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蛋！”

秦寧陷入震驚，石化當場，半天沒有反應。

五只小鳳凰滿臉興奮，挨個走過營養艙，看著頂部浮現淺黃花紋的蛋，雙眼發亮，嘴角幾乎咧到耳根。

這樣一來，他們就不是最小的了！

等到一百多只出殼，他們就是兄姐，領著一群弟弟妹妹開架，會是何等的威風。

想到這里，兩只凰鳥同時轉頭，互瞪一眼。

出殼後，必須盡快劃定“勢力範圍”，多劃拉幾只到自己身邊。至于成年會不會同意……管那麼多呢！

說不定雛鳥出殼，他們還睡在營養艙，不知今夕是何夕。

赤歆站在營養艙邊，半彎下腰，雙手支著膝蓋，暢想今後的日子，不禁笑彎雙眼。

青夕冷哼一聲。

不就是有血統嗎？有什麼了不起。

她可是會挖礦，會建造地下城市。到時候各憑本事，誰怕誰！

“青，你會幫我的，對吧？”

小凰鳥笑著轉頭，看向小鳳鳥。聲音清脆，卻隱隱帶著一絲威脅。

青打了個哈欠，點點頭。

不點頭不行。

萬一惹惱青夕，今後會打光棍不說，現下更會被狠扇一頓。

興奮和激動過後，小鳳凰們開始考慮實際問題。

這些躺在營養艙，不知過去多少年，頂端的圖騰依舊少得可憐。

難不成，他們也要依靠秦寧才能出殼？

不知為何，想到這個可能，小鳳凰們都皺起眉頭，心情不再那麼美妙。

“歡迎你們，我的親族。”

忽然，室內響起一個溫和的聲音。

秦寧立即解除石化狀態，小鳳凰們迅速後退，聚在秦寧身邊。

狼牙棒在手，赤光青光交織成網。

圓筒機器人發出警報，激光炮同時舉了起來。

“不用緊張，我沒有惡意。”聲音繼續傳來，就是不見人影。

秦寧掃過四周，試著辨別方向。最終，目光定在房間中心的光柱之上。

“你是誰？”

“我是這艘旗艦的指揮官，我的同族。”

聲音愈發溫和，隱約帶著笑意。被營養艙包圍的光柱，陡然增亮數倍。

秦寧反應極快，上前半步，將五只小鳳凰牢牢護在身後。

光芒愈發刺目，漸成燦爛的金色。

秦寧不得不抬起手，暫時遮住雙眼。

大概過了幾分鐘，也或許是幾秒，金光逐漸減弱。光柱分成細長的光束，如花瓣綻放。

金色的時空鐲緩慢轉動，牽引出一道光影。

光影很快變得清晰，竟是一只成年凰鳥。

耀眼的羽毛仿佛黃金雕琢，褐色的雙目被金色細羽包圍。冠羽自頭頂垂落，隨著她的動作輕拂，時而閃爍點點金光，讓人移不開雙眼。

“你好，我名金焱。”

凰鳥歪了下頭，展開雙翼，剎那間，室內仿佛升起一輪太陽。

“你還活著嗎？”

這話有些無理。

秦寧立刻轉身，就想無助小鳳凰的嘴。

“按照通常的說法，我已經死了。”凰鳥並未覺得被冒-犯，反而好奇的看著秦寧，“你是？”

“是的。”

“五族之中，的確比較苗條……你還沒有成年，可以理解。”

這是變相在說他個矮嗎？

“咳。”

秦寧的表情過于明顯，金焱咳嗽一聲，轉開話題。

對一只鳳凰來說，羽毛重要，身材同樣重要。初次交談就踩到對方的痛腳，實在很不合適。

難道沉睡時間太長，忘記了溝通的技巧？

金焱打起精神，視線掃過百余營養艙，表情慈愛，又帶著幾許哀傷。

“你們面前的是一段程序。在我臨死之前，親自輸入系統。”凰鳥抬起頭，正色道，“八百萬年之前，我們居住的星域遭遇災禍，有敵族趁機發難，整個星系就此毀滅。”

