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的人類

　　因為逆著光線，所以大家沒能馬上看清楚來人是誰。

　　「沒錯，而且近距離觀察後，給我一種十分強悍的感覺，並不只是花花架子那樣，的確冷峻得讓人不太敢說話，不過比許多村裡的同族都要好看呢。」炎青絲毫不掩蓋自己的欣賞，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鬼族也是一樣的，雖然以貌取人的不多，但是有時候遇見賞心悅目的事物，大部分的鬼族也是願意欣賞一番。它們以實力為尊，如果體格修長，實力強悍，又長得俊美的，那自然就更受到歡迎，不過就是一加一大於二的算法罷了。

　　它下意識的回話後，才發現出聲的那名鬼族有點眼熟，但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是誰。

　　「牧言？！」此時有族人出聲喊道。

　　「它怎麼來了……」不少鬼族面露疑惑之意，「不是據說到外圍巡邏，需要很長一段時日嗎？」

　　鬼界中的村落有很多，而且零散的分佈在各處，但是整個鬼界也需要戰士來駐守，所以每個村落之中，會被分配到附近的一些區域，需要按時派人過去巡邏，看下防線有沒有被攻破。

　　岩石看了看那名身材魁梧的鬼族一眼，並沒有表現出欣喜的神情，而是淡淡的說道，「你們小隊這次巡邏的速度很快，有發現什麼問題嗎？」

　　牧言聳了聳肩，帶著幾分不以為意的神情，「並沒有，最近周邊還是很安全的，我們能夠早些回來，也是做好了全部的工作，每一處角落都仔細巡查過了，保證萬無一失！」

　　「說起來，陸戰和牧言以前是住在隔壁的吧？」炎青頓時想到了這一點，也是哥哥曾經和它說過的，因為記憶有些久遠，所以不少事情都需要時間來回憶，「難怪你剛才急匆匆的跑過頭，現在陸戰挺好的，雖然成了馭鬼，但是那名馭鬼師並不是大奸大惡之人。」

　　「即便那名馭鬼師沒有表現出來什麼，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他私底下是怎麼折磨陸戰的。」牧言看了看炎青，對於這名剛剛成年的鬼族口裡說的話完全不相信，「你的閱歷太少，對於陸戰而言，我們村落才是最好的歸宿！」說罷，它轉身抬腳朝外邁去，高大的身形看上去沉穩而堅毅。

　　「等等！」烏明突然出聲道，「牧言，雖然你以前只是和陸戰一起組隊行動，但是實際上，你們的雙親在臨死前，是想讓你們今後在一起生活的對嗎？」

　　牧言緩緩回過頭來，肯定的說道，「那是自然！所以我不會將它交給任何一名馭鬼師。」

　　「你要把陸戰帶回來嗎？」炎青插話道，它想了想，「但是我們詢問它的時候，還沒有得到答覆，如果要行動，還是再等待一段時間為好。」

　　「答覆？為什麼需要它的答覆？」牧言皺著眉頭說道，「回到村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我們今後也會和睦生活在一起，那名馭鬼師只不過是在從中阻撓罷了！」

　　「可是……」炎青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太對勁，雖然鬼族之間兩人的結合是很常見的事情，但是真的可以不用顧及陸戰的感受？看它和馭鬼師之間相處的氣氛，似乎也十分的融洽。

　　「莫非你認為，陸戰會背叛我們鬼族，投靠到人類那邊，有家不回，助紂為虐？！」牧言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沉穩，「這件事情，我絕對不允許發生。」

　　烏明擺了擺手，「說什麼背叛也太過了，馭鬼本來就要聽從馭鬼師的指令，而且看陸戰的情況，也說不得是心甘情願締結契約，還是受到逼迫戴上馭鬼環，這些我們還是弄清楚再行動的好，至少要和它串一串氣，也方便裡應外合，那些人類經常集體行動，貿然襲擊對於我們不利。」

