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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與君絕》第4章
  4 第三章

  眼見慕晴已經快寫完了,慕陽低垂下眼簾,右手按了按鼻樑,十分自然的將筆換到了左手,而後握緊腕,快速寫下。

  紙張被呈到了季昀承的面前。

  季昀承先看過慕晴的,隨手扔開,再是慕陽的。

  只掃了一眼紙上龍飛鳳舞的筆跡,季昀承便半坐起身,語調淡淡問:「你慣用左手?」

  聽見季昀承的聲音,慕陽下意識想反駁,剛一抬眸,便看見季昀承臉上不再是以往的爭鋒相對,反而透著一股輕蔑的漫不經心,習慣性的衝動被瞬間壓制。

  慕陽規矩的行了一個禮,細聲道:「小女子右手手腕昨日繡花時不慎扭到,故而用的是左手。」

  詫異的看了一眼慕陽,慕晴抿了抿唇,到底什麼也沒說。

  季昀承的視線掃過慕晴再滑至慕陽身上,淺灰色的眸中一絲了然一閃而逝,捏了捏紙燈,他揚起一側唇角,白玉般的手指指著慕陽,道:「你留下,等手好了,再給我寫一次。」

  十四歲的年紀,季昀承的聲音尚稱不上低沉,甚至有些略顯稚嫩的清亮,但沒人覺得這只是個小孩子的玩笑。

  很快有侍從弓腰到慕陽身前,恭敬但又不容拒絕地說了一句:「小姐,請跟我來。」

  慕陽未曾料到季昀承竟然這麼謹慎,但也知道,若再推脫,必然會讓他覺得更加懷疑,便面上露出受寵若驚笑容的隨侍從走了去。

  「阿陽!」慕晴忍不住出聲。

  慕陽回眸,輕輕笑道:「長姐,不用擔心。」

  在驛館側廂房坐了一會,又有一個月白百褶裙的少女走了進來,比起慕陽,她顯然要興奮的多,侍從一走便高挑起眉,眉梢眼角是止不住的喜色。

  見到慕陽,少女忙問:「你也是被小侯爺選中的?」

  慕陽點了點頭。

  少女接著問:「你也是寫那個字被小侯爺看上的?」

  慕陽仍舊點頭。

  發覺慕陽沒有搭理她的意思,少女也不願自討沒趣,便尋了一處坐著等待。

  大約半個時辰過去,接連有三個少女進來,見先頭兩人各坐著也不敢多話,找了個位置坐下,安靜等著。

  又過了半個時辰,外頭擁鬧的喧囂聲才漸漸散去。

  接著「咯吱」一聲,廂房的門應聲被推了開,當先是開門的侍從,隨後才是勾了半抹笑容的季昀承。

  他將手裡的紙燈放在桌案上,斜靠於榻,未曾抬頭便直接問。

  「這紙燈是誰的?」

  季昀承此話一出,那個月白百褶裙的少女便爭著說:「是我,是我的!」

  另外三個本還有些矜持的少女見狀,也忍不住嚷嚷:「小侯爺,我瞧著那紙燈也像是我的。」

  幾人爭執之下,唯獨慕陽立在一側,不言不語。

  季昀承輕笑了一聲,補充道:「若被我查出誰說了假話,我恐怕是不會憐香惜玉的。」

  他說的輕飄飄,幾名少女卻都是一凜。

  「來人,把紙燈給她們傳看一下。」

  輕薄通透的紙面被細竹簽撐起,隨風發出沙沙聲響,當中是一個小小圓圓的空洞,用來盛放蠟燭,再邊上有一個小巧的紙箋,黑墨被水暈開淺淺字跡。

  實在沒什麼特別的。

  除卻看到紙箋上的話一愣,少女們多少都有些失望。

  慕陽自然認出這紙燈就是慕晴當日做送給她的,甚至紙面一處還因為慕晴的手指被竹簽紮到,而滴上兩點細小的玫紅血點。

  待人都看完,季昀承又問了一遍。

  此番卻沒人敢再開口。

  「既然如此,就都離開罷。」

  揮了揮手,季昀承正待趕人,那個月白百褶裙的少女忽然跪在季昀承面前,秀美的臉上滿是哀求,眼中淚珠泫然欲滴:「小侯爺,民女斗膽,懇請小侯爺收了民女吧,民女定當竭盡全力侍奉小侯爺,為奴為婢都在所不惜。」

  「哦?」季昀承挑了挑眉,問道,「為何?跟著我很好麼?」

  少女雙手捧在額前,深深跪倒:「家父嗜賭成性,若是此次小侯爺不收了民女,只怕下個月父親就要將我賣到青樓去。」

  季昀承笑了笑,似乎覺得很有趣:「若是如此,那你留下罷。」

  少女抬起頭,滿臉的欣喜。

  其餘少女雖不甘,但自問實在做不到這個程度,只有歎氣。

  慕陽卻是松了口氣,回轉身,正準備離開,忽然聽見身後季昀承的聲音:「你先別走,對,那個綠衣服的,站住。」

  四下一看,身著綠衣的竟然只有自己一個。

  慕陽深吸一口氣,換上溫婉笑容,轉身半屈膝:「不知小侯爺小女子還有何事?」

  「你過來。」季昀承以手支腮,手指微勾。

  慕陽壓下心中十分想教訓對方的衝動,依言緩緩走近。

  季昀承卻等得不耐,慕陽剛一靠近,他就扯了慕陽的袖子將她直直拉到自己身邊。

  被扯的反應不及,差點撞在季昀承身上,用手掌撐在榻邊才堪堪穩住身子。

  季昀承像是絲毫未覺,湊在她耳邊呼吸可聞處道:「你是唯一一個留意到紙面一角殘留有血跡的人,那紙燈是你的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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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陽沒料到季昀承十四歲就如此難纏。

