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風中罪惡
盧亮、陸曼和鄭寬被學校記過處分。嚴巧巧的父母氣不過報了警,但是警方以小孩子打鬧為由不受理,讓家長自己去協商解決。可怕的欺凌虐待輕描淡寫的成了校內問題,嚴巧巧受到的痛苦,只不過是化為那三個人被各自的父母罵了幾句。
本以為一切都過去的女孩,赫然發現,作為受害者的自己在這件事之後,被整個班級孤立了。
甚至被整個小鎮孤立了。
班上、學校乃至鎮上,不知何時流傳起關於她的謠言。謠言如同狂風般席捲了小鎮的所有角落。
有人說嚴巧巧是女同,會對女生下毒手。所以學校的女孩子拒絕讓她進女廁所。這嚴巧巧還能忍,她頂多不在學校喝水,回家上廁所。但她不能忍的是,同學甚至是老師在她背後指指點點,閒言閒語。
明明她是受害者。可是沒有人同情她。學校認為她的父母將事情鬧大了,弄得小鎮的報刊都刊登了這件事,影響學校的聲譽。
小鎮認為她把整個風嶺鎮的名聲都弄臭了,讓外人覺得風嶺鎮很黑暗,校園霸凌很嚴重。讓遊客都不再過來旅遊。
甚至連嚴巧巧的父母都對她略有微詞。他們聽信了外界的謠言,真的認為自己的女兒性向有問題。
該死的世界。這個社會究竟怎麼了? 明明她嚴巧巧是受害者。可欺凌她的施暴者,居然什麼處罰也沒有。甚至也沒有向她道過歉。
為什麼? 只是看了一本耽美小說而已。為什麼她的人生就非得糟糕成這樣?
嚴巧巧想不通。她實在撐不下去了,她無法承受社會的歧視眼光;她無法承受所有好友都刻意躲著她;她難以忍受走在回家的路上,所有路人在她的背後指指點點。
不過是看了一本耽美小說罷了,自己這個受害者,卻被惡意對待。哪怕是打開電腦上網,嚴巧巧也只是不停的持續受到傷害。她最喜歡的幾個本地論壇,充斥著對她的閒言碎語。
盧亮等人甚至將霸凌她的影片發佈在論壇上。
所有人都樂呵呵的看著,甚至有人罵 :「 死女同,妳怎麼不被老鼠噎死? 」
沒有人同情她。只有滿滿的惡意評論。這讓她不寒而慄,這個只有十八歲的女孩哪裡承受得住。社會的無情輾壓,小城鎮的冰冷人性,將嚴巧巧摧毀了。
嚴巧巧輟學了,
她搬了張小板凳,站了上去,就在自家公寓的窗戶前。嚴巧巧望著十八層樓的高度發呆。就那麼往下望著、眼睛一眨不眨,看了很久。
其實,她終究還是對這個世界有留戀的。可是,她已經待不下去了。這個小城市,再也沒有她能夠存活的空間。
嚴巧巧抬起腳,閉上眼睛,想要跳下去一了百了。
就在這時,『滴滴滴』的彈窗聲響了起來,房間裡沒有關機的電腦突然彈出了一個視窗。
女孩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朝電腦望去。
QQ上,有個陌生人發了條信息給她 :「 妳真懦弱,這麼簡單就不想活了? 」
「 我想不想活,關你什麼事? 」嚴巧巧氣憤極了 :「 你知道什麼? 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嗎? 如果這種事發生在你身上,你也會自殺。我自殺我的,你憑什麼隨意評價我 ! 」
「 我才不會為這種事去死,任何情況,我都不會想到死。」陌生人顯然能透過麥克風聽到她的歇斯底里 :「 輕生、特別是為別人輕生,太不值得了。」
「 什麼才值得? 我問你,什麼才值得? 」嚴巧巧大喊道,她抬到窗外的腿,又往外伸了一大截。
「 妳不想報仇嗎? 」陌生人繼續寫道 :「 妳明明什麼錯都沒有。錯的明明是別人。妳不想報仇嗎? 加我為好友,我會幫妳讓施暴者付出代價。」
