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給餐廳請多幾個人手的問題,張清韻一直在篩選。過了一週左右才找到適合的人選,是一名有經驗的老手,以前做過連鎖餐廳的店長。
而且是一位女士來著,她的到來頂替了曹凝的位置,曹凝便光明正大地做起了甩手掌櫃。
「媽。」他趁著家裏沒有,給自己媽打了個電話,一開始隻是隨便聊聊,問候一下日常生活,後來說著,他忍不住了實在是,直接開口問道:「您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以前的事。」
陳女士說:「什麽事?我有什麽事瞞著你?」
「去年我出車禍的事。」曹凝緊張得一直在活動的自己手指,而另一隻手緊緊地握住手機。
陳女士那邊沉默了一下,問道:「怎麽突然這麽問?誰跟你說了什麽?」
「沒人跟我說什麽,是我自己……察覺到的。」曹凝聲音疲憊地說:「您告訴我吧,是意外還是怎麽樣?這件事很困擾我。」
「過去的事情何必去追究?」陳女士說道。
「我已經不是個孩子了。」曹凝強硬了起來。
「……」電話那邊沉默了許久,可能也在思考利弊,還有就是曹凝說得對,他現在已經不是個孩子,已經在社會上立足了。
陳女士對自己的兒子做完那件事情,心裏面一直很愧疚。
當時是一時衝動,跟她的性格有關。自從政壇上退下來之後,真正成爲一個全職的家庭主婦之後,這個過程中有很多感受。
一位母親該做的事情,差不多也到此爲止了。
「媽。」那邊是兒子困擾的聲音。
「好,如果你想知道的話,回家來找我。」陳女士說罷,慢慢掛了電話。
曹凝愣在那裏,他還以爲要勸很久才能說服自己的媽媽,沒想到這麽容易。
可他依舊心亂亂地,也不知道爲什麽……
今天張清韻提前下班,回家做飯給罷工的大少爺吃。回家看到曹凝神情恍惚,以爲他剛睡醒,過去摸了摸額頭和身上,沒有什麽不妥的。
便捧著臉說:「自己在家待了一天,感覺怎麽樣?」
曹凝心不在焉地撥開他的手:「還不錯。」
「是嗎?」張清韻親親他的嘴角:「那明天還繼續休息嗎?要不跟著去玩兒也好。今天一整天見不到你,怪想的。」
「明天有事,我出一趟北京。」曹凝回過神來,和他說道。
「回家嗎?」張清韻神色認真起來。
「嗯,我媽現在在北京……我回去看看她。」曹凝說道。
「那好啊,你回去待多久?需要住幾天嗎?」張清韻問清楚。
「不確定,應該很快就回來,我到了給你打電話。」曹凝見他表情這麽嚴肅,便用腳踢了踢他的小腿:「怎麽了這是,我又不是不回來。」
張清韻恍惚了一下,才笑道:「我這不是擔心嗎,心裏緊張你。」
「緊張我就快去做飯,我餓死了。」今天一個人在家,飯都沒有好好吃。
「等著。」張清韻摸摸他的腦袋,起身去做飯。
第二天早上,張家父子去開店,曹凝自己開車回了北京。
陳女士退休後,週一到週五在丈夫那兒,週末便兩口子回北京住著,和親戚朋友聚聚餐。
今天就是週末,曹凝的爸媽都在家。
好久沒來這邊的房子,曹凝險些找不到路。
到門前還得打電話叫自己媽出來開門,他沒有鑰匙,而且老房子也沒有門鈴。
陳女士是高齡生子,如今已經五十多歲了,身材模樣還保養得不錯,穿著舒適的居家服走出來,把曹凝帶進屋裏。
「你的店開了嗎?在哪開的?」
「就是北京這附近。」曹凝含糊地回答。
回家坐下以後直奔主題地問他媽:「車禍前前後後是怎麽回事?能告訴我嗎?」
陳女士說:「不告訴你,我喊你回家幹什麽?」她動手泡了一壺茶,眼睛垂著仔細看自己手中的茶湯,慢條斯理道:「你現在長大了,我在瞞著你我心裏也不安心,遲早是要告訴你的。」
曹凝默默等著,豎起耳朵聆聽。
「你在北京讀大學第二年,喜歡上了一個男同學,我發現了,就把你帶回來了。」陳女士擡頭看著他:「在路上發生了以外,你被撞到了腦袋。」
「然後就失憶了?」曹凝神色平靜,這些事情跟自己猜測的差不離。
「不。」陳女士緩緩說:「你沒有失憶,讓你忘記那位男同學是我自作主張,現在媽跟你說聲對不起。」
一年之後,許多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就算曹凝重新記起來,也就那樣了。
所以陳女士在這個機會把事情圓回來,不會造成母子之間永遠的隔閡。
「……」曹凝閉了閉眼睛,伸手按住發燙的眼角,他現在真的不知道怎麽面對自己的媽,怎麽面對這份自作主張。
「我很抱歉,如果你希望拿回那些記憶,我會給你聯繫醫生。」陳女士早有心理準備,會被兒子埋怨,但她是個理智的人,知道時間會治癒一切。
「媽,如果重來一次,您還會跟當初一樣對我嗎?」曹凝睜開泛紅的雙眼,直直看著自己的母親。
這位殺伐果斷的媽,是曹凝心目中比爸爸還要強悍的存在。
「世界上沒有如果的事情,但是如果重來一次……我不會。」不管真假,她這樣回答多少能挽回一點兒子的理解。
曹凝點點頭,對她說:「謝謝媽,我想拿回記憶,您什麽時候可以聯繫醫生?」
「最快也要明天。」陳女士拿出手機,尋找當初那位醫生的聯繫方式。
「那好,那我就在家過完這個週末。」曹凝也拿起手機,給張清韻發一條短信通知他。發出去以後,他愣住了,自己即將恢復記憶這件事情,不知道張清韻是什麽反應?
