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運籌帷幄
低低的啜泣聲逐漸變大,一半是由於對死亡的恐懼,另一半是對未知的茫然。許多族人腦子裡都在想,這一次或許是豹族最大的危機。
「現在可不是哭的時候,伊恩沒事,相信他很快就會回來。在這之前,我們只要堅守在部落裡就好。」
江樵深吸一口氣,努力使情緒平復下來,冷靜的語調帶著莫大的說服力。現在他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守護伊恩的族人,同時也守護自己的朋友。
「真的麼?族長真的沒事?」
一個雄性猛然抬頭盯著江樵道,大臉上帶著驚喜的神色,語氣也恢復了些許生機。其他族人則半信半疑,畢竟當時的情形太過凶險……
「不要忘了,我們可是有著血契,我現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們面前麼?」
江樵努力讓自己露出一絲笑,無比篤定地道。或許伊恩會受重傷,但他的確還活著,只要這樣就夠了——這不僅僅是用來安慰族人的藉口,也要用來說服江樵自己。
「現在我們怎麼辦?說不定狼族下一刻就會打進來,那些怪物實在是太可怕了。」
某個親眼目睹的獸人慌亂地問,他從來沒有見過那樣強大卻又血腥殘忍的怪物。
「到底是什麼怪物?」多次聽他們提到「怪物」,江樵皺眉道,隱隱的,心裡卻產生一個想法,該不會是——
「半人半獸,好像不能完全變身,可力量卻比純粹的雄性獸人大的多。最可怕的是,他們似乎根本不害怕疼痛,流血骨折完全不在乎……」
敘述的人說著說著打了個冷顫,回想起那怪物撲過來的一刻,頭皮還有些發麻私生子。如果不是伊恩把他們引走,傷亡的人會更多。
「我想起來了,那樣的表情——根本就像是等著看好戲,難道他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
橘喃喃自語著,腦海裡浮現出之前那個雌性微笑的表情,之前他就覺得有問題。
「什麼表情?哦,你說之前那個雌性?你不是讓人跟著麼?」
江樵先是一怔,然後就明白過來,經橘這麼一說,他也覺得是這樣。
「跟丟了……」
那個雌性太狡猾,居然把跟著的人甩了。
「現在想想,狼族一直很不對勁,他們最擅長的就是偷襲,這次居然在森林裡開打?很有些肆無忌憚的意味。」
達裡也插話道,他說這話完全是出自於直覺,只是狼族既然這麼厲害,又為什麼一直等到現在才動手?
「簡祭司,我記得你之前說起過這樣的怪物,應該會有對付的方法吧?」
江樵鬆了一口氣,滿懷希望地微笑道。那淡定的笑容,意外讓大家躁動的情緒得到了一絲紓解。
「唔……沒錯。不過,具體怎麼做,還要和你商量一下。」
簡祭司微微一怔,在看到江樵眼睛裡蘊含的深意後,不得不接話道。唉,自從江樵這傢伙出現之後,這是自己第幾次說謊了?可現下這種情況,他也清楚,最要緊的就是先穩住大家。
「找幾個鷹族從天空搜尋伊恩的下落,橘你去沒有受傷的雄性裡挑十五個對敵經驗豐富的,到這裡見我。」頓了一下,江樵轉而看向仍舊有些慌亂的雌性們,「上一次對付加利利獸,大家取得了勝利,這回雖然形勢更加嚴峻,也不是沒有贏的希望。」
「可是,這才我們對上的是狼族和熊族,他們可比加利利獸厲害的多……」
一個雌性小聲地道,這同樣是許多雌性的想法。十年前那場慘烈的戰爭,他們對狼族的強大和殘忍有著太深重的陰影。
「說的沒錯,可因為這樣你們就要退縮麼?躲在族人的背後,看著你們的伴侶還有兄弟一個個死去?然後成為狼族的戰利品?」
江樵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毫不留情地鞭笞著每個人的靈魂,容不得他們再有所逃避。
「不願意——」
「不願意——」
「我們不願意!」
起初只是一兩個人,後來呼喊的聲音越來越大,許多雌性眼中含著淚水,心中卻燃起一團火——因為雌性珍貴,很少會被殺死,但屈辱的活著,為仇人繁衍後代,比死更難過。與其這樣,倒不如和族人一起戰鬥而死!
「吉爾,等下你把做好的弩分給大家,說一下使用的方法。」
看到大家士氣十足,一個個抱著必死的決心,江樵心裡很是欣慰。弩是早就做好了的,再配合吉爾配製的藥水,效果很驚人。且不必擔心準頭問題,江樵早就發現,即使身為雌性,他們在這一方面也有著驚人的天賦。就連橘和吉爾,也不過試幾次就完全上手了,該說是獸人的天性麼?
