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收服魔王之子(六)
晚宴結束,月色正好。
艾西將尤裏安、馬科斯、雷奧菲爾留下。三個人沿著花園漫步,隨著雷奧菲爾漫步前行,原本閉合著花瓣的玫瑰花們紛紛蘇醒過來,綻開了嬌柔的花瓣,熱情地抖動著花蕊,仿佛在迎接他們四人的到來。
艾西高興地誇尤裏安:“尤裏安的主意真不錯,感覺今晚成了好多對呢。”
尤裏安說:“我只是動動嘴皮子而已。”話是這麼說,尤裏安的目光卻還是落到了馬科斯身上。
他做這麼多事,為的就是讓馬科斯多看自己一眼。
艾西沒有注意到尤裏安和馬科斯之間的暗湧,他發現花園裏的玫瑰竟開了一整片,馥鬱的芳香彌漫在鼻端。
艾西微微一頓,目光不著痕跡地從玫瑰上移開。
魔鬼所到之處,往往會讓生靈感到畏懼,而這雷奧菲爾竟能讓滿花園的玫瑰齊齊盛開!
這說明雷奧菲爾體內留著的絕不僅僅是高等魔族的血。
仿佛是注意到艾西的目光,雷奧菲爾開口讚美:“陛下果然是‘神之子’,連花兒都這樣歡迎您。”
馬科斯和尤裏安的目光也落到了玫瑰上。
看見站在深紅玫瑰花海的艾西,馬科斯眸光一暗。
不管什麼奇妙的事發生在艾西身上,馬科斯都覺得是理所當然的,他們陛下就是這麼出色,連花兒都會為他們陛下盛開。
馬科斯在看艾西,尤裏安在看馬科斯。
雷奧菲爾將他們三人之間的暗湧都看在眼裏。
艾西覺得雷奧菲爾挺聰明,居然能把事情推到他這個“神之子”身上。他唇邊揚起羞澀的笑意:“真的嗎?我以前都沒見過它們這樣,”他一頓,對追隨到不遠處的侍官說,“羅斯叔叔,幫我採集一些新鮮玫瑰花到廚房,我想吃玫瑰花糕了!”
侍官羅斯殷勤地上前:“好的,陛下!我這就采過去!”
聽到艾西的話,連尤裏安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尤裏安說:“艾西,你還是這樣,從小到大都貪吃。”他的眼眸微微黯淡下去,“以前你叫人采了爸爸最喜歡的花,爸爸生氣極了,直接把你鎖進藏書塔里十天。”
艾西想起他們父皇,心裏也有些難過。不過他很快又振作起來,興高采烈地說:“我在裏面遇見了老師,他教給我很多東西!他真是一個博學的人,對整個藏書塔里的書都瞭若指掌,我問什麼問題他都能輕鬆解答!如果不是老師他不願意出面,我真想把最大的官給老師當。”
尤裏安也想到了這一點。
那時他以為他們父皇終於受不了艾西的胡鬧,要狠下心狠狠地懲罰艾西。
沒想到反而讓艾西拜了看守藏書塔的大學者為師。
艾西獲得大學者的認同之後,帝國的大部分官員都對艾西十分信服,因為他們向來將大學者視為至高無上的權威!
為什麼艾西的運氣總是那麼好呢?
還是說這本來就是他們父皇的用意?
尤裏安心中鬱鬱。
艾西卻高興地說起別的事:“那時爸爸不許你們給我偷偷帶吃的,我餓得受不了了,就跑到窗邊向月亮姐姐祈禱,希望月亮姐姐能賜給我食物。”他兩眼發亮,“結果窗外那棵大樹上的松鼠們好像聽到了,都在那裏笑我。笑完以後他們扔了很多堅果和野果進來給我,那堅果老香老香,那野果也老甜老甜!”
尤裏安看著艾西明亮的眼睛,忍不住討厭起嫉妒艾西的自己來。明明艾西那麼好,他卻還是忍不住妒忌艾西……
這時艾西一把抓住尤裏安的手,拉著尤裏安往前走:“尤裏安你看,就是這棵樹!就是這棵!”
