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塔破5
「你知道我在這塔中被關了多少年嗎?」浮雲枝撩起垂落在他身前的一縷白髮,「我是第一個被關入鎮魔塔的人,在這塔裡待了整整十萬年。現在的鎮魔塔可比以前熱鬧多了,起碼……還有一些燈火可供照明。」
「我那時太過自負,仗著自己擁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幻術無所畏懼,這塔裡了無生氣又如何?我能畫出滄海黃沙,也能畫出十里桃花,區區一個鎮魔塔,要如何困住我?」
浮雲枝說著,抬手召來一盞精緻的蓮花狀的長明燈,指尖輕輕一拂,四周的景物便開始變換。
開滿仙界雲路的清艷桃花,長雪洲滿地銀霜上的玉樹瓊枝,卞沙洲高闊落日的莽莽沙丘不斷出現在他們眼前,雲采夜伸手接住的一片輕柔粉瓣,下一瞬便成了茸茸雪片,融化為水後徒留滿指冰冷。
「可是我錯了……真就是真,假就是假,騙盡天下人又如何?我騙不了我自己。」浮雲枝揮袖,將長明燈熄滅。
如夢如幻的景物驟然消失,但雲采夜低頭一看,他手心間卻還有著一汪雪水。
浮雲枝走到他面前伸指輕點那汪雪水,捻住水花往後一拉,在指間凝為一枝桃花,浮雲枝捏著那枝桃花輕輕笑了:「我雖是魔,卻從沒傷過一個人。可好笑的是什麼?我被困在這鎮魔塔中原因就只是因為我是魔,身負仙血的魔物。」
浮雲枝轉過身,面上竟有幾分癲狂之色:「世人總說成仙成魔皆在一念,魔可成仙,仙亦可入魔,可那些都是屁話!這麼多年除了縛君和我,你還見過其他逆了仙魔之序的人嗎?仙就是仙,魔就是魔,天道絕對不會允許仙魔相逆!曉綠和葉離箏的下場你也是知道的,她和葉離箏做了那麼多好事又能如何?還不是被折磨了整整三萬年才能相聚,而我就因為生來是魔,所以就該永遠待在這鎮魔塔裡不見天日嗎?」
雲采夜後退半步,驀然想起了他在永安洲見到鴉白為人那世時,天雷灼瞎他雙目的情景——原來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純粹的逍遙自在,也沒有人能夠擺脫天道的掌控。
六界之內,大道之下,萬物皆為芻狗。
哪怕四季更迭,輪迴流轉,但唯有這才是亙古不變的。
「鴉白和曉綠逆天改命救你回凡,荒夜化身為人嘗盡生老病死渡你成仙,一切苦難皆因你而起,而燭淵和你在一起,便算是踏進了這六界紅塵。」浮雲枝把那只桃花放到雲采夜手裡,「如今這一切又在你們倆人的手裡終結,也算是一件好事。」
浮雲枝攤手笑了笑:「去他.媽的天道。」
雲采夜啞然失笑道:「你這樣辱罵天道,就不怕他降下天譴嗎?」
「他愛怎麼劈就怎麼劈,秘境神柱裡神格沒了,這鎮魔塔再也困不住我了。」浮雲枝看上去很是高興,「你說我書讀那麼多有個屁用?要不是鴉白把神格抽了,我還不知道原來就是這玩意把我困在這塔裡呢。老子就說……我那麼叼為什麼就是出不了塔,原來他用半個神格鎮了我……」
浮雲枝神神叨叨的,沒再和雲采夜說話,而是轉身在藏書閣旁邊的櫃子裡收拾著自己的東西,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鎮魔塔。東西收拾了一半,他似乎才想起雲采夜還在這裡,便回頭隔空喊道:「你要是還想知道鴉白在哪就去秦卿那裡轉轉,鴉白他現在可是鬼,他和霜承若是想投胎,肯定是要去找秦卿的。」
「多謝雲枝上仙提醒。」雲采夜勾唇笑了笑,握緊那枝桃花。
「也就只有你們幾個會喊我上仙……你們不嫌喊著怪我聽著都嫌呢。」浮雲枝很無所謂地擺擺手,「我以後就不在這鎮魔塔裡了,你們要是想見我,還得給我寫信提前問問我在哪才行呢。」
雲采夜問他:「可如此一來,鎮魔塔不就無人鎮守了嗎?」
浮雲枝挑眉道:「誰說沒有的?」
「哦?」
浮雲枝看看他手中那半截桃花,說道:「這不還有一個『九哥哥』嗎?他既然出了這鎮魔塔又折了回來,想必是很喜歡這塔的,由他來做塔主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雲采夜搖頭笑道:「雲枝上仙甚是機智,采夜佩服。」
「行了行了,你快走吧,打擾我收拾東西呢……」浮雲枝揮手趕人。
雲采夜聽他這麼說也只能作揖告別,誰知出了塔後,原本握在手裡的那枝桃花竟變成了一截白骨,不用細想,他都知道這恐怕又是塔裡誰施的幻術。
把手裡的白骨隨意一扔,雲采夜思索了片刻就決定先去秦卿那探看一下情況,畢竟鴉白實在是一大禍害,不確定他到底在哪他根本放不下心。於是便召出渡生御劍朝地府而去,把還在水雲閣等他的小徒弟忘得一乾二淨。
到了地府之後,雲采夜才不得不感歎這縛君天帝的幻術真是使得出神入化,這地府裡鬼影幢幢,被枷鎖銬得好好的由陰司在前頭引領著,去往生殿過奈何橋投胎,哪有他和燭淵先前來時那副淒涼孤寂的半點模樣。
「閻王現在何處?」雲采夜揪住一個從他身邊過去的小陰司問道。
那小陰司一見抓住自己竟是仙界赫赫有名的渡生劍神,立馬就激動起來了,恭敬道:「秦大人正在侯樂殿裡休息呢。」
雲采夜挑眉問道:「但今日可不是休沐日啊。」
小陰司撓撓頭,也有些不解:「秦大人說他剛剛幹了一件天大的好事,要好好休息一會,還讓我們不要去打擾他呢。」
「確實是天大的好事。」雲采夜冷笑一聲,抬腳就朝侯樂殿走去。
剛跨進大殿,雲采夜就見到秦卿也正癱著身體,大爺似的坐在閻王座上,捧著本小畫冊津津有味地看著。雲采夜瞇起眼瞧了一下那畫冊的名字——《賞花寶鑒》。
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書!
