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酸菜魚

　　找不到老楊頭趙雪梅是堅決不願意回去，三個人就在飯館裡坐著，楊肖滿面絕望，趙雪梅不時的抽抽搭搭哭兩聲，楊建國則是不停的吸煙歎氣，把個西秦飯館弄得烏煙瘴氣。

　　有這三個人在店裡，前來吃飯的人嚇也被嚇走了，林孰意索性就不做了，將門外面暫停營業的牌子翻過來，與沈復兩個人坐在裡面，眼不見心不煩。

　　林孰意並不好奇楊肖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不是什麼同情心泛濫的爛好人，他們一家對老楊頭做的事說的話他都看在眼裡，楊肖是個什麼品性德行他也知道，救蛇反被蛇咬的道理他七歲就知道了，所以在這個地方，只要和他沒有關系和他在意的人沒有關系，那麼他就只有一個原則：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所以他一點都不好奇，他只是有點擔心，這件事情會不會牽扯到老楊頭。

　　等到外面楊建國的煙頭已經堆的快要像小山那麼高，老楊頭終於回來了。

　　與小婉奶奶一起，說說笑笑的提著個桶子下了車。

　　看到西秦飯館外面掛的牌子愣了一下，還沒進門，就看到坐在裡面的一家三口。

　　「你們怎麼來了？」

　　說著將手裡的桶子放在地上，桶裡面游著幾尾鮮活的魚。

　　小婉奶奶走在後面，看見他們三個原本笑著的臉一下子拉了下來，她說話一向心直口快，看著楊建國就說，「真是稀客啊，你們三個還知道回來看看啊？」

　　林孰意和沈復聽到聲音也從裡面走出來，看到老楊頭和小婉奶奶都打招呼後走到他們身邊。

　　小婉奶奶並沒有看出三個人明顯不對的神色，也並不知道他們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向來看不慣趙雪梅的專橫和楊建國的懦弱，所以好不容易見到一次，打定主意要損他們個夠的，可現在看林孰意他們幾個小輩也在這裡，話反而不怎麼好出口了，就轉而晾著他們，不想跟他們說話。

　　「小意啊，來幫奶奶把魚提進去，可新鮮了，中午咱們做酸菜魚吃。」

　　林孰意上前去提魚，沈復卻接過他手裡的桶，笑瞇瞇的，「我來吧。」

　　「小心點，那魚可活了，剛剛都自己蹦出來了。」

　　到真是把剩下的三個人給晾在了一邊。

　　趙雪梅牙根緊咬，腫著的一雙眼睛冒出惡狠狠的光。

　　老楊頭見沈復和林孰意兩個人提著桶子又進去了，才轉過身來看著楊建國，「說吧，什麼事？」

　　楊建國嘴張了又張，那句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你不說就讓我說。」趙雪梅等了半天，楊建國卻屁都不干放一個，就推了楊建國一下，把楊建國推到一邊，走到老楊頭面前，「爸，這次真的只有你才能幫我們了。」

　　「幫你們？把老楊頭一個人扔在這裡的時候，你們誰問過他一句嗎？」

　　小婉奶奶氣沖沖的看著趙雪梅，這兩個人說起話來，誰都不是省油的燈，一言不合就像是要罵起來了一樣。

　　老楊頭自然知道小婉奶奶在替他抱不平，心裡不免有些感激，不過這到底是他自己的事情，也不好叫她這樣幫他出頭，到時候挨別人的閒話，就伸手拉了小婉奶奶一下，把她拉到自己身後，迎上了趙雪梅恨恨的目光。

　　「雪梅，你有話就說，幫不幫得了我就不知道了。」

　　老楊頭臉上很平靜，沒有什麼多余的表情，看著這一家三口的神情，也不像最開始那麼熱絡了。

　　趙雪梅還不知道是因為她跟楊肖說的話都傳到了老楊頭耳朵裡的關系，暗自心驚，想著這短短幾天的功夫，難不成是那兩個小崽子在老楊頭耳邊灌了什麼湯？怎麼老楊頭像是一下子精明了的樣子。

　　趙雪梅腦子裡思來想去卻也只是幾秒鍾的功夫，然後就拉著楊肖「噗通」一下子跪了下來，臉上愁雲慘淡，眼淚刷的一下就下來了，「爸，求你了，你可一定要救救肖肖啊。」

　　楊肖原本正六神無主的站著，被趙雪梅這樣一拉，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膝蓋猛地撞到地上，疼痛加上害怕，眼淚一下子忍不住了，就跟著哭了出來。