前方是高聳入雲的藏書塔。
藏書塔的頂層亮著燈,應該是大學者在那裏看書。而藏書塔外的大樹有五人合抱那麼寬,幾乎長到藏書塔一半的高度,仰頭看去蔥蔥郁鬱一片,幾乎擋住了半個夜空。
艾西說:“松鼠它們可能已經睡了。”他望著尤裏安,“它們世世代代住在藏書塔旁邊,好像比其他松鼠都要聰明!”
像是很高興聽到艾西的話,一顆堅果咚地一聲落到他們面前。
艾西驚喜地看著從枝葉中探出顆腦袋來的松鼠:“你們沒睡啊!”
一串松鼠齊齊探出了腦袋,甩著尾巴和艾西幾人打招呼。
艾西撿起那顆掉到地上的堅果,遞給將它扔下來的那只松鼠:“馬上就要入冬了,你把它留著吧,要不然冬天會餓的。”
那只松鼠聽了艾西的話,驕傲地一扭頭,轉了個身,用屁股對著艾西一會兒,一溜煙地往上躥,不理艾西了。其他松鼠也齊刷刷地扭身,消失在大樹繁茂的枝葉間。
艾西愣了愣,對尤裏安說:“你看,就說它們很聰明的,它們這是在生我的氣呢!”
尤裏安沒明白過來:“它們生什麼氣?”
艾西說:“它們覺得我小看它們,少了這麼一顆堅果都會餓著。”他一臉與有榮焉,“這裏的松鼠果然都是又聰明又驕傲的。”
尤裏安:“……”
這根本是他自己想出來的吧?
尤裏安仰頭看著眼前的巨樹。
為什麼艾西總是喜歡這些奇怪的東西?
艾西拉著尤裏安回過頭,向馬科斯、雷奧菲爾說出自己的決定:“馬科斯,讓雷奧菲爾先進皇家軍團好不好?”
馬科斯皺了皺眉,想反對,卻又對上了艾西暗示般的目光。他瞬間明瞭艾西的決心,一口答應:“沒有問題。”
尤裏安渾身一僵。
比起他們外公留下的沒落軍團,皇家軍團確實是個更好的去處。只是雷奧菲爾明明是他發現的,艾西只和雷奧菲爾見了一面,就這樣輕輕鬆松地將雷奧菲爾要了過去!
偏偏他沒辦法反對。
他自己一開始就說了,他覺得雷奧菲爾這樣的一等武者留在自己身邊實在太浪費,所以才將雷奧菲爾帶來引薦給他們。
尤裏安心裏有些難過,卻又無能為力。
艾西轉頭看著尤裏安,認真地問:“雷奧可是尤裏安你的人,尤裏安你會不會怪我把他給搶走了?”
艾西這樣直白地問出口,尤裏安有種所有想法都被艾西看透了的感覺。他注視著艾西抓在自己手掌上的手,說道:“怎麼會?我本來就是把他帶來推薦給你們的啊。”
艾西定定地看著尤裏安:“尤裏安你要是不高興,可以對我說的。你是我弟弟,不用像其他人那樣事事都顧忌著我是皇帝。”
尤裏安的語氣變得堅定:“我沒有不高興。”
他有什麼理由不高興?他又沒想著要和艾西搶帝位。這麼多年來他想著的,不過是想離馬科斯近一些,再近一些。
艾西放心地說:“那就好。”他注視著尤裏安,把自己的全部安排說了出來,“羅安叔叔要退下去了,馬科斯接下來可能要出任軍方的最高統領,皇家軍團這邊會轉交給別人。雷奧是帝國這麼多年來第二個覺醒了一等天賦的人,如果接下來他能服眾的話,皇家軍團就交給他來負責。”
尤裏安有些驚愕。
他原以為艾西是準備把雷奧菲爾放到馬科斯手下,沒想到艾西竟想把整個皇家軍團交給雷奧菲爾!
