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抵達羽城

　　巨艦整呈紡錘形，藍色的艙板，隱隱發散螢光。

　　自艦首至艦尾，覆蓋完整黑色圖騰，仿佛一雙鸑鷟昂首長鳴，振翅欲飛。

　　墨黑融入海藍，神秘、華貴。

　　握著指環，全副心神被吸引，秦寧看得入迷。

　　僅呈現在螢幕中，已是如此震撼。如果真實在宇宙中航行，又將是何等的壯麗絕倫。

　　青域運輸艦，瞬間被秒成渣。

　　羽城巡航艦，同樣無法與之媲美。

　　不是條件不允許，秦寧很想放出星艦，親眼看一看。無法起飛，摸一摸甲板也好。

　　相比之下，盛裝在金屬箱中的礦石，就不是那麼吸引眼球。

　　秦寧和潘特交易過礦石，以為同天然植物相比，能源礦並不怎麼值錢。

　　但他錯了。

　　普通的能源礦石的確不值錢，儲物器中這些則另當別論。

　　這些礦石采自原始星，以經特殊方法提煉，配合能源艙使用，可利用度達百分之九十七以上。

　　鸑鷟星艦速度超群，火力強勁，前提條件便是能源。

　　無論在哪個星域，這些礦石都是搶手貨，絕對能賣出高價。

　　在火山口下，秦寧看到的透明晶石，就是前者的伴生礦。

　　狹長的走廊，挖空的山腹，破碎的巨石，都是當年開礦留下的痕跡。

　　石筍林和地下暗河，是採礦中偶然發現。

　　如果沒有這處秘地，鳳鳥無法擺脫敵人追蹤，至於秦寧，也不會有第十次穿越機會。

　　現如今，原始星成為羽族牧場，星艦不許登陸，熱武器不許使用，環境和資源受到最好保護。即使探明礦脈，也無法開採。

　　埋藏地底的礦石，永難再見天日。

　　秦寧手中這些，屬於“絕版”。

　　用一塊少一塊，價值不高才怪。

　　可惜秦某人不識貨，掃過兩眼，就丟到一邊。

　　見識過巨艦，秦寧滿懷期待，打開餘下兩隻貝殼。

　　然而，好運沒有再度降臨。

　　除了兩隻儲物器，十幾箱能源礦，兩份電子文獻，什麼都沒有。

　　更讓秦寧頭疼的是，文獻中的資料，區別於地球文字，同艦上文字也沒有任何相似，他完全看不懂。

　　“這到底寫了什麼？”

　　有心丟到一邊，潛意識卻告訴他，不能丟，絕對不能丟！這兩份文獻很重要，裏面都是好東西！

　　撓撓後頸，秦寧眉間皺出川字。

　　空有寶山卻無從下手，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確定貝殼倒空，再翻不出任何有價值的東西，秦寧爬出武器架。

　　盤膝坐了太久，雙腿發麻。稍微用力，就是一陣呲牙咧嘴。

　　不能走，只能爬。

　　會不會被別人看去？

　　面子裏子早沒了，自己舒服最重要。

　　十條海魚全部製成魚片，整齊擺放在盤中。

　　小章魚們還想熬湯，廚具擺出來，卻發現房間內無法生火。

　　自燃火石取出來，剛擦出火星，水流從天而降。不只章魚，秦寧也受到波及，一併澆個透心涼。

　　耳邊突然傳來警報，艙板一角開啟，兩隻銀灰色的“圓筒”接連滑出。

　　發現水漬，“圓筒”頭部亮起指示燈，四條金屬手臂探出，快速清理地面。

　　兩分鐘後，甲板乾乾淨淨，幾乎能照出人影。

　　確認無誤，指示燈熄滅，圓筒滑回壁櫥。

　　小章魚好奇的看著，不時用觸手點點圓筒，一直跟到牆角，艙板關閉仍不可離開。

　　同是多手生物，難免會感到親切。

　　秦寧很擔心，生怕警報聲引來安全官。

　　五分鐘，十分鐘，二十分鐘過去，艙門始終沒有開啟。走到門旁，探頭向外看，走廊空空蕩蕩，沒有半個人影。

　　秦寧終於松了口氣。

　　“萬幸。”

