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顧青城不是在開玩笑。這是他酒桌上就開始冒出來的念頭。他看見醉意燻燻的江城張嘴閉嘴都是「我們家青城」，心裏突然有了一絲觸動。

他覺得自己缺愛太久了，好像從少年時候父親再婚開始，就一直缺愛了。經歷了那麽多傷害，背叛，好像難得有一個人這麽愛他。

江城應該是真的愛他，而不是像他上一世那樣，覺得江城不過是想睡他，包養他，或者玩弄他。從前江城對他的好感讓他覺得屈辱，如今這種屈辱感沒有了，好像江城爲他做了很多事，足以證明對他的真心。

這世道已不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世道，愛情如此廉價，那些真正的異性戀的愛情或許也做不到這份上。說不感動那是假的，即便是一時一瞬的感動，也足以讓他腦海裏換了一條新的考慮方向：是不是可以試一試，行就行，不行就拉倒。

顧青城躺在沙發上，默默地想了一夜。第二天的時候給江城發了個信息，說：「我們倆開始交往吧。」

發完信息他就把手機給關機了，心裏想著江城可能會有的反應，還有幾分小雀躍，又有幾分矛盾糾結，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不是隻是一時昏了頭。

他稍微吃了點東西，接著便坐車去劇組。他住的酒店，距離拍攝地是有些遠的，結果到了地方一下車，就看到了江城在大門口站著。

來的真快。

顧青城的車子剛停下，江城就跑了過來，在他車子前停住，一直咧著嘴笑。

小唐坐在副駕駛上，回頭看向顧青城：「江總這是……」

顧青城沒回答，開門下車，心裏波濤洶湧，臉上卻裝作波瀾不驚：「來的早啊。」

江城說：「看到你短信就打電話過去，打不通，直接開車過來了。」

顧青城「哦」了一聲，江城問：「你說的，是真的麽？」

「你保持鎮定的話，就是真的，不然看心情。」

江城往前走了兩步，盯著他說：「我想親你。」

顧青城臉上一熱，眉頭卻擡起來：「你再說一遍。」

「好城城，你……」

「你再亂叫我反悔了！」顧青城趕緊朝周圍看了一眼，指著江城說：「這是咱們倆的秘密，在外頭還是要跟以前一樣，你是老闆，我是員工。」

江城忽然像是抑制不住一樣，有些狂躁地跺了幾下腳，握著拳頭嗓子裏還低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真的太興奮，還是故意做給他看。但他這樣興奮的樣子，顯然讓顧青城很有成就感，很開心，於是本來繃著的臉就笑了，說：「人也見了，也確定了，可以回去了。」

「我不走，我要守著你。」

江城語氣有些孩子氣，目光卻是灼熱的。顧青城忽然有些後悔了，他應該在兩個人見面的時候，循序漸進的，一步一步來，現在他發現他做出的這個決定，有些後患無窮。

於是他趕緊把江城拉到一邊，說：「我忘了說了，我還有幾個條件。」

「你說。」

「咱們的關係，你要嚴格保密，不能叫除了咱們兩個之外的第三個人知道。還有，我也隻是試一試，未必就一定能和你有什麽結果，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江城卻沒有失落的念頭，點點頭，說：「知道了。」

「那你有沒有什麽想說的？」

「我就是高興，」江城笑著說：「想親你一下。」

顧青城有些尷尬，說：「你敢。」

江城聞言忽然傾身，好像就要壁咚他。顧青城嚇了一跳，腿都軟了，旁邊還有人看著呢，真要親下去，他就當場血濺三尺！

但是江城隻是離他很近的地方停了下來，噙著笑看著他有些驚慌的眼睛，說：「我不是不敢。」

顧青城從頭到腳地相信，江城不是不敢。

昨天江城的那場鴻門宴沒有白請，他到了劇組之後，果然發現整個劇組的人都對他友善了很多，這種友善還很有尺度，並不會給他畫風驟變的尷尬。不過他發現蘇信並沒有出現，據說是生病了。

但是劇組不能耽誤進度，所以就跳過了他的戲份來拍攝。今天的戲是分開拍的，男主角元昌平在a組出外景，他和楊飛飛等人在b組，今天基本上都是他們的對手戲。`思`兔`網`

休息的空檔，江城過來給大家送冷飲，孫導就趁機讓大家休息了一下，自己和江城說話去了。顧青城看到他們倆站在一起，就想起昨天晚上的尷尬局面，於是就避開了，自己到遮陽傘下坐著。楊飛飛看了他一眼，說：「昨天的事兒我都聽說了。」

顧青城還是有些尷尬，但隻是笑了笑，說：「大家都喝多了，說話嘴上沒把門，也不知道都傳成什麽樣子了。對了，蘇信怎麽生病了？是不是昨天的事兒，讓他有些不好意思啊。這個我真要替江總跟他道個歉。我們江總就是那種直白的脾氣，喝點酒就愛發酒瘋，他要是介意的話，我……」