這是艾西和雷奧菲爾共舞時說好的嗎?
聽到艾西這樣的決定,尤裏安就知道雷奧菲爾肯定會倒向艾西那邊。這樣的信任,連他都不敢給雷奧菲爾!
可是,艾西難道不怕嗎?
雷奧菲爾可不是從小和他們一起長大的馬科斯。將護衛自己安全的重責交付給雷奧菲爾,艾西難道不害怕嗎?
雖然雷奧菲爾的身家背景乾乾淨淨,可雷奧菲爾是他發現的啊!雷奧菲爾是他手下的武者!
艾西難道真的不害怕?
如果雷奧菲爾早已效忠於他,那麼艾西就是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他的人手上!
艾西為什麼不害怕?
不知怎地,尤裏安眼眶竟有些濕潤。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不管他做了什麼事,艾西都會主動拉住他的手,說:“尤裏安你是我的弟弟啊。”
艾西的手掌永遠柔軟又溫暖。
可是他有時竟有那麼可怕的想法,想把這雙手變得冰冷僵硬,想讓那雙明亮的眼睛變得沒有半點光澤,想讓那把永遠飽含歡欣的嗓音再也說不出半句話。
他真是一個可怕的人。
尤裏安喊道:“艾西……”
艾西目光和煦,與尤裏安對視。
尤裏安喊:“哥哥。”
艾西“哎”地一聲,高興地說:“我們就這麼定了好不好?”
尤裏安說:“好。”
雷奧菲爾暗道不好。
他能感覺得出來,尤裏安心中的妒忌正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那令他感到厭惡的、虛偽的兄弟情誼。明明一個妒忌得要命,另一個又心機深沉,哪來的“情誼”?
人類虛偽起來真是令人作嘔!
艾西•亞歷山大這個“神之子”更是狡詐到讓人噁心。
空口許下一句“把皇家軍團交給雷奧”的話,就讓尤裏安心甘情願地把一個“一等武者”拱手相讓——並且還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慚。
世上還有比這“神之子”更狡猾的人嗎?
雷奧菲爾看向艾西的目光漸漸有些不同了。
一個人所得到的認同,往往和他的能力是對等的。如果艾西真的像他看上去那麼純潔無瑕,真的能夠獲得帝國上下的愛戴嗎?
雷奧菲爾心中種下了懷疑的種子。
他需要更進一步地瞭解這位元“神之子”。
如果他不小心栽在這個狡詐的“神之子”身上,那可真是奇恥大辱!
既然事情已經定下了,尤裏安三人便離開了城堡。
艾西正要去睡覺,卻見侍官羅斯走了過來,稟報道:“陛下,聽說大賢者懷爾德來到我們首都了!”
艾西驚喜地說:“真的嗎?真的是大賢者懷爾德?”
大賢者是世上德高望重、見多識廣,並且還有著預言般的遠見的人,到了他們這一代,能被尊稱為“大賢者”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大賢者懷爾德,另一個則是大賢者索耶。
其中大賢者索耶已經不知所蹤,而大賢者懷爾德則會時不時地出現在不同的地方。
大賢者懷爾德還沒來過他們亞歷山大帝國呢!
艾西追問:“羅斯叔叔,懷爾德先生在哪里落腳?”
侍官羅斯聽出了艾西的意圖,忍不住勸說:“陛下,現在已經很晚了。”
艾西說:“雖然已經很晚了,但我還是得去拜訪懷爾德先生。說不定他只是在我們這邊歇息一個晚上,明天一早他就走了呢?”
侍官羅斯知道艾西對於有大才能的人一向這樣敬重,不管什麼時候知道對方的出現都會第一時間去拜訪,只能將大賢者懷爾德所住的旅舍報了出來。
艾西說:“我這就去拜見懷爾德先生,現在過去說不定懷爾德先生還沒睡!”
侍官羅斯說:“我這就通知馬科斯將軍。”馬科斯在首都的時候,一向是由馬科斯跟著艾西出行。
等艾西換好衣服,馬科斯也來到了門外。
艾西沒有多說什麼,只點點頭說:“走吧,馬科斯,我們這就過去!”