　　控制艙內，白珝目睹全過程，單手擋在額前，忍笑忍得相當困難。

　　吃完三盤海魚，秦寧走到控制板前，按下白色按鍵。

　　艙門開啟，現出隔間浴室。

　　秦寧洗臉漱口，對著光亮的鏡子，照出一口白牙。

　　正要出去，腳步忽又頓住。

　　看看橢圓形的浴缸，忍了幾忍，到底沒忍住，放滿熱水，躺了進去。

　　溫熱的水流，緩慢浸過全身。

　　秦寧長出一口氣，所有的焦躁和不安，都在瞬間消失。

　　“享受啊。”

　　幸福需要對比。

　　想想在孤島的日子，泡個熱水澡，絕對稱得上享受。

　　神經放鬆。困意逐漸湧上。

　　秦寧打個哈欠，靠在浴缸邊緣，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艙房由系統控制，一切以人員需求為標準。

　　只要秦寧不離開，水溫會自動調節，始終保持舒適。

　　見秦寧睡著了，六隻章魚接連跳進浴缸，氣球一樣浮在水面。玩得高興，兩隻還爬上浴缸邊緣，攤開觸手，裝起了海星。

　　喜歡泡熱水的章魚，著實稀罕，黑域都很少有。

　　浴室屬於私人空間，監視器無權掃描。

　　近一個小時，虛擬光屏中，沒有出現秦寧的影子。

　　“白主，即將進行第四次空間跳躍。”

　　舵手聲音響起，白珝僅是點了點頭，目光始終集中在螢幕上。

　　十五分鐘後，秦寧仍沒有出現。

　　白珝不放心，將指揮權交給栗顏，起身離開指揮艙。

　　“我離開一下。”

　　“白主？”

　　眾人都很吃驚。

　　以白主的行事，航行過程中，丟下指揮權離開，絕對是破天荒頭一次。

　　在艙室外，白珝遇上燕嵐。

　　對方剛走下傳送帶，手裏舉著一隻託盤。上面盛有魚肉，蟹肉，小杯的飲料，以及兩串羽城出產的水果。

　　“白主。”

　　燕嵐有些奇怪。

　　這個時間，白主不在指揮艙，到這裏做什麼？

　　“裏面有些不對。”

　　白珝無意多說，當先按上控制板。

　　伴著一聲輕響，艙門開啟。

　　室內空空蕩蕩。

　　白珝徑直穿過房間，走進浴室。

　　燕嵐放下託盤，快步跟上。

　　看到躺在水裏，幾乎睡出鼻涕泡的秦寧，兩人頓感無語。

　　“白主？”

　　“別說。”

　　“……”這是知道他要說什麼？

　　“我十分確定，他是只鸑鷟，不是海鳥。”

　　“……”白主到底是白主！

　　秦寧做夢了。

　　他夢見自己躺在被窩裏，睡得正舒服。突然，兩條鋼繩出現，連同被子，三卷兩卷，將他捆得結實。

　　繩子解不開，被子掙不脫，鬍鬚困難，他快喘不過氣了！

　　秦寧皺緊眉頭，額頭冒汗。

　　數秒之後，終於掙扎著醒來。

　　猛的睜開眼，對上一雙煙色眸子，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這是什麼狀況？

　　為什麼白珝會抱著他？

　　記憶緩慢回籠，想起先前泡澡，舒服得睡了過去……低頭看看，身上裹著一件長袍。

　　難怪夢到被捆。

　　“你睡著了。”

　　走到床邊，白珝彎腰，將秦寧放下。

　　不放心的探出手，捏了捏他的後頸，確定沒有受涼，才緩和表情。

　　“在水裏睡覺，可不是好主意。”