　　「沒關係。」牧言挑了挑眉梢，「我回來的時候，黑林廢土裡出現大規模的打鬥，波及到的地域很廣，一時半會的，裡邊的人很難迅速離開，按照炎青所說，那名人類是單獨行動的，所以我們極有可能在半路上堵到他！」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炎青動了動嘴巴，解釋不清，它說出那名人類的情況，並不是想要族人去偷襲的，如果可以直接動手，那即便當時哥哥身體有恙，它們也完全可以花費一些時間埋伏在附近，等那名馭鬼師一出貿易區，就立即下手……只不過是想要等陸戰的答覆罷了。

　　「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出發！」牧言一揮手，帶著幾名自己巡邏隊伍裡的鬼族就準備朝黑市貿易區的方向趕去。

　　岩石突然不痛不癢的道，「以前得到陸戰消息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麼焦急過。」

　　已經跨出門檻一半的牧言身子頓了頓，不經意的回過頭來，緩緩問道，「什麼意思？」

　　岩石看了它一樣，道，「你剛剛進來的時候，率先確認的不是陸戰的死活、傷痛，而是它是不是變得強悍和俊美了對嗎？」

　　牧言轉過身來，抱著胳膊，瞇起了眼睛，「我只是感到驚訝罷了，現在得知它還活著，自然是心下焦急著趕去營救！」

　　「可是炎嵐躺在這裡，身為同族，你也沒多問一句……如果不是因為炎青剛剛說話比較大聲，被你從外邊走過的時候聽見了，恐怕人都不會進來吧？」岩石瞥了它一樣，淡淡的說道，「陸戰的事情，村落裡也沒有個定論，你這樣急匆匆的過去，也未必就是好事。」

　　「……我看明白了，你們太自私了，是看不得我找回它嗎？」牧言冷下了聲音，「陸戰的我家裡的所有物，希望你們不要多加干涉，至少……不要阻止我去救它！」

　　這番話倒是說得感情真摯，不少族人都相信了，只是岩石依舊不喜歡這名鬼族，之前陸戰被那些人類抓住的時候，就是和牧言一起外出才掉下了陷阱，那時候怎麼不見這名鬼族以死相救？現在得到了確定的消息，知道陸戰脫胎換骨變成了強大的助力，就如此迫不及待的衝過去……

　　烏明搖了搖頭，不置可否，它要留在這裡照顧炎嵐，肯定是不能外出的，炎青年紀還小，更不能阻止牧言，而且人家有理有據，要去救人，如果只是區區一名馭鬼師，並不值得村落裡邊同族爭吵，但是這名馭鬼師的寒珠，救了炎嵐一命！它歎了口氣，見牧言頭也不回的走遠了，便同岩石道，「如果你有時間，方便去看一看嗎，那名人類如果真的是善意送出寒珠，我們也不能見死不救，而且總要考慮到陸戰的意願，牧言恐怕不會聽進它的話。」

　　岩石不以為然，「牧言誰的話都不聽，我暗中跟去吧，也順便打探下那名人類的虛實背景。」

　　炎青眼巴巴的看著一些族人跟著牧言一同離開了村落，朝黑市貿易區趕去，它在後邊喊著「等一等」都沒人理會，烏明拉住那名剛剛成年不久的鬼族，道，「算了，由它們去，族裡的人都很謹慎，而且有寒珠的事例在，大家不會輕易動武傷害那名馭鬼師，只要確定他無害，再將陸戰帶回來便是了。」

　　炎青搖了搖頭，「可如果陸戰不願意……」

　　「一般鬼族都願意被營救回家吧？」烏明笑了笑，說道。

　　炎青愣了一下，愁眉苦臉的想到，對啊，一般鬼族都是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想要回到鬼界中去的，它怎麼就總是覺得陸戰不一定願意離開那名人類呢……

