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千絕焰

　我是千絕焰，今年四歲，但和同齡的孩子相比我覺得自己知道的要更多些。至少我明白不懂就問，問不出來就自己去找，找不到就……偷聽。

　從我記事以來，就一直和爹爹、凝煬爹爹還有幾個僕人一起生活，開始的時候我還管凝煬爹爹叫叔叔，但從我知道爹爹比叔叔親密時，我就自動改了口，我還記得當時爹爹的詫異和凝煬爹爹的笑意。

　我除了眼睛比像爹爹之外，再也找不到任何與他們相似的地方。所以我斷定自己的樣子應該更像娘，不然爹爹不會每次抱著我的時候都露出讓我覺得難受的表情，凝煬爹爹說那叫“傷心”。

　但一般來說都是男人欺負女人，也就是說我娘不在身邊應該是被爹爹欺負走了。可為什麼爹爹會傷心呢？難道說是我娘欺負他？那樣好像有點奇怪……

　我一度很好奇自己的娘親是誰，但不好問凝煬爹爹，因為我知道他很喜歡爹爹，所以他一定不喜歡我娘……但我也不敢問爹爹，怕他會難過，所以我只是淡淡地問了一句自己是不是有娘。

　得到肯定的答案後，其他的就不那麼重要了。

　爹爹是個很溫柔的人，雖然不會對我一味的寵溺，但也從來不會打我，甚至罵都沒有。他很喜歡坐在榻上看書，或著望著院子發呆。雖然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一定是不好的事，因為他的臉色很難看。

　每每這個時候我就會悄悄走開，不去打擾他。因為就算我去問，他也不會告訴我，一定會說“你還小，以後再和你說”……之類的話。

　所以等他把事情想完了，我再去找他，陪他說說話，說幾句貼心有話，爹爹就會非常開心。我自己也會很開心。

　爹爹的身上有兩道疤，一處在胸前，一處在腹上。我曾經問他是怎麼來的，他只是笑笑，什麼也不說。我問他是不是仇人傷他的，他搖搖頭說：“不是”。

　所以對它們的來歷我一直很好奇，不是仇人那是誰？總不會是親人吧……那樣算什麼親人呢？雖然那兩處疤痕已經很淡了，但放在爹爹身上我還是覺得不舒服。

　凝煬爹爹要比爹爹忙得多，有的時候一出門就是十幾天，要麼就是把自己關在書房裡，不曉得在研究什麼。

　我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那麼粘他的，因為覺得和他待在一起很舒服，他會給我說故事，會教我讀書認字背詩詞，會帶我出去玩，會給我買想要的東西。

　因為爹爹身體不好，所以大多時候他都會將我抱坐在腿上說話；但凝煬爹爹的身體很好，會他將我抱著，背著……一起去集市，或在家裡的院子裡走走。

　爹爹總說凝煬爹爹太寵我，會讓我變壞。但實際上我並沒有變壞，只是偶爾用點小聰明而已，我知道什麼應該做，什麼不能做，所以不會給他們惹麻煩。

　從我出生開始，身體裡就帶著一股力量，他們說那是內力，並且禁止我使用。雖然我不明白他們說的是什麼意思，但我知道只要將那小小的力量凝在手上或腳上，就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因為……我試過了。

　記得第一次去市集，是凝煬爹爹帶我去的。市集裡人很多，基本都是大人，就算是小孩子大概也要虛長我幾歲，因為好奇的關係，見到什麼都想要，喜歡的東西就扯著凝煬爹爹的袖子讓他買，他也不反對，一一幫我買下來。

　路過餅店的時候，凝煬爹爹要去給爹爹買餅，讓我在門外等著。其實爹爹不喜歡吃甜食，因為我也不喜歡，但喝完藥若是不吃點甜的會很難受，所以家裡還是會常備著這些東西。

　站在餅店門口翻弄著手中剛買的香囊，像這種驅蚊蟲的香囊家裡的侍女也會做，但我覺得賣香囊的老婆婆挺可憐的，所以就買一個，反正也不算太貴……吧……其實我也不知道它要多少錢。

　正在恍神的時候，一隻肥嘟嘟的手伸到我面前，一把搶了我的東西。抬頭一看，是一個胖得流油的男孩，比我高一些，應該是那種養尊處優的少爺之類的。

　我最看不上的就是這種人，自己除了一身肥肉什麼都沒有，還偏要別人一個勁的哄著他，說他是人才之類的馬屁話……

　原本得意洋洋的他在看到我的瞬間，臉就扭曲了，我猜他應該是被我的眼睛嚇到了。我爹爹也經常會說：“焰兒哪都好，就這雙眼睛像我一樣，大概會嚇到別人。”