彼時張清韻在餐廳忙碌,饒是如此也一直注意自己的手機。
看到曹凝說自己會在北京過週末,他頓了頓,然後覺得也應該,畢竟曹凝陪伴父母的時間真的很少。
「好,我知道了。那你好好陪伴父母,多跟他們聊聊天,週一再回來,愛你。」
短信有點匆忙,要是張清韻有空的話,他的短信才不會這麽正經。
曹凝笑了笑,這點細微的動作沒有逃過陳女士的眼睛,但是她什麽都沒有問。
一直等到晚上,張清韻一下班就給曹凝打電話:「寶貝,在家過得怎麽樣?吃飯了嗎?」
「吃了,你還沒吃?」曹凝待在自己屋裏,坐在書桌面前看網頁,一看時間才已經這麽晚,想必張清韻才下班回家:「你先吃飯吧,忙完了再給你打電話。」
他不捨得張清韻餓著。
「好。」張清韻掛了電話,先吃飯洗澡,忙完了回屋躺著,再給曹凝打電話。
「問你一個問題。」
「嗯?」張清韻背後墊著枕頭,同時拿著一支藥劑給自己今天不小心弄傷的手臂噴一噴:「什麽問題,你問吧。」
曹凝說:「現在的我和以前的我,非要你選一個的話你會選哪個?」
「這是什麽問題,無聊不無聊啊,我有得選嗎?不選。」
「不選不行。」曹凝接下來說的話,讓張清韻陷入了沉默,他說道:「我不瞞著你,我今天回家是爲了去年那場車禍的問題,我以爲是被撞到了腦袋所以失憶的,但是並不是。我這段記憶還有恢復的可能,你怎麽看?」
張清韻傻在那裏,記憶還有恢復的可能?不是車禍造成的?
不太笨的人一想都知道是怎麽回事。
「還能恢復?」
「對,你希望我恢復嗎?」曹凝問他。
張清韻想了想,努力保持鎮定說:「如果沒有副作用的話,肯定希望的,我們以前感情很好。」知道曹凝心中有芥蒂,他連忙補充一句:「當然現在也很好,我對兩個你都是一樣的感情,這點我不需要再多說了。」
「希望我恢復是吧?」曹凝再問一次。
「嗯。」張清韻有好多話想跟他說:「凝凝,我愛你,不管你能不能恢復記憶。」但是最後隻能化作一句話,因爲那些口頭上的話說再多也沒用。
「……」曹凝第一次聽見張清韻說我愛你,卻是這種情況,說他鑽牛角尖也好,彆扭也好,心裏面多少就是不爽。
「凝凝?」張清韻想了想,不會又是吃醋了吧?他哭笑不得,哪有跟自己吃醋的。
「行了,你早點休息,明天有情況我再告訴你。」曹凝想要掛電話的意思。
「你是不是生氣了?」最近張清韻問得最多的就是這句話,他也感覺自己最近變得小心翼翼,總是害怕惹曹凝生氣。
「沒有,你忙了一天我不想耽擱你休息。」曹凝解釋了幾句,然後掛了電話。
人不在身邊,張清韻想哄也沒辦法哄。他盯著手機看了一會兒,發了一條短信過去:「寶貝晚安,愛你。」
星期天,陳女士把那位醫生給請到家裏來,爲曹凝做催眠解除。
時隔一年多,那位醫生沒有很大的把握可以完全恢復,他要求先跟曹凝先聊聊天,熟悉一下他現在的情況。
醫生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士,氣質溫文儒雅,但是眼神很犀利。他在書房中詢問曹凝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你想恢復記憶的最大原因是什麽?」「找回缺失記憶需要原因嗎?」曹凝直視著他,不害怕被試探。
