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撞出地底

　　石林中，不知過了多久，秦寧從悲傷中轉醒。

　　轉過頭，發現自己躺在碎石中，潺潺水流淌過，半身已經浸濕。

　　秦寧坐起身，耙梳過頭髮。

　　懷中的灰石不知去向，最大的可能，同鳳鳥骸骨一樣，風化成灰，順水飄走。

　　哭了太久，頭有些疼。

　　用力捏了捏額角，腦子裏仍是亂糟糟一片。

　　確定自己出生在火山口下，卻不知是如此出去。最可能的答案，地下暗河的確連通海島，破殼後，直接順水“流”了出去。

　　那之後呢，又發生了什麼？

　　記憶出現斷層，猜測只能是猜測。

　　仔細回想，他的命運，本該和那只死去的雛鳥一樣。

　　用力閉眼，再睜開，秦寧發出一聲苦笑。

　　眼下的情形，即使條件允許，他也不能再回地球，除非想被研究切片。

　　那麼，安心做個土著鳥？

　　如此一來，所有的計畫都將被推翻。

　　“左右都是為難。”

　　沒等得出答案，肚子開始轟鳴。

　　烤魚早已經吃完，半根魚骨都不剩。視線一轉，落在殘存的幾片蛋殼上。

　　“不是吧？”

　　五秒過後，秦寧禁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地下太久，神經開始錯亂。

　　吃？

　　這個東西能吃嗎？

　　心中懷疑，本能欲望卻越發強烈。

　　手背擦過嘴角，差點沒流口水。

　　“試試？”

　　章魚還在儲物器裏，沒人能給他參考。

　　秦寧拿起一片，看了兩秒，實在抵擋不住誘惑，水裏涮涮，眼睛一閉，直接送到嘴裏。

　　哢嚓脆響，秦寧愣住。

　　玉石樣的蛋殼，貌似堅硬，實則相當酥脆。入口沒什麼味道，直接化作熱量，順著食道，流入尾中。

　　整塊蛋殼啃完，疲憊一掃而空，消耗的體力瞬間恢復。

　　“好東西！”

　　秦寧眼睛亮了。

　　殘存的蛋殼，一片接著一片，被搜集起來，囫圇吞下肚。

　　此時此刻，秦寧臉上還有未乾的淚痕。

　　掛著淚水啃蛋殼，怎麼看都有些奇怪。

　　連吃四片蛋殼，身體變暖。

　　肩頸上的圖騰產生變化，顏色更深，濃墨一般。

　　兩條類似鳳羽的圖案，從上臂浮現，一路延伸，直到指尖。

　　光翼忽然張開，流動光華。黑色的硬羽，比先時大了一倍不止。

　　秦寧吃得起勁，腕上黑軸傳來細微震動。

　　陷入休眠的交易器忽然開啟，細線般的白光探出，纏繞上秦寧手裏的蛋殼，就要收入其中。

　　“不行！”

　　秦寧回神，一把將蛋殼牢牢抓住。

　　記憶沒出錯，這可是他的殼，說收就收？

　　開什麼宇宙玩笑，絕對不行！

　　為一片蛋殼，宿主和交易器陷入拉鋸。

　　最終，能量不足的交易器敗退。

　　白光變得更細，放開蛋殼，卷起散落的鐘乳石片，一塊接著一塊，吞噬乾淨。

　　這一次，秦寧沒有阻止。

　　任由交易器收集能源，自己加快速度，將蛋殼全部吃完。

　　確定再沒有一片遺落，秦寧站起身，拍掉手上的粉塵。以他為中心，半徑五米之內，斷裂的石筍被交易器全部掃空。

　　能源得到補充，光線變成光鏈，交易系統終於穩定。

　　沒有拖延，秦寧捧出小章魚，開啟交易介面。

　　斟酌兩秒，放棄林克，直接定位潘特座標。雖然小章魚出自黑域，但蟲子臉過於狡猾。保險起見，還是後者更值得信任。

　　確定座標無誤，秦寧開始漫長等待。

　　過了許久，交易介面才發出亮光。

　　看到長臉帥哥出現在螢幕上，秦寧總算松了口氣。

　　定位座標，即視為交易開啟。

　　他的級別低於對方，如果潘特不做回應，直接關閉介面，他只能再等十天。

　　見是秦寧，潘特略感吃驚，卻是相當高興。

　　“您好，尊貴的羽族。”

　　“您好。”

　　秦寧時間緊迫，沒有多做寒暄，直接將小章魚捧到交易器前，道：“他們受傷了，請問，你手中有沒有藥品？”

