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江城下了車,就繞過來打開車門拉他下車,顧傾城抓住座椅不肯撒開:「你幹嘛?」
「開房。」
「開……開什麽房!」
「我可以證明給你看,我對你一點感覺都沒有,我對男人並沒有感覺。」
顧傾城問說:「怎麽證明?」
「跟我睡一晚,你就知道了。」
「……」
江城伸手就去拉他。顧傾城強烈懷疑是因爲他戳穿了江城就是江海這個事實,導緻江城不再偽裝,如今撕破了臉皮,又露出了從前蠻不講理的模樣。他怎麽可能乖乖就範,掙紮著就要另一邊爬,江城抓住了他的腳,他「啊」地叫了一聲,頭就撞到了車頂。
江城忽然笑了起來,鬆開了手說:「你這是幹什麽,搞得好像我在強/奸你。」
「你這又是在幹什麽,」顧傾城縮成一團:「誰答應你要跟你睡一晚上了。」
「你不用怕,」江城靠著車門,朝裏頭看著說:「我允許你隨時報警,你要是不放心,甚至可以拍照錄音。」
「我並沒有懷疑你喜歡男人啊,」顧傾城說:「我知道你是純種直男!」
「光嘴巴說不頂用,你一直拒絕到我公司,不就是怕這個?」
「不是!」顧傾城說:「我也是開玩笑的,再說了,就算你喜歡男的,我也不喜歡啊,我寧死不屈!我不到你公司去,是因爲我單純地不想去,我覺得我在最娛樂挺好的,至少現在挺好的,以後去不去,再說吧,你幹嘛這麽著急?」
江城後退了一步:「最娛樂的老總不是真心對你,不過是利用你賺個快錢,等你人氣過了,就把你甩一邊了。」
「我也不傻,我有自己的規劃。再說了,他不是真心對我,我又怎麽知道你是不是真心……」
「要我跟你發誓麽?」
「……」
江城瞪著他看了半晌,突然洩氣了,彎腰就鑽進了車裏面。顧傾城以爲他要動手動腳,嚇得趕緊就要開另一邊的車門,誰知道江城忽然捉住他的胳膊,說:「我就坐一會,陪我坐一會吧。」
顧傾城扭頭看著他,可是車裏沒開燈,他也看不清對方的表情,隻有路邊街燈的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模糊可以看到對方的輪廓。江城說著就鬆開了他,自己往椅背上一靠。
顧傾城覺得對方似乎確實沒有要把他怎麽樣的打算,這才坐正了身體,咳了一聲,說:「兩個大男人並排坐,多擁擠。」
「你這是心燥,靜下來就不覺得擠了。」
顧傾城撇撇嘴,心想這算是阿q精神麽。他有一米八,江城就更高,少說也得有一米八七了,都是成年男人,坐的又怎麽近,怎麽可能不覺得擁擠。他覺得身體燥熱,於是就把這一邊的車窗也打開了,等風吹進來之後,他才籲了一口氣,慢慢的平靜了下來。
「你還記得麽,原來我們也這樣一起坐過車。」
顧傾城就笑了,張了張嘴,正要點頭,忽然又猶豫了一下,最後搖搖頭說:「不記得……」
「就那年的春末,學校組織去敬老院獻愛心,我記得是春風敬老院。」
顧傾城依舊搖頭,說:「不記得。」
江城就不說話了。顧傾城靠在椅背上,夜風徐徐吹著他搭在車窗口的手指,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窗,心想他怎麽會不記得呢,這是他的記憶裏面,江海這個惡霸在他心裏唯一有過的明亮色彩。
說起來那一年真是他人生非常暗淡的一年,雖然和後來的悲慘不能比,但是母親得重病去世,還是給少年的他帶來了無盡哀痛。家裏的條件在那個時候一落千丈,欠了一屁股債,他爸料理完後事就又奔赴了南方去打工,他就是在那樣困難的情況下,還想盡辦法湊夠了錢,賠了江海一個新手機。
那時候的江海已經表現出了「一定的良心」,說什麽都不肯要。可是手機已經買了,也退不了,他也不想欠著江海什麽,就趁著江海不在,放在了他的書桌裏,還留了一封信給他。
那是很嚴肅認真的一封信,他再三斟酌用詞,寫了兩天,非常誠懇。江海看了那封信之後,就把手機收下了。自然他也在信裏再三強調他們也算兩清,並表達了他希望以後江海不要再找他麻煩的意思。那封信就像那時候的他一樣死氣沉沉透著冰冷,江海果真再也沒有找過他麻煩,有時候路上碰見了,彼此看一眼,他看到江海欲言又止,就會先低下頭來沉默著走過去。久而久之,江海也不會再跟他打招呼了。
這樣一直持續到他和江海認識之後的第二年春天。他們學校每年都有一些愛心教育活動,美名其曰「愛心日」。對於整日裏都浸淫在書海裏的中學生來說,很多愛心教育活動其實是放風的好機會,但有一項參加的人一直不多,這就是敬老院獻愛心。
不受歡迎的原因就在於,和其他活動隻是走走過場不同,去敬老院獻愛心,是需要實打實地幹活的,可是幹活的環境卻不是那麽舒服。他們縣的敬老院,設施不算完備,條件也比較艱苦,那時候觀念還沒開放,一般人家的老人是沒人願意去敬老院的,去敬老院的,不是沒兒沒女就是生病了行動不便,所以敬老院裏始終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怪味。他們到了敬老院,一般都有分工,每幾個人分一個房間,床底櫃底都得打掃,還得裏裏外外擦一遍,全是辛苦活。
