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收服雙面醫生（七）

薛舒揚的質問讓陸凱撒有些莫名。

接著他恍然明白過來，有的人即使養只狗，也不會允許這只狗認別人當主人，更何況是自己要“使用”的爐鼎。陸凱撒見薛舒揚神色冷肅，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思，他也斂起笑容，認真地說：“就是你知道的那種地方。”

能讓兩個男人迅速拉近距離、嘿嘿嘿直笑的地方，還能是做什麼的？薛舒揚肯定也心知肚明，不過是想讓他親口承認，然後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發作而已。

陸凱撒歎了口氣：“我可以解釋。”

薛舒揚看著陸凱撒，斂起了嬉皮笑臉的假面，陸凱撒看起來稍稍褪去了少年的稚氣。那張好看的臉有種難言的冷靜，令薛舒揚的怒火也漸漸褪去。

這個少年，和以前確實不太一樣了。

薛舒揚說：“解釋。”

陸凱撒說：“我出事並不是意外。”他嚴肅地望著薛舒揚，眼底有著幾分難掩的憤怒，“是有人要我死。”

薛舒揚沒想到陸凱撒會說出這樣的話。

陸凱撒說：“我在想辦法查清楚到底是誰要我死，最好的打探方法就是打入他們內部。”這時煉丹房裏彌漫著一股異香，是丹藥煉成了。陸凱撒掙開薛舒揚的懷抱，將丹藥取出來，說是逍遙散，實際上是一顆顆的小丸子，大概有米粒大小，散發著迷人的香氣。陸凱撒笑眯起眼，“這是我的敲門磚。跟他們要那種地方的地址，也只是套近乎的方式而已。他們想要我死，我就多給他們一點機會。”

陸凱撒的話理智無比，一聽就知道早已思考了很久。

薛舒揚當然清楚那不是意外。他知道除了他之外，修真界和俗世都有不少暗樁，他只負責取得陸建安的信任，別的什麼都不需要做。不過，想要知道什麼事還是很容易的。

陸凱撒遭遇的“意外”是有人安排的。

對上陸凱撒認真的眼睛，薛舒揚神使鬼差地說：“不用。”

陸凱撒一頓，訝異地看著薛舒揚。

話已經說出口，薛舒揚自然沒有收回的道理。他說：“不管什麼事，都不許去那種地方。”薛舒揚向陸凱撒保證，“我會幫你查清楚。”

陸凱撒有點想笑。也許在夢裏，薛舒揚就是這樣保證的吧？所以變得一無所有的“自己”，才會一步步淪陷在薛舒揚身上。對於一個驟然失去一切的人而言，別人的一點點施與都會被放到最大，仿佛被人照亮了整個世界。

只是他現在還沒有失去理智，還沒有失去反抗的意識，才沒有被薛舒揚的話迷惑。如果已經在夢裏死過了一次，還會被薛舒揚的這點香餌所誘惑，那麼他死得倒也不冤枉。

自己傻能怪誰呢？

薛舒揚說出這種話也不怕天譴。

說不定他遇到的意外背後就有“那個人”的功勞在吧？如果那個人病得快死了，需要把他的心臟挖去當換上，薛舒揚肯定毫不猶豫地剖開他的胸膛，把他的心臟取走。

還說什麼“我會幫你查清楚”，說不定反而會幫著解決掉線索、讓他再也查不出半點端倪！

陸凱撒收起“逍遙散”，應道：“好啊。”他伸手摟住薛舒揚的脖子，“您幫我查吧，正好我接下來要參加一個圍棋比賽，有您在的話我應該不用擔心有人害我吧？”

聽到陸凱撒得寸進尺的話，薛舒揚本想冷嗤一句，可轉念一想，陸凱撒現在是自己的爐鼎，他不護著誰護著？

薛舒揚說：“當然。”他遞給陸凱撒一張傳信符，“你要是遇到危險，就用這張符咒找我。”

陸凱撒愉快地收下。

等把傳信符塞進口袋了，陸凱撒才問：“您沒手機嗎？居然還要用這種一次性的消耗品，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是古代穿來的呢。”