　　沈修剛剛離開黑市交易區，就碰上了大亂鬥的場面，幾個種族混合在一起，相互廝殺，黑林廢土裡邊也有不少敵對的勢力，並不僅僅是同仇敵愾，還有內奸反水，亦或是談判破裂之類的，有時候混戰的理由千奇百怪，在這片區域內，大部分的生物很容易被血腥味所引誘，然後深迷其中，不斷的殺戮，氣場是很容易影響到人的。

　　他帶著馭鬼從旁邊繞開，對於這裡，陸戰有一些印象，便走在前方，為人類開路……沈修跟在稍後的地方，打量四周，眼神偶爾從前面的那名新鬼的背影上劃過，烏黑的髮絲披在身後，用一段緞帶簡單的合攏紮在一起，高挑的身形，修長的軀體，肌肉緊實而勻稱，腰部線條流暢，筆直的背脊和雙腿讓人想到了夏日湖邊挺拔的樹木，他並不喜歡這種被人擋住了所有危險的感覺，尤其是在自己有實力自保的時候，還是不要麻煩這名新鬼為好，如果受了傷，難免會讓人有些愧疚，這也是沈修沒有選擇馭鬼師這個行業的原因。

　　小路雖然比較難走，但是因為沒有被混戰造成的混亂所干擾，所以一路走來，倒也沒有遇見什麼危險，反倒是不遠處的廝殺聲，讓人覺得耳朵生疼，任何時候，正常人都不會喜歡圍觀生命的消亡，那些臨死前的淒慘叫聲，讓人感到十分的不適應。沈修其實還好，只不過也稱不得上是愉悅，但是戰鬥的場面太過於混亂，他都搞不清到底誰對誰錯，誰是敵人，誰是朋友？有的區域人類都在相互爭鬥，如果想像一個傻子一樣貿然進入，那大概就會被眾人砍死……或者把眾人砍死。

　　無論哪一樣，都不是什麼好的結局。

　　至於有什麼天長地寶出世？或者絕色美人出鏡？或者得某寶物者得天下的謠言肆虐？這些都不影響一名路人甲的步行方向，世界這麼大，好東西如此多，不爭天不爭地，不修仙不成神的，沈修對此沒有多少好奇心。

　　陸戰在前面開路，認真的觀察四周的景象，仔細的打量一些隱秘的區域，有時候在黑林廢土之中，很容易遭遇到防不勝防的陷阱們，這裡的植物、動物、精靈，都不是良善之輩，打打殺殺很常見，所以對於遠處的那些痛呼聲，它沒有半分動容，只是從身後傳來的一種被人類視線掃過的感覺，讓陸戰不禁抿了抿下唇，將背脊挺得更加筆直，連行走的姿勢都稍作調整，盡量美好一些。

　　「主人！」它突然停下了腳步，抬起手讓身後的馭鬼師注意道，陸戰指了指前方，「有敵襲。」

　　沈修下意識的就把馭鬼拉到自己身後，然後對上那名新鬼略帶不解的神情，才面無表情道，「後邊也是很危險的，有的敵人特別喜歡抓隊伍最末的那位。」

　　陸戰剛才說的不是「有動靜」或者是「有問題」，而是直接表明了即將有敵人過來襲擊？沈修揚起眉梢，他也感受到了那種沒有絲毫掩蓋的殺氣，凝神望去，前方的樹叢中一陣騷動，然後幾名成年鬼族從裡邊徑直走了出來。

　　居然都不帶伏擊的！沈修瞇起了雙眼，已經很久沒有遇見過會正面和自己舉起武器的鬼族了……打頭的那名鬼族身材高大威猛，面容剛毅正直，身後跟著的幾名成年鬼族也屬於經驗豐富的驍勇之輩，從一些簡單的細節處就可以觀察出來，而且暗中似乎還躲著一名。