　　秦寧眨眨眼，從不知道，後頸也是鳥類的弱點。

　　“吃些東西再睡。”

　　艙內發生的事，白珝不想多提。眼下並不是最好時機。

　　按下床頭控制板，床邊升起一張方桌。

　　接過燕嵐手中的託盤，白珝坐到床沿，看樣子，是打算親自投喂。

　　“我自己來。”

　　秦寧忙伸出手，抓起一個水果。

　　“也好。”

　　白珝沒有強求，移到秦寧身後，幫他擦起頭髮。

　　手指穿梭在發間，非常舒服。秦寧卻差點嗆住，連咳數聲。

　　燕嵐當場石化，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黑旋和他說，他還不相信！

　　白主這是怎麼了？

　　同族的雛鳥，也沒見他喜歡成這樣。

　　指揮艙內，同樣眼珠子掉一地。

　　一隻鴻鵠有些後悔，他幹嘛膽大手欠，非要開虛擬光屏！

　　與此同時，青域的潘特，黑域的林克，同時陷入困惑。

　　他們嘗試定位座標，卻發現秦寧不在原始星上。強制開啟交易介面，同樣沒有成功。

　　唯一的解釋，交易器陷入休眠，根本聯繫不上！

　　潘特心存擔憂，以為秦寧遇到麻煩。

　　林克則是在想，難道秦寧回歸了族群？如果真是那樣，情況可有些不妙。

　　青域能打探黑域消息，反過來也一樣。

　　潘特和他聯繫不久，突然出售大量的藍域菌菇和青草。

　　相隔沒幾天，又向橙域出售鐘乳石。據可靠消息，同樣產自藍域。

　　幾番思考，林克十成肯定，潘特一定和秦寧取得聯繫，並成功進行了交易。

　　如此一來，他用淘汰貨物佔便宜的事，恐怕瞞不住。

　　為此，林克曾苦惱好一段時間。

　　滿心想著如何解釋，完全未曾留意，章魚突然少了二十只。

　　等他做好心理準備，再次定位秦寧，後者已經登上羽城星艦，離開原始星。

　　“完了。”

　　坐在王城新家中，林克垂下觸角，很是頹喪。嘗過菌菇的暴利，對那些小錢，實在提不起興趣。

　　可問題是，想再找到類似秦寧的宿主，可能性實在太小，

　　正沮喪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看到出現在門口，顏色碧綠的妹子，林克當真是痛並快樂。

　　假如無法聯繫上秦寧，繼續為族中作貢獻，今年的繁殖季，他還是繼續“單”著吧。

　　妹子再好，架不住要命啊。

　　兩天后，羽城巡航艦進入第五次空間跳躍。

　　不出意外，至多半日就能抵達目的地。

　　這期間，秦寧沒有繼續悶在房裏。在燕嵐陪同下，走上四層甲板，隔著透明艙板，眺望黑暗宇宙。

　　五顏六色的星雲，像是漂浮的棉花糖。

　　沿途遇到的行星，多數纏繞美麗光帶，仿佛點綴在宇宙中的寶石。

　　有一次，星艦遇到隕石群。

　　塔臺觀測回報，隕石數量不大，可以安全穿行。

　　秦寧站在甲板上，目睹全過程。

　　防護罩開啟，星艦披上一層光暈，似罩上鐵甲，輕鬆突破障礙。

　　航行過處，都是破碎的隕石。這樣的霸道，令人歎為觀止。

　　多數時間，白珝都在指揮艙。每逢用餐時，卻會準時出現在秦寧面前。

　　“你需要多吃些。”

　　拋開其他，美男對面，很可以配飯。

　　然而，見面就要投喂，一天五頓不說，間隔還有零嘴，再能吃也撐不住。

　　這是養鳥？

　　分明是填鴨！

　　秦寧表示抗議，白珝很不理解，但也沒有繼續勉強。

　　“回到羽城，給你準備月光蟹。那天看過，實在是太瘦了。”

