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收服狼族少主(十六)
“抱歉,我幫不上什麼忙。”獅族青年查特褐色的長髮微微卷起,上面沾著些汗珠,模樣有些無措。
“查特,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姬瑾榮含笑。
他們已經走了一趟光輝要塞,只是因為查特是最低等的平民,所以姬瑾榮沒能見到領主,自然也得不到通行令。獅族在整個光輝要塞都布下了防線,想要繞過光輝要塞並不容易。而且繞過了光輝要塞,還有別的城市呢。
姬瑾榮本來也只是想去試一試,沒打算一舉成功。見查特滿臉懊惱,姬瑾榮還反過來安慰起對方。
“就是因為是朋友,我才感到羞愧。”查特從未像這一刻這樣渴望力量。他看向滿臉笑容的姬瑾榮,相比其他雌性,姬瑾榮看起來總是這樣清清爽爽、輕輕鬆松,一點都不扭捏。
姬瑾榮故意歪曲查特的羞慚:“難道你不肯邀我們去你們家做客?”
“當然不是!”查特急忙否認。
“那就對了。”姬瑾榮落落大方地對查特說,“天色不早了,先帶我們去你們那兒住一宿吧。”
查特沒再多說,領著姬瑾榮走向回家的路。查特的同伴們早就回去了,還對查特的家裏人說查特看上了一個雌性,此時他家中的母親正守在門邊翹首以盼,等著查特把雌性帶回家。
見到查特身後的姬瑾榮之後,查特母親高興得快暈過去了。她熱情地招呼姬瑾榮兩人入內,得知羅布是姬瑾榮的哥哥,對羅布也有了同樣的熱絡。
姬瑾榮一看就知道查特母親誤會了什麼,正要解釋幾句,卻聽到一聲痛苦的呻-吟。他微訝,循聲看去,只見旁邊的草鋪上躺著個中年人,他的半條腿幾乎被撕斷了,獸皮下的傷口還飄出濃濃的血腥味。
查特家很小,是個天然的岩洞,一家七口都住在這兒。兩個老人出去撿野果了,查特母親在家操持,查特的弟弟妹妹在外面捕魚,而躺在草鋪上的則是查特的父親。
查特母親注意到姬瑾榮目光,解釋道:“查特父親三個月前受了傷,一直沒好,這條腿恐怕廢了。這幾天他的身體一直很燙……”
查特早已守到他父親身邊,聞言寬慰起他憔悴的母親:“母親,我去了獅族領地,求到了藥,爸爸一定會好起來的。”
姬瑾榮抬眼看去,查特手裏果然拿著藥,是最普通的傷藥,獅族領地那邊早已對外販售的,只不過外族人想要買到還是得費些功夫。
只是這獸人的傷勢光憑傷藥可能不行,畢竟看上去已經傷筋動骨了。
姬瑾榮說:“我來看看。”
羅布想要阻止,但還是忍住了。姬瑾榮向來心善,在獅族領地時就救了不少怪人,最後證明那些人都沒讓他們失望,統統都非常感激姬瑾榮。即使這家人生出了歹心,他也有信心保護好姬瑾榮。
只是那個查特就更麻煩了。
羅布的目光不由落到查特身上。不知是不是錯覺,查特望向姬瑾榮的目光好像更加炙熱了。
羅布歎了口氣,心裏有點擔憂,但又莫名有點爽。他們這一輩裏面沒有不喜歡姬瑾榮的,可魏霆鈞死死地壓在他們頭上,他們連多想一下都不行。
羅布決定不阻止。
查特知道姬瑾榮不是一般的雌性。
姬瑾榮在黃昏山脈裏就展露了不一般的能力,他瞭解食材的處理方法,瞭解狩獵的秘訣,更瞭解風雨雷電的變化。可以說他比任何一個經驗豐富的雄性都要博學。
聽到姬瑾榮說出“我來看看”,查特心臟猛跳了幾下。莫名地,他心底綻開了無限的希望。
他父親的腿已經被大巫判了死刑,再也沒法治好。可如果是眼前的少年的話,也許會有辦法!
