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馬車內鋪了軟墊，躺在上面很舒服。昨晚君霏來交待這兒交待那的，幾乎沒讓我睡覺，所以一上了馬車，就有點昏昏欲睡。

　　羿麟傲這次沒帶多少人同行，我認識的只有莫含而已。城裡的路還算平坦，微微的晃動也不會覺得難受。馬車上只有我一個人，所以我也就沒什麼顧及的枕在墊子上，小睡一會兒。

　　武林盟在攸城的郊外，以傾央宮的這個速度，走過去也要將近一個時辰。

　　閉上眼睛，一些回憶不覺的浮現在腦海中。

　　我第一次坐馬車，是墨寒帶我回楓香山莊的時候。那個時候馬車上除了我，還有義父的屍體。

　　“絕玥，楓香山莊是雪留給你的，所以無論如何你都不能讓它毀在別人手上，否則雪不會原諒你的。”墨寒將那塊白玉系在我的脖子上，表情很嚴肅。

　　我捧著胸前的玉佩，看看義父，沒說話。好像有什麼東西壓在心口，透不過氣的難受。

　　不為別的，只為了義父的心血，所以我會去保住它，就算毀掉一切也在所不惜，這就是千絕玥的人生，不是嗎？

　　“……玥兒，玥兒……”睡夢間聽到有人叫我，皺了皺眉，慢慢睜開眼睛，是莫含。

　　“嗯？”我慢慢的坐起身，睡到一半被叫醒，還帶著睏意的腦袋有點痛。

　　“到了，快下車。”說著莫含先跳下車，伸手接我。

　　又合了一會兒眼睛，感覺好些了，才扶了莫含的手臂，跳下了馬車。

　　武林盟從外形看來更像是一個宮殿，高牆聳立，正門有人把守著，看來不是想進就能進的，不過若是輕功好一些，也可以輕而易舉的翻過圍牆，所以這這些高磚也只不過是個擺設罷了。

　　一個看起來四十多歲，身形發福的男人帶著幾個隨從站在門口，羿麟傲走上前去，那個人雙手抱拳作揖，正說著什麼，離得太遠，我聽不清楚也不感興趣。

　　羿麟傲只是微微點了個頭，沒什麼表示，似乎並不把那個人放在眼裡。

　　“知道那個人是誰嗎？”莫含站在我旁邊，看著羿麟傲的方向。

　　我搖搖頭。

　　“武林盟主——裴步尋。”莫含的語氣帶著一絲不屑。

　　原來他就是裴步尋。看不出什麼特別的過人之處，但眉宇間露出的狡猾倒實足像只老狐狸。我在心裡冷笑一聲，真不知道武林盟是怎麼選盟主的，

　　站了一會兒，裴步尋做了個“請”的手勢，羿麟傲走了進去，我和莫含也跟上去。

　　武林盟內樓宇無數，絕對不比傾央宮小，裴步尋將我們帶到靠近湖邊的一幢小樓前，道：“羿宮主請在這兒休息吧，有什麼需要直接吩咐下人就好。”

　　“有勞盟主。”羿麟傲雖說著客氣的話，但感覺上一點也不客氣，好像理所應當。

　　我在與裴步尋擦身而過的時候，抬頭看了他一眼，他先一是愣，然後眯著眼睛皺著眉在我身上掃了一遍，我捌了垂到前面的頭髮，沒再理會他。

　　他應該不知道我就是當年千絕雪用命保護著的孩子，那個他們口中的“妖孽”。因為見過我的人都已經——死了。

　　莫含幫我安排了房間，不用和羿麟傲同住到是極好的。只是這一路走來羿麟傲都沒和我說過一句話，讓我覺得現在的他才是真正屬於羿麟傲應該有的樣子。

　　至於他之所以會帶我來，恐怕並不是什麼想讓我陪他，而是想用我做擋箭牌，在必要的時候也可以成為他“沉迷男色”的證據。

　　我的房間在小樓的最裡邊，打開窗子就是那片碧綠的湖，若不是身在武林盟，這到是個休息的好地方。

　　不知道元聖錦到了沒有。我沒有通知他我和羿麟傲一起來，如果他去夙銘樓找我的話，華羽應該會告訴他。

　　“玥兒，樓下有位叫暖笑公子說要找你。”莫含敲了幾下我未關上的門，站在門口對我說道。

　　暖笑……

　　“好，我換件衣服就下去。”方才在馬車上睡覺的時候將衣服壓得出了皺，為了不影響雅觀，我還是決定換一件。

　　莫含走的時候幫我關了門，所以我直接脫下衣服從裡到外的換了一身。被弄亂的頭髮也沒再梳理，就那樣散著，看起來有些擁懶。

　　下了樓，莫含竟然在等我，看到我他輕笑道：“怕你找不到路。”

