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不去
百汀洲地勢平坦,少有起伏,唯有一座高山,名叫破雲峰,山高不可望。山下有諸多修真世家和宗門,凡人最多攀至山腰,便再難往上,即使是修真大能御劍飛行,快近山頂之時也會被猛烈的罡風刮落。
但年年爬這座仙山的人都很多,因為山腳有一巨大的石碑,上面刻有這座仙山的名字,還有諸多小字,告訴世人,攀至山頂的人,便能夠免去雷劫,直接飛昇成仙。
因此,不僅是人,還有鬼、妖、靈等精怪日日攀登破雲峰,期望自己有朝一日位列仙班。
而破雲峰的山頂,便是雲采夜的雲劍門。
雲采夜伴隨著初生的日暉一起踏入雲劍門,負手一步一步走在雲劍門的青玉石大路上。他紫色的罩衫隨步伐微微飄動,路過之處弟子及僕人均駐足癡癡凝視,眼中一片濃濃的濡慕之情。
「師尊,酒嶷上仙到訪。」一名身著青色繡裙的女子走上前來,低頭說道。
「嗯,我知道了。」這聲音溫潤,如珠玉落盤,三分淡然,七分清冷。
青鳶聞言不禁露出一個笑容,鞠躬後款款退下。
「二師姐!你和師尊說話了啊!!!」青鶯望著師傅的背影消失在渺雲殿的拐角處後,才敢從草叢間蹦出來,跑到青鳶面前激動地說著話。
青鳶淡淡一笑:「其實是你接待的酒嶷上仙,為何不敢直接稟告師尊呢?」
「嘿嘿嘿,我怕我看到師尊後就一直盯著他的臉,到時候話也說不出可就丟死人了。」
「嘖,調皮。」
酒嶷正坐在無花亭中,用小火爐焙著一壺酒,看到雲采夜後連忙起身,笑道:「采夜,你六徒弟說你昨天就出門去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雲采夜在石凳上坐下後才回答他道:「我去辦了點事。」
「我看你是去揍人吧?」酒嶷毫不留情地戳穿了雲采夜的謊話,「我都聽說了,昨晚你在定皋江上揮劍,把水龍王的龍宮攪得天翻地覆,他今天一早就到天帝那告狀去了。」
雲采夜冷笑一聲:「我不過就是揮了一劍,他要是不服,儘管來找我切磋,我奉陪到底。」
酒嶷在雲采夜面前置了一個酒杯,一邊為他添酒,一邊婉聲勸道:「切磋切磋,你整天就是打打殺殺的,我說你管那麼多閒事幹嘛呢?」
「我這叫管閒事嗎?」雲采夜攤手,亮出自己的渡生神劍,「他堂堂龍王,竟放任蚌精在他江上吸人精魄為非作歹,我替天行道也錯了嗎?我這把劍只斬有殺業的人,從不濫殺無辜……」
「行了行了,我就隨口那麼一說,你一拔劍就橫掃四方,要是錯傷無辜的人怎麼辦?我這不是擔心你嗎?」
雲采夜側頭,不甚在意地說道:「我自有分寸,若是他日我誤傷無辜的人,我便賠他一生——」
「誒你還和我較真起來了,好了我不說了,來嘗嘗我新釀的梨花清酒。」酒嶷連忙擺手,舉杯對雲采夜說道。
雲采夜眼眸低垂,纖長的睫毛恍若長簾,掩去了眼中清凌的目光,他望著面前的青玉酒杯,隨後抬手握住,一飲而盡。
「如何?」酒嶷目不轉睛地盯著雲采夜。
「尚可。」
酒嶷聞言一拍大腿,瞪眼:「又是尚可,你就不會說點別的嗎?」
「可我說的是實話。」
「嘖,不行,你得跟我走一趟。」酒嶷坐了一會,拉起雲采夜的袖子就要走。
