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收服光明騎士(十二)
道格拉斯打開房門,卻發現屋裏空蕩蕩的。
原本應該倚在那看書的姬瑾榮不知去了哪里。
道格拉斯心臟驀然一縮。
在姬瑾榮原本坐著的位置,有一道微小的、刺眼的光芒刺痛道格拉斯的眼睛。道格拉斯快步走上去,拿起了放在桌沿的一枚戒指。
時光之戒。
這是魔族一位法師創作的,裏面可以儲藏許多東西。道格拉斯打開時光之戒,最先看見一封信箋,上頭的字體依然俊麗瀟灑。
“道格拉斯:
我必須要先離開一段時間。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很高興你對我的維護,請你相信我——我有很要緊的事情要處理,請你相信我,不久之後我一定會在魔族領地和你會合。我給你留了一些藥劑,匆忙之下沒來得及整理出清單,你先看一看有什麼,需要的時候拿出來用掉吧。P.S.千萬不要去找拍賣行鑒定,拍賣行那老頭兒找我很久了,我絕對不會給他當徒弟的!”
信箋簡短無比,沒有交代原因,也沒有交代去向,更沒有說出到底要去處理什麼事。寫到最後,語氣竟還變得輕鬆無比。
道格拉斯死死捏緊手裏的信箋。
這個騙子!
這個該死的、狡猾的騙子!
如果他在暗夜冒險隊撤離時就一起離開,那他永遠都不會為他動搖、永遠都不會原諒他的欺騙——可是在他明白他的心意也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後,他怎麼可能再將他視為敵人!
這傢伙總是這樣——
總是這樣有恃無恐。
等他再見到他,一定要扒光他的衣服,狠狠地抽他幾十鞭!
道格拉斯緊抿著唇。
傍晚的時候,歐文和布朗回來了。
他們的實力明顯上了一層。
歐文滿臉羞慚:“大人……”
道格拉斯說:“你們兩個晚上好好休息,明日安排所其他人服用力量藥劑。等物資備齊之後,我們立刻啟程。”
既然姬瑾榮說從不騙他,那他就以最快的速度趕過去,看看姬瑾榮到底去做什麼了!
道格拉斯吩咐完歐文和布朗,就聽到有人來報:“大人,地精長老想見您。”
道格拉斯點頭讓人把對方帶進來。
地精長老臉色有些惶急,眼底帶著深深的憂慮。他快步走上前,說:“道格拉斯大人,我們的少族長不見了!”
道格拉斯皺眉:“少族長?”
地精長老說:“就是那日衝撞了您的孩子,他是我們的少族長。少族長他白天和平時一樣溜出去玩,到現在也沒回來。”
道格拉斯心頭一跳。
他想到姬瑾榮和那小地精鬥嘴的畫面,心裏不由有些惱火。難道姬瑾榮和那小地精早就認識了?
地精長老說:“是這樣的,我們之所以急著想找上您,是因為前任魔君一直在試圖復活!我們少族長參與了殺死前任魔君的計畫,若是前任魔君復活的話,我們一定會遭到報復!”
道格拉斯心突突直跳:“你們怎麼知道前任魔君試圖復活的消息?”
地精長老說:“我們先祖負責建造黑魔神殿的‘心臟’,當初先祖們害怕魔族過河拆橋,就在‘心臟’裏面留了一手。地精族的族長可以通過血脈中傳延下來的天賦感知到魔君所在的地方!少族長最近一直在說,他感覺前任魔君的實力正在一點一點的增強,若是繼續這樣下去前任魔君必然會復活!”
道格拉斯說:“你們認識加里嗎?”
地精長老面面相覷:“加里?”
道格拉斯說:“加里大概二十三四歲左右,看起來卻像個少年,黑色的頭髮,綠色的眼睛。”
地精長老“啊”地一聲,恍然說道:“那是少族長的朋友!當初少族長陷入狂躁,就是他的藥劑幫了大忙,原來他叫加里嗎?您認識他?”
