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仙界桃花1
燭淵見雲采夜垂首沉默著,還以為他此時表白的舉動還是太過於急切了——萬一師尊真的不喜歡他呢?
「……師尊?」燭淵眸色一暗,抬手搭在青年肩上,輕聲問道,「你怎麼不說話?」
聞言,雲采夜眼瞳猛然睜大,張了張口卻什麼也說不出。
他滿腦子都是燭淵的那張輪廓分明的臉龐,和他注視著自己深邃的眸光,還有……他方才說的那些話。
那些話裡的深刻含義太明顯了,明顯到讓他連自欺欺人的機會都沒有。
雖然……也許他可能對燭淵也有些不可明說的情愫,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他們兩若是真的在一起了,燭淵定是被人千夫所指的那一個,他不想,也不願讓燭淵成為那樣的人,受盡眾人的白眼與蔑視。
——所以他不能對燭淵有一丁點回應。
師徒相戀本就是禁忌,況且燭淵會對他有所好感,很可能是因為目前他遇上的人中,只有自己這般掏心掏肺的照顧他,可燭淵是他的徒弟,他愛他寵他關心他是他的責任所在,燭淵恭他敬他愛戴他也都是正常的。
但除此之外,他們兩人之間就不該再有其他的感情了。
而自己那些齷齪而不可明說的心思,不僅發不得芽,見不得光,更不能讓他知道。
像是察覺到了他拒絕的態度,燭淵眸光黯了幾分,忽然掀開錦被跑到床下去,「噗通」一下重重地跪在青年面前,垂首啞聲道:「師尊,弟子知錯了……」
「燭淵!」雲采夜一驚,顧不得自己下.身的黏膩連忙去扶他,但他即便是調用上了仙力,燭淵還是紋絲不動地跪在冰涼的石地上。
「弟子不該對師尊有非分之想,妄圖得到自己沒有資格得到的東西,更不該對師尊說出那樣不堪的話,讓師尊為難。」燭淵猛然抬頭,一把拽住雲采夜垂在身側的手,暗紅的雙眸裡滿是痛苦,「能成為師尊的徒弟,是燭淵上輩子修來的福分,而弟子竟還如此貪心,實在有愧於師……」
雲采夜受不得燭淵如此詆毀自己,低喊一聲:「夠了!別再說了……」
而燭淵聞聲卻像是得到什麼不可違背的命令一般,頓時閉口不再說話,低下頭極其哀傷地跪在地上。
雲采夜看著他這聽話的模樣,心中的哀痛卻更重了,他不知道自己的抗拒竟然叫燭淵如此痛苦,也再顧不上什麼禮儀,直接跪坐到燭淵面前,撫著他的側臉顫聲道:「你怎麼能這樣說自己呢?在師父心裡,燭淵是最乖的,師父想把這世上最好的東西都給你……你怎麼會沒有資格呢?可是……你還小,你不知仙界之遼,不知魔界之深,未曾踏遍九洲四海,你還沒有見過這世上千千萬萬的人……你怎麼就知道了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呢……」
你會傾慕於我,不過是因為我一直將你拘在身側,你只得到過我給你的溫暖。
「我見過了……」燭淵的聲音比他還要瘖啞,卻充滿了如飲□□還甘之如飴的甜蜜,他抬眸,與雲采夜四目相對,「千千萬萬人中,弟子只遇見了師尊,這還不夠嗎……」
雲采夜看著他的眼睛,忽然想起了自己將他抱回來時對酒嶷說的話:「我與他有緣。」
諸天萬界,*八荒之中,有千千萬萬的人,卻偏偏是他將他帶了回來,像是輪迴中注定,教他無法逃離。
燭淵一直關注著雲采夜的眼神變化,在看到他眼中豁然閃現的軟化後決定再加一把火力,故意將眼睛睜至酸澀,眼眶微紅才說道:「還是師尊也覺得弟子醜陋不堪……」
「不不不、師父怎麼會嫌棄你呢!」雲采夜連忙解釋道,語氣登時變得更加猶豫了,「你讓師父再想想……」
——他就知道雲采夜吃這套。
「只要師尊不嫌棄弟子就好,其他人弟子是不會在乎的。」雲采夜還沒直接表明態度呢,燭淵就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挺直身體一把將雲采夜扯進懷裡直接摟住,「弟子無父無母,無親無友,這世間只有師尊是真心待我好的,除了師尊,燭淵誰都不想要。」說著,他還將整張臉都埋入青年的側頸裡,用自己高挺的鼻樑和熾熱的薄唇磨蹭著青年的頸間,輕嗅他身上淡淡的竹香。
雲采夜被小徒弟猛然抱進懷裡,愣了一會正不知如何是好,卻剛好聽到他慘兮兮的話語,不由低歎一聲,抬手回摟住他安慰道:「怎麼會呢?你師兄師姐,還有你嶷叔醫叔對你不也挺好的嗎?這世間一定還會其他真心待你的人,燭淵不要難過。」
燭淵用唇在雲采夜頸間摩蹭了一會,雖然他很想在這裡啃咬上幾下,但現在還不是時候,所以只能悻悻抬頭,擺出一副甜蜜又委屈的模樣:「弟子只要能夠待在師尊身側就不會難過了,所以……師尊不要再趕我走了好不好……」
雲采夜猶豫:「我……」
燭淵傷心欲絕:「……師尊不願意嗎?」
雲采夜:「……」他能拒絕嗎?