大賢者懷爾德選的旅舍並不大。
艾西禮貌地向旅舍主人提出要拜見懷爾德的請求,讓他派人去詢問一聲,同時還叮囑了一句:“如果懷爾德先生房間裏的燈已經不亮了,就不必去打擾懷爾德先生了,我可以在旁邊的房間等明天早上去見懷爾德先生。”
旅舍主人對艾西的印象非常好,馬上派人去敲懷爾德先生的房門。
懷爾德先生很快答應見艾西。
艾西驚喜地跟著旅舍的僕從上樓,再次鄭重地敲響懷爾德先生的門。
懷爾德先生的聲音從裏面傳來:“進來吧。”
艾西推門走進去,只見一個氣度非凡的老者坐在燈下,桌上有著他剛剛擱下的鵝毛筆和攤開的羊皮紙。
老者鬚髮皆白,一雙眼睛卻不見絲毫渾濁。他銳利的目光落到艾西身上,帶著幾分審視意味:“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艾西知道時間已經很晚,開門見山地說:“聽說懷爾德先生您是世上知識最淵博的人,我有一些事想要請教您。”
艾西的態度非常誠懇,懷爾德先生頷首說:“你問吧。”
艾西沒想到會這麼順利。他說道:“我最近遇到一個魔族,他可以讓玫瑰花盛開——您知道什麼樣的魔族可以做到這一點嗎?”
懷爾德先生心中一凜。他說:“你怎麼知道你遇到的是魔族?”
艾西猶豫了一下,沒有隱瞞,將自己的猜測和試探都說了出來。
懷爾德先生說:“你這樣做實在太危險了。”明知道對方是個魔族,居然還敢故意引-誘對方,將對方從暗處引到明處——這真的是傳言中的“神之子”嗎?
艾西有些羞愧:“我這樣做確實愧對我們仁慈的神,”他的目光卻堅定無比,“但是,我不喜歡躲在暗處的敵人。我必須知道對方是誰、必須瞭解對方,才能找到最正確的應對方法。”
懷爾德先生說:“你把這些事都說出來,就不怕那個魔族此時此刻也在窺探著你?”
艾西說:“您既然沒有打斷我,就說明我可以繼續往下說。”懷爾德這位大賢者給艾西一種非常強悍的感覺,讓人一見到他就覺得安心。
艾西相信自己的直覺。
懷爾德先生說:“你和傳言說的完全不同。”他贊許地看著艾西,“你非常大膽。”
艾西說:“不,其實我很膽小,”他語氣認真,“但是退縮的後果比面對它要嚴重得多,我才會鼓起勇氣去面對。”
懷爾德先生說:“按照你的說法,這個魔族的來歷絕對不簡單。”他凝神思索片刻,緩緩將自己的推測說了出來,“他能擁有‘生機’,很可能是魔王與一位‘神之子’結合後生下的兒子。”
艾西心頭一跳。
他驚疑不定:“‘神之子’還能和魔族生下後代?”
懷爾德先生的目光變得有些渺遠,仿佛已經回到了許久的從前。過了許久,他才說:“那是個非常美麗、非常美好的人,魔王對她一見傾心,將她擄回了煉獄。我不知道她在煉獄是如何度過最後的日子的,只從一些魔族口裏聽說她已經死了,並為魔王留下一個兒子。”
艾西說:“這個兒子很可能就是雷奧?”
懷爾德先生說:“對,我聽到那些魔族議論說‘雷奧菲爾殿下能讓玫瑰花在地獄裏盛開’‘雷奧菲爾殿下的城堡周圍有一條玫瑰花河,常年都散發著玫瑰的芬芳’。這個雷奧菲爾和你說的‘雷奧’非常相像。”
艾西幾乎已經確定了雷奧菲爾的身份。
艾西問:“您瞭解這位雷奧菲爾嗎?”