道格拉斯說:“認識,他應該和你們少族長一起離開了。”
他已經大致確定姬瑾榮的去向。
姬瑾榮和那個小地精一塊走了。
道格拉斯微微握緊拳頭。
一種難言的焦躁和苦悶堆壓在他心頭。姬瑾榮所說的要緊事,是指發現了前任魔君的蹤跡嗎?他準備和他的朋友一起去攪亂前任魔君的復活大計?
憑著一個弱小的地精族少族長,和一個同樣弱小的冒險隊?
道格拉斯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樣痛恨自己。
他痛恨自己沒有早一些發現自己對姬瑾榮的感情。
更痛恨自己沒有早一天把該說的話說出口。
姬瑾榮聽到他把一切安排在“摧毀黑魔神殿之後”,大概就判斷出當時自己在他心裏的地位了吧?所以姬瑾榮留下一封簡短的信箋就離開了他。
姬瑾榮準備像以前一樣,獨自斬斷一路上的荊棘,再獨自帶著滿身淌血的傷口一步步地走到他面前。
道格拉斯第一次發現自己竟這樣無能。
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仿佛是從身體深處慢慢地漫出來,令他無處躲避。
歐文、布朗、地精長老都離開了。
道格拉斯竟有了濃濃的睡意。
他走到姬瑾榮的房間,躺到姬瑾榮的床上合上眼睛。
他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那時候,他第一次見到那個躺在床上的病秧子。
小小的,虛弱的,好像隨時會失去生機。
這種弱小的傢伙,他最討厭了!他跟著祖母走出門,生氣地說:“憑什麼!憑什麼要我來陪著他!”他的聲音響亮得很,足以讓床上那病秧子聽得清清楚楚,“我才不要陪著那個半死不活的傢伙!”
祖母聽到他的話,眼眶慢慢紅了。
祖父和父親他們常年不在家,家裏一向是祖母說了算。他從來沒有見過祖母這副模樣,頓時有些手足無措。那個病秧子看起來好像隨時會死掉,可能要不了他陪多久吧……
他這樣想著,上前哄祖母:“祖母我錯了,我陪他,我陪著他就是了。”反正也要不了多久。
就這樣,他進宮陪伴在那個病秧子左右。他不喜歡病秧子,病秧子好像也不太喜歡他,只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看書,仿佛根本沒注意到他這個“玩伴”兼“侍衛”的到來。
他有點生氣,這病秧子害他離開家來到這種無聊的地方,還這副愛理不理的樣子!以為他稀罕進宮來嗎!
他們誰都不理誰,就這樣耗了整個月。
病秧子發病了。
真醜。
他冷冷地在一邊看著。都怪這傢伙,要不然他怎麼要離開家呢!誰喜歡住在這冷冰冰的皇宮,誰喜歡呆在這死氣沈沈的屋子!
他心裏泛起一種惡毒的念頭:這一次,這傢伙該死了吧?
可惜的是,春寒過後那病秧子又活了過來。那天早上他回家見完祖母,回到宮中就見到那病秧子坐了起來,對身邊的小內侍露出微微的笑容。
這病秧子笑起來真好看。
這個想法突然鑽進他腦袋裏,他怎麼揮都揮不走。
他忍不住讓自己的目光黏在那病秧子身上,臉色太蒼白了,身體太削瘦了,那雙手細得好像輕輕一握就會被折斷。
真的太弱了,他還是喜歡活潑一些、健壯一些的小孩。
可是他卻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
很快地,他發現那病秧子只對一個小內侍笑,有事也只會叫那小內侍去做。他從家裏回來三天了,那病秧子根本沒用正眼看他半眼。
他越看越覺得那小內侍礙眼,便和內務司打了個招呼,叫他們把那個小內侍弄走。
那病秧子等不到小內侍,變得越發安靜。
他忍不住了,嘲諷般開口:“怎麼?不想知道他去了哪里?”