姬瑾榮沒查特想得那麼複雜。
他半坐在草鋪前,提查特父親檢查傷處。
姬瑾榮伸手敲敲查特父親的下肢。
查特父親的呻-吟變得更為強烈,說明他還是有痛覺的。
獸人的自愈能力很強,照理說應該不會這麼嚴重才對。
“這傷怎麼來的?”姬瑾榮問。
“父親去建築城牆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下來,正巧摔到了大巫配製的懲戒池裏面。若不是救得及時,恐怕整個人都沒了。”查特怕姬瑾榮不瞭解懲戒池是什麼,詳細地描述了一下,“懲戒池裏都是綠幽幽的液體,平時滋滋滋地冒著泡,獸皮沾上就會消失一大塊。所有人都很害怕,所以誰都不敢反抗和逃跑。”
姬瑾榮點頭。
一路上查特也把大巫的存在告訴了他。大巫是查理親王派到各地的“副領主”,由於他們有著令人敬畏的手段,往往能和領主分庭抗禮。
很明顯,這懲戒池裏盛著的都是具有強烈腐蝕性的液體。大巫肯定是瞭解了它的特性,才會拿它來嚇唬平民。
試想一下,一個獸人被扔進池子裏,瞬間只剩下一把白骨,誰不覺得是神靈降下的懲罰?
查特父親也太倒楣了,居然摔進了那樣的地方。還好只是一條腿,否則的話整個人都沒了。
“我看看傷口。”姬瑾榮說。
狼族中大部分人都穿上了衣物,獅族還沒有這個習慣,只按照獸人習俗披著塊獸皮顯示自己實力。比如查理父親就披著巨犀皮,證明他獵殺的最強大的獵物是巨犀。
平民能夠殺死巨犀這樣的猛獸已經很了不起。
姬瑾榮掀開獸皮,看到了查特父親慘不忍睹的右腿。若不是獸人體質強悍,被腐蝕成這樣早就因為傷口感染而去世。
不過既然查特父親下肢還有知覺,說明情況還不算特別糟糕。
“我可以試著處理一下傷口。”姬瑾榮說,“你和你母親商量一下,我先和我哥到外面去等著,你們商量好叫我。”
查特見姬瑾榮神色認真,便目送姬瑾榮和羅布出去,轉身問:“媽媽,你都聽到了吧?”
查特媽媽說:“他那麼小,真的可以嗎?”
查特把姬瑾榮一路上的表現告訴查特媽媽。
查特媽媽聽了有些沈默。她是個平民,而且是最低等的平民,可她並不是愚昧的人。聽了查特的話,查特媽媽意識到剛才走出去的少年和他們的差距非常巨大。
也就是說,那個少年不可能成為查特的雌性。
查特媽媽說:“既然你相信他,就讓他給你爸爸看看吧。”她神色黯然,“反正我們也沒有辦法了。”
查特見自己母親滿臉傷懷,握了握拳,出去找姬瑾榮。
姬瑾榮和羅布正從角馬上搬下一小箱行李。
“麻煩你了,”查特深深地看著姬瑾榮,“不管結果如何,都謝謝你。”
姬瑾榮說:“現在還早呢。”
羅布在姬瑾榮的指揮之下清理了一下洞穴,在一邊給姬瑾榮當助手。
姬瑾榮打開箱子,裏面是大大小小的“手術器械”。自從冶鐵成功,魏霆鈞陸陸續續給他弄了不少東西,這套手術器械正是其中之一。
查特父親的傷處有些可怕,甚至噁心得令人反胃,姬瑾榮卻眉頭都沒皺一下。經歷了那麼多世界,這點事哪難得倒他?
姬瑾榮專注地給查特父親清理創口。
姬瑾榮帶了麻醉藥劑,查特父親的痛覺暫時消失了,因此姬瑾榮下手又快又直接,沒有絲毫停滯。沒一會兒,創面就清理完了,滲血的地方都用上止血藥。經過全面的清創和消毒,那傷口看起來已經不那麼猙獰。
查特和查特母親都定定地看著姬瑾榮那雙穩如泰山的手。
沒想到世上竟會有這樣的雌性!他面對的可是一個陌生獸人——他面對的可是那麼可怕的傷口!
