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三年前（一）

　　三年前，小城市，被譽為馭鬼世家的沈家主宅。

　　沈修第一次進入馭鬼堂的時候，這個地方據說明年就要被拆掉了，聽長老們的意思，是要與時俱進的變換一下裝修和稱謂，以後直接舉辦適配大會，也可以吸引更多旁支的子弟，並且提供更為公平一點的平台，成長為大家族模式的適配方法。

　　現在馭鬼堂所採用的法子還是最早的那一種，便是由長輩對這一屆有天賦的小輩，按照其實力和潛力，做出一定的排序，然後依次進行馭鬼的挑選，越是排在前頭的，就越有機會挑選到強大的馭鬼，而那些天資不佳的，抑或是不小心來晚了的，就只能自求多福，期望自己的運氣能好一點了，並不是每一名馭鬼師都可以找到合適的馭鬼。沈家裡邊，實力為尊，目前是不管合不合適，只要足夠強悍就可以了，不聽話？有長老們幫忙調教，用不著小輩去自己動手，也不會管那些鬼族本身的意願問題。

　　馭鬼堂這種方式，符合不少人的胃口，而一些年齡不夠，趕不上這屆，非得到下一屆的家族子弟，就不禁垂手跺腳的，痛恨下一次變成了適配大會，還要顧慮到那些鬼族願不願意的問題，實在是讓人感到有些厭煩。誰都希望能佔據絕對的主導權，而不是由被注定被驅使的馭鬼說的算！

　　馭鬼堂開啟後，擁有獲取馭鬼資格的沈家子弟，迫不及待的排隊入內，按照規矩，一個到一個，不得擁擠，也不能有內定馭鬼那樣的的暗箱操作。

　　沈修好不容易在下課後去到沈家主宅的時候，馭鬼堂的人已經所剩無幾的，當然那些可供挑選的鬼族也沒有幾隻，切確的來說，似乎只剩下最後一隻了……今天老師講課講得興起，非得拉著他留下來繼續研究一道附加題，沈修也很鬱悶，不過鑒於對馭鬼師這個職業沒有興趣，而且實際上測試出來的馭鬼師天賦也不高，便沒有特別的想要趕來參與挑選馭鬼的活動了，他一邊緩步邁進馭鬼堂，一邊暗想，如果全都被挑選完，也是不錯的結果。

　　有時候馭鬼數量不夠，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畢竟在家族子弟挑選的過程中，偶爾會發生有馭鬼不服管教，暴起傷人的事件，馭鬼環放置不穩、馭鬼師精神力量不穩定，都是一個可能導致鬼族叛變的因素。

　　「沈修？你怎麼才來！」沈家大長老一臉的嚴肅表情，就像是看著一名不成器的後輩。但是鑒於天賦問題，長老們沒有多說什麼，只要那些精英份子不自暴自棄，這些沒天賦的想怎麼墮落都可以，別帶壞排在前邊的家族子弟便是。

　　「你這態度不行！鬼族可都被挑選完了！」二長老摸摸鬍子，該教育的小輩還是要教育下的。

　　「下課晚了，抱歉。」沈修淡淡的說道，「既然已經結束，那我先走了。」他語氣平和，甚至還露出些許惋惜的神情，暗想多少還是要權衡一下，給家族長老一點面子，心裡的愉悅就不要表現得那樣明顯了。

　　「等等……」大長老看了他一眼，多少也能猜到這名平日裡就不用功的家族子弟的那點小心思，就像是家族中明明就有很珍貴的寶藏，結果家族裡邊的小輩偏偏不屑一樣，大長老也不希望沈家馭鬼世家的名聲有所敗壞……所以多少還是要給一隻的，為了那每一屆百分百的馭鬼率！

　　塞也要塞進去！

　　不然以後怎麼到外邊進行宣傳呢……

　　「不是還有一隻嗎？」大長老一臉平靜的看著二長老，出聲詢問道。

　　二長老很快就領悟了大長老的意思，但是稍微有點遲疑，雖然說那一隻既不中看，也不中用，可是那種清冷淡漠的氣質，偏偏符合了一名口味獨特的外族馭鬼師的胃口，眼見無人挑選，已經私下裡和他說好了，倒時候要過去，隨意玩玩作為消遣也好，二長老可是連小禮物都收下了，畢竟是一名馭鬼的名額，也不是說要就可以輕易要的。