薛舒揚：“………………”

薛舒揚拿過陸凱撒的手機，把自己的號碼輸進去，撥了一下。鈴聲在不遠處響起，陸凱撒循聲看去，只見一個老式翻蓋手機擺在那兒，看起來是十幾年前流行的款式。陸凱撒暗暗咋舌：“您這手機看起來可真復古啊，市面上都淘不到同款了吧？”

薛舒揚臉皮抽了抽。他說：“只要能用就行了。”反正他的手機只有和醫院那邊聯繫的功能。

陸凱撒若有所思。他笑眯眯地說：“您果然是個和時代脫節的人啊，一點都跟不上時代潮流。”

薛舒揚說：“我為什麼要跟潮流？”

陸凱撒說：“您活得可真累，一點趣味都沒有，每天不是泡在煉丹房就是泡在手術室，難怪整個人都這麼無趣。”他抓起薛舒揚的手，愉快地邀請，“我們去約會吧。”

薛舒揚沒想到陸凱撒會提出這種天馬行空的想法。

修真界的人雖然會和俗世有往來，但很少會和俗世中人那樣做事，約會什麼的，想想就覺得和修士很不相符。可對上陸凱撒亮亮的眼睛，不知怎地，薛舒揚不想在裏面看到失望。

薛舒揚說：“怎麼約會法？”

陸凱撒訝異。他只是隨口一提，沒想到薛舒揚居然會答應。

薛舒揚瞧出了陸凱撒的驚訝，心裏有點不爽。難道這傢伙根本沒想過他會答應，只是意思意思地開個口而已？

薛舒揚說：“沒想好？”

陸凱撒眼珠子一轉，馬上說：“第一次約會嘛，普普通通就好，現在出門正好過了十二點，我們去看個午夜場電影吧。”與其讓薛舒揚折騰自己一整晚，還不如出去放鬆放鬆，至少自己身體不會受累。

既然薛舒揚這麼會裝，他當然得好好練習，免得在演技上輸得太慘。

陸凱撒淡笑著掏出手機，給自己和薛舒揚訂了兩張電影票。現在沒什麼新上映的大片，陸凱撒隨意選了個叫《修真修上天》的電影，一聽就知道是爛到家的爛片。

這種奇葩題目，難怪只能排上午夜檔。

陸凱撒愉快地和薛舒揚一塊外出。

薛舒揚不喜歡開車，自然由宋言代勞。瞧見宋言滿臉疲憊，陸凱撒有點心疼，可憐他的美人心腹，得半夜陪著他出來和薛舒揚這煞星糾纏。

陸凱撒瞅著薛舒揚冷得能結成冰的神色，突然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到底對不對。薛舒揚為什麼會答應出來？難道是想哄哄他這個“爐鼎”，接下來采補起來更方便？

最不可能的可能就是，薛舒揚和他做-愛做出了點感情，真心實意地想和他出來約會。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可就有趣了。

陸凱撒彎唇一笑，在抵達電影院後抱住薛舒揚：“我身上有傷，行動不便，你抱我進去吧。”

薛舒揚不理他。

陸凱撒也不強求，轉頭對宋言說：“那好吧，宋言你抱我進去，輪椅推來推去太麻煩。”

薛舒揚冷聲說：“自己走！”

陸凱撒說：“不行，我還得報仇。”他眉目含怒，“仇得自己報才爽。”

薛舒揚面帶鄙夷：“你報仇的辦法就是裝殘廢？”

陸凱撒說：“反正我就是要裝。”殘廢多爽啊，不想走路都能耍賴。

如果是平時，薛舒揚早把他弄死了。可今晚他莫名地有耐性，伸手把陸凱撒抱起來，從車裏抱了出去。涼涼的晚風吹來，讓陸凱撒微微抖了抖，往薛舒揚懷裏擠：“有點冷。”

薛舒揚說：“我沒聽說過修煉的人會怕冷。”

陸凱撒一臉“你怎麼這麼孤陋寡聞”的驚歎：“那你現在聽說了。”