　　如此不算小的陣容，來圍堵一名馭鬼師，現在的鬼族也知道了人多力量大的道理了麼。

　　「陸戰！我總算找到你了！」那名領頭的鬼族神情激動的喊道。

　　沈修微微訝異，很好，這似乎還是認識的？

　　陸戰淡淡的抬眼看了看對方，神情冷漠，聲音低沉，「牧言。」

　　「看來你的精神很正常，還以為你被這些馭鬼師被同化了呢。」那名叫牧言的鬼族爽朗的笑道，「太好了，我們來接你，等不及了吧，等回家後，你就自由了！」

　　沈修瞇起雙眸，非常好，這是來把馭鬼帶走的。

　　陸戰面無表情的說道，「不必管我。」

　　沈修：「……」這名新鬼是被自己的積威所迫嗎？居然拒絕自由了！他以前也沒有怎麼樣欺壓馭鬼才對……

　　牧言危險的抬了抬眉梢，道，「什麼意思，是你身後的那名馭鬼師逼迫你拒絕的嗎？沒關係，一會我會讓他再也說不出威脅你的話來！」

　　沈修不動聲色，神情肅穆，高貴冷艷的站在一旁，私下內心吶喊，這冤情，都能昭雪了！

　　此時陸戰的神情更加的沉冷，他警告道，「你最好不要打他的主意。」

　　牧言不可置信的道，「你瘋了！我們是同族，他是敵人！」

　　「……你們怎麼找過來的？」它想了想，應該只有炎嵐和炎青回到村落內，說出了這裡的事情，才會讓族人過來，但是炎嵐當時沒有動手的意思，就應該不會做這樣的事情，那麼是牧言自作主張？

　　「炎嵐被那顆珠子救了，炎青和烏明在照顧它，不過那些傢伙也是太善良了，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名人類肯定有什麼後手，我想著首先把你帶回去安置好，然後再將這人抓回族裡，如果他身上還有寒珠自然是好的，如果沒有，族裡也可以請教一下怎麼得到寒珠，那種值錢的東西，可以讓我們村落和你一樣，脫胎換骨！」牧言歎了口氣，朝身後的幾名成年鬼族道，「一會動手的時候，小心點，別弄死了，這名馭鬼師飼養陸戰也算盡心盡力，就算我們給他留一條活路吧，以後養在村子裡，也費不了多少食物，到交易處去換取一些人類可以吃的東西就行了。」

　　一番話說得大義凜然，完美的體現出了宅心仁厚的光輝道義，此時那名暗中躲藏著的鬼族出現在了陸戰的身前，一臉苦笑，朝牧言道，「我們村落可沒有打算搶奪這名馭鬼師的財務，也不會綁架對方回去，你的話可不代表村落的意思！」

　　岩石一個頭兩個大，這種身懷寒珠的人類，是一般人嗎？就算是對方有什麼奇遇，但是能出手直接用寒珠換取止血草的，怎麼看這奇遇都太不正常了，在沒問清楚陸戰情況之前，就直接得罪了，它不站出來說說，其他族人說不定也會被煽動。

　　「岩石……你跟蹤我？！」牧言皺了皺眉頭。

　　「我這是不放心，才過了看看的。」岩石嚴肅的說道，它回過頭，看向陸戰，對方真的變了很多，至少站起來的模樣，自己是第一次見到，而且這張臉，確實遺傳了以前陸戰雙親的模樣，冰冷和俊美糅合在一起，有一種扣人心弦的誘惑力，並且鬼族之間可以感受到同伴的等級，高等鬼族的強大之處，往往不需要通過實戰體現出來，只要靠近，就能夠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氣場，「陸戰，好久不見。」岩石淡淡的打了個招呼。

　　陸戰微微頷首，認出了對方，道，「岩石。」

　　「牧言是來帶你走的，而且我們對你身後的馭鬼師，沒有打算做什麼，現在你願意和我們回村落嗎？」岩石正兒八經的詢問道。

　　陸戰看了旁邊人類一眼。

　　沈修淡淡的回看……暗想，看我做什麼？請隨意，真的！不過這句話不好直接說出來，因為他沒搞明白這些鬼族相互之間的關係，比如那名叫牧言的，似乎和陸戰不太對付，有時候身為馭鬼師，也是要適當的為自家馭鬼撐一撐場面，他等著陸戰的選擇後再做答覆。