說話間，時空鐲探出兩道白光，包裹數枚記錄儀，送到秦寧面前。

“這里有當時記錄下的畫面。”金焱道。

秦寧攤開五指，白光松脫，三枚指環狀的記錄儀落入掌心。

“災難發生得過于突然，根本來不及反應。而且，敵族的光炮經過改良，光彈中含有奇怪的物質，持續遭到輻射，即便沒有直接受傷，也會變得全身無力，造成戰斗力下降。”

凰鳥的聲音始終溫和，沒有太多的高低起伏。

秦寧終于相信，她的確是一段數據，而不是活生生的鳳凰。

“情況緊急，來不及向親族求援，族長率領艦隊前往迎敵，我奉命成為這艘旗艦的指揮官，保護尚且出殼的雛鳥，通過時空跳躍點逃離。”

“為保護艦上雛鳥，避免被敵人發現，族長和長老全部戰死，迎敵的同族無一生還。”

“我們離開後，恆星爆炸，宇宙黑洞出現，行星接連被吞噬。”

“世代居住的家園，就此淪為宇宙廢墟。”

說到這里，凰鳥垂下雙眼。

秦寧和五只小鳳凰都沒有出聲。失去家園的悲痛，他們感同身受。

“其後的百萬年中，我們被困在一片詭異的隕星帶，既無法離開，也無法對外通訊。只能在宇宙中漂泊。”金焱繼續道。

“直至某一天，隕星帶邊緣出現黑洞，星艦被整個吞噬。船員們僥幸存活下來，卻落進這個古怪的地方。”

“隕星帶？”

“是的。”金焱表情不變，聲音仍舊沒有起伏，“據當時塔台觀測的數據，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是毀滅後的星系。”

“你的意思是，這里還連接一處宇宙黑洞？”

“可以這麼說。”

秦寧默然。

先有時空隧道，後有宇宙黑洞，就算要考驗雛鳥，也該有點“底線”。萬一進來出不去怎麼辦？！

轉念又一想，星系消失晚于朱雀滅族。老鳳凰惡趣味，故意坑雛鳥的可能性實在不大。

最可能的解釋是，一切純屬偶然。

“為保護雛鳥，旗艦帶有大量能源礦。但是，困在這里十幾萬年，找不到離開的方法，食物消耗殆盡。醫療官改裝營養艙，供船員進入休眠。”

秦寧微微皺眉。

“我經過二層甲板，只發現十一艘營養艙。”

如此龐然大物，不會僅有這點船員。

“這不奇怪。”金焱道，“資源有限，旗艦需要保護，加上其他的許多原因，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船員進入休眠。”

“十分之一？”秦寧詫異。

“是的。沉睡期間，因部分營養艙停止工作，又有船員陸續醒來，接替逝去的同族繼續守護旗艦和雛鳥。”

話到這里，金焱給出最後的結論。

“經過幾百萬年，能有十一名同族存活，已是最好的結果。”

“其他人呢？”

“都在第五層甲板，包括我。”

鳳凰死去後，會變成原始形態。

為保證能源供應，金焱下令將逝去的同族火化，僅留下美麗的尾羽，證明他們曾有過的生命。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幫忙，將船員和雛鳥全部帶離這里。”

簡短說明曾遭遇的災難，以及旗艦的“來歷”，金焱話鋒一轉，向六名闖入者提出請求。

“艦上的能源礦無法支撐太久，按照營養艙的消耗，至多能再維持五十年。”

金焱說話時，光芒連成一道拱橋，一端延伸至秦寧面前。

“沒有成年鳳凰的保護，你們能夠進入這里，想必也會有出去的辦法。”

