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甘霖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應對這個問題。

　　諸如「外婆怎麼會知道的」「是今天太出格被她看到了嗎」「她會不會很生氣」之類的想法像幻燈片一樣快速地在他腦內閃過，最後定格在「還是乖乖承認吧」一頁上。

　　他從小就跟外婆親，對自己外婆的性格再瞭解不過。依外婆的性格，如果不是確實肯定了的話，是不會貿然問他這樣的問題的。雖然甘霖不知道他和商餘是哪裡漏了餡，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外婆好像並沒有很生氣。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偷看外婆，結果被逮了個正著，只好小聲說：「是好朋友沒錯啊……」

　　他耍了個小心眼，他和商餘確實是好朋友，而且比好朋友還要好，他也不算說謊……

　　「你從小一說謊就喜歡看自己的手指。」外婆不緊不慢地點破他的小習慣，見他實在緊張，這才露出一個淡淡的笑來安撫他，「好了，別緊張，又不是在批評你。這麼大了怎麼還像小孩子一樣。」

　　甘霖知道她沒有生氣的意思，但是又覺得直接說自己和商餘在談戀愛不好，期期艾艾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

　　「……對不起外婆，我……喜歡他。」

　　外婆盯著他看了半晌，幽幽歎了口氣。

　　「小霖，你記不記得你有多少年沒往家裡帶過好朋友了？從你媽媽去世開始，已經超過十年了吧？」

　　甘霖這才發現自己今天的行為有多反常，暗暗有些後悔，被外婆拉著的手都攥了滿滿一手心的汗。他想看看外婆現在的表情，又覺得不太敢，生怕外婆真的生氣了……這不是什麼小事，即使外婆生氣也理所當然，他本來沒有準備這麼快告訴她的，萬一她因為這件事加重病情可怎麼辦。

　　「商餘看起來是個好孩子，雖然只相處了半天，但是他對你的好我也看得出來。」老人家的臉上有擔心又有欣慰，見他低著頭不敢說話，又不忍心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你這孩子從小就內向，是個需要照顧的性格，要是你像隔壁家小遠那麼活潑好動，外婆也不至於這麼擔心你……你要是想清楚了，覺得能一直好好走下去的話，有人照顧你我也放心。」

　　甘霖驚訝地抬起頭，對上外婆的眼睛。

　　「這是什麼表情？別以為外婆老了就是老古董，我好歹也是當過老師的知識份子，知道這不是病。」外婆拍拍他的腦袋，好氣又好笑，「雖然不反對，但是我還得考核一下你們倆，不及格的話我可不同意啊。」

　　兩個年輕人自己不知道，身為局外人的她今天可看得清楚分明，商餘是成熟，性格也溫和，可她的外孫還小，能走多遠還是個未知數。甘霖現在覺得可以在一起，上了大學心境一變說不定會變卦，她現在輕率地同意可能會害了兩個孩子，這可不是開玩笑的。甘霖顯然很喜歡商餘，那麼先讓他們磨合一下，確定就是這個人了再說也不遲。

　　外婆覺得自己真是個開明的家長，心態格外年輕，心裡忍不住有點小得意，一轉眼卻發現小外孫掉起了眼淚，連忙抽了紙巾替他擦：「哎喲，我不是沒反對嘛，你哭什麼？」

　　「謝謝外婆……」甘霖也覺得自己有點沒出息，居然這樣就想哭，抿抿嘴揩了揩自己的眼角，露出一個笑來，「我沒事，就是開心，謝謝您。」

　　「別謝我，只要以後別哭就好啦。」外婆捏捏他的臉，看著他日漸長開、越來越俊秀的輪廓，有些感慨，「你媽媽一定很高興，小霖都長這麼大了，會喜歡人啦。」

　　商餘回去的路上出了點問題，他原本好好地開著車，結果在環城路上被一輛越道的車刮蹭了一下，只好把車停在路邊下車查看情況。

　　刮他的車主也發現了自己造成的問題，在前面不遠的位置也停了下來，下車來跟他道歉：「不好意思，趕時間所以開快了點，我會照價賠償……咦，老四？」

　　正彎腰看自己車頭情況的商餘抬起頭來，正好對上對方和他有三四分相似的臉，兩個人都吃了一驚。

　　「怎麼是你？大晚上的還真巧啊。」商家二哥商遼還穿著一身西裝，看起來像是剛剛下班，見到商餘還挺開心，「沒想到會在路上掛到你的車，最近怎麼樣？找個地方坐坐吧？」

　　商餘對幾年沒見的二哥說不出拒絕的話，何況商遼和他關係還不錯，只是因為他離家才斷了聯繫，自然答應了他的邀請。

　　所幸商餘的刮蹭也不嚴重，只是劃出了一道不明顯的痕跡，改天上上漆就沒事了。兄弟兩人在快進市區的位置找了家路邊的咖啡廳坐下，各叫了一杯咖啡，準備趁這個難得的機會聊聊天。

　　商遼拿勺子攪了攪咖啡，看了看往杯子裡加奶的商餘，覺得有點好奇：「我記得你以前不喜歡往咖啡裡加東西的，說是太甜。」

　　商餘笑起來，喝了一口加了奶的咖啡，告訴他：「我現在在開甜點店，每天光聞著店裡的食物都覺得甜，早就養成習慣了。」

　　「……有點意外啊。」商遼睜大了眼睛，「沒想到你變了這麼多，店的地址能告訴我嗎？改天我去光顧一下，嘗嘗你的手藝。」

　　「就在大學城，隨便問問應該都知道。」商餘搖搖頭，遇到商遼是意外事件，他不知道二哥回家會不會把他的情況告訴其他人，所以還是不要說得太詳細比較好。

　　他目前還沒有做好回家的準備，也許以後某一天他會回去，但是不是現在。雖然商遼和他的關係還不錯，但是也只是尋常人家兄弟的程度，感情沒有特別好。老話說得好，富貴人家親情薄，他們家其實就是這樣的，兄弟姐妹之間的感情都挺平淡，相對比較好的也只是同一個母親的老大老二，還有老二和他而已。

　　生在這樣的家庭，他想體會到甘霖和他外婆那樣的親情是不可能的。好在他無意去競爭家族企業的管理權，不然想和其他兄弟姐妹和睦相處都很難。

　　見他沒有多說的意思，商遼也識趣地不多問了，只說有空會去看他。兄弟兩人好幾年沒有見過面，也沒有什麼話題可聊，咖啡才喝了一半商遼就接了個電話，臨走前只來得及和商餘交換手機號，然後就提著公事包匆匆忙忙地走了。

　　商餘坐在卡座裡慢慢把咖啡喝完，突然覺得有點想甘霖，剛想給他打個電話問問情況，放在桌上的手機就響了。

　　「晚上好，」他接起電話，聲音溫柔，「怎麼樣，準備休息了嗎？」

　　電話那一頭，甘霖的聲音帶著點鼻音，撒嬌似的喊他的名字：「……商餘。」

　　「嗯？怎麼了？」聽出他不對勁，商餘坐直了身體，皺起眉頭，「發生什麼事了？」

　　臨走前還好好的，這又是怎麼了？

　　「那個……外婆知道我們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