「如果你不告訴我你的想法,我沒有把握可以將你完全恢復,我詢問你,只是為了幫助你恢復記憶。」醫生溫和地看著他,沒有生氣他的抗拒。
曹凝沉默下來,考慮了很久。
很久之後他說道:「我遇到了被我忘記的人,現在我想記起他。」
醫生驚訝地點點頭,說道:「那麼你的記憶可以恢復,我們可以開始了。」
重新遇到被忘記的人,仍然對他很有感覺,說明這個人他記得太深刻,已經無法忘記。
曹凝陷入昏迷之後,醫生從書房中走出來。
曹家夫婦坐在客廳,焦急地等待著。
「醫生,怎麼樣?」陳女士率先站起來問道。
「他說他遇到了被他忘記的人。」醫生口氣溫溫和和:「看來是重新喜歡上了,你們打算怎麼辦?」
繼續催眠他,還是真的把記憶還給他。
「我……」陳女士想要說話,被曹輕之打斷:「醫生,恢復他的記憶吧。」
「輕之?」陳女士顯得很吃驚,看著自己的丈夫。
「他是一個成年人,你這樣對他不公平,也不夠尊重,難道你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哪裡錯了嗎?」曹輕之對自己的妻子說:「你只是他的媽媽,而不是他。」
醫生接到指示,重新進入書房,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他喜歡上了一個男人。」
「沒錯。」
「我……」
「世間百態,你還沒看透嗎?」
陳女士沒了聲音,或者跟自己的丈夫比起來,自己是一個真正的俗人,而且愈來愈俗。
週一晚上,張家父子回到家,發現自家樓下多了一輛藍色的車,騷包的好車。
張爸笑:「小凝回來了。」
這兩天曹凝不在,他看得出來自己的兒子無心工作。這下好了,千盼萬盼終於把人盼回來了。
「是他回來了。」張清韻笑得比他爸更開心,雖然之前已經收到短信說要回來。
說實話,曹凝說要回家的時候,張清韻心裡面很慌,他真的很害怕曹凝一去不回來,就像之前突然消失一樣。
「快上去吧。」父子倆麻利地下車,然後提著用來晚上煮的食材,一刻不耽擱地上了樓。
張爸一進門就接過大兒子手中的東西說:「我給拎廚房去,你快進屋看看你媳婦。」
小別勝新婚,這兩天確實怪想的。張清韻謝了張爸,趕緊回屋。
一打開房間門,一個人影撲了上來,逮住他的嘴巴就咬……「凝凝……」張清韻被他啃得招架不住,幾乎要向後倒去。
「想死你了!」曹凝整個人掛在他身上,雙腿夾著腰,臉色容光煥發,眼睛亮得跟燈泡一樣。
「我也想你,寶貝。」張清韻扣住他的後腦勺吻了一下,才跟他正對面地說:「怎麼樣?不是說跟我匯報情況嗎?」
曹凝狠狠啃了一口他的嘴角,接著疑惑說:「匯報什麼情況?」
張清韻拍拍他的屁股:「這才多久,就忘記了?你前天不是跟我說,回家找你家裡人給你恢復記憶嗎?」
「……」曹凝扯了扯嘴唇,先從他身上下來,拉了一張椅子蛋疼地說:「清韻,跟你說間邪門的事兒,我那天跟我媽上了車,在路上傻嗶嗶地跳了車,傷著腦袋了,一眨眼功夫就到了一年多以後。幸好我還記得路回你家。」
「你說什麼?」張清韻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兒,花了很大的力氣把他這句話給消化掉,曹凝的意思是……他記起了以前的事情,但是把這一年多里的事情忘了?