話落，金焱餃起時空鐲，邁步走上拱橋。

行走間光影浮動，好似一場舞蹈。

距離秦寧三步左右，金焱停下，將時空鐲拋出。

眼見鐲子飛來，秦寧下意識伸手去接。

　噠一聲輕響，時空鐲竟然分成兩半，套上秦寧的手腕，旋即合攏。

秦寧眨眨眼，看看靠在一起的兩枚鐲子，又看看現出笑意的，這是意外還是有預謀？

“時空鐲交給你，我可以放心了。”金焱垂首，誠懇道，“你的血統十分珍貴，請你伸出援手，帶他們出去，幫助他們出殼。”

“我……”

“拜托了！”

“好吧。”

金焱抬起頭，笑道︰“地面上的能源礦不算什麼，這艘旗艦下有整條礦脈。如果有方法進出，完全可以開采。”

“你剛才說艦上能源不足……”

“是啊，艦上。”

眨了下眼，秦寧立刻明白，自己被對方繞了進去，強迫中獎。

“艦橋上有十只合金箱，里面藏有最寶貴的文獻。”金焱道，“作為感謝，你們可以閱讀復制。”

“另外，這艘旗艦雖然古老，輪機艙的建造方式依舊值得學習。如果感興趣的話，我可以做主，將這艘星艦的設計圖送給你。”

“送給我？”秦寧詫異。

“是的。”金焱正色道。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秦寧搖搖頭。

對方不提出要求，他也會設法將雛鳥和船員帶出去。

尋常的戰艦也就罷了，旗艦代表族群的最高技術，即便是親族，也不會隨意“互通有無”。

“有文獻就夠了。”秦寧道，“作為親族，我會負起應擔的責任。”

靜靜的看了他一會，金焱彎下脖頸，深深低頭。

“謝謝。”

“不用。”

秦寧笑笑，轉而詢問，如果將營養艙帶離星艦，是否會對船員和雛鳥造成損傷。

“放進儲物器的話，有沒有關系？”

“儲物器？”看著秦寧，滿臉愕然。

“不行嗎？”

“不是不行，但……”

“什麼？”

“我剛剛查閱主控系統，發現這里很快會發生天災。”

“天災？”

“每隔一段時間，這里就會發生地殼變動。”金焱道，“我們剛被黑洞卷入時，此地根本沒有花海，而是連綿起伏的群山。”

秦寧掩不住驚色，小鳳凰們同樣面現愕然。

“不然的話，以星艦龐大的體積，如何會被整個埋入地下？”

“三層的炮塔和觀測塔台都是在天災中損毀，而非對敵作戰。”金焱加重語氣，“所以，我的建議是，如果你們有離開這里的辦法，最好將旗艦開出，如此才能安全脫身。”

“星艦有自動駕駛系統？”

“有。”

秦寧點點頭，如果是這樣，問題應該不大。

“可有個問題。”

“什麼？”秦寧的心提到嗓子眼。

“當時，為保護營養艙，星艦也進行過改造。”

“所以？”

“系統重新設定，你說的功能沒法再用。”

秦寧︰“……”

小鳳凰︰“……”

原來之前都不算什麼，真正的天坑在這里！

六只雛鳥開一艘星艦，而且是旗艦，開什麼宇宙玩笑！

“我相信你們！”金焱半點不擔心，甚至舉起翅膀，拍拍秦寧的肩膀，道，“時間緊迫，快上艦橋。”

“你可以去艦橋嗎？”

“不能。”金焱干脆利落。

秦寧再度無語。

“而且，現在已經是極限。”

“極限，什麼極限？”

“這段數據即將消失。”金焱又給出一個壞消息，“接下來，一切都要靠你們自己。”

“等等！”

秦寧嚇了一跳，連忙伸手。

手指穿透光影，面前的拱橋和凰鳥一起開始消失。

“一切拜托了。”