他才猶豫了這麼一下燭淵的臉色馬上又垮下來了,要真是拒絕還得了?於是雲采夜委婉道:「我們是師徒……」
「師徒又怎麼了?不過就是一個名分而已。」燭淵仍是不依不饒,「仙魔都能相戀,我們只是師徒,為什麼不能在一起?師尊若真是因為這師徒之名而離開我的話,那我寧願叛出師門,墮天成魔,這樣我們就能在一起了。」
「瞎說什麼呢。」雲采夜想起了鎮魔塔裡的浮雲枝,他以前也是縛君的老師,忽然就覺得燭淵說得也不是沒有幾分道理,思索片刻後,雲采夜終究還是敗給了自己,他伸出手指梳理了下燭淵凌亂的髮絲說道,「……師父不會離開你的。」
燭淵聞言,竟生出了種此生無憾的感覺——他的師尊怎麼就那麼倔強呢?
他在的那個世界別說師徒戀,人.獸戀都是常有的事,燭淵真的不覺得他和雲采夜的師徒關係有什麼問題,這個世界真是太古板了。但好在雲采夜最終沒有拒絕他,雖然他也沒直接答應他,可他畢竟妥協了。
他對他始終是心軟的。
燭淵這次的高興終於不是裝的了,不管雲采夜此時為什麼會答應和自己在一起,是因為真的喜歡他,還是只是因為他一向的心軟,不忍心看到自己難過痛苦的模樣才做出這樣的決定,他既然對他妥協了一次,便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繼而越陷越深,而這麼長的時間,足夠他讓雲采夜真正地愛上他了。
雲采夜心裡確實打了幾分小算盤——他要帶燭淵再次下界一趟,帶他去看看外邊的世界,如果在他們回來之後,燭淵還是如此堅持,那他……就好好和他在一起吧。
如此耽誤了一夜,待兩人終於平復心境收拾妥當之後,熹微的晨光逢著時間破開詭譎雲波與簇湧的仙霧,出現在天際。
——天已經明瞭。
雲采夜坐在床沿上,由著小徒弟給自己穿好了紫衫又束了發,半晌深深地歎了口氣。
燭淵走到了閣門邊上,掀開輕輕飄動,繡著學鶴祥雲的紗簾朝桃花苑望了一眼,聽到歎氣聲便回頭來,直直地看進雲采夜眼裡,勾唇笑了起來:「師尊,桃花開了。」
雲采夜聞言微微一怔,恍惚著站起身來走到燭淵身旁就著他掀開的那道簾縫往外看去——
滿眼的嬌爛漫紅。
千萬枝杈上的灼紅幾欲融春,明媚動人,清幽的花香溢散在風中,卻能將人熏醉,那花的倒影落進清波裡,花瓣也跟著落到石地上,幾乎鋪出一條十里花路來。
等雲采夜回過神時,他已經被燭淵牽著走到了那棵兩人都十分熟悉的桃花樹下。
「師尊,這是我第一次見桃花開。」燭淵抬起頭來看花,一瓣桃花瓣落到他額上,他便抬手捏了下來放到鼻尖嗅嗅。
雲采夜看見他這小獸般動作,不禁露了笑顏,但心中也替他有些惋惜,伸出手掌,接住一片落下的花瓣說道:「仙界時間流逝的總是慢些,你若是生在人間界,這桃花你已經看過很多次了。」
想了想雲采夜又小聲補充道:「指不定你在賞花時還會遇上一些有緣人。」比如他和酒嶷、步醫就是在桃花樹下認識的。
「在仙界沒什麼不好的,這些花開得時間不也久了些嗎?我現在回頭也能遇上師尊。」燭淵忽然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向前走了好幾步又轉過身來。將手背到身後揉碎那花瓣,走到雲采夜面前低下頭,用自己的鼻尖和唇在雲采夜臉上摩挲著:「師尊身上全是桃花的香味。」
雲采夜抿抿唇,喉結微微滑動一下,嚥下心頭的驚顫——燭淵與他靠得極近,因此他方才說話時熾熱的鼻息都撲到他的臉上去了,還在他唇間引起一陣像是接吻般的酥麻感。
可他並不討厭這種感覺,甚至還有些期待,期待那個吻……是真實的。
雲采夜頭往後仰,稍微避開燭淵一點說道:「燭淵身上也都是桃花的香味。」
燭淵聽到雲采夜的話後反倒是把腦袋移開了,但他卻伸了一根手指,指著自己的臉對雲采夜說道:「那師尊要不要來聞聞看?」別聞我,親我。
雲采夜側過頭,無奈地笑了一下,他哪還不知道燭淵打得什麼主意,都長這麼大了怎麼還像小時候一樣愛撒嬌?