「暫時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我從我家醒來,拿出手機一看,特麼一年後了。」曹凝掏出自己的手機,挺陌生的一部手機,但是裡面有最近幾個月跟張清韻的所有互動,還是照片:「我一直跟你在一起吧?」
張清韻已經傻掉了,聞言愣愣地回答:「不是,我們分開了一年,今年暑假才重逢……」
「這戒指肯定是你送給我的,你在超市說過有錢以後要給我買個真的。」曹凝對著戒指看來看去,臉上一直帶笑,他再次站起來啃一口張清韻:「謝謝你,說到做到。」
「……」張清韻心裡面亂得不成樣子,神情麻木地任由曹凝親吻自己,卻不會回應。他嚥了嚥口水在床邊坐下來,不敢置信地說:「凝凝,你真的不記得最近發生的事情?真的不記得。」
曹凝點點頭,然後又撇撇嘴,他也在床邊坐下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是發現我和你還在一起,我真的很開心。」他看著情緒不對勁的張清韻:「喂,雖然我不記得一些事情,但是我還是我。」
張清韻還是愣,於是曹凝給了他一拳頭:「靠你,什麼態度?難道我不比你更鬱悶嗎?」
回過神來的張清韻,一把抱住曹凝:「你別生氣,我只是……」只是,真的沒有想過會這樣,他得到了自己懷念的曹凝,卻失去了另一個曹凝。
遙想前天晚上,曹凝還打電話問自己,會選擇哪一個曹凝?
沒得選呀,這叫人怎麼選?
為什麼就這麼熬人?張清韻快支撐不住了,他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麼孽。
「你怎麼了?」曹凝見他這樣,安靜下來靜靜看著他。
「我沒怎麼……你個笨蛋,不是告訴我不會有副作用嗎?」張清韻說著,控制不住外露的情緒,抬手摀住眼睛。
「……」曹凝靜靜看著他哭,偶爾給他遞個紙巾,聽他嘮叨。
「你是不是想熬死我,一次又一次地,我快撐不住了……」張清韻接過紙巾,失態地低下頭,用手掌接住掉落的眼淚。
「對不起。」曹凝道歉道。
「我不是怪你,這事不怪你。」張清韻的聲音很小。
「我是說,對不起我騙了你。」曹凝的聲音也很小,伸手輕拍張清韻的背,咬著嘴唇說:「我沒忘記,我都記起來了。」
「什麼?」張清韻抬起頭,忘了哭。
一張好看的臉,眼睛紅紅地,讓曹凝負罪感爆表:「對不起!剛才是騙你的,我都記得,我沒忘記。」
張清韻看了他兩秒鐘,然後一拳頭呼過去。
「你是不是要嚇死我才甘心啊你!」
曹凝被打懵了,摀住自己火辣辣的嘴角,下一刻爆炸:「你他媽敢打我!」在一起這麼久,對方連句重話都沒說過,今天居然敢動拳頭!
「就打你這個沒良心的,你會不會心疼我,你當我是石頭做的嗎?」張清韻真的生氣了,很生氣。
「你……」曹凝瞪了瞪眼,四下里找了找,然後掄起枕頭給他狠狠砸過去:「我的臉就是石頭做的,你幹什麼都行就是不能打我!」
還一拳頭打在臉上,曹凝真的嚥不下去這口氣。
「一回來就撒潑,你還是別記起來好。」張清韻被砸得奪門而出。
「我去你的!」曹凝聽見這句話能不生氣嗎?他下床拿起拖鞋就追了上去,一拖鞋砸在張清韻的背上:「你氣死我算了!」
「有你氣我?」張清韻想到自己剛才的痛哭,他真的很想把曹凝抓過來打屁股。
「我不就是試探一下,看你在不在乎後來的我,誰知道你反應這麼大。」曹凝為自己解釋。
「怪我咯,怪我太愛你,你滿意了吧?」張清韻瞪了他兩眼,把地上的拖鞋撿起來給他扔過去:「把鞋穿上,土匪。」
「媽的!你能不刺激我嗎?」曹凝穿上鞋,咚咚咚地進了臥室,他怕自己忍不住會跟張清韻動手。
「嘭!」房門關上了。
張爸終於敢從廚房裡走出來,一張老臉嚇得不輕:「怎麼了,怎麼一回來就吵架?」
「沒事,爸。」張清韻站在客廳轉了兩圈,把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了,然後進去道歉。
打人就是不對,不管怎麼樣。
「滾!」裡面死活不開門,還撂狠話說:「我告訴你張清韻,我永遠記得你打我這一拳。」
張清韻繼續敲門:「我給你當沙包,你愛打我多少拳打我多少拳,怎麼樣?」
「我稀罕嗎?」
「你別問我,問你自己。」
「……」曹凝特別委屈地待在屋裡,過了兩分鐘左右,把張清韻放了進來,摁在床上狠狠地揍了一頓。
自從進了屋,張清韻就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他說什麼都忍著。
「傻瓜,用腦子想一想,我為什麼這樣對你好嗎?」
曹凝騎在他身上,突然停了手,但是他還是特別不爽:「我打你從來不用力,你打我是真的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