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不是廣平王世子搶救得快,一把撈住了媳婦兒的小腰肢,世子妃都要英年早逝一下。
只是就算是有驚無險,晉王也把世子妃給嚇壞了,軟乎乎的小姑娘驚恐地看了沒皮沒臉的晉王殿下一下,真是覺得嚇人極了,抖著渾身上下的小肥肉兒腳底下就跟叫狗攆似的玩命飛奔。她鼓著胖嘟嘟的腮幫子眼珠子瞪得滾圓,時不時回頭看一眼晉王,自己埋頭跑路,一雙小短腿兒就跟踩了風火輪似的,簡直如同一陣小旋風一般卷過了禹王府的庭院,撒歡兒地跑了。
楚離竟然沒有追上她,信步而行,看著前方倉皇逃竄的小小的身影。
晉王竟然能叫出這麼噁心的話來,真不是個東西。
只是母親笑得很開心,罷了,饒了這廝狗命一回……
他心中百轉千回走到了門口,就見自己的小妻子正怯怯地站在大門外,扒著大門眼巴巴地等著自己,心裡柔軟得一塌糊塗,楚離只上前抱住了這個眉開眼笑往自己懷裡撲的小姑娘,自己上了車一同回家。也因文帝這一回實在給力,短短一日簡直就是廢了大皇子成全了晉王,京中到處都有勳貴宗室在打探消息,都不知是個什麼情況。楚離也不理睬,回府,閉門謝客。
與禹王妃最要好的廣平王妃也閉嘴不言,卻命廣平王府往禹王府上送了大筆的嫁妝。
這就是廣平王府的態度了,又有禹王府娘家與魏國公府等等,待眾人的目光都投在禹王府上,禹王府已經是最風光的那一個。
晉王叫禹王妃禮送出門,在門外撓門了很久,這才在京中意味不明的沉默之中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他回了王府便使人往禹王府上送東西,因這一次不必有什麼忌諱,自己是有了名分的人,因此恨不能把家裡的王府都捧給禹王妃。
他如此看重仰慕禹王妃,自然是真心實意,也因他護著,禹王妃雖然和離再嫁皇子多為人詬病,可是卻無人敢在她的面前支吾一句。
至於倒楣元妻嫡子都被弟弟奪走,苦逼得能當黃連水的大皇子殿下……這個……既然不能譏諷晉王與禹王妃,就只要譏諷一下什麼都成了一場空的皇子閣下了。
一時間關於幸災樂禍大皇子的不知多少,其中又有種種秘聞,還有隱隱傳出來的大皇子為了一個不怎麼樣的韋妃冷落妻子兒子,卻叫賤妾紅杏出牆好大的一頂綠帽子給扣在頭上因此憤而吐血追悔莫及等等等。
總之怎麼淒慘怎麼來,故事裡的大皇子若出個戲本子,那絕對是慘絕人寰的千古倒楣蛋兒來的。雖大皇子在病中並不知道,可是韋妃知道的時候,頓時就坐不住了。
她沒有想到,當年禹王妃敗在自己手下本就是個失敗者,可是如今,卻依舊這樣風光。
禹王妃她是不能攀扯了的,不然不提別人,大皇子就得先給自己一耳光。也不知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的緣故,大皇子如今還對禹王妃念念不忘,總想去尋她。韋妃被大皇子懷疑楚昊的血脈,已經成了驚弓之鳥,況還巴望著禹王妃給自己騰地方後的位置。驚恐野心交雜,她的心裡生出一團火,哪怕心裡怕極了,可是看了很久自己手中的袖刀,她哆哆嗦嗦地握緊了。
她閉目很久,兩行清淚緩緩而下,許久之後目中露出堅定,換了一件十分普通看不出特點的衣裳,把自己收拾得如同一個尋常小婦人,藏好了袖刀便往外頭去。
她雖然人手廢了大半,卻還是有一二忠心的奴婢的,前些時候有人與她報,說魏國公往莊子上去了,頓時就叫韋妃松了一口氣。
魏國公府森嚴,她想混進去十分艱難,簡直就是做夢。且魏燕青不必說,魏三就不是好惹的,當年就對自己陰陽怪氣,如今只怕更不會給自己臉面。當場捅自己一刀也不是不可能。她正頭疼,就知道魏國公去了莊子,莊子上總不會跟國公府似的那樣多的人,她已經叫人買通了莊子上的人,能放她進去。
她心裡怕極了,心裡又難過得厲害,一路恍恍惚惚就到了京郊的莊子上。
這處魏國公府的莊子不大,只是留一個前魏國公在此靜養也足夠了。韋妃聽說前些時候差點兒捅死魏國公的張氏回府,一回府就自己把自己關了緊閉住去了偏僻的院子,帶著十一姑娘如曇誰都不見了,知道這只怕是有高人在指點她。
不然若張氏再敢囂張,那魏國公府老太太還能饒得了差點兒殺了兒子的人?魏燕青能看她在眼前蹦躂?韋妃心裡嫉妒這些出身尊貴的女人什麼似的,待想到自己,目光便又堅定了起來。
魏國公愛她懂她,想必不管她做什麼,都會原諒她!
