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寧瑞涵一直沒有收徒弟，主上那邊頗有微詞。

　　小魔界裡排名前十位的城主，都必須要收一到兩個徒弟。其中有一兩個會成為魔主身體的備選，剩下的才會繼承城主之位。

　　加上選身體這事是斬蒼生一力促成，魔主那兒並不清楚。這便需要一個由頭。而師徒關係就是最好的由頭，就算季歇有所懷疑，也不會認真探查。

　　也正因為斬蒼生事事都為季歇考慮，因此哪怕斬蒼生在小魔界裡掀起腥風血雨，這些城主們也不曾在季歇面前說過半個不好。

　　寧瑞涵的命是斬蒼生給的，同樣也是劍奴出身，對季歇更是忠心耿耿。小魔界九十九城，前十名的城池來回就在他們十人之中調換位置，就算偶有新人加入，也很快會替換下去。寧若涵也是先天魔體，只是他本身年歲不小，道統已經確立，於魔主而言不過雞肋。這麼一來，他就必須要給自己找個徒弟。

　　沈破天的出現無疑是個意外之喜。

　　先天的劍修，又是散魔之體，元嬰修為，模樣長相也十分過得去。這樣一個人成為魔主的備選身體，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好。

　　打從一開始，寧瑞涵的確是不懷好意的。

　　他仗著修為，尾隨在沈破天身後觀察了許久，打算切斷沈破天的一切因果。

　　沈破天是個自律的人，哪怕到了這小世界，也不曾懈怠，每日都勤學苦練。

　　只是這苦練放在寧瑞涵眼中，就成了沒有自知之明。

　　你一個散魔之體的修士，練這正道劍法根本是做無用功，再練下去也不會有什麼進展。可笑練了這麼久還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可見性子十分迂腐愚鈍了。要是換了其他人，恐怕早就察覺到不對，費盡心思的要改善自己的體質或者利用自己的體質了。

　　沈破天練的乃是蕩劍仙宗的一套內門劍法，他雖然被貶為外門弟子，但作為內門弟子所學的

　　劍法並未被收走。此刻他練的乃是其中一式「清風蕩蕩」，在於化劍意於無形，使來如清風拂過，威力無窮，只是他怎麼練都練不好。

　　沈破天收劍，微微皺眉。

　　他知曉這招精髓在哪兒，只是每當劍意散出，就好像不受控制一般，下一刻就變了味道。這種狀況出現在任何劍招之中，根本毫無克服之法。

　　沈破天拔劍，又再度練了一遍，還是老樣子。

　　咦？要放棄了麼？

　　寧瑞涵看見沈破天席地而坐，開始思考了起來。

　　依他看，沈破天要是足夠明智，就該換個道統，而不是和這個死磕，哪怕換成法修，他天生的煞氣也能讓他的術法殺傷力大增。而正道劍法與煞氣互不相容，兩者爭鬥之下，自然就會失了水準。

　　沈破天想起自己剛剛步入修行之時，師父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這世界上的劍道千千萬萬，有溫柔似水的，也有冷若冰霜的。執劍人不同，哪怕是同一招劍法，用來也是大相徑庭。今日你入我門修劍，謹記劍道無常，唯道永恆之理。」

　　「是，師父。」

　　出師多年，當年領他入門的師父也在外遊歷不知所蹤，可當年師父教導之語他並沒有片刻忘記。這劍法再厲害也是人創的，此路不通，那便換一條路。身上的劍氣難以控制，那麼他就反復琢磨，總有規律可循。

　　沈破天從地上站起來，繼續練劍。

　　一開始，沈破天的速度很慢，慢到幾乎讓人覺得他在玩耍。可漸漸的，沈破天的速度就快了起來，一招一式，一舉一動幾乎都和手中之劍同步了起來。

　　劍氣若是不能控制，那便不去控制。

　　以心寫劍，以道禦劍。

　　劍之道，非庸人可習也。

　　沈破天的劍忽然消失了。

　　他終於是練成了這「清風蕩蕩」，可這又不是清風蕩蕩。他的招式對了，但是用出來的效果卻和清風蕩蕩大不相同。

　　他不知道自己練了多久，只知道當自己停下的時候，身上已經沒有了多少靈力，元嬰期的肉身，還是被劍磨出了血口。

　　「哈哈，哈哈哈哈。」沈破天脫力，任由自己倒在了地上。

　　在他落地的那一刻，原本消失的劍再度出現在他身邊。

　　他終究還是練成了。

　　「龍翠，多謝你。」沈破天握住自己的本命寶劍，輕聲笑了起來。就算是別人侮辱、誹謗譏笑嘲諷也好，沈破天從未覺得自己是不善習劍之人。從他煉成龍翠為本命寶劍以來，就一直在劍道這條路上穩穩當當的走著。哪怕到了大世界一夜之間淪為別人口中的庸人，也從來沒想過改弦更張。

　　沈破天不知道，他今夜所有的行為都落在了另一個人眼中。

　　真像。

　　寧瑞涵看著沈破天，幾乎看見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他當年也因為先天魔體不得不放棄劍道。不過他的運氣要差一點，心智也要差一些。他沒能忍受別人對他的挑釁，氣急之下和同門動了手，身上的魔體也浴血成熟，很快就淪為了別人口中十惡不赦的魔修。若非遇見斬蒼生和季歇，他早已身死道消。