那病秧子淡淡地說:“不想。”他的視線落在書上,仿佛書裏寫的東西比活生生的人更吸引他,“內侍來來去去的,不是很正常嗎。”
明明只是幾歲大的娃兒,看起來卻像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兒。
可不就是行將就木嗎?這傢伙本來就活一天少一天的……
他腦袋裏冒出這麼一句話,兩個月來的不甘和憤怒突然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憐憫和……和空茫。這個時候的他對死這一件事不是很理解,所以對於病秧子的處境一直生不出多少同情。可是這一刻,他看著陽光照在病秧子的身上,病秧子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好像隨時會從這世上消失——
對,死了就是消失了,再也不可能見到。
在意識到這一點以後,他有點氣惱起自己,和這個病秧子賭什麼氣呢?反正——反正他很快就會死了——
他努力回想著那小內侍是怎麼對病秧子的,笨拙地效仿那小內侍的做法。
他這樣做的話,病秧子也會對他笑吧?
那笑容真的很好看。
他著魔似的討好著病秧子。
可是病秧子對他一直冷冷淡淡的,不管他做什麼都換不來他的半分笑意。
他生氣極了。
憑什麼啊!憑什麼他對那個閹人笑得那麼開心!
明明他也和那個閹人一樣對他好了,這病秧子為什麼還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他在堅持半個月以後,再也堅持不下去了,生氣地回了家。
讓那病秧子去死好了!誰要管他!誰要管他啊!
他賭了幾天的氣,才向祖母提出要進宮。
他離開了幾天,那病秧子應該知道他對他有多好了吧?
沒想到祖母卻紅著眼說:“你不用進宮了。”
他腦袋轟隆一聲,根本聽不見祖母說了什麼。不用進宮了?那病秧子死了嗎?不,不可能,他出宮時那病秧子還好好的,那病秧子還想學著拿筆寫字呢——那病秧子的手軟趴趴的沒有半點力氣,還想學寫字!
怎麼可能就這樣死了呢?他不信,他才不信!
他不顧周圍人的阻攔,一路跑了進宮。他祖父是鎮國將軍,他祖母是皇帝的救命恩人,沒有人敢阻撓他出入皇宮。
很快地,他跑到了那病秧子住的地方。
那病秧子安安靜靜地睡在床上,好像只是和平時一樣看書看累了閉上眼休息一樣。屋裏有幾個白鬍子太醫在那裏會診,他沒有看他們半眼,大步跑到床前說:“你醒來!你給我醒來!不許你死!快給我睜開眼!”
太醫們聽到他的叫喊,無奈地說:“讓他好好休息吧……”
他罵道:“他休息夠久了!一年裏頭大半時間都躺在床上!他不需要休息!”他上前蠻橫地抓緊那只瘦弱的手,“你給我醒來!你給我醒過來!”
喊著喊著,他感覺自己眼眶有點燙,抬手一抹,原來是眼淚不停地往下掉。他一向最討厭軟弱愛哭的人,可是他卻怎麼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越是用力去擦眼淚就流得越多。
怎麼可以這樣,病秧子怎麼可以就這麼死掉,他還沒看到病秧子對他笑。
他不讓他死!
他緊緊地抓緊那只手。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手掌裏裹著的那只手輕輕地動了動。
他心中大喜,高興地說:“你醒了?!”
那雙眼睛緩緩睜開,明明還不到十歲,眼睛裏卻有著難掩的冷淡和冷靜,全然沒有小孩子應有的活力與生氣。可是看到這麼一雙眼睛靜靜地看著自己,他卻像是碰到了這世上最好的事情,心裏歡喜得不得了:“我去叫太醫進來!”
他正要站起來往外跑,卻聽到那把好聽的聲音緩緩說:“你不是,想我早點死嗎?”
他渾身冰涼。
他轉過身,對上那雙平靜的眼睛。
原來,病秧子都知道。
病秧子什麼都知道。
難怪病秧子從來都不對他笑。
他心裏難受極了,感覺眼眶又開始發燙。祖母讓他入宮,和病秧子有什麼關係?又不是病秧子想生病的,又不是病秧子央求祖母叫他入宮的,他居然冒出過“要是這病秧子快點死就好了”這種可怕又惡毒的想法。
他還小,不知道自己腦袋裏為什麼亂糟糟一片,什麼都沒辦法思考。他只知道自己想要時間往回倒轉幾個月,讓他狠狠地抽那時候的自己兩個耳刮子——
他用力抹了抹眼睛,屈膝半跪在床沿,緊緊地抓住了病秧子的手矢口否認:“我沒有!我怎麼可能會有那種想法!會有那種想法的人簡直豬狗不如!”