薛舒揚覺得自己一定是魔障了，居然覺得這傢伙還挺可愛的。他輕輕收緊手臂，把陸凱撒抱得更緊，手掌也握住陸凱撒的手腕，將火系的靈力渡入陸凱撒經絡之中，溫養著陸凱撒的經脈。

陸凱撒的靈力主要是水系的，都說水火不容，兩個人的靈力卻緊緊地糾纏在一起，仿佛生來就密不可分。

陸凱撒心中警惕，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抗的動作，而是乖乖讓薛舒揚的靈力裹住自己全身經脈。

反正都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掙扎什麼的還是算了吧，倒不如好好看看這傢伙到底準備做什麼。

薛舒揚卻什麼都沒做，只是用火系靈力讓陸凱撒全身回暖，卻又不至於覺得熱。

陸凱撒覺得有些神奇：“我好像不冷了。”

薛舒揚一句話都沒再說。

前面薛舒揚給陸凱撒治療沒怎麼盡心，所以在陸凱撒剛才說冷時，他就知道陸凱撒的傷確實沒好全。剛才他所做的就是幫陸凱撒把全身經絡修復一遍，讓陸凱撒的靈力能運行得更順暢。

薛舒揚掂了掂懷中少年的重量，不由有些不滿意。太瘦了，這傢伙看起來還挺正常的，在床上也不至於硌手，怎麼抱起來就這麼輕？

薛舒揚說：“平時都不吃飯嗎？”

薛舒揚隱含關心的話讓陸凱撒愣了愣。接著他說：“怎麼可能，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飯的，”陸凱撒忍不住抱怨，“就是宋言和唐語總說我這也要忌口那也要忌口，吃起來沒滋沒味的，沒意思。”

薛舒揚說：“你要是不那麼衝動，怎麼會中了別人的激將法。”如果不是受了傷，自然就不需要忌口。

陸凱撒歎息：“沒辦法，現在流的淚，都是以前腦子進的水。”

薛舒揚：“……”

薛舒揚抱著陸凱撒入內，在工作人員悄然的窺視啊之中將陸凱撒帶進放映廳。整個放映廳沒有別的人，只有他們兩個觀眾。薛舒揚將陸凱撒抱到座位上，說：“你挑的什麼電影？”

陸凱撒說：“這電影叫《修真修上天》，一聽就知道很有內涵，和我們的修身生活緊密結合。他的內容必定妙趣橫生，讓我們欲罷不能。”

薛舒揚說：“聽起來還不錯。”

放映廳裏的燈光驟然熄滅。

周圍一片黑暗。陸凱撒笑眯眯地伸出手，在暗中緊握著薛舒揚的手掌，並把交握的手擱到薛舒揚的大腿上。

《修真修上天》很快開始播放。和陸凱撒所說的完全不同，這片子一點內涵都沒有，開頭是粗糙的山村畫風，後來男主出了山村，很快遇到不少女人。男主愉快地周旋在不同女人之中，電影裏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的曖昧鏡頭，半裸的，全-裸的，喘息著的，哽咽著的，應有盡有。

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它沒拍出來的。

難怪這片子會放到午夜場。

這片子應該叫《修真嗨翻天》才對。一定是因為它的repo都太黃了，被各大網站禁止傳播，所以它才會明珠蒙塵，無人欣賞！如果別人知道這片子講的是什麼的話，絕對不會讓這午夜場這麼空空蕩蕩。

陸凱撒一邊麻木地看著螢幕上白花花的肉，一邊在腦中吐槽著。

薛舒揚原本正認真地看片，看了十分鐘之後終於發現自己被陸凱撒忽悠了。這片子絕對不是什麼有內涵的電影，而是另一種“內涵”電影，從頭到尾都在賣肉！

薛舒揚收緊被陸凱撒握住的手。

原來陸凱撒喜歡這種東西？他不再看向螢幕，而是接著螢幕的亮光注視著陸凱撒，觀察著陸凱撒的每一分表情變化。在他的目光之中，陸凱撒的鼻尖緩緩滲出細汗，掌心也微微濡濕，仿佛害怕他隨時會效仿螢幕上正在發生的一切。

