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一撩
夜色深沉,不曾停歇的天雨從九重天上肆意傾瀉,且沒有絲毫收斂之勢越下越大,在卉木葳蕤的山林間騰起白茫茫的水霧,繞在破雲峰山上,久久不散。
雲采夜帶著燭淵在破雲峰山間一處小亭停下時,他渾身上下都被雨水淋濕了。墨色長髮濕漉漉地黏在臉側,纖長的睫毛並做幾簇,誰能想到——仙界曾經風華絕代的劍神,此刻竟然衣衫不整,狼狽不堪地躲在這個山腰上的小亭子裡避雨。
「阿丑?阿丑?」雲采夜從隨身攜帶的玉色錦囊中取出軟毛大氅,鋪在石桌上,將燭淵輕輕放在上面,也顧不上自己渾身濕透就拍著燭淵的臉輕聲喊道。
他本來打算直接帶著燭淵飛回雲劍門再為他查看傷勢的,畢竟如果真的傷得極重,他也好尋步醫來為燭淵療傷。但不知為何才行至半路,燭淵就在他懷裡掙動起來,哀聲喊著,似乎是傷口痛到極致了一般再也忍耐不得。加上天雨雨勢逐漸變大,在他御劍飛行時從傘外吹了進來,雲采夜就只好先帶著燭淵來這個小亭子避會雨。
燭淵一直縮成一團,像只小球般圓滾滾的。因他一直沒有什麼反應,雲采夜有些擔心——雖然小徒弟已經是仙體了,但他畢竟還小,被骨墨那麼一摔,也不知道傷得重不重。
燭淵聽到雲采夜的聲音後哼哼唧唧著翻了個身,攤開肚皮,睜開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望著雲采夜。
雲采夜在看清燭淵的傷勢後不禁擰起了眉——燭淵右爪至腹中位置的鱗片都被掀掉了,露出底下血色模糊的紅肉坑。
望著燭淵的傷口,雲采夜覺得心都絞痛起來了。
他其餘六個弟子在他的照看下,萬年來都未曾受過如此嚴重的傷,更何況阿丑還那麼小……想起燭淵平時裡隨便有些什麼不順心的事,就眼裡泛水鬧委屈,背過身體只給他看屁股。而現在他腹間的半數鱗片都被刮去了,居然一聲不吭忍了那麼久……
雲采夜不由攥緊了拳,深吸一口氣——
骨墨最好一輩子待在魔界!倘若讓他知道他敢出魔界,他便要讓他也嘗嘗這皮肉盡失的滋味!
「嗚桀……」燭淵見雲采夜只是望著自己,又哼了幾聲。
雲采夜聞聲連忙摸摸燭淵的額頭,無聲地安慰著他。然後用靈氣將自己身上的濕氣蒸乾,掏出步醫贈的仙靈液,倒在燭淵那血肉模糊的傷口處。不一會那傷口便結了痂,再等片刻,那暗紅色痂渣也掉了,露出下面新長出的粉色嫩肉。
燭淵眨了眨眼睛,用左爪摸摸自己的肚皮。雲采夜看到他回復活力的模樣,眉宇終於重新染上暖意。
雲采夜從燭淵腋下把他抱起摟入懷裡。下一刻,白皙如玉的手指便覆上那沒有鱗片保護的軟肉,輕輕摩挲著。雲采夜感受著那處傳來的溫熱和隨著小徒弟呼吸而產生的起伏,不禁軟著聲音問道:「還疼嗎?」
「桀——」燭淵輕叫一聲,扭著身體往雲采夜懷裡的更深處鑽去,像是十分貪戀他的體溫。
雲采夜歎了口氣,由著他去了,甚至還緊了緊抱著燭淵的手臂。
他原本是想帶燭淵下凡來玩玩的,卻沒想到害燭淵受了這麼嚴重的傷。雲采夜在心裡思索著要不要再在人間界多逗留幾天,等燭淵的鱗片長好了再回去?畢竟說實話……肚皮沒了鱗片的阿丑變得更醜了,要是現在就回雲劍門,不知道仙界又要傳出多少閒言碎語了。
罷了罷了,雲采夜思忖片刻,還是決定等燭淵肚皮上的鱗片重新長好後再回雲劍門去。畢竟他也不能讓燭淵一直窩在水雲閣裡等到鱗片長好才出去。
唉,也不知阿丑什麼時候才能化形。要是化形了就沒這麼麻煩了。
雲采夜揉了揉燭淵露在外面的兩對小肉翼,感覺有些硬,似乎是裡面的骨頭開始生長了。他想到這幾日燭淵抱起來更沉了,估摸著再過不久,小徒弟便能夠化出人形了。
「等你化形了,師傅就教你練劍。」
雲采夜清潤如玉的聲音在昏暗中響起,迴盪在燭淵耳畔。燭淵稍稍歪頭,盯著雲采夜——他從沒見過比雲采夜對他更好的人。
以前在實驗室的時候,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武器,冷漠無比。也許在那些人看來,他們這種出生在培養皿裡的胚胎,根本就不是亞猶龍的後裔,只是擁有生命的生物武器而已。
燭淵覺得,也許他出現在這個世界,反而是一種幸運,至少他遇上了雲采夜。他不需要所有的人都敬他愛他關懷他,他只求在他不知盡頭的漫長生命裡,能找到一個人在乎他的人就夠了。
雲采夜摸完小肉翼,就準備摸燭淵的尾巴,卻感覺到燭淵好像在用什麼東西拱著自己,於是他連忙把胳膊鬆開了些。燭淵坐直了身體,忽然把一直緊握著右爪伸到雲采夜下巴處晃晃。
待雲采夜看清燭淵手裡捏的東西,不禁有些怔然:「這是……」
那是一顆水滴狀的藍星石吊墜,裡面星光熒熒——也是骨墨最初拿給他看的那盞藍星石蓮燈。
雲采夜眼眶有些濕潤,想必小徒弟一定是以為自己非常喜歡這盞蓮燈,所以即使是在那樣的情況下,也不忘記緊握著它。張口深吸一口氣,雲采夜眨眨眼,散去眼裡的霧氣,握住燭淵的胖掌在上面親了一口,小聲罵道:「傻孩子,師傅只想你好好的……」
燭淵被雲采夜親了爪子,心情大好地呲開了嘴巴。雖然他的滿口尖牙並不好看,但雲采夜卻不嫌棄,依舊溫柔地看著他。燭淵收回爪子,在藍星石上戳了幾下——他的記憶和視力都很好,早就看清並記下骨墨是怎麼打開這盞蓮燈的。
雲采夜只見燭淵用另一隻爪子戳著這顆石頭,動作雖然笨拙,但卻沒有弄錯一步。一彈指的功夫過後,那顆石頭便如花蕾般綻放,一層一層打開成一盞極致精美的鏤空蓮燈。
在古董店時,室內有燈,光線明亮,這盞蓮燈原本的光芒就被削弱了。而現在,他們在一處無人的小亭裡,被如簾的天雨包圍阻擋了外界一切聲音,彷彿這世上只剩下他們兩人一般。
燭淵捧著這盞星蓮燈,往中間吐出一小團藍色的火焰,點燃了蓮燈的燈芯後捧至雲采夜眼前。
那盞蓮燈襯著輕晃的藍焰,如同凝聚了無垠夜空中所有的星辰般,奪目而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