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的那段不堪回首的回憶依舊停留在我腦海內揮之不去,那時候的我由於年紀還小,還聽不懂大人們的對話是在講什麼?只知道從父母的眼神內似乎我隱隱約約能察覺到母親的沮喪,負氣的憤怒。整間客廳內彷彿被一股沉重的低氣壓給籠罩住。令當時還年幼的我全身上下都感到不自在。
父親滿臉憤恨地瞪著母親,說道。「你沒跟我說過你竟然懷孕了。當時不是千叮嚀萬吩咐一定要做好保護措施嗎?但懷孕也就算了,你怎不把孩子直接拿掉啊!」
母親坐在一旁的沙發上,拿著面紙擦拭早已濕了整面的臉,哽咽回復道。「我……我原本打算今天告訴你的,當……當初我當然有考慮要把孩子拿掉。所……所以……」
「所以什麼?講清楚啊──!」
「原本在在那次跟你上床發生性關係後,我原本以為一切都安然無恙的,但怎知道那次之後我開始出現嘔吐症狀,後來我父母當下察覺不對勁,就立馬把我帶去醫院做檢查,檢查完後意外發現我懷孕了。知道我瞞著他們偷偷跟你上床後,他們氣到連聽我解釋都不想聽,就直接把我給逐出家門。後來我實在走投無路,才只好借助到朋友家。」
母親緊接著繼續接下去說,語氣中依舊帶著濃濃的哀傷「這段時間之內我當然也有考慮要把孩子拿掉,但礙於父母一直不肯在金錢上給予支援,身旁的好友們也無力湊錢讓我墮胎,加上這段時間又聯絡不到你,所以無奈地只好把這孩子給生下來了。所以…所以…艾德蒙,拜託你留下來好嗎?錯誤已經造成了,讓我們一同面對吧。求求你!」
不管母親在怎麼苦苦地哀求,始終換來的是父親無聲無息的沉默。我站在一旁看著這一段情景。陡然間,父親眼神帶著殺氣的直直地往我這裡看過來,未料被父親這麼一注視,整個皮膚瞬間起了雞皮疙瘩,呼吸道彷彿被放了石塊一樣讓我呼吸不過來。為什麼第一次見到親生父親,他要這樣子看著我呢?然後母親為什麼要哭呢?又為什麼要生氣呢?難不成跟我今天早上打破盤子有關係嗎?
父親隨後又把眼神帶到母親身上,隨後的話打破了保持已久的沉默。「那個……很抱歉……我無法跟你一同照顧這個孩子。」
「為什麼?你……你之前不是答應過我嗎?不管發生什麼困難,都會一直陪伴在我身邊嗎?現在你怎麼食言呢?」母親一邊哽咽的說著,眼中的淚水源源不絕的流出。
「抱歉了,海蓮娜,我的現在進行式不能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給打斷。我下個月就要進入我渴望已久的大學就讀了,這尤其有多麼重要,我不能被這莫名其妙突然冒出來的孩子耽誤了我一生啊。」低沉有磁性的嗓音,緩緩道出聽起來多麼悲情的語句。
瞬息之間,母親從沙發上直接跪坐到父親的腳邊,並緊緊抓著一邊褲角,哭喊道。「不,不,艾德蒙,我求你。現在家人已經把我趕出家門了,而我也為了這件事情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失去了學校、以及身邊的朋友。現在我不能失去你啊。你走的話,你叫我該怎辦啊。」
接著母親就一臉陷進父親的褲子上緊緊抓住不放開,父親看著母親這樣的舉動,用眼角稍稍朝我這斜眼瞥了過來。接著眼神露出掙扎的神情。但還是輕輕地搖頭,哀嘆一聲後,把母親緩緩地推開來。「海蓮娜,你放手,我承認我確實要為這次的事情付起一點責任。」
父親道出這話後,把手伸進口袋內,拿出一只黑色的皮夾子。只見他從裏頭拿出幾張美元大鈔後,一手交在母親的手掌心。
「這裡足足夠你們母子倆過好幾個月了,我看你快去找份工作,養起這孩子吧。從今以後,我們就不要再有瓜葛了。再見──」父親冷冷地道出這幾句後,便匆匆往大門走出。
母親不可至信的看著眼前的發生的事。她終於見到那名她深愛以久學長的真面目。那天他講得多麼天花亂墜的情話道如今看來就像隨即而散的風般,瞬間淡然無存。
「等下,我不准你走。」當父親走到一半時,後方傳來母親憤然的語氣,父親回過頭後一看,母親臉上不再有以往仁慈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可怕的面貌。彷彿完全變了一個陌生人。「你這個該死的負心漢,那天跟我講的那麼多,現在呢?」
「講的好像都是我的錯一樣,我有叫你不做好避孕措施?是誰當初迷糊了。然後一出事情後就哭哭啼啼地要連帶拖我下水?」
「我不管啦!總之,我不准你走。你要留下來跟我一起負責。」母親強行的抓住父親的上衣的袖子。一被這樣拉扯,整支白皙的手臂整個被拉出來,露出了手臂上的刺青圖案。