薛舒揚怎麼會讓陸凱撒失望？

薛舒揚俯身上前，壓在了微微發抖的陸凱撒身上。他吻咬著陸凱撒的耳朵，說道：“原來你說的約會是這樣啊。你喜歡在電影院邊看著這種電影邊做-愛？嗜好雖然有點特別，但這裏面也沒有別人，我就滿足你一次吧。”

陸凱撒面含薄怒。

這傢伙得了便宜還賣乖！早知道這片子會是這種劇情，他死都不會和薛舒揚一起看的！陸凱撒有點悔不當初，面上卻只能乖乖接受薛舒揚幾乎與片中同步的動作。

他再做這種事就是傻逼。

薛舒揚微微挪開，對上陸凱撒因滿含怒意而變得灼亮無比的眼睛。那樣的眼神仿佛有點滾燙，莫名地灼燒著他的心臟。他抓住陸凱撒的腰，把陸凱撒身上的衣物都褪開一半，接著抓住陸凱撒的手說：“該你幫我脫褲子了。”

陸凱撒瞪他。

這也太過分了，好像真的是他上趕著求這傢伙上自己一樣。

薛舒揚挑挑眉。

不知為什麼，陸凱撒越是生龍活虎地瞪著自己，薛舒揚越是想欺負他。他吻住陸凱撒的唇，放肆地掠奪著裏面的甘甜，直至陸凱撒的呼吸微微粗重起來，他才說：“陸凱撒，你怎麼就這麼可愛？真想狠狠把你欺負哭。”

陸凱撒咬他。

咬他脖子。

咬他肩膀。

咬他前胸。

見鬼的欺負哭！

見鬼去吧！

薛舒揚哈哈一笑，抓住陸凱撒的手逼他將拉鏈拉開，就著電影院的黑暗品嘗著自己的所有物。換了個地方，滋味似乎更好了一點。

薛舒揚非常滿意。

他溫柔地吻去陸凱撒眼角的淚，享受著陸凱撒身體那害羞般的抽搐。

陸凱撒覺得自己傻了才會認為出來“約會”可以逃過一劫。

這只會讓薛舒揚換個地方“采補”而已。

直至電影放完，燈光重新亮起，薛舒揚才放過陸凱撒。他把陸凱撒的衣物稍稍拉攏，脫下外套裹在陸凱撒的身體上，將陸凱撒抱了起來。

見陸凱撒虛軟無力地偎在自己懷中，薛舒揚心裏有極大的滿足感。能把這張牙舞爪的小傢伙做成這樣，說明他剛才已經非常努力。

薛舒揚摟緊陸凱撒，微微俯首，親吻陸凱撒那光潔的額頭。

陸凱撒眼睫顫了顫，卻沒能張開眼，只能把腦袋埋得更深，仿佛有點無地自容。

薛舒揚一挑眉，笑著調侃：“還會害羞？”

陸凱撒聽到薛舒揚的話，有點生氣地哼了一聲，用沙啞的嗓兒罵道：“你不要臉，我還要臉！下次你再做這種事，我可不願意和你出來了，哪有這樣的！”

薛舒揚說：“電影是你選的，場次也是你選的，難道不是你在暗示我應該做點什麼？”

薛舒揚可不覺得自己有錯，只是做-愛的場合，對他而言完全不是問題，就算是抱著陸凱撒在人來人往的大馬路上做-愛，他也有辦法讓所有人都看不見，更何況是空無一人的放映廳。