她才叫一個小心翼翼的下人給領到魏國公的門外,就聽見裡頭傳來劇烈的咳嗽聲,她心中微痛,只覺得蒼天無眼,急忙進門,就見穿著一件簡單的裡衣的魏國公正伏在床上咳嗽,滿臉都是傷痕可怖極了。
他虛弱得不成樣子,想伸手去給自己拿了茶水都不行。也不知是不是他失勢因此才叫人慢待,這屋裡竟一個下人都沒有,只空曠冷清得厲害。韋妃目光閃爍,又有些心虛,急忙上前給他倒水。
「你?」魏國公才醒就發現自己叫弟弟給發配了,因大怒又吐了血,下人就往京裡尋太醫去了,他正覺得憤怒,就見一雙嬌柔的手,托了一碗茶。
「我對不住你。」魏國公老態畢露,憔悴得嚇人,韋妃見了便哽咽了一聲。
「你無事就好。」魏國公倒是心裡真惦記她,見韋妃衣裳首飾都陳舊,他急忙拉住了她的手輕聲問道,「他為難你了?」
他感到韋妃的眼淚滾燙落在自己的手上,心裡也覺得疼痛,忍不住安撫地說道,「你不要怕,我病好了,就回去給你做主!」他癡癡地看著面前的女人,見她再也沒有記憶裡的嬌美明豔,仿佛叫磨難給壓垮了,心中難過極了,閉目道,「是我的過錯。」
可不是你的過錯麼,難道都要賴韋妃娘娘不成?
今日因得了莊子上稟告興致勃勃開看戲開心一下自己的魏國公府熊姑娘們都縮在外頭的窗戶底下豎著耳朵聽著。
十姑娘聽得眉飛色舞,還想踩著一旁的花盆爬窗子往裡看個現場,叫威嚴的魏九當場摁住,擠眉弄眼不許她搞破壞。
此事不是世子妃號召,而是魏八姑娘下帖子請她「同樂」,這年頭兒再作孽也沒有做閨女的這麼坑爹的,不過如意覺得做得好,雖然不知韋妃這都叫大皇子給抽成豬頭還非要來見魏國公究竟算是什麼真愛,只是如意卻並不在意。
她覺得自己跟傳說中的惡毒女配也差不多了,興致勃勃跟幾個貓腰兒的姐姐側耳傾聽,就聽見裡頭韋妃泣不成聲仿佛要把自己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一般。她心裡覺得韋妃這哭得不大專業,又想到前兩日晉王傳話兒之事,便在心底冷笑了一聲。
「我知道,這世間你對我最好。」韋妃見魏國公對自己情深一片,再想到早就想要回頭是岸的大皇子,頓時心中難過起來,不在意魏國公臉上猙獰的傷疤,便依偎在了他的懷裡。
魏國公身上也有傷來的,叫她靠過來疼得嘴角一歪,不過難得親近心上人,他忘情地抱住她,輕聲喟歎道,「有你這句話,此生無憾。」
他一心為她,她心裡有他,就算不能相守,可是這彼此惦記的感情是真的,他比大皇子幸福多了。
至少,她是這樣地為了自己流淚……
「殿下懷疑昊兒是你的骨肉,對我……」韋妃心裡哪裡還有柔情蜜意呢?只惦記自己的那點心事兒,感到魏國公冷笑了一聲,便抓著他的衣襟,目光之中露出了幾分癲狂來輕聲說道,「你會為我澄清的,是不是?你說過,不管我做什麼,都會原諒我。」
他咬緊牙關,默默地從袖子裡翻出袖刀,一雙纖細的手臂環住了魏國公的肩膀,感到他用力抱住自己,目中閃過一抹狠戾!
