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羽城旗艦

　　幾乎是一夜之間，藍域邊緣的蟲族星艦突然增多，由零星幾艘增加到幾千艘，甚至幾萬艘。並且，在觀測行星發回消息的同事，這個數量還在暴增。

　　羽城、崖城、湖城和林城先後接到通訊，第一時間派星艦前往佈防。

　　蟲族選擇航道，距離藍域邊緣實在太近。

　　沿途可經過一百三十八顆觀測星，二十六座衛星城，其中五座由羽城管理。

　　白珝接到消息，立即率旗艦趕往。即為震懾蟲族，警告對方遠離藍域，也為給潛伏在暗處的某些人一個警告。

　　鴻鵠族群的實力，確實不能同萬年前相比。

　　但是，敢將爪子伸到羽城，危及城內雛鳥安全，就要有被剁的覺悟。

　　“噬人鯊的出現絕非偶然。”

　　栗顏被爹娘收拾一段，足足三天沒敢出門。接到隨白珝登艦離城，前往星域邊緣佈防的命令，差點喜極而泣。

　　“據紅連回報，靠近淺海的兩座珊瑚礁，一座礁石底部，都殘留有誘鯊劑。”

　　顧名思義，施放這種藥劑，本為捕捉鯊魚。然而，除了禿鷲等少數族群，多數羽族對鯊魚肉不感興趣。

　　因其特性，羽城的海域更是從沒出現過。

　　繁殖季剛過，誰都沒有想到，海中會出現這種東西。

　　除非立即清除。否則，哪怕殘餘幾毫克，都能引來噬人鯊，對下海的雛鳥造成威脅。

　　“珊瑚礁附近已經清理，礁石比較麻煩。紅連請示，是否能夠將礁石整體移除。”

　　據紅隼上報，礁石深入海面的部分，被挖出半米深的缺口，填入大量誘鯊劑。缺口又被半封住，埋入海沙，僅留兩條縫隙。

　　這樣的佈置，能最大限度延長藥劑的使用期。

　　別說是雛鳥，就是年輕些的海鳥，不留心觀察，壓根不會發現礁石的異況。

　　用心險惡，令人髮指。

　　若說不是人為，栗顏敢把兩隻翅膀的硬羽拔光！

　　只不過，人算終歸不如天算。

　　第一批被吸引來的倒楣蛋，沒吃到夢想中的大餐，反而遇上發飆的秦寧，更被護崽的黑雁雪雁群廝。

　　近五十頭噬人鯊，逃走的不到三分之一，而且各個帶傷。

　　教訓太過深刻，鯊魚們心有餘悸。

　　這種情況下，即使有誘鯊劑存在，也不會二度靠近淺灘。

　　可惜鯊魚生命不夠長，也沒法死而復生。

　　不然，經歷過鳳凰族群繁盛期的長輩，必定會揚起魚鰭，狠狠給後代子孫幾個耳刮子。

　　想吃鸑鷟，腦袋被扇貝夾了？！

　　萬幸只是一隻。

　　多來幾隻，信不信噬人鯊從此少掉一個分支！

　　“疑犯已經大致圈定。”栗顏道，“提前離開的兩隻黑鷹，石城的一艘貿易星艦，都有不小的嫌疑。”

　　“城內呢？”

　　沒有接應，能瞞過紅隼，神不知鬼不覺的挖開礁石？

　　“暫時沒有查到。”

　　離城之前，栗顏整理線索，經過仔細推敲，很快得出結論，不是議會裏的人搗鬼，就是石城的恐鳥背地下手。

　　城內的問題則隱藏太深，一時半刻，很難掌握確切證據。

　　“我知道了。”

　　聽完栗顏分析，白珝只是點了點頭。

　　“白主，不向對方發出警告？”

　　“暫時不用。”

　　“那還要繼續查？”

　　“當然。”

　　“查到之後？”

　　白珝挑眉，微笑著掃了栗顏一眼。

　　某只鵟雕立即頸羽倒豎，激靈靈打了個寒顫。暗道一聲：某幾個不怕死的，惹上白主，當真是活膩了。

　　白珝收回目光，緩緩收攏十指。

　　蟲潮將臨，不適合直接動手。

　　但不代表就此揭過。

　　鴻鵠旗艦重現藍域，只算是開胃菜。待蟲潮過去，才會端上正餐。

　　無論是誰，背後站著哪個星城，該算的賬都要算清楚。

　　羽城猛禽記仇，鴻鵠尤其如此。

　　證據不足？

　　那就不需要證據，光明正大報私仇！

　　總之，想打架，總能找到理由。

　　甭管單挑群毆，必定薅掉你一身羽毛。

　　身為鴻鵠族長，白珝一旦下定決心，黑鷹恐鳥加起來都扛不住。

　　“登艦。”白珝走進船塢，聲音冰冷，“這件事，早晚要有個說法。”