「嘿嘿,那可是很棒的武器,就讓那些傢伙嘗嘗我們的厲害。」
吉爾笑的很是得意,這藥水可是他千辛萬苦配製出來的。
不管是江樵有條不紊的命令,還是吉爾顯得有些沒心沒肺的笑聲,在這種時候出奇地緩解了大家心中的恐懼,有些人心中甚至升起了一線希望——說不定,他們真的能夠創造奇蹟!
橘帶著挑好的獸人來到廣場,就發現死氣沉沉的氛圍已經完全變了,看到一個個雌性手中都拿著弩,心下瞭然。
「今晚狼族一定會來襲擊,之前那兩隻怪物只是試探,肯定還有更多。」江樵注視著這十五個獸人,徐緩地道,不出意料發現他們臉色變得難看。這也容易理解,只是兩隻就夠他們受的,更多還不要命?
「不過也不會太多,不然他們早就打過來了。你們要做的,就是把他們引到禁地去。」
如果靠著這十五個獸人去對付那些怪物,明顯不現實,但如果只是側面誘敵,還是能夠做到的。
「禁地?你是打算——」
橘立刻就猜出了江樵要做什麼,臉色卻更加難看,特別是看到隊裡的達裡時。
兩人四目相對,達裡嘴巴張了張,想要說些什麼,最終還是選擇了緘默。
然而,從他的眼神裡,橘看到了深深的歉意,化不開的眷戀情牽,最後轉變成一抹決絕。
心中痛苦難當,嘴角卻勾出一絲不可察的笑意,橘無法阻止這樣的選擇,甚至他更加深愛這樣的達裡。
禁地,埋葬著一部分死去的獸人,許多年老獸人也會選擇在那裡死去。禁地沒有草木走獸,完全是一出死地,且只有一條路可以進入。只要封住入口,即便是那些強大的怪物,也只能活活困死在裡面。
江樵默然,這十五個人就是一支敢死隊,即便他不說下去,相信他們也已經明白。
然而,卻沒有一個人臨陣脫逃。
如果這樣做能夠挽救自己的族人,他們寧願犧牲自己的性命。換句話說,如果不這麼做,他們同樣會死。
這十五個獸人裡,七個豹族,七個鷹族,還有一個——是狼族。
江樵看向森的目光有些複雜,他是要用這種方法告訴雷自己的身份麼?的確,在死亡面前,許多事情都變得容易被原諒。
以前那個什麼都不在乎的孤狼,現在卻為了雷,主動選擇死亡。呵,死在一起,也是一種幸福!
伊嗯……伊嗯……默唸著伊恩的名字,江樵苦笑,或許,連擁有這樣一種幸福,對他也是一種奢侈。
太陽逐漸下沉,伊恩趴在草叢裡,眼中映射出夕陽絢麗的色彩,眼皮卻變得更加沉重。
他受傷太重,即便是豹族有著強大的自我癒合能力,也無法阻止鮮血如同溪流汩汩而出,化成一片血泊,很快將身下的綠草染紅。
隨著鮮血湧出,身體也漸漸失去活力,沐浴在夕陽暖暖的餘暉裡,骨子裡卻沁出一絲絲冷意。
他以為自己會死在這裡。
「呵呵,你也有這一天麼?」
優雅的嗓音,彷彿從天邊傳來,伊恩已經看不清眼前的人,他甚至沒有發現有人靠近。這聲音很熟悉,只是快要停止運轉的大腦,卻讓他無法辨認出聲音的主人。
喬半彎著腰,看著血泊中的人,高傲如同一個主宰著眾生命運的神祇。
就是這個人,一次次視他如無物,卻把一個粗蠢的雄性捧在手心裡。想到這兒,心中恨意更深,他慢慢蹲下來,一個耳光打在那張俊美的臉上。
「喬……」
虛弱的聲音,如同蚊吶,卻飽含著無限情意,那雙眼睛明明已經失去神采,卻仍舊藍的驚心動魄。
冰冷的心,因著這一聲,瞬間融化,柔軟到不可思議的地步。無論任何時候,面前的獸人,都有著無與倫比的影響力。
「啪——」
又是一記耳光,比之前更重,美麗的面孔破碎成千千萬萬醜陋的影像。
喬萬分不甘,伊恩喊的是「樵。」,可不是他。
即使是快死了,這個混蛋,還是可以將他傷的體無完膚。
「就這麼死,不是太便宜你了?還有那個蠢貨……」收回手,無視掌心火辣辣的痛楚,他冷冷地命令——「把人帶走。」
一個狼族獸人上前,打算把伊恩扛到肩上,儘管滿心不願意聽從一個雌性的命令。
「笨蛋,你這樣他會死的更快。」喬一腳踹過去,恨恨地道。
「你——」
被踹的獸人火冒三丈,卻不敢有任何報復行為。這個雌性,可是他們族長的心頭肉。
最後,幾個獸人用樹枝做了簡易的架子,小心翼翼地把人給抬回去。
喬在一邊看著,恨到極處,腦子反而處於放空的狀態,完全無法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