　　「你們走吧。」陸戰猶豫片刻，還是同族人道，「我放心不下他。」

　　沈修：「……」他看起來四肢健全好麼。

　　岩石覺得陸戰說的話有點小曖昧，它還沒有試過這些恩恩愛愛的事情，不過總有種眼睛被閃瞎的感覺，岩石當機立斷迅速回復道，「好的，以後有機會，我們再聯繫！」

　　另外幾名成年鬼族見陸戰都這樣說了，也不好繼續做點什麼，岩石也表示村落中對那名馭鬼師的東西沒有奪取的打算，它們打算跟著撤退了，能過來確定下曾經同族的情況，也算是一個收穫，至少陸戰現在看上去，的確比以前要好上許多倍，只是依舊不理解，為何對方不願意回家去……

　　「等等！」沉默了片刻的牧言突然開口道，「岩石，你要回去便回去，我可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未婚伴侶，被人類所擁抱。」

　　岩石此時神色有些不好，道，「未婚伴侶？那是你們雙親訂下來的事情沒錯，但是之前你和陸戰出去後，陸戰掉入陷阱被抓，你自己逃了回來，怎麼不說要回頭救伴侶的話？據我說知，你自己在村子裡，也處了好幾個對象吧！」

　　牧言不贊同的搖了搖頭，聲音低沉而帶著磁性，「我當時無能為力，帶不走它，又生怕那些人類會對村落動手，便想著逃回來和你們通風報信，以免大家沒有防備，沒想到體力不支，說完話後就暈了過去……對此我也很愧疚和懊惱，至於之後，是以為陸戰不在人世，才試圖從悲痛中走出來，覺得不能再自怨自艾下去，想必雙親和陸戰都不會願意看見這樣的我。」

　　「那你現在，也沒有了要求陸戰履行之前約定的資格了，既然曾經當它死亡，你給了自己自由，那重獲新生的陸戰，也不再受到這種未婚伴侶的約束。」岩石順勢說道，它看了看周圍的族人，大家都認同這一點，本來成年之後，這些所謂的雙親約定，就不算得什麼，違背了就違背了，頂多是道德上說不過去，但是如果兩人沒有感情，或者有一方特別不情願，那村落裡也不會允許霸王硬上弓的行為。

　　鬼族的文化是沒有多少底蘊，但是並不封建愚昧。

　　「不行，雙親的約定豈非兒戲！以前是生死兩別，無可奈何，現在既然陸戰沒死成，那就應該和我回去，結為伴侶！」牧言執著於此，魁梧的身形跨出幾步，發現自己居然還比那名人類矮一些，似乎也只和陸戰平齊，它頓時怒氣驟然升起，沉聲道，「陸戰，和我回去！」

　　牧言堅毅的表情帶著深情和痛苦，過了片刻，聲音又稍稍放軟，一眼不眨的看向那名俊美的鬼族，「我是真的捨不得你……」

　　「你當時，推我下陷阱的時候，可沒有如此的不捨神情。」陸戰淡漠的說道，冰冷的視線讓牧言的眼神頓時有點不敢直視，「以前的事情，不會追究，畢竟在雙親逝去後，我們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但是現在如果你敢動我的人類一根手指頭，我會殺了你。」