　　鴻鵠、鵟雕以及數百隻雪鵠燕雀，列隊走進船塢，登上旗艦。

　　航空站四面亮起指示燈。

　　白焰凝聚成光柱，耀眼奪目，直沖雲霄。

　　調控塔臺發出命令，升降梯停止起落，通往船塢的環形道路全部封閉。

　　大氣層外，即將入港的星艦接到通訊，延遲降落。

　　船塢內，銀白色旗艦外，所有星艦熄滅引擎。

　　轟——

　　環形穹頂向兩側分開，引擎的聲音愈發清晰。仿佛悶雷一般，令人感到恐懼。

　　“離航！”

　　指示燈大亮，龐大的銀色星艦，緩緩從船塢升起。

　　艦體兩側覆蓋白金色圖騰，似鴻鵠振翅欲飛。又似一頭荒古巨獸，在長久的沉睡後醒來，盤踞蒼穹，發出聲聲怒吼，向天地眾生展示可怕的力量。

　　秦寧被允許站在船塢通道旁，目送旗艦升空。

　　這一刻的震撼，根本無法用語言形容。

　　黑鳴和紅翔站在他的身邊，激動得不能自己。

　　直到旗艦飛出大氣層，穹頂合攏，船塢恢復寂靜，兩人仍時滿臉興奮，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我長大後，一定要跟隨白主，登上旗艦！”紅翔發下誓願。

　　“你這麼弱，能行嗎？”黑鳴表示懷疑。

　　“我哪里弱了？”紅翔不服。

　　“崖都不敢跳，還說不弱？”黑鳴掏掏耳朵，十足的氣人。

　　紅翔臉色漲紅，運氣再運氣。

　　五秒後，終於沒忍住，當場變成原始形態，撲騰著翅膀，朝黑鳴沖了過去。

　　說不過，乾脆開打！

　　“打架？誰怕誰！”

　　黑鳴嗤笑一聲，變換形態，上前應戰。

　　雛鳥單挑，多採用原始形態。

　　一來，圓滾滾的身子，覆蓋厚實的絨毛，天生是最好的防護。二來，這個形態最能用上力氣。爪子不夠上嘴咬，嘴巴不過癮，直接往前撞。

　　兩隻黑雁鬥志高昂，很快滾成一團。船塢旁的通道，登時一地絨毛。

　　秦寧想勸架，奈何插不進嘴，更插不上手。

　　按照白珝的說法，成年之前，他無法變成黑鳳。以光翼形態參與進去，實在很不明智。

　　誤傷哪只小夥伴怎麼辦？

　　焦急片刻，秦寧忽然發現，兩隻黑雁都有分寸，完全不會下死手。鬆口氣的同時，退後兩步，靠在通道左側，開始抱臂旁觀。

　　男人的友情，許多都打出來的。

　　打打更健康。

　　調控塔臺接收到畫面，不厚道的噴笑聲此起彼伏。

　　“這兩隻雛鳥有前途。”

　　黑旋隨旗艦出航，看護族中雛鳥的責任，落到黑巒等人身上。

　　此刻，黑巒站在調控室裏，看著黑鳴在螢幕裏上下撲騰，左右翻滾，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頗感榮耀。

　　“好小子，有老子當年風範。”

　　“對，用爪子。”

　　“用什麼翅膀啊！”

　　一張嚴肅俊美的面孔，偏說出這樣混不吝的話。瞧那架勢，如果人在通道，八成還要做場外指導。

　　幾隻燕隼互相看看，同時轉頭，不忍直視。

　　作為一隻鳥，當真不能只看外表。

　　通道裏，兩隻雛鳥單挑二十多分鐘，始終勝負未分。

　　呸的吐掉一嘴絨毛，黑鳴舉起翅膀尖，大聲道：“你服不服？”

　　“服你個巨嘴鳥！來戰！”

　　“戰就戰！”