　　這下子，剩下的三個人都愣住了。

　　楊建國雖然知道這件事情的緊急，可他還以為按照趙雪梅那脾氣要來硬的，他還想著到時候怎麼阻止呢，誰知道趙雪梅就來了這麼一招。

　　老楊頭和小婉奶奶站在對面，兩個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趙雪梅這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怎麼好端端的，還跪起來了，還有趙雪梅拉楊肖的那一下子，看著是真狠，楊肖的膝蓋說不定都青了。

　　老楊頭抿著嘴，也不伸手扶他們起來，只站在那裡說，「這是做什麼？有什麼話起來好好說，叫人家看到鬧笑話。」

　　趙雪梅原本想著按照老楊頭的性子一定會先叫他們起來再說的，可現在事情沒按照她想的來，她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老楊頭不叫她起來，楊肖又只知道六神無主的哭，楊建國站在身邊看戲一樣的，趙雪梅一下子就有些下不來台，火了。

　　「你還愣著干什麼，還不趕緊跟爸說！」

　　惱羞成怒的罵了楊建國幾句，再順勢站起來，只是這樣一來，她剛剛拉著楊肖跪下去的那一幕就更像是做給老楊頭看的苦肉計了。

　　老楊頭臉上的表情越發的淡，抬起松弛的眼皮看了楊建國一眼，似乎也知道他們來是為了什麼事了，也是，除了為那棟房子，他們一家子什麼時候能到他這裡來看看。

　　楊建國雖然不知道老楊頭心裡在想什麼，可他就是莫名的有種感覺，要是他真的把那句話說出來，他跟他爸的關系，就再也不一樣了。

　　所以他還是沒聽趙雪梅的，不看老楊頭的眼睛，也不看趙雪梅，更是什麼都不說。

　　半晌，趙雪梅都急了的時候，楊建國說，「算了，還是把咱們的房子賣了湊一湊吧，肖肖，走咱們回去。」

　　「回去？！！」趙雪梅的聲音尖利起來，「要回去你一個人回去！！我是絕對不會回去的！！還有我告訴你，那棟房子我也有一半，你要是敢賣，我跟你沒完！！你個沒出息的慫包，都這種情況了，還屁都不敢放一個，你不敢說，好！我自己說！」

　　「爸，肖肖在外面賭博，欠了人家一百萬的高利貸，人家說了，十天時間要是湊不齊，肖肖就要被扔進江裡喂魚，您也知道，我們一家子都靠著建國一個人，別說一百萬了，現在就算是五十萬，我都拿不出來，爸，我知道你最疼肖肖了，你一定捨不得看他受苦的對吧？現在能幫我們的就只有你了……」

　　老楊頭又看了小婉奶奶一眼，兩人對視，眼睛裡都有果然如此的意思，老楊頭清了清嗓子，半點也沒有被這個消息嚇到的或者驚訝的意思，說，「一百萬？我這個破房子，可不值一百萬……」

　　楊建國覺得不大對，老楊頭的話語中不但沒有一丁點吃驚擔心的意思，反而多了一點捉摸不透的嘲諷，可惜趙雪梅一點都沒有聽出來，她現在腦子裡有些混亂，還以為老楊頭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連忙點頭，「沒事的，有多少湊多少，不是還有這家飯館嗎？我上次看他生意那麼好，一定也能賣些錢的吧……」

　　果然，小婉奶奶下一刻就嘲諷的勾起嘴角，「我真的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東西，自個兒的公公不想管，卻想盡辦法打人家房子的主意，怎嗎？現在連飯館也打量上了？做你的夢吧。」說完又看看楊建國，怒其不爭的搖搖頭，「建國，我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我一直覺得你心眼不壞，就是人軟弱了點，沒主見拿不了主意，可我到今天才知道，這人就算是心眼不壞也不見得就有良心，你爸含辛茹苦的把你養大成人，你就是這麼報答他的？」

　　老楊頭長歎一口氣，可能是失望的多了，現在連失望都沒什麼好失望的了。

　　「你們走吧，從今往後，我只當沒生你這個兒子，肖肖也二十三了，你們給他豎的什麼榜樣，以後他走的就是什麼路，你們自己斟酌著辦吧。」

　　說完頭也不回的進了後面的廚房。

　　大約是誰都沒有想到老楊頭會這麼說，連小婉奶奶都是一副沒有想到的樣子，連老楊頭這樣的性子都說出這種話，可見這一家子究竟有多傷老楊頭的心，小婉奶奶最後看了他們一眼，也跟著歎氣走了。

　　趙雪梅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最後跟楊建國說，「你爸那是什麼意思？」

　　楊建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著那道閉上的門，臉上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問你話呢？！！你爸那是什麼意思？！！」