「 真的? 」嚴巧巧一愣。被欺凌者總是會被自己痛苦的命運折磨到默認接受,反而忘了,結局是可以反轉 :「 你真的能幫我? 真的能讓我報仇? 」
「 當然可以。但是有代價! 」陌生人這麼說著。
「 我可以付出一切。」嚴巧巧咬牙切齒的說,她不漂亮的臉充滿了恨意。她說完後,馬上加了這個陌生人為好友。
電腦的揚聲器中,文字變成了語言。一個好聽的年輕女孩的聲音從喇叭中傳出來 :「 我可以讓風幫妳懲罰任何人。那麼,妳準備懲罰誰? 」
「 陸曼! 我要這個賤女人不得好死! 」嚴巧巧惡狠狠地道。
擁有好聽聲音的年輕女孩回答了 :「 可以,我能實現妳的願望。相對的,在她接受到懲罰後。妳必須要替我做一件事,那就是.............」
揚聲器裡的聲音像是忌諱著什麼,從語音再次變成了文字。
嚴巧巧看著那行文字,渾身打了個冷顫。哪怕是有自殺決心的她,都被文字中浸泡的森森惡寒而嚇到了。
但最終,對施暴者的恨意佔了絕對的上風。
「 我答應。」嚴巧巧握著拳頭,如此對著電腦喊道。電腦中那個神祕女孩頭像滿意的暗了下去。
當晚,小鎮無處不在的風,刮得更加淒厲了。猶如無數惡鬼在天空呼嘯,窺視著世間。
風裡,帶著腥臭。吹到了陸曼的身旁。
晚上十點過,陸曼獨自在附近的公園裡溜達。她找到了一隻剛出生沒多久的漂亮流浪貓,開心的捧在手裡逗弄著。
「 小貓好可愛啊。」她漂亮的眼睛彎成了月牙,笑起來時,露出了兩顆可愛的小虎牙。就是如此可愛的女生,卻人不可貌相的喜歡著陰暗潮濕的角落。
不錯。陸曼的喜好和她的性格一樣陰暗潮濕。她喜歡午夜黑漆漆的公園,她喜歡一切黑暗的東西。但最喜歡的,還是看到懦弱的同學在她的欺負下絕望。
她就是這樣一個有著怪癖的人。
手中的小貓『喵喵』的發出柔弱的動聽叫聲。頭頂的月光被烏雲遮蓋住,只從縫隙裡洩漏出了幾絲銀輝,照亮著黑暗。
今天的公園,一個人也沒有,哪怕是那些打情罵俏的討厭情侶們。
陸曼逗弄得小貓很開心,一玩就玩到了接近十一點。她看了一眼手機,依依不捨的將小貓放在了地上。
「 小貓,我要回去了。媽媽要下班了。所以,再見吧。」陸曼朝地上的小貓揮揮手。
小貓『喵喵』的叫著,顯然不清楚這個逗著牠、餵著牠的女孩想要幹什麼。
是啊,牠永遠都不可能知道了。
陸曼笑咪咪的用左手摸了摸牠的脖子,然後伸出了右手。她用旁邊抓來的一顆石頭,狠狠的砸在小貓的腿上。
小貓痛苦的尖叫一聲。
「 喂,我都說再見了,你為什麼還不走呢? 捨不得我? 」陸曼依舊笑咪咪的,看著痛得打滾慘叫的小貓。
她的手一下一下,不停的揮動,將小貓的四肢都砸斷了。
「 看來你果然捨不得我。沒關係,你就永遠陪著我吧。」說完,陸曼將石頭砸在小貓的腦袋上。痛苦的小貓頓時沒有了聲息。
陸曼樂呵呵的一腳把小貓的屍體踢進草叢裡,輕輕拍了雙手的灰塵,準備回家。今天很開心,又是美好的一天啊。
她往前走了幾步,突然不知從哪裡吹來了一陣涼風,冷得她打了好幾個噴嚏。
「 怪風。」陸曼揉了揉鼻子想要走出公園。就在這時,一聲若有似無的貓叫聲流入耳中。
那貓叫,極為熟悉。
陸曼轉過頭,卻什麼也沒有看到。
夜晚的公園和白天不一樣,擁擠熱鬧的景象在晚上早已消逝。午夜公園更像是異界般,散發著屍臭味。
陸曼撓了撓頭,繼續往前走。猛然間,貓叫聲又一次出現了。這一次離她近了些。她立刻回頭,仍舊什麼也沒看到。
那叫聲彷彿是從不遠處的亭子發出的。
市政公園裡有許多供人休憩的小亭子,這些亭子總是木質結構,爬滿了綠色的藤蔓或著百里香。百里香的百花早已凋謝,散發出的不是香味,而是臭味。