　　廢鬼多少還有一點價值在。

　　「我記得排在鬼族隊伍最後的，那一隻還無人挑選。」大長老見二長老不語，又提醒了一句。

　　事到如今，二長老也不好當做沒有，便低聲同大長老說了幾句後，才同意沈修去挑選馭鬼，不過二長老的原話是這樣子的，「最後剩下的那一隻，體格不好，容貌也差了點，戰鬥力方面不好說，抓過來還沒有來得及訓練多長時間，它就是用來湊數的。」

　　沈修靜靜的站在原地聽完二長老的介紹，對於用來湊數的鬼族，其實也沒有多少好奇心。

　　二長老看著眼前的小輩不語，便調整了下語氣，似乎非常好心的繼續道，「如果你一會看了不喜歡，可以先不選，反正年紀小，可以申請下一屆便是，這屆我們將你的名額劃掉，下一屆是適配大賽，就不必在意那些排名了，說不定還有機緣適配到更好的。」

　　只要將眼前這名小輩的名字劃掉，就不會影響到這次馭鬼堂開啟後，家族子弟馭鬼的成功率了，那名廢鬼也有了更好的實現價值的去處，一舉兩得，豈不妙哉！

　　長老們把意思說了，接下來就是讓沈修自己去看看那名被選剩下的馭鬼，合適不合適，想不想要，也就一句話的問題，二長老私底下同那名對廢鬼有興趣的馭鬼師聯繫了下，對方也覺得正常人是不會去選那名鬼族的，便好脾氣的提了一下價碼，畢竟還是麻煩了二長老多提點幾句，但最後附加了幾個條件，希望可以馬上在那名馭鬼身上做點標記，這樣一會送過來的時候，賞心悅目一些，他是要用來今天晚上的宴會助興的。

　　二長老心裡明白這些惡趣味，一名沒什麼用處的馭鬼，能發揮些作用就是它的福氣了，不管是在戰場上，還是在哪裡。他一口答應下來後，便跟著進去看看那名小輩做好決定沒有。

　　沈修第一眼看見那名叫陸戰的鬼族的時候，率先的反應就是……看起來似乎年紀不算大，換算成人類的年齡，估計和自己相仿。臉上有橫七豎八的紋路，並不美觀，也沒有什麼神秘冷艷之意，連圖案都算不上，就是和塗鴉似的亂七八糟，五官扭曲著，和從火葬場剛被搶救出來一樣，聽領路的人說今天有女孩都被這隻鬼族給嚇到了！

　　聽見人類的聲音，那只蜷縮在地上的鬼族似乎動了動，等到皮鞭落地和被喝罵了之後，才緩緩的朝這邊爬過來。這個時候，沈修才注意到對方四肢不便，關節處朝不自然的方向扭去，就像是被刻意掰彎一樣，雙手雙腳無一處完好，站立直行是不可能的。

　　一名只會在地上爬行的馭鬼，要怎麼拿來戰鬥？更別說是跟著他這樣沒有馭鬼天賦的人，最近身邊的麻煩也不小，總覺得不小心就會害死對方，於是沈修想都不想，淡淡的拒絕認養這一名馭鬼。

　　那名鬼族似乎不是第一次被拒絕，它停下了爬到沈修這邊的動作，始終低垂的腦袋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選好了？不要是對的！」二長老笑瞇瞇的一邊送人走，一邊表揚識趣的小輩，「等下一屆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反正你們也不用參與家族任務，再逍遙逍遙，日後說不定就有更好的馭鬼選擇了，這一隻實在是拿不上檯面，我們也不想禍害你們的未來啊。」

　　冠冕堂皇的理由，沈修沒有將其放在心上，他對馭鬼師這個職業不感興趣，而且從很久以前，就沒有要在家族裡邊學習技能了，鬥靈和術士方面的基礎，都是父母從小教導的，可惜他們外出要很長時間，他都還沒有來得及詢問下父母到底是怎麼披著馭鬼師的皮，然後分修了其他兩大職業的技能。