那圖案我恐怕一輩子忘也忘不掉,那隻龍張牙舞爪,渾身火紅,爪子又細又長,頭上有閃著弘光的龍角,在當下燈光昏暗,氣氛低沉,彷彿被一股無形的高氣壓籠罩的小型公寓內,顯得更加的耀眼,更加的令年幼的我無法把目光從那圖案上轉移。更令我害怕的是──那條龍的眼睛,光是從遠處看起來,眼睛亮的寒氣逼人,更不可思議的是,龍的眼睛跟他全身表面的皮膚是帶著血氣般的鮮豔紅色,就像一條殺紅了眼的惡魔,目光裡帶著凶狠、犀利。更奇怪的是,那條龍圖案的下方大大的印這兩個英文字母──A.R.。那兩個字到底是……。
「夠了,你要這樣無理取鬧到哪時候。」突然被父親那低沉帶有磁性的嗓音把我拉回來。一見父親在被母親這樣的擾亂之下,似乎不願再繼續容忍。說完一怒之下,父親竟然忿忿地一手用力的把母親給推開。這下,終於理解到事情的嚴重性。於是我不再當個默默的旁觀者,我立馬衝到母親旁邊,接著我眼角泛著淚水,用童真的語氣對父親說道。「把把,拜託你不要走,留下來陪我跟馬馬好不好。」在當時還不明白大人之間是在吵什麼的情況下,在首度見到父親後,當下心中只留存一絲僅存的小心願──父親跟母親繼續留在我身邊,並在每一天清晨的時候,父母親用和善的語氣叫我起床,做我最喜歡的鬆餅當早餐,接著下午帶我去公園玩一整天。晚上再幫我蓋上溫暖的棉被並講著我最喜歡的床邊故事。那時的我,依然還抱持著這種童真的夢想與渴望。但哪知,那天或許是我最後一次見父親一面了。
父親用很無情的眼神直接注視著我接著說道。「別叫我爸爸,我還不承認你是我的兒子。」聽完這句話後,我心整個跌到了谷底。胸口彷彿被壓了一顆大石頭。
「還有你母親的事情從今天開始已經跟我沒有關係了。從今以後你們母子倆自己看著辦吧。」隨後直接頭也不回的往外頭走出,眼見父親的背影只在有一扇門的間隔,於是我大聲用力吶喊著,並希望在我大吵大鬧後,會有魔法奇蹟發生。但在那之後,父親還是沒願意回來。而我也開始不再相信所謂的魔法與奇蹟了。最後父親臨走前的那冷酷冰霜的眼神還有他那可怕的龍刺青紋身在那一剎那深深地烙印在心中,而那隻龍在關上門的那一剎那,像惡魔般的雙眼泛著幽光,彷彿還在惡狠狠地盯著我般,嚇的我渾身冒出一身冷汗。
在關上門後,這小公寓內有如被隔了一道高牆,聲音完全被阻隔在外,不再被傳進來。知道父親不會再回來後,我失神落魄的靠在全身蜷縮在沙發一角的母親,並渴望母親溫暖的擁抱,哪知她直接把我推開,並講了一句比父親還要更讓我難忘的話。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的。要是沒有你就好了。」這句話就像個無止盡的漩渦般不斷在我腦海中迴盪。我開始大聲叫喊著。直至睜開眼後,我發現我身處在黑暗之中。
周圍是完全的黑暗,沒有一絲的光線浮動。
瞬息之間,恐懼讓我失去了理智,我盲目地揮動著身體,並驚慌失措的大吼大叫。直到一股熟悉的交響樂響起,一道微弱的光芒照亮了我身旁的黑暗。這下才驚覺我人處在臥房內。而聲音與光芒的來源則是我放在床頭櫃的手機。
我驚慌地坐起身,全身冒著汗,在漆黑的臥房中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原來是在做夢。」在那次事情之後已經過了十多年,而這回憶到現在還彷彿噩夢般持續侵襲著我,每晚幾乎都是個痛苦的折磨。
剎那間,那可怕的龍刺青圖案又浮現在我腦海中,那回憶就像一張永遠無法隨時間被擦去的的繚亂圖案,當你越想從那解脫,那圖案只會一直跟著你。想忘也忘不掉。
礙於恐懼,我趕緊打開床頭櫃下層櫃子,直接從裡面取出一份厚厚的羊皮紙袋,並直接把那東西放在胸口上,我的眼眶溢著滿滿的淚水,不停的想辦法從那困境脫身。
「麥可,振作、振作,你可以的。」
我內心渴望著,因為我知道不管我再怎麼想,也無法走出那陰霾,想著想著,我又抱著那份羊皮紙袋嘶聲痛哭著。
有時候,我一直在內心猜想著,淚水會不會就像一塊抹布般只要把水擰乾,難過一下就遠離。汗水會不會就像被蒸發的水蒸氣,痛苦一下就消散。
獨自一人在回憶的樓房內住得太久,久到身心都被枷鎖給囚禁著,如果不是曾經被傷得那麼徹徹底底。我又怎會在時光的快速進展下,還被它給束縛著。我已經厭倦了僅隔著一扇窗的小小窗口的寂寥,我好羨慕外頭和煦的陽光與烈陽下的活潑朝氣。或許有一天,當悲苦昇華成七彩的光譜、淚珠凝結成美妙的結晶,我又能否在傾盆大雨的過後,看到美麗的曙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