　　可沈破天從未放棄過他的劍道。

　　所以他苦練了這麼多天就為了一招清風蕩蕩，也覺得值得。

　　如果當年自己也能沉下心來，好好修煉，是不是如今還在宗門之中？

　　世事不可更改。

　　寧瑞涵看著那邊的沈破天，心中幾乎有些懊悔。

　　在見到沈破天之時，他就高高興興的將沈破天的情況傳了上去，如今魔主那邊已經知道了。更加讓寧瑞涵在意的是，魔主說這沈破天和一個有意思的人有關係，務必要將他帶回去。

　　寧瑞涵從未想過自己會後悔。

　　他難得的起了幾分不忍之心。

　　可事情已經做下，也只能事後彌補了。魔主未必會接受這麼一具身體，可以供魔主挑選的也不僅僅只有沈破天而已。若是毀了他的丹田內海，折斷他的本命寶劍，專心開發先天魔體，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寧瑞涵是個魔修。

　　哪怕是偶爾發點善心也向來是一手操辦，從未想過對方會不會接受自己的好意。他只是覺得，這樣做或許沈破天還有機會活下來。而只要活下來，就有無數的機緣。至於沈破天領不領情，知不知道，又與他何干？

　　沈破天只覺得自己的運氣實在是差得很。他好不容易將小世界的任務做完，打算回到宗門之時，忽然就有一個厲害的不像話的魔修擋在他面前，口口聲聲說要收他當徒弟，還說他是什麼先天魔體？

　　當真可笑。

　　沈破天自是不想與這人糾纏不休，只是拔劍相抗，在對方手中連片刻也支撐不了。

　　眼前之人起碼是化神、不，渡劫期的大能！

　　這樣一個大能不管放在哪裡都是宗門供奉級別的人物，怎麼會突然出現在他面前？難道對方說的是真的？

　　不，就算自己當真是那什麼散魔之體，也未必要當一個魔修。

　　他想要做的，從來只是劍修。

　　「道春中世界是個好地方，落劍宗也很是不錯。」寧瑞涵一臉微笑，臉上充滿了勢在必得的神情，「我是不能對你們蕩劍仙宗怎麼樣，但是小小一個落劍宗，老夫還是不會看在眼裡的。」

　　沈破天執劍的手頓時停了下來。

　　「你究竟想要如何？」沈破天死死的盯著擋在他面前的人質問道。

　　「不是說了麼？你乖乖的當老夫的徒弟就好了。」寧瑞涵笑道，「至於這什麼劍修道統，廢了就廢了，不然阻礙你散魔之體的威力。只要你安心隨我去小魔界，我保證落劍宗上上下下都不會有問題。」

　　「小魔界？你是小魔界的哪位城主？」沈破天敏銳的抓住了重點。

　　「不錯。」寧瑞涵點點頭，「不才正是小魔界筱泰城城主寧瑞涵，你成了我的徒弟，以後自然也是這城主，可不比你當個門派之主來的威風？」

　　沈破天咬咬牙，心裡卻是有些鬆動。

　　小魔界的名聲流傳甚廣，他不知道為什麼忽然這麼一個魔頭會看上自己當什麼徒弟？可落劍宗的的確確養他培育他的宗門，若因他之故害的宗門基業毀於一旦，於心何忍？對方既然知道他的宗門所在，那麼他的那些友人們恐怕也難逃一死。

　　「如何，想好了麼？」寧瑞涵劍沈破天眼中有些猶豫，又加了把火，「若是錯過了時間，老夫心情不好了，可就不是這個條件了。」

　　「……好。」沈破天的手幾乎摳出血來，「你說話算話。」

　　「自然算話。好徒兒，為師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要見到你的誠意。」寧瑞涵勢在必得，根本不在意沈破天幾乎要吃了他的眼神。若是沈破天當真有這本是，他反倒歡喜的很。

　　沈破天轉頭看了寧瑞涵一眼，咬咬牙朝著蕩劍仙宗飛去。

　　一個月後。

　　蕩劍仙宗弟子沈破天和幾名魔修對戰，於危急關頭突破自身，斬殺出竅期魔頭三人，身死道消！

　　「不錯，此後這世界上便沒有蕩劍仙宗弟子沈破天，只有我小魔界筱泰城少城主，哈哈哈。走吧，徒兒，隨為師前去小魔界。」

　　寧瑞涵袍袖一卷，將戀戀不捨的沈破天卷走，只餘淡淡氣息。

番外小劇場：

　　佛子接連給自己的牡丹喂茶水，牡丹不但沒有枯萎，而且看樣子還越發的又生機，連帶著這寂寞孤寂的庭院也多了幾分活力。

　　真有趣。

　　佛子看著每天都生機勃勃的小牡丹，覺得日子也變得有些輕鬆起來。

　　轉眼一個春夏就過去了。

　　他的牡丹花還是和往常一般，半點落葉的跡象都沒有。秋風肅肅，牡丹花還是一如既往，精神抖擻，燦爛無比。這要是換了其他人在這裡，少不得要將這牡丹好好研究研究，得出個所以然來。

　　看來還是隻笨妖怪。

　　佛子將牡丹花搬離了原本的窗戶，放在了另一側窗戶上，只要將門半關，外面的人就看不見裡面盛開的牡丹花，也算是個小小的保護。

　　順帶著，佛子每每念經之時，也不再特意去書房，而是直接在這房間裡做功課。希望能借助這佛法，助這小妖洗去妖氣，日後修行也能順暢許多。

　　牡丹花只覺得自己到了這裡之後，吸收靈氣的速度比以往快了不少，卻未想過是這佛法的功勞。畢竟養他的人看上去只是個普普通通的老和尚而已。稍稍有點能力的，都會注意一下的自己的身體，不會蒼老的如此之快。

　　「對了，還未給你取名字。」佛子一日講完經，轉眼看見了邊上的牡丹笑道，「我俗家姓聞，你既然是我養的，不如你也跟著我姓聞。傾注這世間春景之色，不如就叫春湘。」

　　聞春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