　　我突然有了種被監視的感覺，希望是我自己多心了。

　　“玥。”一進客廳，暖笑帶著笑意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你到是靈通，我一來你就知道了。”

　　暖笑比我早出發一天，看起來他好像已經適應了這裡的環境，眼裡盈滿了笑意。

　　“嗯，亦離有派人幫我注意啊。”暖笑的話語中帶著幾分幸福的味道。

　　亦離？我怔了一下，才想到他叫的是柏亦離。這是這會兒才發現柏亦離和羿麟傲並排坐在主位上。

　　“爺。”在外我還是得喚羿麟傲“爺”的，叫他的名字，我始終不習慣，我向羿麟傲伏了伏身，然後又看向柏亦離，行禮：“見過柏爺。”

　　我對柏亦離心理還是有疙瘩的，那樣的羞辱擱誰哪都不能釋然吧，加上我本來也不是什麼君子，所以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小人。

　　“嗯。”他應了我一應，也沒有下文了。

　　“玥，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暖笑拉著我的袖子，一副不去不行的樣子。

　　“你認得路嗎？走丟了怎麼辦？”我是擔心萬一遇到什麼麻煩的人物，到不好脫身。

　　“不會啦，走吧。”暖笑興沖沖的拉著我就向外走。

　　“暖兒。”柏亦離開口叫住了暖笑。

　　“嗯？”暖笑站在門口轉身看向他。

　　柏亦離起身整了一下衣擺，道：“我陪你們去吧。”

　　“好。”暖笑笑的開心，好像整個人都在散發著愉悅的光芒。

　　“走吧。”不知道什麼時候，羿麟傲走到了我身邊，“難得柏門主也有這個興致。”

　　“走了。”暖笑沖羿麟傲笑笑，然後捥著柏亦離的手臂向外走。

　　羿麟傲和我也一前一後的走出去。

　　武林盟的園子不及傾央宮的雅致，也不及楓香山莊的奇異，總的來說就是“沒看頭”。但暖笑似乎很喜歡，不停地把自己喜歡的指給柏亦離看。

　　“昨天沒睡好？”走在我前的羿麟傲突然轉頭問我。

　　“收拾到很晚，沒怎麼睡。”我揉了揉眼角，因為在馬車裡睡了一會兒，所以還不至於支撐不住。

　　羿麟傲單手托起我的下巴，直視的我的眼睛，道：“眼睛都紅了，一會兒回去睡覺。”

　　被人這樣盯著眼睛看，讓我有些不自在。很少有人敢這樣看我的眼睛，他們多半在我眼神掃過的時候就別開目光了。

　　“嗯。”我點點頭，不著聲色的擺脫開他的手。誰想我還沒轉過身，就被他一把抱住，吻了上來。

　　霸道的舌頭闖入我的口中，帶著屬於他的獨特的味道舔過我的上頜和舌面，卷著我的舌尖肆意的吮咬。我閉上眼睛慢慢回吻著，他的吻有些狂熱，但卻不失溫柔，和其他人不一樣，總體很強勢，但也會偶爾流露出一點點溫柔。

　　等他滿足的退出唇舌，我已經氣喘噓噓，臉也有些發燙，低著頭大口喘著氣，不去看他。

　　“呵呵。”他的笑聲在耳邊響起，低聲的在我耳邊說：“我真懷疑你到底是不是小倌，床技差，吻技更差。不知道君霏到底是怎麼教你的。”

　　我在心裡不屑了冷笑了一聲。君霏教的我學的不好，但墨寒教的我卻學的滴水不漏。

　　突然想到不會讓暖笑和柏亦離看到了吧……等我抬頭找尋的時候，卻不見那兩個人的影子了。

　　“柏亦離和暖笑已經去前面了，”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羿麟傲走過來牽住我的手，邊向前走，邊說道：“我可不想讓別人看到你被我吻後的羞態，那種樣子……我看就夠了。”