　　趙雪梅直覺覺得事情好像往她無法控制的方向去了，聲音也不由得高了不少，可楊建國好像是傻了一樣，不管她怎麼叫都沒有反應。

　　半晌，楊建國才反應過來的轉頭看趙雪梅，生平第一次，露出了咬牙切齒的表情，額頭上青筋直冒，看起來竟然有些嚇人，「什麼意思？！！你還問我什麼意思！！現在這樣你滿意了！！我眾叛親離的你就滿意了！！」

　　其實楊建國心裡清楚，趙雪梅雖然在這裡面占了大半的原因，可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他自己，他懦弱沒用，趙雪梅說什麼就是什麼，老楊頭會說出這種話來多半是對他失望透頂了而已，所以現在他才會連進去問一聲都不敢。

　　林孰意和沈復進門了就再也沒出去，可房間這麼小，外面說了什麼發生了什麼他們又怎麼會不知道。

　　所以當老楊頭說出那些話的時候，兩個人互看了一眼，看著走進來的老楊頭什麼也沒有說，實際上林孰意覺得，老楊頭這樣做也並沒有什麼不妥。

　　畢竟不得乎親不可以為人不順乎親不可以為子，在林孰意看來，楊建國這樣子完全不像是一個兒子，那麼有和沒有又有什麼區別。

　　小婉奶奶看著老楊頭欲言又止，怕老楊頭失望傷心心裡難受。

　　「你們都這麼看著我做什麼？我沒事，就是覺得對不起他媽，把兒子孫子養成了這麼個德行，到時候死了也沒臉見她。」

　　外面突然傳來楊肖的大叫，「爺爺！爺爺！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啊！！要是還不上那錢我就死定了啊！！爺爺！！」

　　其實也不怪老楊頭這樣生氣，趙雪梅做事從來就是個機關算盡的人，再加上她又明裡暗裡的說過好多次要老楊頭的房子，最後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跟老楊頭耍心眼，也不怪老楊頭覺得這是她精心編出的一場苦肉戲，而楊建國在明知道這個房子對他意義重大還跟著趙雪梅一起騙他就更讓老楊頭覺得寒心，所以才會說出那樣的話，反正這些年這個兒子有和沒有都是一樣，不如就當沒有算了，大不了就是死了以後沒臉去見他媽，總好過將房子給這樣的兒孫。

　　趙雪梅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她成日裡拿老楊頭對楊肖楊建國的那點親情做籌碼，威脅老楊頭把這個給她把那個給她，誰知道會在這關鍵的時候壞了事。

　　不管楊肖在外面如何叫囂，老楊頭也充耳不聞了。

　　趙雪梅急了，「爸，爸，你聽我說話啊爸！你救救肖肖，你救救肖肖啊爸！我錯了我錯了！！我以後一定好好對你啊爸！！」

　　跪在外面拍著門，哭的倒是大聲。

　　只是裡面到底有幾分是真心悔過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老楊頭又歎了一口氣，說，「回去吧，房子我是不會賣的，至於飯館，我已經把它給別人了。」

　　趙雪梅一愣，哭也不哭了，破口大罵起來，只是難聽的話還沒有說兩句，就被楊建國拖走了。

　　楊肖最後在門口叫了兩聲，見老楊頭還是不答應，面如死灰的跟出去了。

　　等到外面安靜下來，老楊頭才走出去，將弄亂的桌子椅子擺好，什麼也沒說回家去了，小婉奶奶原本想跟上去的，卻被沈復止住了，「讓爺爺一個人靜一靜吧，他心裡肯定也不好受。」

　　小婉奶奶想想也是，就安置了幾句走了。

　　林孰意也不說話，安靜的收拾好飯館，等客人來。

　　沈復上前去攬林孰意的肩，「別擔心，不是還有我們呢麼。」

　　林孰意歪頭，「你？你還會在這裡呆多久？」

　　沈復一愣，「嗯？」

　　林孰意看向自己的指尖，「你總是要走的。」

　　沈復又是一愣，最後笑了，伸手揉林孰意的頭，「就算我走了，又不是不回來，你怕什麼？」

　　臭屁的語氣總算是讓林孰意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我怕你到時候再被人抽的渾身是傷。」

　　提起兩個人的第二次相遇，氣氛總算是緩解了不少，而沈復也想著，先把這件糟心的事情解決了，就該解決他自己的事情了，但願林孰意說的不要成真了才好。

　　老楊頭一人回了房子，對著空蕩蕩的房子整個人瞬間都蒼老了不少。

　　「老伴兒，我對不起你，我把咱們的兒子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