陸凱撒懶得和薛舒揚說話了。

反正這種人永遠不會和你講道理的。

薛舒揚見陸凱撒生起了悶氣，也不氣惱，只覺可愛。

這樣的約會倒是很不錯，回頭他可以多研究研究俗世的“約會”，帶這小鬼出來放鬆放鬆。老在陸家“采補”，雖然也不會膩，但卻少了幾分驚喜。

陸凱撒可不知道薛舒揚已經決定多帶他去“約會”，他被抱上車以後就昏昏沉沉地睡著，直至被薛舒揚抱回住處，他依然沒有睜開眼睛。

熟睡以後，陸凱撒似乎放下了所有防備，手腳都纏在薛舒揚身上，不讓薛舒揚動彈半分。

薛舒揚想了想，衣服也不脫了，直接抱著陸凱撒躺在身邊。

到了約莫後半夜的時候，薛舒揚感覺到懷裏的陸凱撒猛烈地震顫了幾下，口中喃喃地說著什麼。薛舒揚凝神細聽，卻聽不出陸凱撒說的是什麼夢話，只看見陸凱撒額頭的汗水越來越多。

這是做噩夢了？

薛舒揚沒有應對這種事的經驗，遲疑半天，伸手輕輕拍了拍陸凱撒的背。可這個動作卻讓陸凱撒渾身發顫，像是遭遇了世上最可怕的事。

陸凱撒的聲音帶著幾分哽咽：“不要……”

“不要這樣……”

他仿佛極為排斥薛舒揚的動作，背部的肌肉繃緊，眼角不斷地湧出淚珠。

薛舒揚漸漸聽清陸凱撒嘴裏含糊不清說著的話。

“爸爸……”

“爸爸死了……”

“冬靈……”

“我的冬靈……”

“哥哥會保護你……”

“不要碰我……”

“我再也不要見到你。”

“永生永世都不要再見到你。”

薛舒揚微微愕然。

陸凱撒做的是什麼夢？陸凱撒夢見陸父死了？夢見他妹妹陸冬靈遇到了意外？不要碰他？陸凱撒叫誰不要碰他？“不要再見到你”是對誰說的？薛舒揚收緊手臂。這樣的陸凱撒令他感到莫名不安，好像正在失去著對自己非常重要的東西。

難道陸凱撒察覺的，不僅僅是陸家內部對他有惡意？

陸凱撒還警覺地發現還有別人想要對陸家動手？

薛舒揚凝視著陸凱撒。

陸凱撒臉上的痛苦表情令他感到揪心。在這之前，他對陸家沒有任何感覺，陸家是存是亡都和他沒有關係。甚至可以說，他還想過讓陸家化為廢墟，讓陸凱撒只能依靠他、只能乖乖躺在他的床上當爐鼎。

可是在這一刻，薛舒揚突然無法眼看著那樣的事情發生。

他無法想像陸凱撒那奕奕有神的眼睛被痛苦佔據的可能性。

薛舒揚發現，自己更喜歡陸凱撒得意洋洋的樣子。那種明明一眼就能被人看透，卻還是覺得自己十分了不得的模樣，真是太叫人喜歡了。

一直到現在為止，他都沒在陸凱撒眼底看見過真正的痛苦、真正的憎恨和真正的憤怒。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來了，所有的希望之光一點點從陸凱撒眼中熄滅，那明亮得叫人移不開眼的眼神徹底黯淡下去——

薛舒揚發現自己接受不了。

這傢伙就適合被寵著，寵得無法無天。

以前薛舒揚總覺得陸凱撒很煩，覺得陸凱撒到處挑釁別人很愚蠢，覺得陸凱撒渾身上下沒有半個優點。可現在他很想成為陸凱撒最大的後盾，讓陸凱撒放心地出去野，不需要小心翼翼地計較著什麼。

薛舒揚吻去陸凱撒臉上的淚珠。

陸凱撒顫抖著說：“不。”

薛舒揚把他摟緊。

陸凱撒害怕無比：“我再也不要見到你。”

薛舒揚說：“這由不得你，”他用唇描繪著陸凱撒五官的輪廓，語氣多了幾分強硬，“我說過，結不結束由我說了算。陸家，我會幫你保住的，只要你乖乖聽話，你在意的所有人都不會有事。”

陸凱撒的顫抖停止了。

薛舒揚難得放柔了聲音，哄道：“睡吧，睡吧，睡醒就沒事了。你只是做噩夢而已，一覺醒來就不記得的。”