可是他的手那麼穩。
他的神色那麼專注。
查特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個看重外貌的人,可這一刻他卻覺得眼前的少年是這樣的美麗,每一根頭髮仿佛都散發著迷人的光彩,讓他無法移開眼睛。
查特母親注意到兒子的神色,心中一緊。她說:“查特,你去準備些熱水吧,你看阿瑾身上都是汗,等一下要擦一擦。”平民是沒有這麼多講究的,可看到那樣一個少年,她覺得就該這麼講究。
查特猛然回神。他明白了他母親的意思,微微垂著頭走了出去,用大甕取水回來燒。
到天色轉黑,姬瑾榮才結束這漫長的“手術”。查特父親身體已經不發燙了,他漸漸有了精神。這時查特祖父、祖母和他弟弟妹妹都回來了,看見兩個生人,還是像貴族一樣穿著衣服的生人,他們都有些無措,連手腳都不知該往哪擺。
好在姬瑾榮向來有著過人的親和力,很快讓他們放下戒心,聊得非常開心。
等到入睡時分,查特從外面采回一大把葉子,把狹窄的洞穴分隔成兩半,讓他祖父和他父親睡裏面,剩下的都是雌性,睡外面。他和羅布到洞穴外坐著,半是歇息半是守夜。
羅布一語不發地閉目養神。
查特也想閉起眼睛,可他滿腦子都想著姬瑾榮。聽到洞穴內沒了動靜,查特終於忍不住開口:“羅布先生,您真的是阿瑾的哥哥嗎?”
“不是。”羅布依然閉著眼,但回答得乾脆至極。
查特心道果然如此。
“您這樣是不對的,阿瑾是個雌性,您不該帶著他冒險。”
“阿瑾他有伴侶。”羅布殘忍地打破查特所有的幻想,“阿瑾的伴侶比我強大很多,所以我願意當阿瑾的哥哥。”狼族之中有些想不開的人去挑戰魏霆鈞,最終都慘敗而歸。
如果不是有魏霆鈞在的話,他們都想爭取一把。
查特徹底呆住。
阿瑾有伴侶?阿瑾的伴侶居然放心他和一個雄性結伴出行?這樣太荒謬了吧?這個雄性該有多麼強大的自信啊!
羅布看出了查特的想法,繼續說道:“阿瑾伴侶的自信不僅僅源自於他自己的實力,還源自于阿瑾。你和阿瑾相處了這麼多天,應該能看出阿瑾和別人不一樣。他註定要展翅翱翔,而不是困在誰的身後被人保護著。”
查特從來沒想過會有這樣的雌性。
更沒想到會有雄性這樣縱容自己的雄性。
“我明白了。”查特說。
第二天一早,每個人都精神抖擻,只有查特有些萎靡。
查特父親清醒過來了,查特的弟弟妹妹一陣歡呼,都高興地去采些山菇回來慶賀。
“我和其他人去換些礦石。”吃完早飯,查特向他母親道別。
姬瑾榮和羅布也跟著查特一行人出發。
現階段的“貿易”還非常原始,查特一行人來到類似黑市的地方。那兒坐著個老頭,眼皮耷拉著,看起來非常沒精神。查特等人拿出貨物後,他的眼睛才睜開一條縫,掃了一眼,說:“劣等貨,換兩人份的礦石。”
這話猶如晴天霹靂,把查特劈得滿臉通紅。他家一共七口人,光拿到兩人份的礦石完全不夠。
姬瑾榮在旁邊,查特不願意像以前一樣哀求老頭。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不知該如何是好。
姬瑾榮讓羅布給自己兩根黃蠟燭。
老頭目光一凝,定在姬瑾榮手上。
姬瑾榮也不自誇。他用火石點亮黃蠟燭。
黑市裏很昏暗,蠟燭的光亮瞬間充滿狹窄的房屋。
而蠟燭燃燒得非常緩慢。
無煙,而且很亮。
老頭的眼睛完全睜開了,望向姬瑾榮的目光大綻光彩。
姬瑾榮也望著老頭。
這老頭兒看似頹靡,實則精明至極,根本不是尋常獸人。他的手掌有繭子,但不是幹粗活磨出來的繭,而是握武器磨出來的,可見他是個實力強橫的獸人。即使和查特父親一樣穿著巨犀獸皮,姬瑾榮也沒把他當平民來看。
姬瑾榮展示夠了,才問:“這個蠟燭能換多少礦石?”
老人不答反問:“你有多少?”
