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顧青城愣了一下，但也隻是一下，點頭說：「行啊，我的榮幸。」

這下就輪到江城發愣了：「我當你的經紀人，你沒意見麽？」

「堂堂江總當我的經紀人，我能有什麽意見，這可是全公司上下所有藝人都巴不得的事情。」

「我還以爲你會拒絕，」江城很興奮地樣子，看他的眼睛都冒著光：「你怎麽對我這麽好。」

「……」顧青城訕訕地笑了笑，他發現江城說了這句話之後，他竟然無法回答，江城經常說一些話讓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他覺得江城有點抖m心態。這就叫對你好了？

「你放心，我既然要當你的經紀人，肯定不會虧了你。該學的我都會學，學不來的我找其他人替我分擔。」

「你這麽幹，就不怕公司裏的人說閒話麽？」

江城似乎永遠都有一種要在他面前顯擺的心，吊兒郎當地一笑，不以爲然地說：「嘴是別人的，隻要能讓他們別叫我聽見就行了，其他的隨便她們說。」

江城說著忽然又坐正，看著他說：「顧城，我不會讓你後悔的。」

「你隻要記著咱們的私人條約，」顧青城說：「我就不會後悔。」

江城笑了笑，說：「這湯特別好喝，你多喝點。你不覺得你太瘦了麽？除了屁股那幾兩肉，別的都瘦成竿了。」

顧青城突然想到少年時候被他抓的那幾下，心裏一顫，就有些不自在。他抿了一口湯，說：「我什麽時候開始工作？」

「不急，以後有你忙的時候，現在你多休息幾天，可以回家看看，會會朋友。」

「我不想回家，」顧青城說：「我也沒有朋友。」

「沒有朋友？」

顧青城有些尷尬，搖搖頭說：「原來認識的同學，他們上大學的上大學，結婚的結婚，或者出去打工了，都沒有聯繫了。我原來做保安的時候，倒是認識幾個人，不過都是三四十的大哥，也都……」他說著就笑了出來：「可能我人品差，哈哈哈。」

這其實是他心裏的一塊隱痛。上一世走投無路想借錢的時候，他才突然意識到這一點。在此之前，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在大學做保安，或者在最娛樂做藝人，他的人緣都是非常好的。他這人性格雖然有些古怪，但是心軟，敏感細膩，很會體諒別人心思，所以人緣一直不錯。但是他後來才發現，人緣好不好，和朋友多不多是沒有多大關係的。他人緣是好，可是都是泛泛之交，他沒有和人做親密朋友的*，也似乎沒有這樣的運氣。娛樂圈是名利場，能進這一行的，都有一顆不安份的心，他和他們還是有一點不同的。他歸結於自己的沒志氣。他這人好像情商不大高，有時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別人和他維持表面的一團和氣，他還以爲都是好朋友。

他這種不溫不火的性格，反倒不如江城這樣缺點和長處都很明顯的人，更容易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

話說回來，他要是有朋友，心靈上和物質上能幫助一點，或許也不至於走到那一步。說起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江城聽了沉默了一會，忽然說：「我做你的朋友吧。」

「嗯？」

「我做你的朋友吧，做你值得信賴的朋友。」

「你是我的上司。」

「既是上司，也是朋友。」江城說：「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你隻能有我這一個朋友。那些面子上的朋友我不管，交心的朋友，你就隻能有我一個。」

顧青城覺得江城這是在搞迂迴戰術。他們簽了私人合約，斷了江城的路，現在他就開始想要迂迴包抄。顧青城那張偏清冷的臉上波瀾不驚，他用沉默應對了江城這個提議。江城笑了笑，按下不提。

「你爸爸是不是再婚了？」

顧青城擡頭看了江城一眼，江城說：「我猜的，剛才聽你說你不想回家……」

「嗯，我出來第二年的時候他就再婚了，我跟我那個姨關係一般，還有一個沒血緣的哥哥。」

江城停下了手裏的筷子，嘴唇動了動，最後說：「不想回去就別回去了。」他有點後悔提到這個話題，顧青城明顯因此情緒低落了很多。

顧青城是心裏不舒服，很多煩心事他不想去想，可是不想卻不代表那些事就不存在，比如他複雜的家庭狀況。他爸爸再婚本來就沒有得到他的同意，他在毫無準備地情況下看到他後媽帶著個比他還大的兒子進了門，從始至終心裏都沒有接受過對方兩個。這應該是他自己的問題，並且由此導緻後面一系列問題，他爸爸後來都開始煩他，家裏因爲他鬧的很不開心。可是人心複雜，看的清楚問題在哪裏，未必就能改變，他對他後媽和大哥就是心理有隔閡，而且他覺得他後媽是笑面虎，當面一套背地裏一套，這樣的人他實在喜歡不起來。不但喜歡不起來，甚至還有些討厭。他後來都覺得自己多餘，自己不在家的時候，他爸爸和那兩個人生活的倒是其樂融融。後來他奶奶去世之後，他跟那個家基本上都沒有什麽聯繫了，偶爾寄點錢回去，電話都很少打。他爸爸由此更失望，脾氣又一向暴烈，父子倆打電話常常兩三句不合就吵起來，他爸每次都罵他，說養了個兒子就是來氣他的。

後來他突然走了狗屎運，估計這是他後媽也沒想到的事，突然主動跟他打起電話來了。他爸對他態度也好了起來，其實他已經不是小孩子，自然也能猜到他們爲什麽對他改了態度。不過他那時候剛出道，工作特別累，因爲自己對演藝圈一竅不通，在一個陌生環境裏，突然面對那麽大的工作壓力，心裏難免膽怯，有時候特別畏懼和孤獨，正是需要心理依靠的時候，對家的那份牴觸竟然漸漸地淡了。這才跟家裏有了來往。後來他那個大哥要結婚，家裏買不起房子，一家人跟他談心，他就把所有積蓄都拿出去了。