血花四濺,她只見溫熱的血噴濺在了自己的臉上,抬頭,看見了一張不可置信的臉。
「你……」魏國公摸摸從心口自背後透出的刀尖兒,指了指驚駭地推開他到了一旁的韋妃。
他心口劇痛,一雙眼都有些模糊,可是看見的,卻是韋妃那雙欣喜瘋狂,閃動著野心的眼睛。
那樣的眼神,叫她變得陌生極了。
「你既然這樣喜歡我,不是說為了我連性命都不要?!」韋妃看魏國公無力地倒在床鋪上,血在床上蔓延,心裡不知為何叫魏國公看得害怕,卻大聲道,「如今就是這個時候了!只要你死了,殿下就會信我,信昊兒!你,你如今人不人鬼不鬼,活著也不過是苟延殘喘,死也得死得其所!」
她越說越有理,揚起了雪白的脖子看著口中流血的魏國公,期待地說道,「殿下日後,就會待我如同從前。」
她為了取信大皇子,竟然能殺了他。
她說自己人不人,鬼不鬼?
她的眼睛裡,哪裡還有半點兒情意?
難道從前,真的不過是利用他?
魏國公疼得厲害,喉嚨之中湧出了不知多少的血來,聽著韋妃在自己面前袒露心聲,才明白自己原來對她算不了什麼,一顆心都被撕扯得粉粹。
對她那滿腔激烈的感情,化作利劍捅入他的心口,比心上的傷還來的劇痛。
她喜歡被男人簇擁愛慕,喜歡他們為了她薄待家中的妻子,更喜歡的是尊貴的名分與榮華,當年嫁給大皇子,不過是因大皇子比他更有前程,會叫她更風光顯赫。他耳邊聽著這許多的話,心裡幾乎變得絕望,也不知是不是快要死了,他突然想到當年母親的話。
母親在他誠摯地愛慕著這個女人的時候,說她心懷叵測,是個不安分的禍家之女,他只當母親是庇護魏燕青的母親。
原來並不是……
母親早就看透了她,因此才會不叫她進門。
為了她,他死了美麗的髮妻,與唯一的兒子親情斷絕,與家人形同陌路,賭上了一切,卻只換來了如今的結局。
魏國公耳邊是韋妃尖銳的笑聲,就聽見門口傳來巨響,房門被破開,幾個女孩兒沖了進來,其中一個去叫人尋人過來救他,可是更多的,卻冷漠立在遠處不肯過來。
那是他的兩個嫡女,還有他的庶女,卻用冰冷仇恨的眼神看著他,仿佛是想叫他死。魏國公突然想笑一笑自己失敗的人生。他一生為她謀算不惜拋棄一切的女人殺死他,他的兒女也想叫他死去,他這一生,還剩下什麼?
他一腔的雄心都不見,只絕望得不想再活著。
也不想再面對這個真實殘酷的現實。
「捆上。」如意目光森然地看著韋妃,她斷然想不到韋妃竟然這樣果斷,竟然忍心幹掉她大伯父的,她正看著王府的侍衛把駭然驚慌,想不到自己會被人看見的韋妃給捆起來,再看侍衛往魏國公面前去了,探了探他的鼻息微微搖頭,看著魏國公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她心裡輕輕地歎息了一聲,這才施施然地走到了韋妃的面前,一腳揣在她的肩膀,看她在地上亂滾,突然輕聲道,「大伯父死了。」
總是百折不撓怎麼被揍都死不了的魏國公,竟然死在弱不禁風,叫他最信任的韋妃的手裡。
如意並不為魏國公有多傷感,只是魏國公一死,魏國公府就有更多的事兒出來。
老太太會不會難過?她姐姐們還嫁不嫁人?!
魏燕青要不要丁憂,要不要生兒子?!