姬瑾榮說:“我賣兩根,一根已經燒著了。”
老人說:“一根四人份。”他徒手滅掉正在燃燒的黃蠟燭,“這根只能算兩人份的。”
查特震驚地望著那兩根小小的黃蠟燭。
這樣兩根蠟燭,能比得過他帶回來的整批貨物?
姬瑾榮讓老人馬上把礦石給自己。
得到了礦石,姬瑾榮把它們都給了查特:“拿回去吧,謝謝你們昨晚的款待。”
查特僵立原地。
姬瑾榮的目光已經轉回老人身上:“您有辦法帶我去見領主大人嗎?我需要通行令。”
老人說:“我一個老頭兒,能有什麼辦法?”
姬瑾榮說:“如果我可以向領主大人獻出這種蠟燭的製作方法呢?”
老人精神一振。他注視著姬瑾榮,想從姬瑾榮臉上看出開玩笑的跡象。
“你知道欺騙領主大人是什麼罪名嗎?”老人開口問。
“我知道,查特一路上都跟我說了。”姬瑾榮記憶力好,對查特所說的一切倒背如流,“觸犯了領主大人自然是死路一條,沒有別的可能性。”
老人眼底閃過一絲精光:“你不想活,我還想活。萬一你是騙子,我也會被連累的。”
姬瑾榮含笑說:“如果我不是騙子,您卻沒有把我帶到領主大人面前,您可能會失去現在這份好差事。”
“你說得也有道理。”老人點點頭,招來一個獸人讓對方暫時頂上,才對姬瑾榮說,“那你跟我來吧。”
查特愣愣地站在原地。
姬瑾榮見查特還沒回神,開口說:“快回去吧,別耽誤了上交礦石的時間。”
查特猛地回過神,突然有些結巴:“好、好,我這就回去。”他轉身和同伴們一起離開。等走出一段路之後,他回過頭,定定地看著正在走向領主住所的少年。
這一刻他才意識到,他們之間的差距是那麼地巨大。他們窮盡一切都無法搬到的事,對姬瑾榮而言卻易如反掌。
他還在為如何湊齊要上交的礦石煩惱,姬瑾榮卻已經能見到領主大人。
查特一生之中從未像此時此刻一樣渴望力量。
查特眼底流露出一種決然的堅定。
姬瑾榮並不知道查特的決心。
姬瑾榮和老頭一起來到統領大人的住所。
統領大人正在和人“開會”,探討如何進一步加強防線。沒辦法,到了深秋,黃昏山脈會出現可怕的獸潮,如果不將城池和防線設好,獸潮會像以前那樣席捲而過,在獅族領地中肆虐。
這是猛獸在為冬天儲備糧食。而他們的“糧食”是獸人和獸人馴養的坐騎和肉畜。
聽到有人敲門,領主大人微訝,開口說:“進來。”
姬瑾榮一怔,莫名覺得這嗓音有些耳熟。想了一會兒,才想起這嗓音似乎屬於他曾經的好友。
好友是老丞相之子,人人都說他將來也會是丞相。在外人眼中好友是溫文爾雅的才子,有著驚世的才華和溫和的個性,實際上好友私下裏是個很有趣的人。
那時候他其實很害怕寂寞。
好友看出了這一點,魏霆鈞出征時都會入宮來陪他說話,聊聊最近的趣事,說說聽到的笑話。後來成了家生了子,還抱著他那大胖兒子來給他看,給寂靜的宮廷添了不少生機。
魏霆鈞一直和好友不對付。
沒想到時隔那麼多年,他竟再一次聽到好友的聲音。
雖然對方只說了兩個字,但他絕對不會認錯!
老頭已經撩起獸皮做成的“門”。
姬瑾榮抬眼看去,對上了一雙溫潤之中隱含銳利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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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順利的發展讓姬瑾榮心中明瞭:他果然沒猜錯。
剛才那老頭是這位領主大人安排的。勞役和賦稅太重,這位領主大人憐憫自己領地裏的平民,於是派人暗中開了“黑市”。
只是那老頭是貴族出身,對平民總有那麼點輕蔑,收羅貨物時才那麼嚴苛。
老頭簡單地向領主大人敍述黃蠟燭的事。
領主大人有些驚訝,目光落在姬瑾榮和羅布身上。對上姬瑾榮的雙眼,領主大人心頭一跳,有種莫名的熟悉感。等看向羅布時,他感受到一種強烈的威脅。
這是一個強者,一個外來的強者。
領主大人說:“你們叫什麼名字?”