　果不其然，他用手指著我的眼睛，驚恐地大叫：“妖怪，有妖怪啊……”

　妖怪？真是少見多怪。其實我本想轉身走人的，可又一想爹爹和我的眼睛一樣，說我不就等於說爹爹嗎？

　於是我毫不留情地一腳踢在那個男孩腿上，讓我意外的是竟然聽到一聲脆響，隨後他就像殺豬一樣抱著腿在地上打滾。

　我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但看著他面色蒼白直流汗的樣子，又不像是裝出來的。這時，一些大人圍過來指指點點，幾個女人撲到他身上抱著就開始嚎啕大哭……

　聽到喧鬧聲的凝煬爹爹從餅店走出來，看了看地上的人，又看了看我，問道：“怎麼回事？”

　我搖搖頭，根本不想解釋。但凝煬爹爹的眼睛一直盯在我身上，我怕他生氣，只好納納地開了口，“他說我是妖怪，我就踢了他一腳。”

　聽了我的說詞，凝煬爹爹揉揉我的頭髮，什麼都沒說。上前在那個孩子腿上一按，他就一下子就不哭了。原本還想發脾氣的女人們也不敢說話，抹了眼淚帶著孩子離開了。

　“焰兒……”凝煬爹爹的聲音很輕，我抬頭看著他，“以後別和小孩子打架，他們打不過你。”

　“為什麼？”

　“因為你身上有你爹爹的力內，一般人傷不了你。但你卻能傷到別人，就像你剛剛一腳踢斷那個孩子的腿一樣……”凝煬爹爹將我抱起來，與他平視，我知道他只是在說道理給我聽，並沒有責怪我的意思。

　“好。”我答應得很痛快，反正只要別人不惹我，我也不會沒事找人打架。

　“回去別和你爹爹說，他會生氣。”雖然我並不知道爹爹為什麼會生氣，但凝煬爹爹說什麼就是什麼。

　“知道了。”

　“要不要再逛一會兒？”逛市集的欣喜並沒有因為這種小事而被影響，我點點頭，繼續尋找我喜歡的小玩意兒。

　雖然看起來那件事並沒有給我留下太多回憶，但我清楚地記得當時我踢過去的時候，身體是有種股暖流凝在一起，想必那就是凝煬爹爹說的內力吧。

　但後來我動用力內這件事還是被爹爹發現了……因為我試著拿手劈柴，結果柴是碎了，但我的手也被劃破了皮，流了很多血。本想偷偷地跑去凝煬爹爹那裡，但卻被路過的侍女看到，驚慌的叫了人。

　凝煬爹爹看了我的傷，說道：“沒傷到筋骨，只是小孩子皮膚薄，容易劃破皮而已。”這才讓爹爹松了口氣。

　還好爹爹並沒有罰我，只是說最好不要再用了，等過兩年他教我心法的時候再說。不過我知道雖然爹爹沒怪我，但我能感覺到他有點兒生氣了。

　後來我就一直沒敢再用，直到前幾天凝煬爹爹不在家，我無聊一個人去市集玩。反正這種事已經不是一兩次了，開始還讓人跟著，但後來就沒有了，因為我都是偷溜的。

　其實我也不是很貪玩，只是想吃上次在周家包子鋪買的包子了，心裡想著買了就回去，不妨事兒的。

　誰知道竟然遇到了壞人，看樣子應該是附近的地痞流氓。在他的手碰到我臉頰的瞬間，我一反手一擰，他的手就那麼斷了。只不過這次算他倒楣，因為凝煬爹爹不在，所以他的手——醫治無望。

　雖然很多人圍觀，但我一眼就看到兩個死死盯著我的人。我不知道他們是誰，也不知道他們盯著我幹什麼，反正我被看得很不舒服，於是沒再理會，直接向包子鋪走去。

　直到我抱著包子往回走的時候，那兩個人仍然寸步不讓地跟在我身後。我故意在山上繞了遠路，可還是沒能甩掉他們。

　“你們跟著我幹什麼？”停下腳步，我回頭厭煩地看著他們。兩個大男人跟著我一個小孩子不放，太無恥了。

　“孩子……”其中較高的那個人先開了口，“你可認識一個叫玥兒的人？”

　玥兒？我爹爹啊……

　“你們是誰？”總得弄清對方和爹爹的關係再說。

　“我們是他的朋友，只是他突然不見了，我們一直在找。”看起來溫柔一點兒的人笑眯眯的說道：“因為你和他有一樣的眼睛，所以我們想問一下。”