果然亭子裡不只有貓叫,還有屍臭。
陸曼對這種動物的屍臭非常熟悉。她從小就喜歡將小動物殺掉埋起來,故意觀察腐爛的情況。她很愛腐爛的生物。因為腐爛的生物們,就像她家一樣腐爛不堪。
屍臭對她很有吸引力,特別是,那股屍臭味裡還有另一隻小貓。
「 真沒辦法。」陸曼掏出手機看了看,十一點一刻,「 還有一點點時間,真沒辦法,我就陪你玩玩吧。」
「 小貓,小貓,喵喵喵。」她一邊往亭子走,一邊學貓發出『喵喵』的叫聲。貓在亭子看不到的角落裡不停地叫。
風刮得更烈了,無數的風如同怪物的爪子,在天空中橫七豎八的抓出抓痕。亭子上的青藤也被風吹得扭來扭去,張牙舞爪,可怖得很。就著陰森得青綠色射燈,陸曼猛地打了個寒顫。
「 怪了,怎麼突然陰冷起來了。喵喵,你在哪裡啊? 還在跟我玩捉迷藏? 」她笑咪咪的喊著。在貓叫的角落中,陸曼並沒有找到小貓的蹤影。
她搖了搖腦袋正準備走出亭子,可那隻貓,又從另一側開始叫起來。
不,不是一隻貓,而是一群貓。
圓頂的亭子中,無數的貓叫從輕柔轉為尖叫,撕心裂肺,叫聲慘不忍聞。彷彿一群貓都瀕臨死亡,都憤怒不已。
陸曼嚇了一大跳。她發現亭子中的貓叫聲從四面八方傳過來,頭頂上、樹叢中,圍繞著亭子躲藏著無數綠森森的貓眼。
邪異的貓眼,透出驚悚的光,每一隻都死死的盯著她看。
這絕對不正常!
陸曼尖叫一聲,嚇得拔腿就跑。那些可怕的貓陰魂不散的跟蹤她,直到她跑出了可怕的陰冷公園。當公園外的路燈明亮的照在她身上時,陸曼湧上一股死裡逃生的錯覺。
她大口大口的喘息著粗氣,一排一排冰冷的街燈照亮著街道。
街上,一個人也沒有。
陸曼一刻也不想停留,她渾身發抖的拼命朝回家的路走。街道被街燈拖得很長很長,今晚的馬路特別詭異。以往公園裡這一圈有許多 ﹝冷啖杯﹞ (附註1) , 哪怕到了深夜一兩點,也有許多人在這裡熱鬧的吃喝。
可今晚,除了路燈,什麼也沒有。就像全世界所有人都失蹤了。僅剩下她,還在這漫長無邊界的道路上走動。
於是她撥了媽媽的電話。
「 媽媽,妳下班了沒有?」單調的『滴滴』聲之後,電話撥通了。陸曼急促的喊道。
「 下班了,下班了,正要回家了。怎麼了女兒,妳被誰嚇到了? 」
「 總之今天我有一點怕,妳在哪啊,咱們一起回家。」看著長長的空無一人的午夜街道,陸曼的心臟恐懼得跳個不停,幾乎快要跳出了胸腔。她實在是害怕的厲害。
「 好吧,我們在公園路和長街路的十字路口碰頭吧。」媽媽答應了。
陸曼掛斷了電話,甩動已經被不知從哪裡吹來的涼風吹得僵硬的身體跑起來。好不容易跑到了十字路口,她遠遠地看到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的熟悉身影站在紅綠燈前,正對著她笑。
是媽媽。
﹝冷啖杯﹞ 附註1 : 發源於四川成都的一種街頭餐飲。
陸曼安心了許多,她連忙跑過去,什麼也沒說,只是將腦袋埋進媽媽的懷裡。
媽媽揉了揉她的腦袋,說 :「 回家吧。抱歉啊,我又工作太晚了。」
「 嗯啦,沒關係。」陸曼笑著,笑容裡充滿複雜。
母女倆在這條長街上逐漸遠去,風在呼嘯,街燈將兩人的影子拖得扭曲扁了形狀。就在她們快要走到社區門口時,在一處街燈照不到的陰暗角落,陸曼的手機刺耳的響了起來。
「 陸曼啊。媽媽已經到十字路口了。怎麼沒有看到妳啊? 」電話那邊,傳來的是媽媽的聲音。
頓時,陸曼的心冷到了谷底。這怎麼可能。如果打電話的是媽媽,那麼一直陪著她,至今還挽著她手的,又是誰?