懷爾德先生說:“我也是從那幾個魔族的醉言醉語裏瞭解到一些關於這位雷奧菲爾的事。”他沉吟片刻,“聽說魔王非常寵愛他,早早為他建立了一個巨大的新城堡,並將手底下許多能員幹將都交給了他。而這位雷奧菲爾做事荒誕不羈,平日裏荒-淫得很,煉獄裏有些姿色的美人都被他擄走過。聽說他連魔王的情人都搶過兩回,更別提別人的美人。”
所以這樣的魔族會因為看到艾西沐浴就產生情-欲,實在再正常不過了。
畢竟那本來就是個隨地發-情的魔族。
艾西聽完懷爾德先生的話,心裏大致有了底。
難怪雷奧菲爾明明有能力直接殺死他或者佔有他,卻還大費周章地偽裝成人類潛入到亞歷山大帝國。這樣的人從小是乖張驕傲的天之驕子,行事肯定是這樣的,他不屑於強佔自己看上的人,反而會像貓戲弄老鼠一樣戲弄獵物,直至獵物身心都淪陷了,他才會施施然地品嘗美味的勝利果實。
艾西說:“謝謝您,懷爾德先生。您所說的東西對我來說非常有用,我知道以後該怎麼做了。”
懷爾德先生有點兒好奇:“你準備怎麼做?”
艾西說:“我會讓他得到他想要的。”他眸光微動,“如果那樣可以保護我想保護的一切的話。”
艾西對愛情和肉-體並不是很在意,要不然他也不會故意引-誘雷奧菲爾,將雷奧菲爾從暗處引出來。如果雷奧菲爾只是想要玩愛情遊戲,那他並不介意和雷奧菲爾虛以委蛇一段時間。
如果懷爾德先生所說的是真的話,雷奧菲爾顯然是個浪蕩花叢的花花公子。
這樣的人會真正愛上誰嗎?不會的,所以雷奧菲爾想做的,不過是征服選定的獵物。
而這一次,雷奧菲爾選的獵物是他這個“神之子”。
雷奧菲爾既然是魔王之子,肯定不會在人間逗留太久。等雷奧菲爾覺得自己已經完全佔有他的身心,自然也就膩了。
到那時這場“遊戲”就可以結束了,雷奧菲爾會回到魔族,而他的生活也回到正軌——頂多只是在雷奧菲爾心裏留下一個“被我拋棄的蠢貨”的印象而已。
想到這裏,艾西渾身輕鬆。
事情比想像中好很多。
懷爾德先生見艾西神色愉快,也沒再多說,只問道:“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艾西猶豫了一下,說道:“還有一件事。”
懷爾德先生看著艾西,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艾西取了一張紙,在上面畫出小胖鳥的模樣:“您見過這種鳥嗎?”
懷爾德先生接過艾西畫的胖鳥瞧了半餉,搖搖頭說:“我沒有見過這種鳥。”
艾西有點失望,但還是誠摯地向懷爾德先生道謝:“謝謝懷爾德先生為我解答了這麼多疑問,如果您不急著離開的話,我一定會好好招待您!”
懷爾德先生擺擺手,說:“不必了,我這次過來只是來見我的一個老朋友,見完我馬上就離開。”
艾西很好奇懷爾德先生所說的朋友是誰,但又清楚這是懷爾德先生的*,他不能多問。
能從懷爾德先生這裏得到關於雷奧菲爾的消息,對艾西來說已經是意外之喜。
艾西起身向懷爾德先生道別。
懷爾德先生微微頷首,目送艾西離開。
在艾西走遠之後,一個傴僂的身影從陽臺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懷爾德先生說:“我總算明白你為什麼能被這個艾西•亞歷山大留住這麼多年。”
月光照進屋裏,照亮了那傴僂身影的臉。
竟是皇室寶庫的管理者比爾。
比爾說:“我只是在這裏養老而已。”
懷爾德先生說:“明明你才是最瞭解魔族的人,為什麼要借我的口把這些事告訴他?”