　　平靜的聲音聽起來沒有絲毫起伏，卻是帶著一股毋庸置疑的魄力，在場的幾名成年鬼族不禁渾身一震，緩過神來後，才驚呼出聲。

　　「什麼，牧言，當年是你把陸戰推下去的？！」

　　「殘害同族？！」

　　「這是真的嗎，你當時為何這麼做？」

　　岩石也露出了驚訝的面容，雖然它是有所懷疑，但是也只覺得或許是在陸戰掉入陷阱的時候，牧言會冷眼旁觀，不予救援罷了，沒想到事實的經過更是殘忍，陸戰是被同族之人親手推下去的……那種絕望和痛苦，以及被背叛的感覺，讓人想都不敢想。先前陸戰還和自己說過，它並不會同牧言履行婚約，而且已經說清楚解除了，但即便兩人之間沒有愛情，同族情誼也應該可靠才是，「你、你到底在想什麼？！」

　　牧言環顧四周，沒想到陸戰當時被敲暈後居然醒了過來，還指認了自己，不過這已經沒有關係了，「陸戰記錯了，我沒有那樣做，只是一不留神碰到了它，才讓它產生誤會。」冷淡的解釋，並不能達到很好的效果，但是當時解除婚約有什麼用，那樣自己不就成了背棄信義之徒，偉岸的形象受到影響，那樣醜陋無用的未婚伴侶，反正以後也肯定沒人要，倒不如被人類抓過去，生死自己負責，也省得影響到別人。

　　沈修首先是覺得心裡升起了一種憤怒，這種情緒向來被隱藏得很好，素以平日裡不流於表面，有些事情不在乎是一回事，在乎了但是不表現出來是另外一回事，可是現在的的確確他有種要維護馭鬼的強烈願望，然後這種願望在下一秒就被「我的人類」這四個字無限循環灌腦所暫時掩蓋住。

　　我的人類。

　　我的人類。

　　我的人類。

　　沈修：「……」原來自己是有主的嗎？

　　多說無益，陸戰用眼神示意讓它們先行離去，公道自在鬼心，回到村落後，族人願意相信誰的話，都是它們的各自的選擇。岩石見陸戰神情淡漠，態度堅定，大家也都不再勸了，可是牧言還在不依不饒。

　　「陸戰，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離開，這名人類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藥，不禁為他說話，還為他撒謊，我絕對配得上現在的你，請不要執迷不悟了好嗎？！」

　　「到底是誰執迷不悟了……」岩石已經看不下去了，但是這是同族，它總不能在人類面前動手，自相殘殺這是違背鬼族戒律的，而且牧言死不承認，加上歷時久遠，很是麻煩，要回到村落中等待定奪才行，不過那時候肯定是相信陸戰的人多，畢竟它以前在村落中雖然為人冷漠，身有殘疾，但是內心強大的鬼族，無論在何種境地，都會吸引同族的目光。

　　「請離開。」陸戰一如既往的冷漠。

　　「不行！」牧言上前一步，就要去拉陸戰的手，準備往懷裡一帶，激烈的含住對方的雙唇，以陸戰現在的這張臉，倒是不會反胃，一會手托住的臀部的觸感應該也不錯，而後在對方氣喘吁吁的時候，就可以順理成章的帶走了。

　　想像是美好的，現實是骨感的。陸戰眼底劃過的殺意還沒有瀰漫出來的時候，沈修直接從一旁橫著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抓住了那名魁梧鬼族的手腕，當然不會是輕輕一折這樣簡單了……曾經陷害這名新鬼，嗯？

　　「人類，你找死！」牧言揮拳朝這名馭鬼師打去。

　　「死不了。」沈修拍開這種貓咪力度似的拳法，鬥靈的等級決定了速度和力量，不過有時候他習慣用些技巧，沈修掃了眼對方愣了一瞬後準備提起的左腿。

　　「喝！」牧言用盡力氣準備將這名人類給踹死，方才是以四兩撥千斤低檔住了自己的拳頭，運氣不會一直眷顧。

　　沈修微微側過頭輕輕避開，單手輕而易舉的直接將牧言拎了起來，不再拖泥帶水的過招，天色漸晚，半夜呆在黑林廢土不會什麼好事，他掄了幾下後一個空中連環踢將對方的脊椎瞬間打斷，確保這名叫牧言的鬼族以後再也站不起來，而後神情冷淡的將其拖到旁邊一處散發出惡臭的黑色泥沼之中，把手裡的鬼族輕輕一甩，讓對方掉落在了泥沼的中央，就這樣掙扎著緩緩下沉。