　這解釋的倒清楚。我也懶得再追問，反正若是壞人，再讓人打發了就是了。

　從那兩個人到家裡來過之後，氣氛就變得很奇怪，具體哪裡怪我也說不清楚。沒兩天，我就一大早被爹爹叫去說想抱著我睡。

　我沒抱怨，因為我知道爹爹最近心情不好。

　後來迷迷糊糊的聽下人說有個什麼人在等爹爹，反正後來的幾天爹爹就心神不安的，發呆的時間越來越長，凝煬爹爹又不在家，我只好天天陪在他身邊，晚上陪他一起睡。

　再後來凝煬爹爹回來了，可爹爹又病倒了。反正來來回回的折騰了很多天，我就一直待在自己的小屋子裡，因為怕我被傳染，所以我不能去看爹爹。

　這天早上，剛吃過早飯，準備看從凝煬爹爹那裡拿來的書，就有一個陌生的男人走進我的房間。

　我看到他的時候有一點小小地驚訝，因為我發現自己和他長得很像。雖然他臉上冒著胡渣，看上去有些糟糕，但並不影響我對他的評價。

　我相信這個人和我有關係，但他不可能是我的娘親，就算我再希望有個娘，也不會錯認一個男人。

　那個人站在門口看了我很久，什麼話也不說，但眼睛卻盯得我很緊，好像看到了什麼不思議的東西一樣。

　最後我還是沒等敵過他的耐性，出聲問道：“叔叔，你是誰？”

　他走近我，手指撫著我的臉，很輕，有一點兒癢，我並不討厭這種感覺，但也得先告訴我他是誰吧。

　正打算開次開口尋問，他接了我的話，“我是你父親。”雖然臉上沒什麼表情，但我可以感覺到他很激動。

　父親？那就是爹爹的意思吧……

　如果這個人是我爹爹，那爹爹又是誰？我的腦袋已經亂成了一團，如果現在凝煬爹爹在就好了。

　不過……等等，先不管他是父親還是爹爹，肯定是和我們有關係的人。

　“那個……你是在門口等爹爹的那個人？”他很高，我只能揚著臉問話。

　他頓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這麼說他是和爹爹有關係的，那麼我和爹爹也有關係，和他也應該有關係……而到現在為止我都是和爹爹一起生活，也就是說是他不要我們的……所以他來的時候爹爹才不見他。

　不要我們又來做什麼？我有點不高興了……但必竟我這些都是我猜的，還是要等我問過爹爹之後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你想當我爹爹？”我揚著腦袋，看著他。

　他微皺了下眉，然後點點頭。

　“那你會醫術嗎？”

　他搖頭。

　“你會養蠱嗎？”

　他又搖頭。

　“你會包傷口嗎？”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

　“這些我凝煬爹爹都會哦。”我裝得很無辜地露出笑臉，就是想氣氣他。誰讓他這麼多年才出現呢……

　他沉默著，臉色不太好。

　於是我又開口問：“你喜歡我嗎？”

　他回了回神，然後點頭。

　“你會疼我嗎？”

　他又點頭。

　“你會在我犯小錯誤的時候護著我嗎？”

　他想了想，說道：“如果惹你爹爹生氣了，我不會護著你。”

　我撇了撇嘴，道：“凝煬爹爹會哦。”

　他臉色比剛才更差了一些。原本我是想氣他的，但又並不希望他真的生氣，畢竟他和我長得很像，討厭他的話不就等於討厭我自己嗎？

　“你會武功嗎？”決定不為難他了，還是問些正事比較重要。

　“會。”

　“你會讓爹爹開心嗎？他這幾年都不怎麼開心……”我低下頭，然後用眼角偷偷看著他的表情。

　他皺緊了眉，長長地歎了口氣，“一定。”

　“那……”我想了一下還是問出口來，“你愛我爹爹嗎？”這個問題好像大人都不喜歡告訴小孩子，我問凝煬爹爹的時候他也只是笑笑，不說話。

　“愛。”他答得很快，也很乾脆。沒有避諱我是個孩子，所以我對他的印象又好了一些。

　“我……”想了想，我還是沒應答叫他爹爹，因為我得先去問我爹爹再說，“你要是以後對爹爹好，我才要叫你。”

　他微微一愣，然後笑著將我抱起來，聲音帶了些許愉快，“好……隨你。”

　他的手臂很有力，可以高高地將我拋起來，有飛的感覺。我笑著讓他一次次的將我拋起，然後接住……

　心裡暖洋洋的幸福讓我覺得快樂，我不知道未來會否依舊如此，那個對我來說太過遙遠。但現在能讓爹爹幸福，對我們來都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吧……

　畢竟我、凝煬爹爹和這個父親都是愛著他的，希望他幸福快樂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