陸曼全身僵直,她一動也不敢動。她使勁兒的驅動脖子上的肌肉,向自己挽著手的那個東西的方向望了過去..............
根據元玥從榮春胸腔中找到的盒子裡的資料記載,死亡通告這種詛咒,就是從那一天開始傳播的。源頭便是嚴巧巧所在的學校。每一個接到死亡詛咒的學生和老師,最終都沒有好結果。全都經歷了詭異可怕的事件,之後便被發現了屍體。
三年前的風嶺鎮,死亡通告的詛咒不停蔓延。有許多人認為只要將死亡通告傳染給別人,自己就會得救。
這造成了詛咒蔓延的速度更加瘋狂。大量不清楚死亡通告的人,都被矇騙著,扯下了被詛咒者背上的影印紙,最終慘死。
那時候風嶺鎮的人口暴減,許多人往外逃。
之後突然有一天,詛咒如同它來得莫名其妙一樣,也猛然消失得無影無蹤。至於欺負嚴巧巧的陸曼等三人,早已在死亡通告來臨的第一波詛咒中,成了墓碑上刻著的名字。
陸曼轉頭究竟看到了什麼,她看到的東西,為什麼能和死亡通告扯上關係? 嚴巧巧和誰在網路上聊天? 詛咒的源頭,是和她的復仇有關嗎?
最後最大的疑惑是,究竟是誰收集了這些資料,而且收集得異常完整。甚至有許多不是當事者根本就不清楚的資訊。
跟元玥在英國同居,住在三樓的榮春,是怎麼得到這些資料的? 她為什麼會將我一直想得到的那東西與這些資料混在一起?
她到底是誰?
一切的一切,都是謎,讓我頓時頭痛起來。
落地窗外的風嶺鎮,雖然破舊凋零,少有人走動。但卻完全看不出,三年前,曾經發生過如此恐怖的惡性事件。
難道,死亡通告的詛咒,其實並沒有結束?
我將資料看完後,沉默了許久,才說道 :「 元玥,妳來風嶺鎮,有什麼目的? 」
「 當然是活命! 」元玥不假思索的回答。
我的眼睛抽了抽,搖頭 :「 妳沒有說真話。」
「 我想要活下去,為什麼不是真話。」女孩一寸不讓的盯著我。
我繼續搖頭 :「 妳沒說真話。」
「 這就是真話。」她非常認真。
我嘆了口氣 :「 再爭論下去也沒意思,等妳真的想告訴我了,再說吧。先來談談這件事。看起來不達目的,妳是不會將那東西給我吧,對吧。」
「 沒錯,那東西,我放在一個非常安全的地方。假如我死了,你就永遠也得不到。」元玥說。
「 好吧,那我就假設我的目的是保住妳的命,解除妳身上的詛咒。」我思寸了片刻 :「 妳身上的詛咒,究竟變成了什麼樣子? 」
元玥環顧四周一眼,低聲道 :「 跟我回旅店。我在附近旅店訂了一間房間,在那裏才好告訴你。」
說完,臉還罕見的紅了一下。
我點頭,跟著她走出咖啡廳,前往旅店
風嶺鎮的街道上,風刮得異常的混亂。總令我有一股風雨欲來的錯覺。
希望這,僅僅只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