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記號

　　在種子沒發芽之前，泉擔心它們不發芽，可等這些種子全都發芽了，他又開始擔心太多了沒地方種，真是各種愁啊。

　　忍不住的，泉在晚餐過後，帶著沙奈朵跑到離家不遠的橋下去聽附近的居民閒聊了。

　　隔著卡特家兩條街的另一條街道的盡頭有一條橫穿了大半個下城區的大河，為了方便大家出行，很多年前河上就修了一座拱橋，兩邊還種了大樹，那河邊總是能看到附近帶著衣服來清洗的婦人們，而每到傍晚還有很多人會來這裡乘涼聊天。

　　下城區的娛樂節目不多，尤其是晚上，大家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後除了上酒館喝點酒外，也沒什麼其他的事情可做，所以很多上了年紀的人就喜歡在晚飯後聚到這裡，聊聊天，說說話，交換一下彼此知道的新鮮事。

　　在前一段時間，泉也是他們八卦裡的主人翁，隻是時間過去了這麼久，泉又很少出現在外人面前，而且每次出門他基本都穿著鬥篷，所以大部分人都沒見過他，八卦傳了一段時間，就慢慢消退了。

　　最近的話題，就是他們後面那座山能不能賣出去。

　　他們聊天就喜歡大聲說話吸引人們的注意力，所以泉就是站在邊上聽也沒人說什麼，頂多覺得這孩子有些面生。

　　泉聽他們說了大半天的家長裡短，終於說到了他感興趣的問題上。

　　「聽說那家人好像已經開始降價了，不過還是沒人肯買。」

　　「說好聽是降價，可從一千五百金幣降到一千四百五十金幣，還不是糊弄人嗎？誰願意用這樣的價錢買他這座完全沒用的廢山？」

　　「就是，還是他們家心黑，你們說這要是在以前，這山上還有些好東西的時候，賣個一千金幣也算合適，可你們看現在那山上連朵蘑菇都長不出來，別說一千金幣了，就是再少一半估計都沒人要，偏他們還想賣高價，沒見過這麼死要錢的。」

　　「我聽說那一家下個月就要去首都了也不知道到時候這山賣不賣得出去。」

　　「隨他們去，要我說賣不出去正好，誰知道下個買家想在這裡做些什麼呢？別到最後影響到大家。」

　　「說的也是。」

　　大家說了幾句，又把話題轉到了另一個消息上。

　　「你們聽說沒，瓦恩家的房子好像賣出去了。」

　　「真的？他那房子不是空了好幾年，看起來破破爛爛沒人肯買嗎？」

　　「你不信就自己去看看，我今早路過的時候看見有工人在那裡進進出出的好像是要重新專修的樣子。」

　　泉沒有再聽下去，他在聽到後山的主人已經開始降價後，就起身回家了。

　　他沿著街道慢慢往回走，一邊盤算著聽來的消息，現在賣山的人已經開始降價了，那麼就說明他們自己也開始急了，因為他們下個月就要走，而現在已經是月中了，如果這時候還沒有買家出現，那後面降價隻會更快。