陸凱撒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

薛舒揚讓陸凱撒靠在自己懷裏。

薛舒揚不知道陸凱撒夢裏是怎麼回事。可既然發現了自己不忍心眼睜睜看著，更不想那一切化為現實，他自然會想辦法阻止一切的發生。

想到那天在夢境裏發生的一切，薛舒揚面色微沉。門主的病依然毫無起色，按照門中代代相傳的秘法，似乎只有血祭一途可以解決，可血祭之法太過陰狠，若不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誰都不會想去動用。

門主對他恩重如山，薛舒揚是必須回報的。

想到陸凱撒過人的天賦，薛舒揚決定教得更認真一些，等陸凱撒學成之後一起來想想辦法。也許陸家之中會藏著解決辦法也不一定。

不知不覺間，薛舒揚已經把陸凱撒挪入自己人行列，覺得連“那個人”的存在也可以告知陸凱撒。

察覺自己這個想法之後，薛舒揚的心猛跳了幾下。這真的讓他有點吃驚。

薛舒揚心裏一直認為，陸凱撒對自己而言不過是個爐鼎而已，他的所有怒火和所有在意，都是因為不想和別人共用爐鼎。可是如果僅僅是那樣的話，根本無法解釋自己心裏的憐惜和心裏的動搖。

薛舒揚發現，自己好像有點喜歡上陸凱撒了。

當然，不是以前的陸凱撒。

以前的陸凱撒愚蠢又自負，自從他來到陸家之後，陸凱撒就沒少來找他麻煩。不管大事小事，陸凱撒都愛和他對著幹，只要能讓他頭疼陸凱撒就高興了。

那樣一個小混蛋，他能喜歡才怪。

吸引著薛舒揚的，是遭遇意外後的陸凱撒。醒來以後的陸凱撒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他變得內斂而又圓滑，即使不喜歡也不會在寫在臉上，即使心裏痛恨著也能言笑晏晏。這樣的性情，有點可愛，也有點讓人憐惜。

大概是到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真的讓他大徹大悟，認清了人世險惡。

當一個人知道周圍都是荊棘的時候，就會知道穿起盔甲，穿起長靴，把自己脆弱的地方保護起來，不再像從前那樣肆意妄行。

薛舒揚是不想再看到以前的陸凱撒的。

可是現在的陸凱撒又讓他感到揪心。

他隱隱覺得陸凱撒不必這樣。

陸凱撒不必這樣把所有事都藏在心裏。

他想要陸凱撒向他敞開心扉。

想要陸凱撒告訴他遇到了什麼困境。

想要陸凱撒告訴他在夢裏到底看見了什麼。

到底是什麼事，會讓陸凱撒說出“再也不要見到你”這種話。

莫名地，薛舒揚覺得這話是對他說的。

心底那種鑽心的痛楚，讓薛舒揚意識到自己大概真的已經愛上了這個少年。

他希望撫平這個少年緊皺的眉頭。

他希望能為這個少年遮風擋雨，不讓這個少年遭遇半分痛苦。

薛舒揚抱緊陸凱撒，一遍一遍地在陸凱撒耳邊說：“別怕，有我在。”他的語氣帶著難言的認真，“小鬼，別怕，我會幫你的。不管遇到什麼事，我都會幫你。”

陸凱撒仿佛這才安心，再一次進入夢鄉。這一次他的氣息平和，靈力穩定，再也沒有絲毫波瀾，像是已經徹底走出了剛才的噩夢。

薛舒揚頓了頓，也抱著陸凱撒閉上眼睛。

等到黑暗將兩個人吞噬，陸凱撒才緩緩睜開了眼。

從薛舒揚第一次說出保證的時候，他就已經清醒過來。之所以繼續裝睡，就是為了聽聽薛舒揚還能說出多少謊話來。

剛才他又做了夢，依然是那一個夢境，只是多了許多細節，比如家裏到底有哪些叛徒，比如陸建安是怎麼葬身在仙靈山巔，再比如妹妹是如何失去蹤影的。

靠著這個夢境，陸凱撒將許多線索串聯了起來。

夢與現實的相互印證，讓陸凱撒確定那個“夢”至少有七成是真的，剩下的三成也許是因為他這次遭遇了意外，使一些事情偏離了原來的軌道而已。

如果他不提前做點什麼，該發生的最後還是會發生。所以，他必須早早行動起來。

*

陸凱撒沒選擇自己扛。

當然，他絕對不會相信薛舒揚的話。比起這個在“夢裏”為了別人殺死自己的人，陸凱撒更願意相信自己的親人，至少更相信自己的父親。如果可以的話，能把他那位強悍的母親從閉關的地方找出來就更好了。