比爾說:“我不能讓他知道我的身份。”知道他的身份,代表會知道他遭遇過的一切。艾西那樣的人,絕對不會眼看著別人遭受苦難而無動於衷。
懷爾德先生說:“所以你就給我寫信了。”他無奈地看了比爾一眼,“有你這樣的朋友,真是我這一生最大的不幸。”
比爾冷哼一聲:“你以為我想見到你嗎?”
懷爾德先生說:“過河拆橋這種事,你幹得可真熟練,索耶,你真的打算就這樣過一輩子嗎?”
沒有人知道兩個大賢者是朋友,因為誰都沒見過他們私下見面。可是事實卻是如此,大賢者懷爾德和大賢者索耶是兩個自幼相識的損友,雖然見面的次數不多,但他們常常用只有他們才懂的方式聯繫對方,交流自己遊歷遇見的一切,互通有無、相互討論。
比爾並不接懷爾德的話,而是說:“你現在幫我將那個雷奧菲爾那面玫瑰之鏡破壞掉。”
懷爾德抱怨:“真不知道你哪來的底氣對我這個大賢者頤指氣使,要知道你現在只是個‘倉儲員’啊。”
比爾瞪眼:“你幫不幫?”
懷爾德只能說:“幫幫幫。”他瞅著比爾,“這麼做不會讓那個雷奧菲爾察覺我們的存在嗎?”
比爾說:“就是要讓他察覺,”他神色凝重,“艾西看起來已經決定和他周旋一段時間。這個雷奧菲爾並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荒誕,那種荒誕不羈的行徑很可能只是他的偽裝而已。如果艾西沒能騙過他,指不定會出什麼事。”
懷爾德說:“所以你想讓雷奧菲爾認為艾西身後隱藏著神秘強者,行事會有所忌憚?”
比爾點頭。
他不希望艾西受到傷害。
懷爾德笑著說:“其實你是不能忍受艾西•亞歷山大時刻被人窺視著吧?你把艾西•亞歷山大當自己孩子來看,艾西•亞歷山大自己不在意,你卻在意得很。”
艾西•亞歷山大確實非常有趣,看起來明明那麼天真純淨,遇事卻果決又大膽。也許正是因為有著一顆純真無瑕的心,才會把“引誘魔族”這種事做得這麼坦蕩又直接吧?
不管身體遭受了什麼都不能染汙他的本心,所以他才一點都不在意。
懷爾德沒再和比爾說笑,而是精神追尋雷奧菲爾那面用來窺探艾西的花鏡。
雷奧菲爾正閉目養神,突然察覺花鏡猛烈地震顫起來。
雷奧菲爾猛地睜開眼。
花鏡周圍的玫瑰花紋正一點點枯萎。
雷奧菲爾驀然起身,伸手握住自己從煉獄帶來的花鏡。
花鏡的震顫卻並未停止。
玫瑰花紋已經徹底失去生機。
鏡面霍然碎裂。
幾近粉碎的鏡片掉了一地。
雷奧菲爾眼睛微微眯起。
艾西•亞歷山大身邊果然隱藏著一個高人!
雷奧菲爾輕輕揮手,將花鏡碎片徹底消除。他當然可以再做一面花鏡,但那麼做未免太沒意思了。
他從一開始就是想好好地逗弄艾西這位“神之子”。
如果時刻監視著艾西•亞歷山大的一舉一動,逗起來可能會少了許多趣味。
就這樣吧,就看看艾西•亞歷山大和他身後那些人能抵擋多久。
雷奧菲爾笑了起來。
事情越來越有趣了,他開始期待起成為皇家軍團的成員、時常能見到艾西•亞歷山大的日子。
獵物越是掙扎,狩獵的過程才越有趣。
雷奧菲爾正想著,一隻毒甲蟲就從遠處飛了過來。這是煉獄中一種幻形獸,可以隨意變換外形,前往不同的地方查探消息。
幻形獸向雷奧菲爾彙報:“殿下,我們已經查明那些巨人的來歷。”
雷奧菲爾“哦”了一聲,挑了挑眉:“說。”
幻形獸說:“他們是‘神使’和人類的後代!”