「你閉上眼睛。」雲采夜清了清嗓子道。
燭淵立時閉上眼睛,心中極為期待,但不知為何他忽然記起了那次,也是在這棵桃樹下,也是雲采夜即將親他的時刻,酒嶷出現。
這次……不會還這麼巧吧?
燭淵心中狐疑,沒等雲采夜親上他的臉就猛得睜開了眼睛,立時就將從臥閣內掀簾跑出來的酒嶷看了個正著。
燭淵:「……」
「采夜——!」酒嶷揮著手大喊道。
雲采夜聞聲停下了動作。
燭淵氣得想吃紅鯉——怎麼又是他?!
難道是他埋在桃樹下的紅鯉冤魂作祟?
「……酒嶷?」雲采夜心中一緊,他剛剛與燭淵貼得那麼近……
但酒嶷是個心比天大,若是其他人看到雲采夜與燭淵那一幕也許還會多想,他卻是完全不會,再加上他此時心中有急事,便更加不會多想了。
酒嶷一把抓住雲采夜的手,燭淵見此眼睛立刻就紅了,他倒氣喘吁吁地開口了:「采夜,你快去隨我看看步醫吧,他、他……」
涉及到好友,雲采夜也嚴肅起來了:「步醫怎麼了?」
「他徒弟死了!三徒弟,朔茴。」酒嶷皺著眉,怕雲采夜記不得一樣重複了一遍,「就是從破雲峰下來的,你在無仙洲碰到的那個!」
事不宜遲,雲采夜燭淵和酒嶷立時就往醫谷趕去。酒嶷在路上還不停地和雲采夜講起朔茴回來後的事:「步醫那三徒弟回來後,受了擅自下界的懲罰後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每日話也不說,醫術也不學了,就給藥材灑水,掃掃大院。後來不知怎麼的,他走在平坦的路上就摔了一跤,身上明明一點傷口也沒有,但眼角溢出了血……然後他就瞎了。」
「瞎了?」雲采夜停下腳步,不敢置信地看向酒嶷,「怎麼可能摔一跤就瞎了呢?他跌到腦袋了?」
酒嶷別過頭擺擺手:「哎唷沒有。我親眼看著他摔的,就噗通一下,屁股落地上了,膝蓋都沒磕到。」
雲采夜皺眉:「步醫沒有醫好他嗎?」
「醫不好,步醫給他看了眼睛把了脈,什麼病都沒有,沒病他醫什麼呢?我們各種法子都試過了,就是沒用。」
「你們怎麼不早告訴我?」
「步醫也就告訴我一個人,因為這事太奇怪了,他好像知道自己要瞎一般,瞎了之後也不難過,都不問人自己為什麼瞎,還很適應眼盲的生活呢。」酒嶷撓撓頭,愁眉苦臉地說道,「你也知道步醫那脾氣的,朔茴下界救人他確實很生氣,但那畢竟是他徒弟,他還是愛護著的,這段時間為了朔茴的眼疾,他都瘦了好幾斤了,我瞧著心疼,一直在醫谷陪他。好不容易昨晚把他哄開心了,結果今早,朔茴竟然就這麼……唉……」
今日清晨,朔茴自受傷後便一直緊閉著雙眼忽然瞪大,無神的雙目死死地盯著房頂,悄無聲息地死去,後被前來打掃房間的藥童發現。
步醫看過之後,只留下一句「日出時斷的氣」便進了臥房,誰也不見。
酒嶷急了,這才跑到雲劍門尋雲采夜過來與他一起去看看步醫。
「步醫你開門啊,我帶采夜來看你了。」酒嶷啪啪啪地拍著木門,「好啊,你不見采夜也就算了,你居然連我也不見了,你什麼意思——」
酒嶷話沒說完,木門「嘎吱——」一聲就開了,步醫站在門邊,臉色看上去確實不太好。
酒嶷先是噤聲,縮了縮脖子後又「嘿嘿」地笑了兩聲,從腰間解下一個酒壺討好般地送到步醫面前道:「我把復夢的解酒帶來啦!你喝完這酒後睡一覺?」說完這話他又咳咳兩聲,「你要是怕做噩夢,我陪你睡也是可以的……」
雲采夜:「……」這都什麼跟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