  看見紙面殘留血跡又如何,難道非要紙燈的主人才可能發現,但現在解釋無非是欲蓋彌彰,更何況——季昀承已經懷疑她了,一味的否認遮蓋倒不如坦然說出。

  慕陽站直了身,低垂眉目,掩蓋中眸中的銳利,道:「小侯爺觀察細緻,的確如您所言。」

  季昀承終於笑開。

  南安侯同王妃均是相貌不俗,季昀承自然也不差,方才還顯得疏離冷漠的容顏在這一笑之下猶如寒冰乍破,萬樹梨花開,另幾個少女都看得呆怔忘了離去。

  慕陽在心中歎了口氣,在她看來這笑容實在不怎麼悅目,在她與季昀承短暫爭鋒相對的日子裡,她也曾見過幾次季昀承的笑容,但凡露出如此笑容,代表的無外乎……季昀承的奸計得逞。

  斂了斂笑,季昀承再次揮手讓其餘人退下。

  室內一時安靜下來,只餘清淺呼吸聲。

  「你叫什麼名字?」

  慕陽頓了頓,方道:「小女子姓慕,單名一個陽。」

  「慕陽……」念了念這個名字,季昀承不自覺的皺起眉,「你怎麼叫這個名字?」

  「這名字是家父所取……」

  季昀承打斷她,顯然對此毫無興趣:「寫紙燈的時候你知道會有瘟疫蔓延?」

  慕陽點頭道:「是。」

  季昀承似笑非笑道:「那麼這瘟疫是由你引起的?你知不知道,光是這紙燈上的訊息就夠官府將你捉拿歸案了。」

  毫不停頓,慕陽將準備好的說辭說出:「瘟疫的源頭在百裡外的車玉城,小女子即便想也做不到。至於紙燈上的訊息,是我夢到的……小侯爺信也罷不信也罷,事實如此。」

  莊周夢蝶,蝶夢莊周。

  那恍然而逝的二十多年又怎麼不像一場夢?

  至今想來,仍然覺得不可思議,她甚至分辨不出,究竟那個高貴的慕陽公主是否真的存在過,還是一直只是她的臆念,那些記憶在見到季昀承後逐漸變得清晰。

  她方才特地留意過季昀承聽見她名字的反應……那種反應,是因為這世上還有另一個玄慕陽麼?

  「既然你說是夢到的……我信你,不過……」拖長了音調,季昀承仍舊把玩著那個紙燈:「能夠遇見未來的能力……無論是誰見到只怕都不會輕易放過吧,你可願留下?我可以償付給你爹娘相當一筆的銀子,而且保你一生衣食無憂。」

  慕陽笑道:「小侯爺,若我說我至今也只夢到過這一回呢?也值得如此?」

  手指一頓,季昀承也笑:「這樣的能力,莫說萬一,就是有丁點可能也價值連城。」

  「可是若我不願呢?」

  姑且不說留在季昀承身邊一輩子被他呼來喝去她忍耐不了,更重要的是,在季昀承身邊她很有可能接觸到前一世的那些人那些事……

  若是半年前,她或許還有幾分期待或許能贏回自己的身份。

  如今,已經絲毫沒有這樣的念頭。

  尊貴無匹的公主又如何?

  所有人都懾於她的身份,要麼戰戰兢兢百般討好要麼冷眼以待不假辭色,高處不勝寒,到了最後,甚至連一份感情也贏不來……

  指尖掐入手心,按耐住無法抑制的悲慟情緒。

  季昀承冷笑:「你不願?你有什麼好不願的?難道做我的人不比做個普通老百姓來得好,若做得好,將來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不比你如今強百倍千倍?」

  「我不願。」慕陽淺笑依舊,語氣不卑不亢,「小侯爺,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做個普通百姓小女子安之如飴。」

  季昀承忽然覺得很詭異。

  眼前女孩分明布衣襤褸,身份卑微,但卻總給他一種矜貴的感覺,比江湖俠士多了幾分文雅貴氣,比高官貴女又多了幾分看淡的氣度。

  這實在太詭異了。

  若季昀承再大幾歲定然能看出其中端倪,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是不可能有這樣的氣勢。

  當時他卻只是覺得不悅——任哪一個被他人順從慣了的上位者遭遇斬釘截鐵的拒絕都不可能開心,但他是季昀承,南安侯的獨子季昀承,脅迫一個女孩的事他還不屑於做,當即冷下面容,音若寒泉道:「既然你不願意,我也不會強迫你,不過這樣的機會我只給你一次……你自己不要,以後便不要後悔。」

  慕陽安然的行了一個禮,笑:「多謝小侯爺。」

  她實在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可後悔的。

  然而世事難料,慕陽怎麼也沒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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