　　「等埋過頭頂的時候再去挖出來。」沈修低聲朝站一旁完全愣住了的岩石說道，「讓它嘗嘗絕望的滋味。」聲音小得旁邊的幾名鬼族都聽不清。

　　岩石點了點頭，在場只有它可以過去營救，因為比較有經驗，也有這個實力，其他同族可能都只能看著，不過這名人類居然能發現這一點……而且也沒有說什麼「誰敢救它就一同處死」這樣讓人聽了就有點反抗之意的話語，畢竟看著人類虐殺同族，可不是一件愉悅的事情，即便是牧言有錯在先，害人不淺，但是這樣的事情，最好還是由村落內部處置為好。

　　當然半死不活的拖回去也不會有人說就對了，岩石滿意的想著，然後看向其他同族，果然，大家都是一臉「臥槽，這一定不是馭鬼師」的鮮明表情，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雖然它也差不多……

　　這是鬥靈的戰鬥方式吧？

　　還是級別特別高的那種！

　　什麼時候鬥靈和馭鬼師是可以同時任職的，容易死掉的脆皮和體格強健的肉盾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陸戰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看到人類出手，和以往的馭鬼師不同，男人的體格並不是那種瘦弱得風吹就倒的乾雞貨，也不是肌肉鼓起的蠻漢型，身上的肌肉無論是多一分還是少一分，都會破壞這具軀體的完美性，明明看臉應該是溫文爾雅，運籌帷幄的人，站在安全的地方，操縱馭鬼作戰便好……但是現在殺意森冷，神情嚴肅的狀態，居然更加的讓它感受到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沈修拍了拍手，選擇踢斷脊椎的做法，可以不用見血，這也是考慮到在場鬼族的心理，有時候鮮血四濺的情況，很容易引起眾人的不適，即便陸戰不知為何，選擇了保護自己而拒絕回到村落，放棄自由，但是總歸不會希望看見同族憤怒的眼神才對。

　　他瞇著眼想了想，覺得可能是因為來的人是牧言，這名魁梧的鬼族曾經欺負過陸戰，還陷害它，這名新鬼才會拒絕，換個同族來說不定就願意走了……

　　能得到自由還是不錯的，沈修心想，只是不知道馭鬼環要怎麼拿下來，或許他該找時間去研究研究，原先想著把馭鬼送還回去，好像對於陸戰以後的發展不好，他走到那名新鬼身邊，剛想開口慰問一下……

　　「主人！」陸戰查看了下人類的身體，摸了一會，確定沒有因為動作幅度過大而導致扭傷，或者強撐著使用什麼禁止的事物來透支體力，才緩緩鬆了口氣，「您沒事吧。」

　　沈修：「……」總覺得自己被搶了台詞。

　　他揚起眉梢，道，「無礙，那位曾經是你的未婚伴侶？」這種亂七八糟的關係還是要確定一下。

　　陸戰輕輕搖了搖頭，「從未是過。」

　　沈修頓時覺得心情突然很舒暢，就像是撥得雲開見月明一般，雖然一時半會的不知道究竟為何如此，但是保持愉悅總是好的，他淡淡的笑道，「那我們回去吧，或許你也可以……」他看了眼那名叫岩石的鬼族，暗想這位看上去比較可靠一些，也許它們村落中就有弄開馭鬼環的法子，反正那名叫牧言的已經解決，回去後活不長，陸戰說不定會猶豫一下，沈修覺得自己順水推舟放鬼自由也不是不能……