　　我有些氣結，這個人正經起來屬於——生人勿進；邪惡起來屬於——來者不拒。

　　向前走了一段，被一陣陣叫好和歡呼聲吸引了注意。我和羿麟傲同時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不遠處的銀杏林中紮了一個很大的檯子，很多人圍在抬下時而叫好，時而唏噓，好不熱鬧，能看到臺上有人在打鬥，看起來應該是比武的樣子。

　　“去看看？”羿麟傲側過頭問我。

　　我點點頭，的確是有些好奇是什麼事能引得這麼多人圍觀，搞出這麼大的場面。

　　等我們走近了，才驚訝的發現臺上的人竟然是柏亦離。

　　這是什麼狀況？暖笑在哪？

　　四處尋找，才在擂臺的最前面看到了臉色不太好的暖笑，我撥開身邊的人擠了過去，羿麟傲也跟了過來。

　　“暖笑。”我拍了拍他的有些僵硬的肩膀。

　　“玥……”暖笑皺著眉心看向我，我沒見過這樣暖笑，沒有笑容，只有難過與無奈的眼睛，讓整個人都失了神采。

　　“這是怎麼了？”我也不禁皺了眉。

　　“比武招親……”

　　比武招親？我向抬上掃了一圈，在台角看到裴步尋和一個妙齡女子坐在那裡。那女子不算漂亮，但到算是秀氣，一臉嬌羞的看著剛打贏一場的柏亦離，裴步尋不知道對那個女子說了什麼，女人低著頭紅透了臉，嘴角噙著一絲藏不住的笑意。

　　“那個女子是誰？”我轉頭去問羿麟傲。

　　他想了一下，才答道：“應該是裴步尋的女兒。”

　　裴步尋的女兒在武林大會前比武招親，而柏亦離在這個檯子上打擂，他究竟是真的想娶盟主之女還是只不過為了消遣？

　　如果是消遣，那暖笑的臉色不會那麼難看。明眼人都看得出暖笑是喜歡柏亦離的，而柏亦離不可能不知道。

　　我轉頭小聲的調侃著羿麟傲，“柏門主都上臺了，你不上去試試？”

　　“如果你坐在上面，我就去。”羿麟傲半真半假的說著。我對他這樣的話已經快有免疫力了，如果太認真，那早晚要淹死自己。

　　我握著暖笑的手，安慰道：“沒關係的，柏門主應該不會想娶那個女人的，她可沒你好看。”

　　暖笑沖我笑笑，有些勉強，過了好一陣才說：“他若不想娶根本不會上臺，這裡面符合打擂條件的人中有幾個人的武功能高於他？”

　　前一句我到是不瞭解，但後一句說的到是挺有道理。正派那些能于柏亦離一較高下的人都已經是接近順耳從心之年了，而在這些年齡相當的人中，只有我身邊這個人可以勝其幾分，但此人又無迎娶之意。

　　眼下，柏亦離已經連勝五場了，此時柏亦離獨自負手立於臺上，台下已無人敢登臺挑戰。雖然這個比試表面看起來是點到為止，但被柏亦離打下擂臺的那些人早已傷及心肺，不養個一年半載是不可能恢復的。

　　“哎……”暖笑長長的歎了口氣，轉頭往回走，看來勝局已定，再看下去也是枉然。

　　我也覺得沒意思，打算隨著暖笑離開，可還沒走兩步，人群中便傳來一陣騷動，一個人被眾人推上了擂臺，我定睛一看，竟然是元聖錦……

　　我拉住了暖笑，繼續看下去。元聖錦什麼時候到的，以我的估計，他應該比我們晚到才是。

　　站在臺上元聖錦一臉乾笑，一副“不關我事”的模樣，怎麼看也不像是真心要打擂的人。

　　“元莊主。”柏亦離臉色沉了幾分。

　　“呵呵，柏門主別來無恙啊。”還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沒想到竟能和與元莊主在這裡切磋武學，真是柏某人的榮幸。”雖然柏亦離說的禮讓，但眼裡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還請柏門主手下留情，在下意非搶親，只是想見識一下元門主的身手。”元聖錦說的到像那麼回事，但誰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台下的起哄聲不絕於耳，吵得我頭痛。

　　柏亦離退了一步，單手執劍，指向元聖錦，道：“請。”