「呵呵。」雲采夜皮笑肉不笑,「秦大人可真有閒情逸致啊。」
秦卿原本看得正入迷呢,雲采夜一出聲就嚇了他一跳,差點把手裡的書扔了出去,連忙坐直身體握拳抵在唇邊咳了兩聲,笑道:「采夜上仙怎麼來了?」
雲采夜和他那小徒弟剛離開地府不久,按理來說應該沒那麼快又來一趟,而如今他出現在這了,便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已經知道了全部真相。
秦卿方才手抖間,雲采夜已經「有幸」看清了書頁上相纏在一起幾個白花花的肉體,只覺萬分刺目,眼下又聽他這般打哈哈,語氣更是意味深長:「秦大人這才剛上任沒多久吧?就將這官場之道摸得一乾二淨了?給朋友開起後門來竟是一點毫不心虛啊。」
「哪裡哪裡,我就小小地給了那臭道士一點好處而已,畢竟他那麼可憐是吧?」秦卿繼續乾笑著,卻在心裡暗罵鴉白和縛君——他們倆到底是誰那麼缺德啊!怎麼這麼快就把真相抖出去了?
雲采夜挑眉:「半個神格?這種『小小的好處』采夜也想要。」
秦卿把那本《賞花寶鑒》往桌底塞了塞:「誒,瞧你說的。采夜上仙已經有劍神之名了,又怎麼會看得上這區區半個神格呢?」
「鴉白在哪?」雲采夜歎了口氣,不再和秦卿廢話,直接了當地問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秦卿沉默了一會,說道:「我送他和霜承投胎去了。」
雲采夜有些詫異:「投胎了,這麼快?」
「能不快嗎?」秦卿也有些無奈,「天道盯他盯得緊,不趕快消了他的記憶送他去投胎,恐怕這好不容易救回來的人又要死了。」
抓住秦卿話裡的重點,雲采夜又問了一遍:「你是說他這次不會再有前世的記憶了?」
秦卿點點頭:「是啊,這一次我是親眼看著他喝下孟婆湯的,只要他不再受什麼刺激,估計是不會恢復記憶的。你也別怪我們幾個聯手騙了你……你和燭淵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被我們坑了一把,和你們知道真相後還來幫我們是兩碼事。」
畢竟他們也不確定這招是否真的能行,雲采夜和他小徒弟若是知道了他們計劃後決定幫他們,那就是逆天改命的事了,天道就算動不了燭淵,他也一定會那雲采夜和他身邊的人開刀的。
雲采夜垂眸,望著地府烏壓壓的地磚緘默片刻,而後問道:「那玄九明呢?」
秦卿嗤笑一聲:「算了,我帶你去看看他們。」
說完這話,秦卿便移形換影陡然行至雲采夜身邊,扯住他的袖子就帶著他往外跑。
「他這一世,還是出世在相家。不過如今的相氏一族已經不再以占天為生了,不過是永安洲一個普通名望貴族而已。」秦卿帶著雲采夜來到永安洲的一處繁華之城,幾個轉身後便進了一座小院。
他們剛到時,恰逢鴉白出世。那木門隔音不好,不僅能將內室嬰孩嘹亮的哭聲聽得一清二楚,還能聽到外室裡幾個人的對話:「多謝道長!多謝道長!若不是多虧了道長了靈藥,我妻子還不知道能不能熬過這一次!」
「相老爺不必客氣,這孩子與在下有緣。」
這聲音乾淨利落,帶著年輕男子特有的溫潤,但最重要的……這分明就是玄九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