雷奧菲爾來了精神:“神使?”
幻形獸說:“對的,神使。”神使和“神之子”差不多,只不過“神之子”是以降生的方式來到世間,沒有在神族那邊的記憶;而神使則是直接帶著傳播神諭的使命降臨人世。幻形獸將自己所瞭解的一切告訴雷奧菲爾,“這批神使在人間樂不思蜀,忍不住和人類美人結合,並且讓對方誕育後代。這些巨人就是他們的後代,他們害怕神罰,所以故意隱瞞了這件事。”
雷奧菲爾說:“而且他們還是繼續和人類結合,生下更多的巨人?”
幻形獸說:“是的,他們還在繼續。也許他們是想通過這種方式,讓他們的巨人後代佔領人間。”
到那時神族那邊即使發現了,也已經為時已晚。
人間早已成為煉獄一般的存在。
雷奧菲爾說:“看來所謂的神族也不過如此。”
如果來到人間的魔族做出這種事,絕對瞞不過他父親的眼睛。他父親絕對會派人來將他們抓回去送到審判庭,接受最嚴厲的審判!
幻形獸乖乖站在一邊。
雷奧菲爾說:“你繼續去跟進。”他摸著下巴,“如果巨人數量還在不斷增加的話,說不定我會有不少英雄救美的機會。”
如果將來四面受敵、信仰破滅,艾西•亞歷山大一定會傷心得哭出來吧?
雷奧菲爾有些興奮。
真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不過在那之前,他應該先讓艾西•亞歷山大感受一下兄弟反目的滋味。
雷奧菲爾打開房門走了出去,沿著長廊往外走。
尤裏安在校場裏練劍。
因為想更接近馬科斯,所以尤裏安的劍術老師和馬科斯是同一個,所練習的劍法也都是一樣的。只是他的天賦遠不如馬科斯,練了那麼多年也沒有多大的成效。
但,心情不好時他還是會通過練劍來紓解。
雷奧菲爾站在不遠處看著。
尤裏安注意到雷奧菲爾的到來,但沒有馬上停下,而是堅持將整套劍法練完。
收了劍,尤裏安看向雷奧菲爾,並沒有開口說話。
雷奧菲爾說:“比起陛下,殿下您更像哥哥。”
尤裏安聽到雷奧菲爾,不由怔了怔。
是的,比起艾西,他更像哥哥,他從小就比較內斂,性格老成,早早學會把心思藏在心裏。而艾西生性跳脫,總是鬧騰出各種各樣的事,結識各種各樣的朋友,到現在都還沒個定性。
所以,他比艾西更像哥哥。
如果他先出生的話,一切都會不同的。
雖然雷奧菲爾的話說到了尤裏安的心坎上,可尤裏安還是面帶薄怒地訓斥:“胡說八道!”
雷奧菲爾仿佛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恭謹地站在那兒,不敢為自己辯駁半句。
尤裏安瞧見雷奧菲爾的神情,知道雷奧菲爾剛才根本沒想過這種話幾乎等同于質疑艾西現在的地位。
如果他是哥哥的話,皇位就該由他來繼承了——所以這種話是不能隨便說的。
尤裏安說:“你回去準備吧,明天就去皇家軍團報導。”既然艾西已經把雷奧菲爾要了去,他不想再和雷奧菲爾多說什麼。
雷奧菲爾依言離開。
人類真是虛偽,聽到他的話時尤裏安眼底明明掠過一絲欣喜,卻非要逼著自己訓斥他“胡說八道”。
想要就去搶嘛,還非得有個理由嗎?