　　秦寧愣住。

　　看過？

　　看過什麼？

　　白珝挑眉，視線掃過秦寧全身，即使沒有明說，意思也相當明白。

　　秦寧瞪大眼睛，兩秒石化。

　　在那之後，秦寧發現，不只白珝有這樣的“愛好”。

　　星艦上的羽族，包括堅持傳統的白頰黑雁，每次見到他，都會不遺餘力的投喂。

　　魚類不嫌多，穀物不嫌少，瓜果只算零食，加杯果汁更好。

　　咬著一塊魚肉，秦寧淚流成河。

　　從沒想過，有東西吃的人生，不，鳥生，也會如此煎熬。

　　貌似羽城有很多雛鳥？

　　秦寧抬起頭，對前往羽城一事，突然不再那麼抗拒。

　　有被強制投喂的吃友，好歹也能互相安慰。

　　沖出隕石群，星艦加速航行。

　　沿途經過的星球，都被甩在身後，成為一抹光影。

　　站在甲板上，秦寧很是心潮澎湃。

　　如果有一天，能駕駛星艦穿梭行宇宙，不知會有多爽。

　　但他也明白，想法固然好，實現起來卻相當困難。

　　單手按上艙壁，秦寧歎了口氣。

　　正鬱悶時，散在背後的發，忽然被輕輕梳過。

　　不用猜，也知道來者是誰。

　　“你常在這裏，喜歡觀測行星？”

　　“算不上。”

　　秦寧沒動。

　　經驗告訴他，躲閃的話，絕對會被多梳兩下。

　　星艦的速度忽然慢了下來。

　　發間觸感消失，白珝示意秦寧抬頭，看向遠處一顆藍色行星。

　　“那裏就是羽城。”

　　秦寧靠近艙板，面上閃過驚訝。

　　“整顆星球就是一座城市？”

　　“只是主城。”白珝站在秦寧身邊，遙望藍星，聲音愈發溫和，“這個星系屬於鴻鵠。在這裏，你會很安全。”

　　通過白珝講解，秦寧終於有了概念。

　　星城包括主城和衛星城，覆蓋多個宇宙星系。

　　星域以星城為基礎構建。

　　每個星域，都包括大大小小數個星城。小者如橙域、灰域，大者如藍域、黑域、紅域。域內居民多是同科進化種族。

　　隨星艦發展，探索距離不斷延伸，各族群之間互相交流，彼此發生戰爭，星域邊緣也不斷發生變化。

　　蟲族憑藉頑強的繁殖能力，強悍的適應性，佔據最多星系。但同羽族一次戰爭，幾乎傷筋動骨，損失一半邊界行星。

　　需要的說明的是，羽族沒有實行佔領，而是採用鐳射炮覆蓋，打穿大氣層，引起地心爆炸。

　　內外力作用下，星球沒有化作塵埃，也不再適合居住。蟲族不得不向內部遷移，遠遠避開這些喪心病狂的鳥人。

　　因是主動挑釁，羽族再過分，蟲族也沒有立場加以譴責。

　　加上蟲子們過於囂張，四處劫掠，人緣實在太差。就算哭得吐血，也不會得到同情。

　　“就當時而言，這是最好的辦法，十分有效。”

　　“如果你感興趣，回到城內，我可以為你仔細講解。”

　　見秦寧聽得認真，白珝的笑容愈發溫和。

　　燕嵐默默轉頭。

　　作為一隻祖上吃蟲的鳥，對食物產生同情，這相當不對。而且，白主誘拐雛鳥什麼的，他一定是昨夜沒睡好，腦袋糊塗了。

　　和白珝交談，時間過得很快。

　　靠近星球大氣層，星艦繼續減速。

　　秦寧貼在艙板上，可以清楚看到星球表面。

　　海藍的色澤，點綴綠色和褐色的陸地。從宇宙俯瞰，竟和地球有幾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