「你真是個賤人!」如意從沒有這樣直言不諱地罵過一個女子,可是看著艱難地在地上滾動的韋妃,卻眯著眼睛輕輕地說道,「就為了大皇子的幾句話?」
她想到方才韋妃口中的話,便哼笑了一聲緩緩地說道,「你放心,我不是為大伯父抱不平。他當年逼死前頭大伯娘,欺負大哥哥,如今就該去下頭賠罪。且……」她微微一頓方才柔聲說道,「死在真愛的手裡,這一生才叫圓滿,才叫死而無憾是不是?」
「你?!」韋妃沒有想過如意竟然對魏國公毫無在意,眼睛頓時就直了。
「告訴你一件好事兒。」如意一眼就看穿了韋妃心裡想什麼,見她驚恐地看著自己,還拼命往外躲,便輕聲說道,「今早兒陛下下旨,想必你心心念念宰了我大伯父,因此不知道。」
她微微一頓,將白皙嬌嫩的臉湊在韋妃的面前,甜甜地恭喜道,「陛下認同側妃了,說你服侍大皇子辛苦,這麼多年任勞任怨的實在是真愛,要給你一個名分。」她伸手,在露出驚喜的韋妃的臉上拍了拍。
「名分?!」韋妃所做一切都是為了正室的名分,聽見如意的話,顧不得害怕,一顆心興奮得幾乎要跳出來。
「陛下封你做大皇子的第一側妃,日後側妃之中,你是領頭兒的。」如意笑吟吟地宣佈道,「只可惜你兒子了……陛下說了,大皇子膝下諸子總是命運多舛,大哥與我家表哥被過繼,二哥又出生入死不知多少回從鬼門關前頭過,大皇子還是不要有兒子的好,免得禍禍了孩子是不是?你與大皇子養著你的昊日公子也可以,只是日後,從陛下起,永永遠遠……」她嫋嫋地輕聲說道,「都不承認,他是皇家子弟。」
她面容可愛柔軟,看著十分良善,可是韋妃將她的話聽在耳中,卻如同五雷轟頂!
文帝是叫她永不能成為正室,叫她的兒子永遠都不入玉碟!
「不會的!陛下,陛下不會這樣待我!」韋妃方才心裡多期望,如今就叫如意從多高的天上打落,這落差太大,頓時就叫她瘋狂起來。
「你若早知道,也不能殺了大伯父,少了一個庇護你的人呀。」柔弱的小姑娘嘴舌如刀,一刀一刀捅在韋妃的心口,小聲兒說道,「自斷臂膀,心裡苦罷?」
韋妃娘娘心裡確實很苦,苦得心都要碎了,眼前發黑,往前嘔出一口刺目的鮮血。
她叫文帝一耳光抽到了塵埃裡,不要說大皇子處,日後,又在京中該如何立足?
竟再無臉見人……
她看了看正叫人橫著放在床上閉目不動的魏國公,再看看自己的手,突然爆發了一聲絕望的哭嚎。
最能夠庇護她的,叫她親手……
如意只是看著她哭,看著她痛不欲生,不知是哭自己與楚昊的絕望的命運,還是在哭叫她一刀捅死的魏國公,口中卻含笑低聲說道,「還有你不知道的,母親叫我跟你說聲多謝。」
見韋妃用力搖頭不要聽的樣子,她慢悠悠地板著自己的白嫩的手指,目光冰冷地說道,「多虧有你霸著大皇子不放,他這麼多年才沒有生出更多的庶子與大哥二哥搶位置,你真是辛苦了。」
禹王妃需要一個丈夫在關外出生入死掙軍功,可是卻不能眼看著他離了自己的耳目肆意親近姬妾生出庶子分薄了屬於楚白與楚峰的好處,這個時候,就是韋妃出馬的時候了。
「再跟你說一件事兒。」見韋妃已經露出絕望與驚駭,仿佛發現打從一開始她就落在禹王妃的手段裡,如意卻想到的,是韋妃將楚離過繼時的仇恨,眯著眼睛輕輕地說道,「我家表哥承你照顧。我得感謝你,所以跟你說些你不知道的。趙姬,記得罷?」如意舔了舔自己水潤的嘴唇,點著韋妃的額頭輕笑道,「她生得跟你這樣像,你從未想過為何?真以為這是緣分?」
韋妃渾身抽搐地抬頭,瑟縮不堪。
「那是你同父所出的庶妹。當年你害死她姐姐,因此她寧願舍了自己的一切,也要叫你陪著死。」