顧青城一直很傷心且疑惑，因爲他覺得都說這世上親情是最純粹的，可是他看到的親情，似乎卻被金錢所左右。錢這東西，真是可愛又可怕，有了它毀了多少美好的東西，可是沒有它卻又不能活。

因爲自小跟著爺爺奶奶長大，他與父親本來就不算親密。後來因爲他出錢給他沒有血緣的大哥買了婚房，他爸這才對他另眼相看。憑良心說，不管是什麽原因讓他們父子倆和好如初，起碼他父親在世的最後那幾年，他體會到了連小時候都很難體會到的父愛。隻可惜他後來被雪藏，常年沒有了工作，所以他父親病重的時候，家裏錢被掏空，也沒能挽救回他的性命。最無法叫他忍受的是後來他父親病重，他那個後媽終於也有些受不了了，不止對他，對他父親都是惡言相向。似乎這也並不能說他那個後媽人品惡劣，畢竟久病床前無孝子，何況是半路夫妻，她有她的苦，她的壓力。他親眼見過親生子女和一世夫妻都未必能堅持如一，何況是他後媽呢。就像他後媽說的，「你有本事拿錢出來給你爸看病，你拿不出錢，又沒時間伺候，就不要站著說話不腰疼！」

可是這卻讓他對他的後媽有了更深的厭惡和牴觸。後來父親沒了，家裏隻有一個對他越來越不耐煩的後媽和一個沒有血緣的哥哥，家裏有套房子雖然是他買的，寫的卻不是他的名字。他當初是以買來孝敬父親的名義買的，寫的也是父親的名，後來父親病重，花光了家裏的積蓄，他後媽和他大哥也是出過力出過錢的，說這房子理應是他們的。雙方有了嫌惡，顧青城自己買的房子，卻連門也都進不去了。

在最絕望的日子裏，顧青城失眠非常嚴重，他常常在黑夜裏睜著眼睛，心想錢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他爲什麽會被逼到了這個份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想的多了，就難免懷疑這世上的感情。所以他重生之後，也都沒有主動給家裏人聯繫過。收到過很多電話和信息，他也都沒有回過。因爲他不知道該怎麽再回去面對那一家人，他甚至開始耿耿於懷，想他父親上一世對他的最後幾年慈愛時光，是不是因爲錢，他害怕自己探尋到的答案是肯定的。

顧青城覺得自己有一個老靈魂，已經愛不動了。他唯一愛的，隻有錢。錢才能給他安全感。

「我也很少回家，我爸跟我媽離婚了，我爸在外頭有小三，還有私生子，送到國外留學去了。」江城說：「不知道我這麽說，你心裏會不會好受點。」

顧青城看了看江城，倒是有些驚訝。

江城咧嘴說：「不過你看老……你看我，不照樣活的滋潤。你也看開點，別老走死胡同。」

顧青城估摸著剛才江城是要說老子，但是話到嘴邊又給嚥下去了。他有些吃驚，因爲他突然想到他跟江城再洗手間外頭說話的時候，江城說：「那你起碼得接個話，不然老子多尷尬。」

「你是誰老子？」

他想著會不會是因爲他的那一句話，讓江城剛才把老子兩字又咽進了肚子裏面去。但是最終他覺得自己還是不要自作多情的好。話說回來，就算真的是這樣，他也還是裝聾作啞，當做什麽都不知道的好。

「那你可夠沒心沒肺的。」他的調侃脫口而出。

「心肺這些東西，留給對自己好，或者自己喜歡的人就行了。對於那些不喜歡的人，心肺給了他們，他們也當是驢肝肺。」

顧青城點頭如搗蒜：「有道理！」

一頓飯吃完，大概晚上七點多一點，夜幕剛剛降下來。他們從餐廳出來，沿著林蔭小道往前走，路燈還沒有亮，林蔭下隻有路邊透過來的光，有一點暗。已經是春末，夜風也帶了一絲暖意，顧青城說：「真是托江總的福，我才吃到這麽多好吃的。」

江城一邊走一邊說：「其實還有很多好吃的地方，我以後一個一個帶你去。」

「其實我一直想跟你說……」

「你這是要拒絕我？」

「其實我這個人特別宅，喜歡在家自己做飯吃。而且你這天天帶我出來吃飯，公司都有閒話了。」

「能有什麽閒話，你不必在意別人怎麽……」

「那可不行，我好歹也是個公眾人物，名聲傳出去，說我跟你搞同性戀，那我演藝生涯不就完了？你別看現在賣腐這麽流行，男明星都在打擦邊球，粉絲和網友都喜歡，但真要是個同性戀，誰還會喜歡？她們喜歡的，不過是可以yy的直男。我不想被人誤以爲我是你包養的小白臉。你不知道阮玲玉有句名言麽，叫人言可畏，雖然我行的端，卻奈何記者的一支筆，網友的一段捕風捉影，三人成虎，就能置我於死地。」

他這都是上輩子的切身之痛，如今早已經談虎色變，上一輩子他就是毀在同性戀的緋聞上，緋聞對象還正是江城，這一輩子雖然很多事情都變了，可他心理陰影還在，他不能不防。

「我不是在跟劉瑛瑛談戀愛了麽？」

「江海……」

這一聲江海，把江城叫的愣住了。街上的路燈突然亮了起來，世界彷彿陡然變了模樣，在那幽微的燈光下面，顧青城卻已經不是從前的顧城，他更高，更帥，更與他保持距離。

江城默然，說：「我一直在想，如果當初不是因爲我，牽連你被學校開除，你現在的人生，會不會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