第二天醒來，薛舒揚已經不在房間裏。陸凱撒松了口氣，在心裏把手中的線索整合整合，去找陸建安。

陸建安很愛陸凱撒這個兒子，也在調查與陸凱撒上次遇到的那場意外有關的事。在看到有幾個族人牽涉其中的時候，陸建安擰起眉頭。

作為一個父親，陸建安自然恨不得讓他們統統也都出點意外。可是作為陸家家主，他連為自己兒子報仇都不行，一旦他的行為過於激烈，就會引起整個陸家的內亂。

因此在看到陸凱撒時，陸建安眼中滿含愧疚。

陸凱撒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很清楚陸建安的為人，知道陸建安遇到自家的事時會怎麼處置。陸建安無條件寵溺兒子，但卻不能在家族事務上隨心所欲。

為了這件事，陸母沒少和陸建安吵起來，罵陸建安連自己兒子都護不住，白白叫人欺負。陸母的做法永遠是“管他什麼家主不家主，管他什麼家規不家規，我兒子被欺負了就先打回去再說”。

想到那位美麗而慈愛的母親，陸凱撒心中一軟。

老天讓他夢見“未來”，就是讓他守住這一切的。他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將這一切奪走。他正直的父親、他美麗潑辣的母親、他活潑可愛的妹妹，都會好好地活著。

誰要是想傷害他們，就先踏過他陸凱撒的屍體！

這一次如果他沒能守住，那他絕不苟活——

至少不會成為敵人的爐鼎，被對方用從他身上采補的方式不斷增強實力！

陸凱撒目光一凝，正正經經地坐到陸建安面前，把證據和線索攤開在桌上。

陸建安先是有些錯愕。接著他心痛歎惋：“小澤，你長大了。如果你母親知道了，一定會追著我打上三天三夜。”

作為一個父親，他很高興自己兒子成長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可是同樣地，作為一個父親，他又為兒子的成長感到傷心。

若是一直被好好保護著，怎麼會在一夕之間徹底成長起來。

只有親自去面對了險惡，才會意識到那種險惡有多可怕，進而想將它扼殺在搖籃之中。

陸建安說：“我今天也查到了差不多的事情。”

陸凱撒並不意外。

陸凱撒說：“爸爸你準備不管嗎？你準備放過他們，因為我沒有真正出事？”

陸建安沈默。

陸凱撒從陸建安的靜默之中得到了答案。果然是這樣的，陸建安向來以德服人，絕對不會做公報私仇的事，既然按照家規沒辦法懲治那些人，這件事也只能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你真要追究，那些傢伙還會無恥地說：“你這不是沒死嗎？”

陸凱撒眼神微冷。

陸建安的剛正和仁慈並沒有得到任何回報。

或者說，他們回報陸建安的是尖刀和利刃。

是這些吸血鬼和糊塗蟲葬送了整個陸家。

就不該縱著這些傢伙！

陸家能常居仙靈山，和這些傢伙根本沒有半點關係——可他們卻還覺得自己得到的太少，應該把整個仙靈山都給他們才對。

陸凱撒直視陸建安的眼睛。

他說：“爸爸，如果我說我夢見了‘未來’呢？”