　　紅翔站起身，怒得炸起絨毛，又向黑鳴撞了上去。

　　調控室中，巨嘴鳥無辜躺槍。

　　左右看看，發現同事都在憋笑，頓時無語問蒼天。

　　作為羽毛豔麗，戰鬥力不差的種族，只因為嘴長，就被嘲笑數個宇宙紀元，當真想蹲到牆角，好好靜一靜。

　　他XXX的！不就是嘴長點嗎？自己招誰惹誰了！

　　“行了。”

　　秦寧看不下去了。

　　又不是深仇大恨，不過拌幾句嘴，純屬意氣之爭。

　　用得著打成這樣嗎？

　　“用！”

　　“必須用！”

　　雄鳥不只羽毛要炫，長相要漂亮，打架能力更要一流。

　　幹不翻競爭者，還想得妹子青睞？

　　做夢去吧。

　　“今天不打得你吐食球，我就不是黑雁！”

　　“你才吐食球，你全家吐食球！”

　　調控室內，繼巨嘴鳥之後，雪鵠躺槍。

　　難兄難弟一起聚到牆角畫圈圈。

　　地方不夠？

　　沒事，擠一擠更暖。

　　打了近一個小時，拉來無數仇恨之後，戰鬥終於結束。

　　不是兩隻黑雁不想繼續，而是站都站不穩，實在沒力氣了。

　　秦寧走上前，單手撐著膝蓋，看著兩腳朝天，圓滾滾的雛鳥。片刻後，終於沒忍住，伸出手指戳了一下。

　　被戳的黑雁當場石化，調控室內瞬間一片寂靜。

　　“秦……寧？”

　　“恩？”

　　“你幹嘛戳我？”不知道雄鳥的肚子不能戳嗎？

　　“一時手快，見諒。”

　　“……”這是手快就能揭過去的嗎？

　　黑鳴鬱悶的抱著肚子，留給妹子的第一戳，就這樣沒了。

　　考慮到秦寧不是在羽城出生，不瞭解情況，勉強可以原諒。換成其他人，一定要再戰一場。

　　紅翔翻過身，翅膀用力拍地，差點笑出眼淚。

　　“哈哈……”

　　看到這樣的情形，秦寧也明白，恐怕自己一時手快，犯了原則性錯誤。

　　“抱歉。”

　　“沒事。”

　　黑鳴爬起身，變成少年模樣，抓了抓亂糟糟的頭髮，道：“你剛從外邊回來，大概不知道。不過，今後可不能再這樣。還好是我，要是其他人，就像旁邊那個，百分百說不通，肯定會惹上麻煩。”

　　潛臺詞是，這只紅腹黑雁不只一根筋，還相當不講道理。

　　“我知道了。”秦寧受教。

　　“黑鳴，你說什麼！”對於黑鳴的當面抹黑，紅翔十分不滿。

　　“我說錯了嗎？”黑鳴雙臂環胸，“你敢說你不會這樣？”

　　“我！”

　　紅翔被堵得沒話說，臉又漲得通紅。

　　秦寧左右看看，忽然覺得，自己的小夥伴不只愛好另類，還有開嘲特性。

　　架打完了，三隻雛鳥被帶離船塢。

　　升降梯陸續開啟，空中通道打開。

　　停止工作的引擎再次轟鳴，暫停工作的航空站，恢復一片忙碌景象。

　　“走吧。”

　　黑巒和白岩等在通道盡頭。

　　白珝離開的這段時間，白岩奉命保護秦寧。離開火山口時，必須不離左右，杜絕一些危險。

　　三隻雛鳥出現後，立即被一人塞了一塊蟹肉。

　　“今年的月光蟹消耗得差不多。下個月開始，可以按喜好更換食譜。”

　　聽到能換食譜，秦寧沒有太大的反應。反正都是被投喂，什麼不是吃。

　　兩隻黑雁眼睛亮了。

　　作為祖先吃素的羽族，雖然進化到可以食用葷腥，終究還是更喜歡海藻和水草。

　　一行人離開航空站，黑鳴提議再去海邊，被黑巒否決。

　　“海邊不安全。”

　　“那去哪？”黑鳴皺起臉，“城裏也沒哪里好玩。”

　　“城裏也有湖，不如去那？”紅翔提議，“我認識湖邊的灰嘴潛鴨。他告訴我，湖底有很多美味的水草。”