　　「主人，我在前邊開路。」陸戰簡單的岩石打過招呼道別後，逕直走到了前方，看也不看牧言那邊一樣，但是回程的步伐似乎在加快中。

　　沈修：「……」

　　岩石帶著幾名成年鬼族回到了鬼界之中的村落十三，當然它們沒有忘記牧言，把那名以為自己即將死去的同族抬了回來，對方一臉鼻涕一臉淚的，碩大的身軀縮成一個球，抖得不停，渾身上下都是臭乎乎的黑色粘液，嘴裡一個勁的喊，「我錯了，救救我，我不該推你下去，快救救我！」

　　很好，這樣連審問都不必，全招了，岩石把情況和烏明說了一遍，此時炎嵐已經醒來，村落裡的成年鬼族圍在一起，商議這件事情的處理方式。

　　「那名人類出手，是為了保護陸戰？」一些沒有出去的成年鬼族，還是有一些不敢相信，「他就一個人，把牧言給掀翻了？還揍成這樣……那名人類不是馭鬼師嗎？」

　　岩石無奈的再三強調，「真的是那男人動的手，我們可沒有公報私仇。」頂多就是回來的時候拖了一路而已。

　　「牧言這是活該，你們打了也是白打。」有年長的鬼族不忿的出聲說道，「陸戰是個好孩子，但是就讓這麼個玩意兒給禍害了，我們居然還被蒙在鼓裡！太不稱職了……」

　　「大家也想不到以那兩家的交情，後輩會這樣行事，不過現在陸戰似乎想要跟在那名人類身邊，保護對方，可能之前發生過什麼事情，它才會如此不捨。」烏明冷靜的分析道，它看向醒過來的成年鬼族，「炎嵐，你怎麼看？」

　　炎青站在哥哥身邊，搶先道，「我覺得應該尊重陸戰的選擇，那名人類這麼強，又關心它，感覺相處方式也不錯呀。」

　　炎嵐摸了摸弟弟的腦袋，「不能這樣說，馭鬼和馭鬼師之間，有馭鬼環的存在，總歸是被奴役的命，如果能將那個環去掉，陸戰即便跟在人類身邊，至少也有個安全保證，不會讓馭鬼師捏著性命，我們可以找機會再去詢問一下。」

　　「我也是這個意思，還有其他的同族，最近都要努力接觸一下，既然我們掌握了去除馭鬼環的技術，藏著掖著也沒用，但是在聯繫到其他村落，以及擴充內部實力之前，不能讓這個消息洩露出去，否則一定會引來人類的大舉剿殺。」烏明點了點頭，他贊成炎嵐的話，環顧四周，目光落到了還在地上發抖的牧言身上，「它要怎麼處置，我相信陸戰的說法，無故殘害同族，可是不被赦免的大罪。」

　　「關起來吧。」那名年長一些的鬼族淡淡的說道，「它的脊椎斷了，這輩子是不可能站起來了，精神也受到了刺激，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問題。」

　　岩石見眾人沒有意見，便把牧言關押在了村落裡的一個特製的房間內，它們可沒有牢獄這一說，這種堅固的小房子就是用來關押敵人的。岩石把牧言丟在地上，準備了一點點只能夠維持生命的水糧，看了眼一直在抖動的大型肉球，不禁歎了口氣，真是自作自受，它轉身出去後鎖好了房門。

　　一直等到外邊的腳步聲遠離後，躺在地上抖動不停的魁梧鬼族頓時停了下來，它屏氣凝神的仔細聽了一會附近的響動，確保無人靠近後，才迅速爬過去將食物吃掉，鎮定的臉上沒有半點方纔的驚恐神情，唯有這樣，才能逃避被村落裡的族人立即執行死刑，大家會看在它已經瘋了的份上，關起來等死算了。

　　「陸戰！」

　　「沈修！」

　　它心裡默念著這兩個名字，背叛了自己的未婚伴侶，以及那名該死的小三，還有……炎嵐帶回來的，可以解除馭鬼環的方法，牧言喝下一口水，自顧閉眼養神，只有在有人靠近的時候，才會害怕的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