「去哪?」雲采夜依舊穩坐在石凳上,動也不肯動一步
「你品我釀的酒只評說尚可,我這就帶你去見那教我釀這酒的人。若不是名號不可更改,我真想把這酒神二字送給他!!」
雲采夜拗不過他,只能起身跟著酒嶷往破雲峰下走去。
「為何不御劍飛行?」雲采夜和酒嶷徒步走在破雲峰的長梯上,有些疑惑。
酒嶷反問他:「為何要御劍飛行?你看這路上有多少人是慕仙而來,他們日夜行走在這條登仙路上,不斷前行,唯有你我二人反其道而行,不覺得很有趣嗎?」
「無趣。」
「你才無趣。」
「……聒噪。」
登仙路是通往破雲峰的唯一道路,由一階階仙磐石鋪築而成,從山腳蜿蜒至山頂。仙磐石鋪成的登仙路堅不可摧,幾萬年過去了依然嶄新如故,沒有絲毫裂痕。
這幾萬年來,不知多少人行走在這條路上,有些凡人散修死去,不肯投胎,便化為鬼修繼續攀爬。路邊的石頭偶得一絲仙氣,也被點化成靈,加入妖的隊伍,沿梯而上,只為成仙得道。
但駐紮在山腳的修真世家及宗門卻比這些精怪散修聰明多了,他們在山下修行,汲取破雲峰上灑下的少許仙氣。每年初春,選取宗門內有資質的弟子攀爬長梯,一旦不能前進,便折回繼續修行。
而今日,正是山下修真九宗之中最大的宗門——大衍宗一年一度的登梯日。
雲采夜和酒嶷從山頂下來,才剛走出雲劍門不久,路上行人甚少。但能走到這裡的,往往都是一些妖精靈怪,反倒是鬼修和人修非常少見。雲采夜和酒嶷在身上掐了隱身訣,不是仙人根本看不見他們。
「唉,這些人吶就想著走捷徑,好好修行渡劫不也一樣可以得道成仙嗎?為何非要花費這寶貴的時間去爬一條永遠也到不了山頂的天梯呢?」酒嶷搖著扇子,哀聲歎氣,「人修雜念太多,我看反倒是這些靈妖生性淳樸,還能走得更遠一些,說不定哪天就真的走到你雲劍門去了。」
雲采夜卻毫不在意,走完登仙路的人並不是沒有,但那些人無一例外都是心智堅定,有大毅力的奇才。
「要真是有人走到雲劍門,我自然會稟告天帝,讓那人擇一仙門拜入。」
「那肯定又是拜入你的門下,仙界誰不知道你弟子最多,我這酒香門下已經整整兩千年無人拜入了,美色誤人啊……」酒嶷搖著扇子吊兒郎當地歎氣。
雲采夜聞言眉頭微蹙,卻不損他絕世的容顏,週身恍若神祇的氣度極其出眾:「能走完登仙路的豈是你口中這樣會沉溺於一副臭皮囊的人?」
「哎唷不說這個了,你還沒告訴我你這次為何回來得如此晚。」
「我在定皋江上殺了那只蚌精以後,忽然看到帝都的東方有紫色雲霞湧出,活似龍蛇自東滾滾而來,勢不可擋……」
酒嶷挑眉,搖扇:「紫氣東來,這是祥瑞之兆啊,怎麼,你現在不僅要管壞事,連喜事你都要插上一腳了?」
雲采夜聞聲頓時停步,側頭看著酒嶷解釋道:「那不是祥瑞之兆,我觀那紫雲之中有紅霧湧出,遮星蓋月,肯定有妖邪出世——」
「怎麼不說了?要我說就算有妖邪出生,既然伴隨了紫氣,那便是這人世間的命數,哪是你該管的事?更何況天象異動這不是星宿老頭才……」
「噓……」雲采夜抬指壓唇,示意酒嶷噤聲,隨後扯著他躲到附近的一棵高樹上。
「怎麼了?」酒嶷小聲問道,但雲采夜默然不語,只是皺眉看著樹下的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