如意玩笑地掐了一把韋妃,看她幾乎不能呼吸地嚎啕,卻眼淚都流不出來的樣子,只冷笑了一聲,轉身,就看見幾個姐妹竟不知何時都立在自己的身後看著自己,她這樣被矚目頓時有些害羞,急忙捂著小臉蛋兒羞澀地說道,「雖然我生得好看,可是不要叫這樣仰慕的呀。」
「你今日倒是厲害。」如玉也看著地上那個渾身抽搐狼狽,叫她生母張氏背了黑鍋的女人,不屑地冷笑了一聲。
她爹喜歡的竟然是這種貨色,還死在她的手裡,真是活該。
至於魏八姑娘死了爹不能早點兒嫁人……左右年紀還小,也並不著急。
至於著急的人……默默畫圈圈詛咒韋妃娘娘去罷。
韋妃因刺死魏國公被當場抓獲,立時就被送到天牢裡關著,魏國公的死叫京中譁然,關於大皇子韋妃魏國公這三人之間的愛恨情仇就有了更多的揣測,大皇子聽見自家的故事被再三地聯想發揮不知生出多少的怒火,身子越發江河日下,竟不能起身,不得不臥床傷懷從前。
老太太倒是因長子突然沒了難過了好一陣子,不過魏二與魏三都是孝順的人,幾個孫子孫女兒也擔心自己,老太太便努力把自己活得更結實些。
兒子沒了一個,可是餘下的孩子還看著她,她也不能倒下。
至於孫女兒們暫時嫁不掉……那要鬱悶都是別人家的事兒,老太太兒女繞膝,不知多快活。
這裡頭最倒楣的就是定北侯了,可憐侯爺一把年紀,想要娶個媳婦兒,簡直是難上加難呀。
魏國公的喪事也簡單的很,他並不為文帝所喜,說句不要聽的,那是給文帝嫡長子頭上扣帽子的色膽包天的人物兒,文帝沒有抄了魏國公府就是開了恩了。
且過幾日還與晉王大婚,這喜事兒之前熱熱鬧鬧先來個白事兒,豈不是跟如日中天的晉王殿下作對?因此如意與楚離陪著娘家匆匆將這個倒楣的大伯父下葬,這才揉肩膀揉胳膊地滿身疲憊回家去,準備晉王的大婚。
韋妃被丟在天牢,只是文帝不知是不是真的很不喜歡大皇子了,並不許大皇子叫韋妃滾蛋,只是將韋妃面上刺青,奪了她側妃之位貶為奴籍,發給大皇子面前服侍。
殺了魏國公自然不是這樣簡單,韋妃被文帝行庭棍幾乎打碎了半邊身子,不過做夫主的,小妾幹的壞事兒就得大皇子買單不是?至少管教不嚴是肯定有的。
文帝為了安撫魏國公府死了主子,只叫人把大皇子從床上拖了下來,摁在院子裡就打了八十重棍,又命滾出京去發配東洲。前兒才把江夏王前世子給安排去了某歌舞昇平處的河間王對大皇子表達了熱烈的歡迎與包容,慷慨地贈給似乎要常駐東洲的大皇子與韋氏一家三口一處單獨的海島。
方圓之地,四處都是天高雲闊大海遼闊茫茫無邊無際,特別地合適大皇子。
至於海匪狂風暴雨海嘯什麼的……大皇子吉人自有天相,不必擔心了是不是?
大皇子幾乎是被淒慘地攆出上京,如同喪家之犬,不必說恨毒了叫自己挨了無妄之災的韋氏,只他又想要最後見禹王妃一面卻被斷然拒絕,不由淚灑衣襟情傷無比,也不必說文帝直到這個兒子走了也再沒有見他一面,冷酷到了極點。
只如意幾乎恨不能放鞭炮,巴巴兒地撲在城牆上看著淒涼的大皇子帶著自己的真愛與愛情的結晶一同往東洲去海闊天空了,不由心中生出感動,當場演唱了一首「啊朋友再見,啊朋友再見……」
才唱了兩句的世子妃就被忍笑的美人表哥捂著嘴帶走,哭哭啼啼晚上只給他一個人兒唱了。
不過世子妃很開心就是了,雖然被啃得要斷氣兒,到底默默地堅持下來。
大皇子出京不過幾日,晉王迎娶王妃。
或許有文帝的暗示,晉王的大婚規格很高,至少楚離都說有些愈制。
晉王已經是親王,竟然還愈制,那得是多奢侈的婚事呀。