「你不知道麽，蘇信被換掉了。」

顧青城愣住了：「換掉了？江總他……」

「這倒真和江總無關，是孫導他們……不過說起來，和江總也算有點關係，可能他們覺得江總不想再看到他了吧，反正也才拍了沒幾天……已經找了新人要頂上來了，今天你沒來之前，孫導已經通知了，說過幾天有幾場戲要重新拍一下。」

顧青城倒有些發愣，心裏有些感慨。

楊飛飛笑了笑，說：「真羨慕你。」

「你一個大明星，還羨慕我？」

「我這麽說你可能覺得我話裏有話，但說真的，我很羨慕你。我當新人的時候，經常被罵，有一回我記得那個劇我是女二號，要拍一場給女一號過生日的戲，可是在這個戲之前有一場我的戲，被導演罵的特別慘，就差要動手了……你聽到是不是覺得很不可思議，其實壞脾氣的導演很多，我都被罵哭了，然後自己偷偷躲到洗手間裏頭去哭，哭完了就得擠出笑臉來，因爲要拍過生日的戲嘛。那是我入行以來記憶最深刻的一場戲，當時我就一直想，滿腦子想，我這是在幹什麽呀，我不是爲了賺錢多，爲了享受生活和名利來的麽，我爲什麽要讓自己過的這麽苦，我這麽難受，爲什麽還要讓大家覺得我很開心？我到底是在劇裏面演戲，還是在生活中演戲？我覺得我迷失了自己。

但是我要說的是，我哭，並不是單純地因爲我被導演罵了，很尷尬很難受，不光是那些。主要願意還是因爲，那一個女二號的角色，是我跑了三年龍套，演了無數個甲乙丙丁之後得來的角色，我哭，也是眼見一個來之不易的證明自己的機會有可能會被浪費的焦慮。所以說，你已經足夠幸運了。」

是啊，有江城在，他確實很幸運了。

其實想清楚了，也就是一個心態的問題，你享受了這樣的運氣和便利，便要付出一定的代價。人海茫茫，眾生雲集，單是娛樂圈，每一年都有成千上百的新人等著出頭的機會，等著被江城這樣的人青眼有加。江城選中了他，傾注了那麽多心血和金錢，是爲了什麽？

還不是因爲喜歡他。他既然接受了江城的幫助，就相當於變相地接受了江城的感情。原來他還和江城簽訂什麽合約，一副是你要追著捧我做明星的架勢，想一想也覺得羞愧。

顧青城覺得自己肯定魔怔了，因爲他居然越想越覺得，自己太過分，而江城很隱忍。

隱忍自然是男人很大的優點。回想一下，江城除了偶爾發個瘋，大部分時間，的確很隱忍。有時候他都能感受到江城看他的時候眼神的炙熱，可是江城都忍住了。

「這部劇其實你這個角色比昌平的男一號還要好，他那個角色，我覺得寫的太糾結了，人設有點崩，不如你這個人設好。你又長這麽帥，肯定會火的。」

「我知道我演的很差，江總爲我說話，那是護短，我還有很多地方需要努力。我就怕江總爲我說了兩句話，以後就沒人肯教我了。」

楊飛飛突然笑了，說：「看不出來，你也很會說話嘛。」

顧青城又露出那種有些窘迫和內向的笑容。楊飛飛心想，這人笑和不笑，簡直是兩個人。笑起來人畜無害，透著羞澀老實氣，不笑的時候冷冰冰一塊冰山臉，疏離又冷漠。

江城和顧青城的關係好像就此改變了，又好像一點都沒有變。外人看，他們還是老樣子，在他們自己看……好像也是老樣子。

但還是有些不一樣的，比如每天收工了之後，顧青城都會老老實實地坐上江城的車子，兩個人出去一起吃個飯，時間久了，有時候江城工作忙，來不了，顧青城反而有些不習慣，他一個人吃了那麽多年的飯，如今竟然覺得一個人吃飯，顯得太冷清。

顧青城人生第一部戲，以非常順遂的方式結束了，拍完之後，已經是隆冬。但是通過這部劇，顧青城發現自己的肢體還是不夠協調。他將原因歸結於運動太少的緣故，於是便買了碟子，自己在練習室練舞。

這一年的冬天，就這樣下了第一場雪。傍晚的時候，江城忙完了工作，開車去看他，走到門口，透過落地窗，就看到顧青城在那裏戴著耳機，在那裏站著，身體時不時地晃一下。

等了一會，或許他的情緒漸漸地被帶起來了。先是隨著音樂搖晃頭，後來身體也輕輕擺了起來，自己在那狂魔亂舞，心情竟然莫名地高興。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在他身上，他清瘦了不少的身形挺拔，多了一點以前沒有的靈動。

江城看在眼裏，忽然想起少年時候，他看到操場上練少林棍的顧城。他微微笑起來，覺得這樣的生活，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