　　但泉現在手頭上隻有兩百多的金幣（之前工會派人來接他們又去給那頭有點憨的土元熊換藥了），要湊夠一千金幣還是有些難度。

　　所以，他還是要多去馴獸師幾趟才行，就算六階的魔獸都不需要服務，五階的也可以啊。

　　這麼 打算著的泉有些心不在焉，他走著走著，就被一個身影攔住了去路，如果不是有沙奈朵扶了一把，險些撞了上去。

　　泉心裏一驚，擡頭看去，正好和一雙黑色的眼睛對上。

　　是那個雙黑的青年，泉記得他叫做——

　　「伊萊克斯先生？」

　　伊萊克斯點點頭，僵硬的表情下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緊張。

　　「可以和你談談嗎？」

　　泉對這個問題有些莫民奇妙，雖然見過兩次，但他們其實還是陌生人，這位俊美的青年能有什麽事情和他說呢？

　　不過看到伊萊克斯那雙黑眸裏的執著，泉還是忍不住點頭答應了。

　　長得好就是犯規。

　　「伊萊克斯想在哪裏談？」

　　泉本來以爲青年會挑個僻靜的地方，但他並沒有。

　　「我送你回去，我們邊走邊說。」他讓出路。

　　聽到是這樣的安排，泉心裏也鬆了口氣，他邁出步子，繼續向前。

　　伊萊克斯其實已經等了泉很多天了，但自從上次被跟蹤的事情嚇了一跳後，泉就更不出門了，唯一的一次還是馴獸師工會派人來接他，伊萊克斯根本就沒機會見到他。

　　其實也不是不可以直接到他家裏找人，但伊萊克斯並不想讓這事情被其他人知道，所以他才一直在附近等人，直到今天有機會和他說上話。

　　兩人走了一段路，伊萊克斯一直保持著沉默，眼看就要到家了，泉沒想要帶他回家——家裏還有獅鷲獸可不能見外人——不得不提醒他，「伊萊克斯先生，你想和我說什麽。」

　　伊萊克斯低下頭，正好看見泉臉上一閃而逝的不自然，他略一思索，想起這兩天在附近等人卻一直看不到人而焦慮的偷偷跑到山上去窺視的他們家院子裏的情況，心裏瞭然。

　　他停下腳步，「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希望你能如實回答。」

　　「你想問什麽？」泉很緊張，青年給他的壓迫力實在太大。

　　伊萊克斯其實有很多問題想問，問他的父母是誰，問他真正的名字叫什麽，問他記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但想要問的太多，反而一句都說不出口。

　　最後，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說道。

　　「我能摸摸你的頭髮嗎？」

　　又是一個奇怪的要求，泉本該直言拒絕的，但當他看清楚對方臉上的表情時，心裏一陣慌亂，還是答應了。

　　這個人恐怕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像是要哭了吧？

　　此時夕陽西下，四周的光線慢慢暗了下來，街上的路人也少了很多，隱藏在鬥篷裡的青年變得模糊不清，無端的讓人心慌。

　　他擡起了手，和他周身的黑色相比，他的皮膚白的嚇人，他手上的戒子在餘光中閃閃發光。

　　那隻手慢慢的覆蓋在了泉的頭上，泉本以為他最多也就是和卡特大叔他們一樣拍拍頭的頭，可伊萊克斯的指尖卻穿過他的發絲，輕輕的為他梳理著頭髮，一下一下，不間斷的。

　　這樣親密的舉動完全超過了泉的預料，讓他和沙奈朵都嚇了一跳，但沙奈朵沒有感覺到危險，而且還是泉自己答應的，所以它什麼也沒做，隻是安靜地看著面前有些詭異的一幕。

　　作為當事人之一的泉則是因為突如其來的親密而不知所措的忘記了自己其實是可以避開這種接觸的。

　　可惜他忘記了，所以他隻能全身僵硬的站在原地，疑惑著這個人為什麼要這麼做。

　　而伊萊克斯在一遍遍捋過那頭茶色的柔軟短髮後，那被捋開的頭髮下，露出的不僅是髮根下的頭皮，還有發玄邊一顆米粒大小的黑痣。

　　以及黑痣下一道微微凸起的肉色疤痕。

　　那疤痕很小，卻很短，隻有指甲蓋大小，正好在泉的發旋下一點，被頭髮遮住，如果不是泉這會兒低著頭，伊萊克斯又比他高了一大截，他也隻能摸到一點而不是看到。

　　伊萊克斯怔怔的看著它們好一會兒，這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疤痕，那顆黑痣也可以在任何人的身上找到，但在伊萊克斯眼裡，這兩個微不足道的組合就已經為泉回答了所有的問題。

　　他永遠都記得那道疤痕是因為他的無能才出現在那裡的。他曾經厭惡著它的存在，現在卻感激它。

　　他的眼睛越來越亮，就好像原本陰雲密佈的雨夜終於在雨過天晴，露出了雲層上繁星閃爍的璀璨星空。

　　伊萊克斯放開了他的頭髮，他顫抖著雙手小心的捧起那張臉，就像是捧著一個世界，小心翼翼地擡起，用眼睛把泉那張帶著茫然無措的懵懂表情的臉刻在了心裡。

　　「噗通」

　　泉不知道怎麼回事，他隻看見面前的青年突然跪了下來，一把抱住了他，狠狠的，卻有沒有讓他感到一絲難受。

　　那顆壓在肩膀上的腦袋看不清表情，但泉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什麼打濕了。

　　以及傳入耳中的，近乎虔誠的呢喃聲。

　　「找到你了……」

　　這就是他曾經不小心弄丟了的珍寶。

　　「……我的……伊斯梅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