羅布說:“我叫羅布。”
姬瑾榮說:“我叫阿瑾。”
“阿瑾?”領主大人目光一凝,更沒法從姬瑾榮身上離開。獸人什麼古怪的名字都有,可這叫法還是讓他有些恍惚。只不過,如果是那個人的話,誰能叫他一聲“阿瑾”?
姬瑾榮沒錯過領主大人片刻的失神。他暗暗留了心,但並沒有立刻去印證自己的想法。
領主大人很快回過神來。
“你們想要去哪里?”他注視著姬瑾榮問。
“就是到處去走走。”姬瑾榮與他對視,“最終可能會到達你們的王城。聽說那是一個相當壯美的堡壘,我們想去看看。”
“教會其他人做這個,需要多少時間?”
這算是應允姬瑾榮的要求了。
姬瑾榮一頓。如果光是教會對方,那自然是半天都不用,但他想留下探探底,因此開口道:“需要先讓我哥哥帶人去學習採集材料,然後回來我再教他們製作工序和分解步驟,大概需要三到五天的時間。”
“那就五天吧。”領主大人拍板定案。
五天足夠驗證一切了。
兩個人心裏都這樣想。
羅布擰起眉頭。他可不放心姬瑾榮一個人留下,這裏是這位領主大人的地盤,姬瑾榮人單勢弱,若是出了什麼事可真是連個照應都沒有!
領主大人說:“這件事非常重要。”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今天天氣正好,我這就叫人跟著你兄長去採集材料。要去什麼地方?”
姬瑾榮含笑說:“其實現在還不行,這材料要晚上才出現。不過早點過去的話,可以先採集些燈絨草,您可以多派些人過去,一次採集多一些。”
領主大人頷首。
老頭和其他人都有些吃驚。明明姬瑾榮是個外來者,而且用的是敬語,他們卻莫名有種他們領主大人在聽對方安排的感覺。
這個黃蠟燭真的這麼好嗎?
領主大人吩咐身旁的人去安排人手,轉頭讓姬瑾榮坐下:“採集材料只要你兄長領路就好吧?”
姬瑾榮點頭。
領主大人把姬瑾榮留了下來。
羅布雖然不放心,但拗不過姬瑾榮,只好領著人出城,朝著黃昏山脈而去。
領主大人叫人給姬瑾榮送上一杯羊奶。去了腥膻,加了點甜汁,味道頗為不錯。
“謝謝。”姬瑾榮喝了一口,舒舒服服地眯起眼,像只饜足的小貓兒。
“陛下。”
姬瑾榮一頓。
領主大人定定地看著姬瑾榮,唇邊含著歡欣的笑意:“我一直在想老天為什麼會讓我來到這種地方。如今我明白了,老天是讓我在這等候陛下。”
姬瑾榮沒想到他會直接這樣開口。
“清澤。”姬瑾榮喊出一個久違的名字。
徐清澤,徐相之子,有狀元之才。當年是太子伴讀,但太子頑劣不堪,不聽勸導,只顧與宮人玩鬧。徐清澤與太子三師都非常失望,這時姬瑾榮進入了他們眼簾,雖然病體孱弱,一年四季只有少數日子能進學,卻從不曾耽擱學業,問出的問題屢屢出乎他們的意料。
太子三師心灰之下,便悉心教導姬瑾榮。後來姬瑾榮能順利登基,少不了太子三師的認可和徐清澤在徐相面前的鼓動。
徐清澤看著相貌完全改變了的姬瑾榮,心中卻沒有絲毫陌生之感。他的陛下永遠是他的陛下,不管軀體強弱,不管身在何方,都讓他打心裏敬慕。
“陛下,您這次來獅族領地是準備做什麼?”徐清澤開門見山地問。
“我是這個世界所說的‘純人’。”姬瑾榮微微笑著,眸光明亮,“我來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徐清澤何等聰明,馬上猜出姬瑾榮的意思:“陛下就是他們所說的‘不祥之子’?!”
“是的,我是那個‘不祥之子’。”姬瑾榮毫不避諱,“不久前獅族王子到我們那邊去,說他和霆鈞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搶人搶到我這兒來,我怎麼能讓他過得舒坦!”
