城真有盜龍！”

“嘩！”

畫面清晰無比，大廳內一片嘩然。

紅木和盜龍的事，多數星城只是听說，從未親眼目睹實據。

現如今，真實的記錄出現在眼前，縱然有心理準備，乍見此景，沖擊力也是非同一般。

“這些畫面均得自石城原始星。”

作為證人，赤昀站起身來，長發垂落腰際，艷麗的面孔一片肅然。

“據勘測數據，紅木林的存在至少超過十萬年。”

“盜龍存有荒古族群基因，但因不知名的原因，已經產生變異，成為另一種類。”

“它們不能繼續稱為龍族，只是一群帶著毒-液，失去理智的凶獸。”

“據查明，紅木林由盜龍種植看守，盜龍的食物由翼龍提供。”

“石城在原始星外設有空間站，監控星球上的一切情況。並派駐隆鳥和恐鳥駐守星上，以防出現意外。”

“對這一切，身為星城城主，絕不可能半點不知情。”

赤昀的話還算客氣。

在場眾人都十分清楚，以上證據足以表明，恐鳥是這一切的策劃者和元凶。

沒有恐鳥提供掩護，盜龍不可能存續下來，更不可能隱藏在星球上，沒有半點消失傳出，不被任何人發現。

種植紅木，豢養盜龍。

憑這兩件事，說恐鳥和鳳凰滅族無關，也沒對其他星城懷抱別樣心思，完全不可能。

“驅逐他，不許他再踏入藍域半步！”

審判席上，一名雕族長老咬牙切齒，滿面怒色。

“將恐鳥全族驅逐！”

此項提議獲得多數人贊同，“附議”之聲四起。

羽皇沒說話，白同樣沒有。

會場里響起震耳的怒吼，全部是要求驅逐恐鳥，不許這個族群再入藍域的聲音。

黑鷹舉族遷徙，到底生活在藍域之內，沒有同種-族割裂。

一旦雕族長老的提議通過，恐鳥將被趕出藍域，無家可歸，成為宇宙流浪者。

這樣的懲罰，比死亡更加恐怖。

死亡只關乎一代，至多兩到三代。被逐出藍域，族群後裔成為漂泊者，同宇宙之中，再無立足之地。

羽族驅逐的罪人，哪個星域敢收留？

紅域的獸族、紫域的蛇族，全不例外。

怒聲在室內回蕩，震得耳鼓嗡嗡作響。

烏檀表情始終未變，甚至沒有半點驚慌。

在聲浪達到最高時，他突然笑了。

笑聲陰冷、放肆，目光黑沉，仿佛一條毒蛇，吐出蛇信，緩緩舔過在場眾人。

大笑聲中，憤怒的裁判聲逐漸減弱。

最後，眾人面露驚訝，不再怒氣洶涌，可容納萬人的大廳內，只剩下恐鳥瘋狂的笑聲。

“烏檀。”俯視站在被告席的恐鳥，白問道，“你是否認罪？”

“當然，我認。”

烏檀幾乎笑出眼淚，單手擦過眼角，看到腕上的光鐲，又是一聲嗤笑。

“我承認，盜龍是我祖先收留，種植紅木的事，也是由我祖先策劃，後代延續實行。”

“歷代石城城主，恐鳥族長的直系血脈，加上少數隆鳥，全都知道這件事。”

說到這里，烏檀頓了頓。轉過頭，看向虛擬光屏中的獵猴鳥，不懷好意道︰“包括獵猴鳥，同樣知道。”

“你胡說！”

虛擬光屏中，獵猴鳥憤怒咆哮。唯恐鳳凰相信烏檀。

烏檀冷笑數聲，繼續道︰“如果搜查獵猴鳥的族群記載，可以輕易找到證據。”

此言一出，廳內嘩然。

獵猴鳥的怒吼聲，很快被眾人的議論聲淹沒。

“另外，林城也不無辜。”

烏檀心知必死，根本無所顧忌。

凡是能說的，全都一字不漏，當著眾人的面抖了出來。

族群最好的下場，不外是被驅逐。與其窩窩囊囊，不如肆意一回。

說白了，臨死拉幾個墊背，順便惡-心鳳凰一把。

“當年送給朱雀的紅木，是由哈斯特鷹找來。但是，最先同盜龍定下協議的卻是黑鷹。”

“送到石城的盜龍和翼龍，乃至之後的計劃，大多是黑鷹的手筆。”

“紅木大範圍種植，是我祖先貪心。可盜龍變異同我的祖先無關，全部要問黑鷹。”

不顧眾人震驚的神情，烏檀口若懸河，片刻不停。

“林城無辜？簡直是笑話！”

“比起石城，他們的罪行更重！”

“和我相比，鷹乾更應該站在這里！”

烏檀轉過頭，在旁听席上找到秦寧，對上他的雙眼，笑容顯得詭異。

“萬年之前，羽族發生內戰，目的就是為滅絕最後兩支鳳凰。可惜，計劃最後沒能成功。”

秦寧看著烏檀，目光驟冷。

“送出紅木的是黑鷹，埋伏進攻的是哈斯特鷹，另外還有灰鷹和幾支海雕。”

“被圍攻，鴻鵠卻沒有落入圈套。”

“為免計劃泄露，鷹族決議，推出哈斯特鷹做替死鬼。”

“所以，”烏檀收回目光，看向虛擬光屏中的灰鷹，說道，“作為滅絕同族的推手，林城的鷹族，沒有哪支可以輕言無辜，洗脫罪名。”