　　“水草倒是好。可你難道忘了，湖邊還住著一大群雀鳥。”黑鳴臉皺得更緊，“尤其是山雀和奎利亞雀，會被吵得煩死。”

　　“這倒是個問題。”紅翔猶豫起來。

　　秦寧看得稀奇。

　　能讓黑雁覺得吵，當真是本領不一般。

　　“還是別去了。”黑鳴道，“我聽上一窩的哥哥說，繁殖季後兩三個月，他們會更吵，簡直讓人受不了。”

　　“我有個提議。”秦寧突然出聲，“能不能去學校看看？”

　　“學校？”黑鳴和紅翔都是一愣。

　　“對。”秦寧笑了笑，繼續道，“再過不久，咱們都要入學。提前熟悉一下不是很好？”

　　“可是學校有白隼看守，像咱們這麼大的雛鳥，根本進不去。”

　　“參觀一下也不行？”

　　“這……”

　　黑鳴不敢確定，本能的看向黑巒。

　　“正規學區不可以。”黑巒道，“分區的圖書館和資料館沒有問題。”

　　雛鳥要學習很多東西，尤其是雄鳥，壓力太大，必須提前開始學習。

　　圖書館向全城開放，資料館也不設門限，雛鳥入學前，可以在這裏學習一段時間。

　　“黑雁種群交流無礙，分支文字則有相當區別。”黑巒神情嚴肅，聲音卻意外的柔和，“去圖書館，正好方便你們提前熟悉。”

　　聽到要學習，黑鳴和紅翔都打起精神，端正表情。

　　秦寧撓撓下巴。

　　情況和預想有所不同，但這個結果也算不錯。

　　“秦寧一起學嗎？”黑鳴好奇出聲。

　　黑巒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白岩。

　　“今天可以一起。”白岩彎下腰，拍了拍黑鳴的頭。

　　“只有今天嗎？”黑鳴有些失望。

　　相處時間雖然很短，他卻早將秦寧視作朋友。甚至比同族的夥伴更親密。

　　“只有今天。”白岩答應得爽快，半點沒有打擊雛鳥的自覺。

　　“雛鳥都要學習本族語言，很長時間不會在一起。不過，等到入學之後，你們可以一起學習羽族歷史，也能一起學習星艦知識。”

　　“恩！”

　　黑鳴性格開朗，小小的失望很快被拋開。

　　幾人乘升降梯離開航空站，登上代步的信天翁和大雁，向城市中心飛去。

　　與此同時，藍域邊緣的觀測行星，突然亮起紅色警報。

　　“警報，大量蟲族星艦靠近，目測超過十萬艘！”

　　螢幕上，密密麻麻的星艦排成長列，仿佛彌漫在星系外緣的黑雲。

　　每艘星艦都不大，常規可載十到十五名船員。但是，這麼多聚在一起，同時出現，仍讓人感到心驚。

　　“能確定是哪支蟲族？”

　　“很可能是蟻族。”

　　蟻族？

　　指揮室內驟然安靜下來。

　　“黑蟻還是白蟻？”

　　“難道是紅蟻？”

　　“不，都不是。”觀測員放大圖像，螢幕中，清晰呈現出一艘蟲族星艦，“是行軍蟻。”

　　“能看出前往哪里？”

　　“預期是灰域。”

　　指揮官站起身，走到控制臺前，雙手按上冰涼的金屬。

　　“難怪今年的蟲潮不是在青域爆發。”

　　前兩次蟲潮，黑域的目標主要是植物。

　　這一次，行軍蟻出現，目標絕不止於草木。被侵擾的星域居民，也會遭受滅頂之災。

　　“向灰域發出警報！”

　　那群長鼻子雖然固執，到底算是不錯的鄰居。如今很可能全家不保。無論是白主的命令，還是出於其他考慮，藍域都該發出警報。

　　“指揮官，主城傳來通訊，旗艦將在三日後抵達。”

　　指揮官猛地轉過頭，詫異道：“你說旗艦？！”

　　“通訊是這樣說的。”

　　蟲潮出現，威脅邊界衛星城，城主親往佈防合情合理。

　　可是，開出旗艦？

　　要知道，自羽皇攻打石城之後，鴻鵠旗艦已有多年未曾出現，更沒離開過主城。

　　“繼續觀測。”

　　沉吟兩秒，指揮官下達命令。背負雙手，站在控制臺前，灰藍色的雙眸閃過一絲凝重。

　　恐怕白主此行的目的，不只是為了蟲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