　　藥品？

　　潘特湊近螢幕，仔細看著秦寧手中的圓球。

　　“如果我沒看錯，您手中的，應該是黑域的藍章魚？”

　　羽族養章魚？

　　果然沒有最奇怪，只有更奇怪。

　　“他們的確來自黑域。”秦寧點頭，“你有藥品嗎？或者治療器械？”

　　“有倒是有。”

　　潘特看看小章魚，又看看秦寧，心中的天平左右搖擺，遲疑片刻，最後，到底良心佔據上風。

　　“事實上，他們不用藥，也不用器械治療。只是斷掉觸手，沒有傷到根本，多吃些新鮮骨頭就能好。”

　　秦寧：“……”

　　是他幻聽了嗎？

　　“魚類骨頭可以，蟹類外殼也可以，但必須新鮮，沒經過烹煮。除此之外，如果能得到鯨魚骨頭，他們立刻就會恢復，而且能加快進化。您身在原始星，這幾樣應該很容易獲得。”

　　“只要這樣？”秦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要這樣。”潘特十分熱心，湊近螢幕，繼續道，“您這幾隻還處於幼年形態，等到成年，全身都會變成藍色。據我所知，這種章魚壽命很長，會不斷進化，一生之中，至少要換三次觸手。”

　　“換觸手？”秦寧幾乎成了學舌鸚鵡。

　　“對。”潘特道，“這是黑域特有的物種，我也是巧合之下，才知道他們的習性。您不瞭解，並不奇怪。”

　　依蟲族的性格，捕捉並豢養這種章魚，絕大多數都是為了吃。

　　為最大可能保住性命，章魚的進化方向發生轉變，斷肢再生變得十分必要。

　　打不過蟲族，好歹能扔掉觸手，趁對方分神，借機逃跑。

　　簡言之，要成長，先換手。

　　外星章魚，就是這麼酷炫！

　　秦寧默默低頭，看著重新縮成球狀的小章魚。

　　敢情什麼哀傷，什麼悲悼，為的是吃？

　　察覺不對，小章魚不再裝成章魚乾，而是討好的滾動兩下。

　　秦寧愈發無語。

　　XXX的！

　　把他的淚水還給他！

　　小章魚再次滾動，現出不再流血的傷口。

　　一層透明的薄膜覆在斷口處，只要補充足夠營養，新觸手很快就能長出。

　　為了口吃的，大家都不容易，見諒啊。

　　秦寧轉頭捂臉。

　　再大的火氣，被這樣一滾，也會煙消雲散。

　　歸根結底，章魚保護了他。不管怎麼說，他都應該感激，並有所回報。

　　暗河魚十分好抓，小章魚卻無意下口。

　　顯然，這些魚骨作用不大。

　　秦寧抽抽嘴角，按了一下圓腦袋，“不吃就不吃吧，出去給你們抓海魚。”

　　章魚的事情解決，秦寧暫且了卻一樁心事。

　　透過交易介面，潘特對秦寧身處的環境，表示出極大興趣。

　　“尊貴的羽族，您正在地下？”

　　之前還在攀岩，轉眼就到地底。

　　這只奇怪的羽族，果真很有性格。

　　“是。”秦寧點頭，“這裏都是石頭。你幫了我大忙，為表示感謝，我還有一些蘑菇。”

　　潘特笑道：“如果您願意交易，蘑菇之外，這些鐘乳石，我同樣願意收購。”

　　“石頭？”秦寧挑眉。

　　“是的。”

　　鐘乳石在青域賣不上價錢，但他認識一個橙域宿主，轉手之後，絕對能賺不少。

　　考慮片刻，秦寧點點頭，答應同潘特交易。對方收購鐘乳石的原因，他沒有多問。

　　“您需要什麼？”

　　“我需要成衣，還有藥品和治療器械。”

　　布料他有，只是沒時間做。藥品和器械，則為安全考量。

　　這次有驚無險，難保下次不會遇上更大的麻煩。提前交易一批，甭管用不用得上，總是有備無患。

　　“如您所願。”

　　交易種類不多，貨物量也不大，定價之後，操作十分簡單。

　　潘特本想多換些，可惜秦寧忙著跑路，壓根沒有太多時間。

　　天曉得那些鵟雕現在在哪。

　　如果真能挖洞追上來……看看纏在腿上的繩子，秦寧認為，還是早跑早好！

　　斷裂的鐘乳石散落一地，被交易器收取不少。秦寧費了些力氣，才滿足交易數量。

　　潘特動作不慢，在僕人的幫助下，準備好衣物藥品，附帶三大袋麵包，裝箱傳送。

　　“我想，您應該需要這些食物。”