灰鷹臉色漲紅，怒氣不下獵猴鳥。

他想要爭辯，可話到嘴邊，卻無論如何說不出來。烏檀提出的事，族中都有記載，想抵賴都不成。

這一刻，他開始憤恨族群長老。

如果不是這樣的傳統，根本不會被抓到把柄！

想要毀滅證據？

事情已經捅出，早晚會找到證據。

想起黑鷹多年的風光，對比一夕敗落後的黯然，灰鷹突然全身發冷。

加入鳳凰相信恐鳥，打算追究鷹族，秋後算賬，鷹乾白死不說，整個林城都要遭殃！

烏檀豁出去，不打算到此結束。

揭穿灰鷹的罪行，又分別將矛頭對準雕族和隼族，甚至部分鳶族。

當年的內戰為何能打起來？

僅憑三支族群策劃推動，根本做不到！

歸根結底，各星城懷抱私心，難說沒有和三族同樣的心思。

推翻鳳凰，成為藍域的統治者，簡直是無比的誘-惑。

“據我所知，湖城也曾種植紅木。”

烏檀幾度冷笑。

“只不過，栗鳶族長膽小怕事，意圖向鴻鵠道明實情。所以，我族和黑鷹策劃，先一步進攻湖城，滅絕栗鳶，讓他們閉嘴。”

“什麼？！”

听聞此言，審判席上的鳶族震怒不已，恨不能當場將烏檀咬死。

“不然的話，諸位以為，為何羽皇領兵打下石城，我族仍能繼任城主之位？”

烏檀滿面譏諷，挑撥鳶族，一下下觸及對方最敏感的神經，就為拉黑鷹下水。

以為用恐鳥為踏腳石，獲得鴻鵠諒解，就能保存族群？

想得美！

今日過後，鷹乾的死亡不會再同英勇掛鉤。反而會成為令人不齒的背叛者，沒落到和恐鳥類似的命運。

背叛鳳凰，背叛哈斯特鷹，背叛恐鳥，完全背棄了所有的同盟！

沒有族群會對他們報以同情。

他們將永生永世背負這個烙印。

經過百年、千年、萬年，甚至是億年，再也無法洗刷。

揭穿獵猴鳥和灰鷹，使黑鷹的努力付諸東流，烏檀仍不滿意。

“荒城種植與紅木類似的植物，崖城存在龍族後裔，冰城藏有黑甲龍的完整骨骼，隨時可以通過相關技術將其‘復活’。”

眼見被提到的族群或驚慌，或震怒，烏檀聲音更高。

“白，你真的以為，這些人會心甘情願伏在鳳凰腳下，成為你們的附庸？”

“笑話，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當年，對鳳凰不滿的族群，絕不只是三族。”

“現如今，鳳凰醒來，懷抱和我們一樣心思的，絕不在少數。”

“甚至角雕讓出皇位，真的是心甘情願？”

烏檀滔滔不絕，白的表情始終平靜，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羽皇反倒最先怒了。

這只恐鳥當真是不要命，敢拿她說事！

為了盡快退位，順便賴在羽城，她做出多少努力？

如果被三言兩語攪亂計劃，信不信她扇飛全部恐鳥！

坐在審判席中，羽皇完全控制不住怒火。

見烏檀說個沒完，根本不打算住口，並且越來越過分，竟當場變成一只雪白的雌性角雕，雙翼展開，眨眼飛向被告席，一翅膀將烏檀扇飛。

“讓你胡說八道！”

“信不信拔光你全身羽毛！”

變故實在突然，安全官來不及反應，烏檀已經倒飛出去。

羽皇扇過一翅膀，稍微冷靜下來，下意識縮縮脖子，扭頭看向審判席。

壞菜了！

要是白發怒，不讓她留在羽城怎麼辦？

想到這里，對烏檀更是一肚子怒火。

絕不能讓這只恐鳥輕易死了，從今開始，每天扇八遍，方解心頭之恨！

烏檀倒飛一段距離，沖出安全官控制的距離，突然在半空調轉方向，撲向旁听席。

他的目標居然是小鳳凰！

在倒飛的過程中，不知用什麼辦法，被他脫-掉一只光鐲，釋放被抑制的力量。

此刻，烏檀雙目赤紅，紅褐色的圖騰布滿半身。光翼在背後張開，無法飛行，照樣能卷起恐怖的氣流。

“　——”

千鈞一發之際，鳳鳴聲起。

黑色的猛沖來過，擋在烏檀身前。

光翼舒展，玄色的光箭對準目標。

誰也不會懷疑，只要他願意，烏檀馬上會被射成篩子。

秦寧當真怒了。

甭管挾持人質還是破罐子破摔，有能耐對準成鳥！

找上一群孩子算怎麼回事？！

怒意趨勢下，光箭凝成玄色的狼牙棒，對準驚色難掩的烏檀，當場橫掃過去。

呼的一聲，恐鳥躲閃不及，二度倒飛出去。

比起角雕的翅膀，狼牙棒明顯威力更猛。

飛行過程中，烏檀砸倒兩排長椅，直直撞到牆面，留下一個人形凹坑。

在小鳳凰們的星星眼中，秦寧肩扛狼牙棒，昂起下巴，很是得意。

大廳中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白坐在審判席上，單手撐著下巴，眼底浮現笑意。

赤昀看一眼鴻鵠，再看一眼，來回數次，恍然間明白，白追求秦寧，大概不僅是返祖血脈的關系。

如此“率直”的性格，和以“凶暴”聞名的鴻鵠，當真是絕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