　　鬥靈爸、術士媽，沈修覺得自己和馭鬼師今生是無緣了。

　　他離開馭鬼堂的時候，那名鬼族突然低低吼了一聲，翻捲著怒意和羞憤，沈修下意識的側過頭看了一眼，步伐卻是情不自禁的停了下來。映入眼簾的，是一雙佈滿血色的眼眸，蘊含著某種絲絲入扣的悲傷，面上的神情卻是冷冽而黯然，就這樣看了沈修一眼後，便重新低下頭去，它方才是對著二長老等人吼的。

　　沈修這才看見有人站在一旁，手裡拿著一個烙鐵，那是附加特別術法的，上面的刻印可不是能輕易消除掉的貨色，那人手裡的烙鐵很大，幾乎有一個碗口那般，他對準了那名叫陸戰的鬼族的臀部，正左右擺好目測的位置。而另外一人，則是手裡拿著穿鎖骨用的鐵鏈，同樣是附加了術法，那名鬼族本身就體格不佳，再如此折騰，估計能活下去都困難。

　　而且沈修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那種可以穿透獵物然後懸掛起來的鎖鏈，不是用在宰殺和燒烤強悍野獸的情況下麼……

　　他總覺得那名鬼族要被拖進屠宰場了。

　　事實上，二長老在聽見那名馭鬼師想要提前做好的標記準備，又得知對方是打算將這名廢鬼用在今晚的宴會上的時候，就大概能猜想到有關食慾的問題了。無論是先享用身體上的，再享用口舌中的，還是直接兩種一起來，這都是明面上禁止的事情。但是有錢能使鬼推磨，暗地裡玩一下，再手腳弄乾淨點，也沒有人會去為一名廢鬼調查此事。

　　他擺擺手，示意那兩人動作快一點，那名馭鬼師背景雄厚，在其他城市也有不少人脈，甚至聽說還有表哥是被選去空島的人傑，一般情況下可是不好惹的，能賣好也不錯，反正這名鬼族只要出了沈家大門，就不歸他管了。

　　那名馭鬼似乎感受到了什麼，預見到自己悲哀的命運，怒吼被封存在了喉嚨中，喘息聲帶著掙扎和不甘，沈修突然發現，一時之間居然忘不掉這名鬼族的眼神，堅定而執著的，想要活下去的眼神。

　　「不必等下次適配了。」沈修突然轉過身，淡淡的開口道，「就要它，給我辦理手續吧。」

　　準備動手的那兩人聞言，便不得不停了下來，紛紛看向二長老，等待指示。

　　「什、什麼？」二長老覺得自己沒聽清，這名小輩怎麼突然就反悔了呢？！剛剛不是說的好好的嘛，一隻廢鬼要來做什麼，看著都不順眼！「你再說一遍，你就選它了？」

　　沈修微微頷首，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靜無波。

　　「不行，你既然都放棄了，就要堅定自己的信念。」二長老敦敦勸告，「年輕人，不要衝動行事，你要它來做什麼？我是為你好，這名馭鬼拿出去一點用處沒有，就放著這裡吧，說不準還能有點價值。」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不管這名小輩是真心改變了主意，還是只是做做樣子，聰明一點的肯定會順著自己的話往下說，二長老揮手讓那兩人繼續。

　　「大長老，我選定了這名馭鬼，不行麼？」沈修可沒有理會二長老，直接把大長老喊了進來。

　　二長老立即叫停那兩人的舉動，可不敢當著大長老的面動手動腳的，心裡不禁暗想這個小輩怎麼一喊，大長老就進來了？

　　大長老先是看了看那名還趴在地上的鬼族，又看了下那兩人藏在身後的物件，再看看二長老的臉色，哪裡猜不出來，不過既然家族裡邊的子弟有意，那肯定不能給外人，他道，「既然如此，你就領它出去吧，鑒於戰鬥力問題，族內任務也不必做了。」省得浪費時間，他對沈修的馭鬼師天賦，可是一點信心都沒有。

　　「謝謝大長老。」能不做馭鬼師任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沈修淡淡的笑了笑，準備將那名鬼族帶走。

　　徑直路過神色不好，滿臉不贊同的瞪著他二長老，來到了那名鬼族身前，沈修暗想，這就是他的馭鬼了，然後……要怎麼運回去呢。

　　陸戰抬眼看向這名臨時反悔，似乎救了它的馭鬼師，很年輕，也很沉穩，就是那眼神，似乎在衡量它有多重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