　　白光過後，鐘乳石變成兩隻合金箱，裝滿秦寧急需的物品。

　　“期待同您再見。”

　　交易介面關閉，秦寧扯下腰間破布，套上潘特送來的柔軟長袍。

　　按照潘特的介紹，這件短上衣由人工布料製成，價格比不上蛛絲布，但摻有合金線，比前者堅韌十倍。

　　上身之後，同樣十分舒適。

　　然而，看看垂過膝蓋的布料，挽起三層衣袖，秦寧生出懷疑，這真是件“短”上衣？

　　換上衣服，出於好奇，秦寧解開布袋，撕開一個梯形麵包。

　　為何是梯形，無從考量。

　　麵包吃到嘴裏，鬆軟可口，帶著一股甜香。

　　他終於相信，吃不下黑域麵包，絕非食性問題，而是蟲族種植的穀物，實在沒法下口。由此可見，黑域居民對食物的要求，當真是不高。

　　離開鐘乳林，沿著河道前進，很快又遇一座石橋。

　　橋下暗河翻滾，水聲轟鳴。

　　不知是不是錯覺，走過石橋，風中竟有海風的鹹味。

　　揉揉鼻子，秦寧加快速度。

　　河道越來越寬，潮濕的岩壁愈發濕滑。

　　前方百米處，又是一座陡峭的斷崖。

　　洶湧的河水，奔騰流淌，垂掛成銀色瀑布。

　　瀑布兩側，道路消失，僅有一個個凸起的石棱可供攀援。

　　不想攀岩，還可以飛。

　　但他無法確定，地下河究竟多長。如果體力耗盡，會不會中途掉進水裏？

　　正為難時，離開儲物器的小章魚擺動觸手，各種比劃，更取出翻譯機，敲出“運輸艦”三個字。

　　這提醒了秦寧。

　　“我怎麼忘了！”

　　他有船，不用飛，更不用攀岩！

　　退後一段距離，選定較為乾燥一處空地，秦寧打開儲物器。

　　五秒後，六隻巨大的金屬箱，整齊排列在面前。

　　箱蓋打開，流動銀灰光澤的金屬外殼，盡數映入眼底。

　　回憶潘特的演示，秦寧一一看過金屬箱，先找出引擎和控制系統，隨後搭起支架，一片接著一片鑲嵌艙板。

　　“真像是搭積木。”

　　嘟囔一句，秦寧踏上架梯，舉起艙頂。

　　不是力氣夠大，絕對舉不起來。

　　四隻藍球上下跳躍，秦寧夠不到，或者沒注意的邊角，都由他們完善。

　　最後一塊金屬板鑲嵌完畢，艙門合攏。

　　一艘橢圓形，銀灰色的小型運輸艦，停靠在懸崖邊，隨時可以起飛。

　　走進艙門，坐上指揮椅，秦寧有些不確定。

　　該不會飛起就落，變成潛水艇吧？

　　小章魚蹦跳幾下，熟門熟路的跳上控制臺，指著藍色的按鈕，告訴秦寧，該如何開啟系統。

　　“好吧。”

　　就算成潛艇，他也認了。

　　大不了開啟艙門，飛出去就是。

　　按照章魚的指點，秦寧走到控制臺前，按下藍色按鈕。

　　弧形螢幕亮起，系統自動捕捉周圍環境，制定最佳路線。

　　坐回柔軟的指揮椅，聽著冰冷的機械倒數，秦寧忽生感慨。在宇宙時代過著蠻荒生活，他大概是獨一份。

　　“進入自動駕駛。”

　　引擎啟動，發出耀眼藍光。

　　運輸艦離開懸崖，下落數米，旋即加速，如一枚光彈般疾射出去。

　　轟！

　　巨大聲響中，艦首直撞山壁。

　　秦寧沒有準備，向前撲倒。

　　“怎麼回事？”

　　秦寧開口詢問，四隻藍球正忙著亂彈，根本無法給出答案。

　　連續三次，山壁被硬生生撞出缺口，癟了一角的運輸艦，嗖的飛了出去。

　　單臂扒上控制臺，看著螢幕中顯示的影響，秦寧險些飆淚。

　　宇宙高科技，他XXX也靠不住！

　　這就是所謂的最佳路線，撞出去？！

　　不能怪系統蠻幹，怪只怪設定者是青域種族。

　　該種族最大的特點，就是以角互搏。映射到系統中，自然是沿路開撞，撞出去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