既然這樣,他可以給這愚蠢的傢伙一個理由……
雷奧菲爾眸光微動,召喚來隻魅魔,讓它去替自己辦事。
一周以後,雷奧菲爾已經靠“一等武者”的實力在皇家軍團站住腳。
而在這天清晨,尤裏安還在校場練劍,卻聽到有人傳報說他的乳母來了。
由於他們母親身體太弱,他們出生之後皇室挑選了兩個乳母來哺乳他們。
他們的乳母家世優渥、教養良好,照顧他們時盡心盡力,是非常值得敬重的女人,尤裏安和艾西都很尊敬她們。
尤裏安聽到乳母來訪,馬上讓人帶乳母去正廳坐著,自己去換了身衣服。
尤裏安的乳母叫吉莉安,如今已經四十來歲。她有著慈祥的眉眼,溫柔的脾性,見到尤裏安額頭上還帶著細汗,吉莉安夫人心疼地說:“尤裏安,你又這麼早就起來練劍了?”
尤裏安說:“我比艾西和馬科斯笨,所以只能勤快些。”雖然尤裏安不願承認,但艾西在劍術上的天賦確實比他要強。
聽到尤裏安說出“艾西”兩個字,吉莉安夫人神色有些憂愁,她望著尤裏安欲言又止。
尤裏安一直望著吉莉安夫人,當然能察覺她的反常。
尤裏安關心地問:“您怎麼了?您有話想對我說嗎?”
吉莉安夫人看了旁邊的侍官雅克一眼。
尤裏安會意,開口支開雅克:“你去為我們準備些點心。”
雅克領命而去。
沒了其他人,吉莉安夫人卻還是極為猶豫。她靜靜地看著尤裏安許久,嘴巴張了又合,始終說不出半句話來。
很明顯,她將要說的話肯定是非常重要的——重要到連雅克都不能聽到。
尤裏安寬慰:“您不用擔心,我保證您說的話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絕對不會落入第三個人口中。”
吉莉安夫人神色滿是掙扎,最後還是開了口:“尤裏安,你有沒有覺得你比艾西更像哥哥?”
尤裏安心頭一跳。
這句話,不久前他在雷奧菲爾口裏聽到過。可是這話出自雷奧菲爾嘴裏,和出自吉莉安夫人嘴裏意義完全不同。
吉莉安夫人從來都是個謹言慎行的人。
吉莉安夫人和艾西的乳母當年負責哺乳他們,並負責為他們啟蒙——這兩件事都是極為重要的,吉莉安夫人兩人都通過重重考驗、層層遴選。
這樣選出來的吉莉安夫人,不可能會無緣無故說出這種話。
尤裏安的心臟突突直跳。
吉莉安夫人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難道他和艾西小時候被弄錯了,他才是哥哥,而艾西是他弟弟?
這個可能性一鑽進尤裏安腦海,他就再也沒法將它甩掉。
尤裏安直直地看著吉莉安夫人:“您的意思是……”
吉莉安夫人再三猶豫,還是伸手握住了尤裏安的手掌。
自從尤裏安長大一些,吉莉安夫人就再也沒有和他這麼親近過。那手掌溫暖無比,卻讓尤裏安心裏陣陣發涼。
弄錯了?真的弄錯了?
他才是哥哥?
艾西是弟弟?
尤裏安說:“您回去吧。”
吉莉安夫人一愣。
尤裏安說:“您要說的話,我都知道了,所以您不用再說。”他實在不想親耳聽到吉莉安夫人把話說出口,也不想看到能證明這件事的證據。
就算他才是哥哥又怎麼樣?艾西已經覺醒為“神之子”——
就算他想去把屬於自己的東西搶回來,也不能讓吉莉安夫人捲進來。
吉莉安夫人是世上為數不多的、一心對他好的人。
尤裏安懇求般說道:“您回去吧。”
吉莉安夫人見尤裏安目光堅定,眼淚倏然滑落下來。她抱住了尤裏安:“尤裏安,我可憐的尤裏安。”
尤裏安眼前也有些模糊。
可憐的尤裏安。
吉莉安夫人哽咽的聲音刺痛了尤裏安的心臟。
他送走吉莉安夫人,握緊了拳頭。
可憐的尤裏安。
那明明是你的。
那是你的。
帝國是你的,馬科斯也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