　　元聖錦將劍出鞘半寸，做防禦之勢。

　　柏亦離先一步出手，招招直取元聖錦的要害。元聖錦到是泰然自若的一味閃躲，並不還手。

　　其實對於元聖錦的武功高低我並不太瞭解，所以這場比武誰勝誰負仍是個未知數，不過看他如此應對自如，我到也沒什麼擔心的，就算輸了也不至於傷太重。

　　可能是被柏亦離逼的太緊了，元聖錦也開始偶爾出手，化解柏亦離的招式。

　　我從來沒和元聖錦比過武，我們兩個雖屬同門，但他的武門為陽，我的為陰，相生相剋。而元聖錦所練的武功必需要為處子之身方可達成最高境界，但這個風流鬼十三歲就開葷了，所以一直停留在第八層，未有進展。

　　“這柏亦離好生厲害，每一招都又狠又准。”

　　“我看還是元莊主更勝幾分，雖然柏門主招招狠辣，但卻未傷到他半分。”

　　“邪教的武功就是邪門，看不出套路卻很連貫。”

　　“你們看誰能贏？”

　　……

　　台下的討論比臺上的比試更有吸引力，大家都熱鬧的談開了，還有下注賭輸贏的。當然，也有認真在看的，比如暖笑，比如羿麟傲……

　　出手間，我與元聖錦不經間的四目相對，他微怔一下，還沒回過神就在下一秒就差點兒中了柏亦離的一記猛招，雖然儘量用內力護住身體，卻還是不免後退兩步。

　　趁調整氣息的工夫，元聖錦不動聲色地再次看向我，我微微頜首。

　　他挑了挑眉角，又轉回頭看向柏亦離。

　　大概是剛剛險些中劍，這次他到是學乖了，交手中加了幾分力道，眼中也透出難得的認真。

　　原本占了上峰的柏亦離此時卻被元聖錦擊的節節敗退。

　　我偷偷地看著羿麟傲的反應，他到是一派自然，好像根本沒把大家眼中的“高手”當一回事。是的，他有這個資本，只不過如果有一天我和他交手，他會不會也如此從容自得呢？

　　看回臺上，元聖錦的劍已全部出鞘，這才開始有些真正比武的樣子。畢竟是別人的地盤，盟主女兒的招親，讓人覺得不認真就會留下話柄，雖然楓香山莊不在乎，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暗箭難防啊。

　　掃了一眼元聖錦上臺的方向，我笑著搖搖頭，果然他不會一個人來，華羽站在人群最前面，一派悠然的看著臺上的戰況，手裡搖著元聖錦的扇子，完全是看熱鬧的架式。

　　此時台下一片驚呼，我看向元聖錦，他右手執劍抵在柏亦離的咽喉上，柏亦離的劍落在一邊，原本握劍的手正流著暗紅的血。

　　“亦離……”暖笑嘴裡喃喃的念著，眼中不見了無奈，難過中夾雜著擔心，卻並未上前……

　　“承讓。”元聖錦收了劍，抱了抱拳。

　　柏亦離沒說話，一旁的醫者趕忙上前為他包紮。

　　柏亦離只是受了一點皮外傷，敷上金創藥止了血就無大礙了。此時真的沒人願意再上臺了，大局已定。

　　裴步尋緩緩的走上前來，抬手示意大家安靜，“元莊主武功過人，今天打贏了小女嬌雪的擂臺，所以老夫意將嬌雪嫁于元莊主，還請在場的各位做個鑒證，給我幾分薄面，大喜之日務必賞光。”

　　台下一片應和。

　　楓香山莊和武林盟聯姻？天方夜譚。

　　我看向元聖錦，他一臉訕笑的看著台下。看他這次怎麼收場，若真把那個女人娶回楓香山莊，莊裡那些長老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我輕搖著頭笑了笑，不經意間卻看到裴步尋和柏亦離悄然的對視，雙方神色各異，看上去是各懷鬼胎，看來這場招親一定另有名堂……

　　“好了，看完熱鬧也該回去了。”羿麟傲似乎真的只把這場切磋看成是熱鬧了，看完就走……

　　“暖笑，和我們一起回去嗎？”我看看身邊的暖笑，他的神色終於不見好轉。

　　“不了，你們先回去吧。”暖笑向羿麟傲欠了身，又看向柏亦離……

　　我在心裡長歎一聲。和羿麟傲一起往回走。

　　今天晚上怎麼也要見元聖錦一面的，不過看起來難度不小，要躲過莫含已不簡單，羿麟傲嘛……只能見招拆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