徐清澤驚訝:“鎮國將軍也在這個世界裏?”他咂摸著姬瑾榮剛才的話,瞪圓了眼睛,“陛下,您和他……”
姬瑾榮笑眯眯:“我和他在一起了。”
徐清澤:“……”
徐清澤義憤填膺:“臣早該知道他不懷好意!還騙陛下說什麼心上人!他當初惦記著的那個根本就是陛下吧!”受徐相影響,徐清澤的思想還是有點守舊的,當初他就一直提醒姬瑾榮要好好防備魏霆鈞。
可看到魏霆鈞在姬瑾榮病重後的表現,徐清澤也漸漸認同這位鎮國將軍。後來……
徐清澤心中一凜。他說:“陛下,您……大行之後,鎮國將軍他一直不肯繼位,發瘋一樣征戰四方,令周圍諸國都聞風喪膽。大周經不起這麼頻繁的戰事,已經搖搖欲墜,他卻沒有停止的意思,更不聽別人的勸阻。”想起那時的一切,徐清澤依然有些心驚膽顫,“那時他真的瘋了。”
姬瑾榮拍拍徐清澤的手背:“清澤你辛苦了。”
徐清澤苦笑:“我倒是想辛苦,可惜沒機會。他殺了不少人,唯獨沒有殺我,只讓我在家享清福。”只是對於徐清澤這樣的人來說,讓他眼睜睜看著大周江山社稷毀於一旦,比讓他因為直言進諫而死更痛苦。
“對不起。”
魏霆鈞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是他將權柄放到魏霆鈞手中,讓魏霆鈞有機會那樣“發瘋”。
徐清澤說:“不,陛下您不要這麼說。”姬瑾榮是個出色的君王,他知人善任、勤勉為政。只是姬瑾榮接手的本來就是爛到根子裏的大周王朝,那是座將傾的大廈,即使姬瑾榮再怎麼厲害也無法改變。
直到生命最後一刻,姬瑾榮記掛著的依然是受寒的百姓。
思及往事,徐清澤眼含淚光。
“陛下,其實看到鎮國將軍那樣做,我心裏有些痛快。”徐清澤說。
姬瑾榮一愣。
“那種腐爛到根的王朝,早該毀掉了。那些不把人命當人命看的皇親貴胄,那些只想著斂財和享樂的貪官污吏,那些迂腐不堪只會清談的頑固書生——那些仗著權勢地位魚肉鄉里的豪強鄉紳——那些貪生怕死只懂爭功的地方駐軍——”徐清澤一字一字地說,“都毀掉了才好。”
姬瑾榮登基時,他們將年號定為“泰安”,求的是河清海晏、國泰民安。可當他們真正著手去改變那一切,卻阻力重重,步步艱辛。姬瑾榮病故那一年,就是有人惡意驅逐民眾,讓他們無家可歸、露宿街頭,造成各地凍傷、凍死了無數人,以此來脅迫他們停止“變革”。
姬瑾榮出不了宮門,徐清澤出得了。可徐清澤不敢告訴姬瑾榮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不敢告訴姬瑾榮他們的未來是多麼險惡而無望,即使有魏霆鈞坐鎮也無濟於事。
魏霆鈞玩不過那些黑心的混賬。
那些混賬不在意百姓生死、不在意獻出城池,而他們在意。
所以他們被死死壓制著,幾乎無法前進半步。
現在他們已經不在那個世界了。
眼前的姬瑾榮健健康康,面色白皙之中透著紅潤,眸光明亮,眉頭舒展,任誰看了都會誇一句好一個唇紅齒白的少年郎。
徐清澤將當年的一切說了出來。
說完以後,徐清澤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姬瑾榮也陷入沈默之中。
他知道徐清澤和魏霆鈞在外面萬般險惡,但也沒想過那世道真的險惡至此。在他大行之後,各種動-亂和各種“誅殺惡獠”的聲音更是層出不窮。
難怪魏霆鈞會被逼成那樣。
常年在戰場之中生活,常年在刀尖與鮮血之中游走,任何一個人都會變得偏執又可怕。更何況他已經死了,魏家人也都已經死了,魏霆鈞早已沒有絲毫生存下去的念頭,眼中只剩下殺戮——
這也能夠解釋為什麼失去記憶後的魏霆鈞,有時會出現那麼可怕的一面。
那是無數鮮血澆灌出來的黑暗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