不過對於顧傾城這樣的老實學生,他報名參加倒也不奇怪。隻是那一次他上車的時候,突然發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他看到了江海。
說真的,他看到江海的時候愣了一下,「愛心」這種東西,他覺得江海應該是沒有的。其實不光他吃驚,他一起經常來獻愛心的同學也都很吃驚,偷偷在背地裏沒少討論。如果有人以爲江海去了之後搖身一變成了勤勤懇懇不怕苦不怕累改頭換面的好青年,那就想太多了。江海去了之後,拿著個拖把在院子裏來回拖,一雙白球鞋,愣是沒沾一點灰,而樓上的顧傾城踩著凳子擦玻璃,早已經是灰頭土臉。
等他端著盆子下來接水的時候,江海拎著個拖把走到他跟前,說:「你傻不傻,還真幹這麽起勁。」
顧傾城沒吭聲,端著盆子上了樓。等到他們把自己分配的那個房間裏裏外外擦乾淨,江海還在拿著拖把來回慢慢悠悠地拖著院子裏那塊水泥地。
打掃完衛生之後,大傢夥就開始包餃子。這也是他們來敬老院獻愛心的常規流程,打掃完衛生,就要包餃子和敬老院的老人們一起吃。顧傾城髒活能幹,可是吃東西卻有些潔癖,每次看著剛幹完活手指甲裏或許還有黑泥的同學在那裏包餃子,他就一點胃口都沒有,所以他都是在別人吃飯的時候出去逛一圈,等到大家都吃完的時候再回來。
等到他轉悠悠出來的時候,江海也跟了出來,問說:「你是不是也吃不下。我靠,這太也雞/巴髒了,院子裏一股黴味,他們也吃得下。」
顧傾城回頭看了江海一眼,好心指了指前頭:「那邊有個飯館,你可以去那吃,包子和湯都有。」
「一起去啊,我請你吃。」
顧傾城搖搖頭,就自己一個人往小巷子裏頭走,那裏有個書店,裏頭各種小說都有,在那看書老闆不管,他每次來都要去逛逛。他在那看了一會書,忽然有人拍他肩膀,他一回頭,就看見江海提著個塑料袋,裏頭裝著幾個包子:「剛出籠的,熱乎著呢,給你的。」
江海素來對他不怎麽樣,尤其是手機的事,他爲了湊錢作了很大的難,連他爺爺奶奶都沒少罵他,這幾乎是他心裏一根刺,他看見江海心裏就不好受,真的是沒有緣由地牴觸這個人。江海見他不肯接,就要強塞給他。顧傾城怎麽可能願意接受來自於江海的任何「嗯惠」,躲避著就是不肯接。估計江海也沒幹過這種倒貼別人還不領情的事兒,被旁邊店主一家看著,臉上就有些不好看,包子往外頭路邊一扔,惡狠狠地說:「他媽/的愛吃不吃。」
包子從塑料袋裏滾落出來,沾染了路邊坑窪裏發黑的泥水。等到江海走遠,顧傾城終於發話,自言自語一樣說:「我不吃。」
他應該因此又得罪了江海,飯後大傢夥陪著老人聊天,然後就是表演節目的時間。顧傾城和幾個同學在院子裏耍少林棍給老人們看,這是他們體育課新學的,眼下雖然沒有棍子,但是一個個也耍的有模有樣,英姿颯爽。江海就在旁邊坐著看,眼神透著說不出的陰沉。顧傾城有時候轉身難免看到,心裏突突直跳,腰闆卻挺的更直。
等到下午三點多的時候,他們就坐車準備回去了。顧傾城因爲幫班裏兩個女生拍照,就上車上的晚一些。車上的座位不多不少正好一個人一個,那兩個女生上車,自然就挑兩個並排的座位坐了下來,顧傾城看了一眼,發現江海就在最後一排坐著,身邊有個空位,便是車上唯一的空位了。他走了過去,正要坐下,江海卻突然挪了出來,他以爲江海要報復他不肯讓他坐,卻發現江海是空出了靠窗的那個位子。顧傾城心想正好他愛靠窗的位子,於是便擠了過去,靠窗坐下。
他心裏還是有些不自在的,江海也沒有跟他多說話。車子晃晃悠悠開動,午後的春日陽光溫暖和煦,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把人都照懶了。因爲座位有些擠,他的胳膊難免會和江海的胳膊磨蹭到,有時候是腿,如果路上顛簸一點,身體也會碰到一塊。他原來還怕自己碰到江海對方會嫌惡地罵他,但是江海居然無動於衷,他這才松懈了下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睡意上來,不知不覺睡著了。
等到車子一個顛簸將他猛地晃醒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靠在了江海的肩膀上。
這一下他嚇得不輕,也不敢輕易動,偷偷眯著眼去看江海,卻乍然發現,江海的臉居然是紅的。
好像是害羞臉紅了一樣。江海居然還會臉紅。
顧傾城像是發現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心裏又激動,又驚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