金焱展開雙翼，發出一聲嘹亮的長鳴。

金光瞬間大熾，旋即變得暗淡。仿佛煙花綻放夜空，絢爛之後，燃燒盡最後的生命。

金焱消失不久，艦體忽然開始劇烈震動。

甲板傾斜，營養艙順勢滑動，踫--撞在一起。

想起金焱所說，秦寧當機立斷，打開時空鐲，將營養艙全部收入其中。

時空鐲有儲物功能，青鸞蛋能在里面生存，定然也行。

“青夕，青，去一層輪機艙，確保能源礦充足。保持通訊開啟，一切小心！”

“沒問題！”兩只小青鸞先後飛出醫療艙。

“赤歆，你和赤皎赤晨去二層，將保護船員的營養艙集中，一起帶來艦橋。”

小朱雀展開光翼，用力點頭。

確保沒有蛋落下，秦寧飛出醫療艙，直沖向艦橋。

五只小鳳凰沒有學習過相關知識，想要開動這艘旗艦，他必須做出十二萬分努力。

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沖進指揮室，越過堆疊的合金箱，秦寧撲到控制台前，用力推動操作桿。

當真該慶幸，鳳凰審美接近，許多習慣相同。旗艦的控制台，同鴻鵠星艦有八分類似。

弧形屏幕亮起，秦寧回憶學過的知識，迅速關閉艙門，開啟定位系統。

一般而言，控制台前至少需要五到十人同時工作。

情況所迫，秦寧身兼數職，完全是在台面上飛來飛去，沒有片刻停歇。

五只小鳳凰完成任務，陸續聚集到艦橋。

見一道黑光在控制台前穿梭，愣了兩秒，揉揉眼楮，才發現是秦寧。

好在努力沒有白費，千鈞一發之際，旗艦總算飛起。

艦體仍覆蓋大片泥土，顯得斑駁不堪。

秦寧轉動控制板，定準時空隧道方位，進入最高曲速。

眨眼間，龐大的旗艦化作流光，沖進時空隧道。

六人身後，花海已然消失。

地面開裂，斷層一面不斷升高，隆起黑色岩山。另一面不斷下陷，中途再度斷裂。裂縫處，水流汩汩，繼而噴薄而出，形成百米高的涌泉。

星艦在隧道中穿行，精神和身體的雙倍壓力下，秦寧幾乎累癱在控制台前。

小鳳凰們手捧記錄儀，臨時抱佛腳，好歹確保星艦不會脫離軌道，被亂流卷走。

沖出隧道口，星艦立即被海水包圍。

秦寧支起手臂，拉下操作桿。

引擎轟鳴，艦體排開海水。白浪翻涌，極為壯觀。

離水的剎那，光柱突然從天而降，包裹整艘旗艦。不到五秒，白光成網，星艦消失在光芒中心。

地下城內，白和赤昀守了將近五日。

顯然，傳承之地的時間流速和外界有相當區別。

不遠處，一艘繪有角雕圖騰的穿梭艦被攔住。羽皇好奇遺跡中的神秘力量，好不容易處理完繁雜的事務，卻被雕擋住，根本無法靠近。

糾纏不下時，遺跡中陡然亮起白光。

光芒耀眼，形成直徑千米的巨大光柱。

不等光芒散去，一艘繪有鳳凰圖騰的星艦，乍然出現在眾人眼前。

艦體雖有破損，但龐大的體積，恐怖的激光炮塔台，以及巨大的引擎轟鳴聲，足夠令人畏懼。

光芒消散，星艦驟然下落。中途像失去控制，一頭撞在巨坑邊緣。

足足過去三十分鐘，艙門方才打開。

秦寧和五只小鳳凰先後走出。

在他們身後，是十一只身穿古式長袍，滿面好奇的成年。

雛鳥進傳承之地學習，帶出一艘星艦，外加十一只成年鳳凰？

鴻鵠們面面相覷，齊刷刷將目光對準赤昀。

解釋一下？

如果這還不算驚人，待秦寧打開儲物器，小心放出一百多顆蛋，做出簡要說明後，連白都陷入石化。

場景太有沖擊力，剎那間，眼珠子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