陸建安心頭一跳。

他是陸家家主，所以盲叔所知道的他自然也知道。

陸凱撒降生時天降異象，滿天紫光密佈，正是“人皇”降世的徵兆。

陸母是最反感這個的，所以不願意讓任何人在陸凱撒面前多提。

“人皇”降生的時代永遠是亂世，修真界會亂，俗世也會亂，而“人皇”必須肩負起最重大的責任，讓整個修真界締結盟約，帶領所有人走出劫難。

這樣的責任，並不是所有人都想挑起的。

至少陸母並不想自己的兒子去挑。

天下和她兒子有什麼關係？天下人和她兒子又有什麼關係？

陸家世世代代傳承下來，帶領修真界的結果那麼多次盟約，也沒見地位有多超然，反而還屢屢遭到奚落和挑釁，覺得他們白占著最好的修煉寶地，應該早點把仙靈山讓出來給天下修煉者使用才對。

這樣的“天下人”有什麼好保護的？

所以陸母寵兒子寵得沒邊，絕對不讓自己兒子受半點委屈，更不給兒子灌輸半點“以天下人幸福為己任”的無私思想。

在教養兒子方面，陸父永遠插不了嘴，最後甚至被陸母洗腦成功，覺得小孩子就該像自己兒子那樣到處惹是生非才可愛。

可他們兒子現在卻說，他夢見了“未來”？

陸建安說：“你先別急著說，我把你媽媽叫回來。”

雖然這次閉關關係到陸母的實力提升，可突破這東西以後還可以再努力，陸凱撒的“夢”可不能拖延！如果明明有機會挽回卻什麼都沒做，以後他們一定會後悔終生。

這關係到他們的存亡，關係到陸家存亡，更關係到修真界的存亡。

陸凱撒乖乖坐在原位。

雖然閉關了，陸母和陸建安還是有辦法聯繫彼此的。在接到陸建安的消息之後，陸母馬上趕回陸家。原來她閉關的地方也不遠，就在仙靈山深處一個福天洞地之中，只是布下了靈界不讓外界干擾而已。

陸凱撒很快見到自己的母親。

那果然是個美麗又強悍的女人，歲月在她身上沒有留下半點痕跡，她看起來年輕無比，說是陸凱撒的姐姐都有人信。陸冬靈和陸凱撒的長相都隨了她，只是她的眉宇之中比陸冬靈多了幾分英氣，又比陸凱撒多了幾分柔意。一見面，陸母就張手抱住陸凱撒：“兒子，半年不見你又長高了。”

等注意到陸凱撒坐在輪椅上，陸母頓時豎起眉，瞪向陸建安，怒問：“陸建安！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我們家小澤受傷了？！你怎麼照顧兒子的？！早知道我就不去閉關了——虧我閉關前你說得信誓旦旦！”

陸建安有些無奈。

陸母繼續質問：“這是誰傷到的？怎麼要坐著輪椅？你給兒子報仇了嗎？”

陸建安一句話都回不了，因為他知道回了也不可能讓陸母滿意。他轉移話題：“小澤說他夢見‘未來’了。”

陸母頓時沒了剛才的憤怒。

她迅速冷靜下來，認真地抓住陸凱撒的手。

陸凱撒手掌一暖，心中也一暖。不管是陸建安還是陸冬靈，都不會這樣來安慰他，在陸建安眼裏他是兒子，應該當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在陸冬靈眼裏他是哥哥，什麼都能替她擋住的哥哥。但在陸母眼裏，他永遠是個需要關心的小孩。

這樣的關懷，莫名地讓陸凱撒有些鼻酸。

陸母見向來乖張跋扈的兒子眼眶紅紅，馬上也紅了眼。據她所知，陸家歷代“人皇”夢見的可都不是什麼好事。還好陸建安還算聰明，會把她從閉關的地方叫出來，要不然誰能替她寶貝兒子撐腰！

陸母說：“小澤，你有我們在。不管遇到什麼事，我們一家人都會在一起！”

這樣的話薛舒揚說起來像個笑話，陸母說出來卻讓陸凱撒滿心感動。

陸凱撒堅定地說：“對，我們一家人永遠會在一起。”

所以死的必須是“那個人”！

如果薛舒揚護著“那個人”，那就讓薛舒揚和“那個人”一起死好了！

陸凱撒眼神微冷，娓娓說出自己夢見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