他言之鑿鑿地說完,小心地瞄向床上的病秧子。
很快地,他看到了病秧子的笑。
病秧子微微笑著說:“嗯,我相信你。”
霎時間,他覺得整個世界都開滿了花兒。
不管以後怎麼樣,他都會好好地守在病秧子身邊。
只要病秧子肯對他笑就好了。
*
另一邊,姬瑾榮正坐在胖胖背上和小地精說話。
小地精說:“你就這麼走了?不趁機多和他再拉近一下距離?”
姬瑾榮笑著說:“沒必要,這樣就夠了。”他覷了眼小地精,“倒是你,就這樣跑了沒問題嗎?”
小地精說:“能有什麼問題?反正我又不負責族中事務,就當我是出來散散心吧。”他臉色一冷,“我的父母可都是死在那傢伙手裏的,你別想撇下我自己去對付那傢伙!”
姬瑾榮當然知道他說的“那傢伙”是誰。
前任魔君雖然失去的軀體,卻還是陰魂不散地躲在暗處攪風攪雨,甚至還順利接近了他身邊的雷勒,探知了不少關於暗夜冒險隊的事情。
那個林倫能這麼準確地指認他們,顯然是和前任魔君有接觸。
沒想到前任魔君在人族領地居然滲透得這麼深,連林倫那種家族都能拉下水。
叛徒這種東西哪里都不會少。
姬瑾榮神色淡淡。
小地精望著姬瑾榮,忍不住嘀咕:“真不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你。”
姬瑾榮挑了挑眉,詢問般看向小地精。
小地精說:“我覺得你這人特別矛盾,有時候看起來很好親近,有時候看起來又非常冷淡。你對那位騎士長大人的愛意到底有多少?你現在的樣子和你在他面前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姬瑾榮說:“哪里不一樣?”
姬瑾榮固然很想舒舒服服地呆在道格拉斯身邊,和道格拉斯一起直搗黑魔神殿——可是從小地精感知的情況來看,雷勒似乎被前任魔君蠱惑了,在前任魔君的指引下前往黑魔神殿!
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只要跟著雷勒走,就可以找到黑魔神殿的真正所在地。
即使小地精是地精族的少族長,也沒辦法真正摸清黑魔神殿的真正所在地——因為,他們地精族先祖所建造的“心臟”,是會動的!它的位置時刻都在變化,只有真正掌握了“心臟”秘密的人才能確定它如今到底在什麼方向!
道格拉斯身邊已經有了前任魔君的“眼睛”,他不適合再跟著道格拉斯一起走。
若不是為了先安撫好道格拉斯,他在身份被揭開的時候就會和其他人一起撤離。
不過,走得晚也有走得晚的好處。
姬瑾榮唇角微微彎起。
至少他看到了道格拉斯越來越偏向他的心。
等找出了黑魔神殿的所在地,他再好好地把道格拉斯哄回來就好。在此之前他可能還沒信心做到,可在聽到道格拉斯維護自己的話後,姬瑾榮對此充滿了信心!
小地精瞄見姬瑾榮臉上的笑意,頓時閉上了嘴。
一提到道格拉斯,姬瑾榮身上那種難以接近的感覺霎時消退。姬瑾榮對道格拉斯的愛意怎麼會是假的?簡直真的不能再真,都快膩死人了!
小地精換了話題:“你的人都撤到哪里去了?不會只有我們兩個人去追蹤吧?”
姬瑾榮說:“別擔心,我會保護你的。”
小地精啐了一聲,罵道:“就你這小身板兒,誰保護誰還不一定呢!”正說著,他臉色倏然一變,嚴肅地看向姬瑾榮,“我感覺到那傢伙的實力突然強大了一倍,我懷疑有人舉行了活祭儀式!”
作者有話要說:
陛下:撩完就跑,爽!
騎士長:……
#正準備找撩完就跑的傢伙算賬,結果一不小心夢見自己以前是渣渣,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