如意陪著廣平王妃送婆婆出門子的時候,差點兒叫滿目的華麗大紅閃瞎了眼,也看見了整個上京都在這喜慶歡鬧之中沸騰。她婆婆,如今該叫一聲晉王妃了,花轎繞著京城走了一圈兒,仿佛是昭告天下一般,又有晉王帶著妻子往宮中去給文帝磕頭,文帝當場就宣讀了詔書立了晉王與晉王妃為太子及太子妃,仿佛是迫不及待,又仿佛是為了給新婦更尊貴的身份。
如意被拉著湊在御前,看自己的婆婆眉目沉靜,華美絕倫,她立在笑得眼角眉梢都意氣風發的太子的身邊,眉目間都是平和了的幸福。
不必再籌謀,也不必在算計,更不必要庇護兒女,只是自己幸福著,就足夠了。
如意看著四目相對的晉王夫妻,突然覺得鼻子酸酸的。
楚離仿佛知道小妻子想到了什麼,垂頭摸了摸她的頭。
楚白也抱著兒子立在一旁,笑容滿面很無恥地管晉王叫了一聲爹。
文帝就只是笑呵呵地看著,又命新人自己洞房去了。
就洞房這個問題,世子妃對晉王還能不能行表達了一下深深的擔心,只是如今這傢伙已經有了名分了,如意可不敢叫他有理由抽自己,只在心裡嘀咕了兩聲,過後幾日賊眉鼠眼地偷看了一下新婚幾日後的婆婆。
見她越發光彩奪目,甚至仿佛還年輕了許多,世子妃就對晉王這體力有了一個很鄙夷的認識——想當初,世子妃還沒跟美人兒洞房呢,就已經累得眼睛上頭有黑眼圈兒,十分萎靡,哪裡還會很水靈呢?
「本太子覺得,這死丫頭肯定沒想好事!」晉……太子目光犀利啊,今日帶著大婚之後的妻子上廣平王府的大門,正好兒看見人家家裡公公與兒媳婦兒之間關於一隻烤雞腿兒引發的倫理慘案。
可憐的廣平王被冷笑連連的廣平王妃給摁在桌子上,哭著被兒子壓著手搶走了雞腿兒塞進了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兒的兒媳婦兒的手裡,看這小姑娘背過身去抖著耳朵吧嗒吧嗒啃雞腿兒啃得噴香,越發傷心嚎啕起來。
美人落淚是十分優美風雅的事兒,只是一個中年壯漢若梨花帶雨就不是那麼美了。
太子叫廣平王虎目含淚噁心得夠嗆,又見小姑娘吃得眉開眼笑的,便哼笑了一聲兒。
「大清早的怎麼來了?」廣平王妃鬆開丈夫,見他哭著撲向兒媳婦兒,只得了一個好無辜的雞骨頭,眉眼兒一挑與這兩個新婚的傢伙問道。
「從前我們多得王兄王嫂照拂,如今有了結果,自然要登門感激。」太子彬彬有禮地說道。
「想報答,給個雞腿兒罷。」廣平王沉痛地對兒媳婦兒不顧當年的飯友之情做出了深深的批判,轉頭垂頭喪氣地說道。
太子微笑,如意一頭就在他抽搐的目光裡滾進了婆婆的懷裡,順便把自己油汪汪的小嘴巴拱在婆婆大紅華貴的衣裳上。
太子默默閉眼,因人多抽了這丫頭會被人家看到,因此繼續含笑默念來日方長。
打從見了這只肥仔兒,來日方長也是太子殿下的老朋友了。
「陛下叫咱們入宮,他順路路過,因此進門看看。」到底是婆婆,太子妃含笑摸了摸如意的頭,給解惑了一下,頓時就叫本想賣個好兒的太子被眾人鄙夷,只是她心中快活,被太子捧在手心兒日子過得甜蜜順遂,此時一顆心都滿滿的,回身握住了太子的手,看他眼睛都亮了,這才起身與廣平王妃輕輕地說道,「雖然你我之間不必見外,不必客套,可是我還是要說……多謝你這麼多年護著我。」
若沒有廣平王妃,她的日子只怕要艱難百倍。
「你給了我們阿離,我們一家,命都可以給你。」廣平王妃微微一頓,難得眼眶微紅,卻仰頭笑著說道。
她得感激她,若不是她給了她楚離這個兒子,她這一生,還有什麼樂趣兒呢?
「該走了。」身邊作陪的是一個連聲追著問自己什麼時候給雞腿兒的廣平王,太子如今也是成家立業的人了,那可不能隨便給別人花錢敗壞家業,給個男人花錢那就更過分了!
他絕不理睬廣平王的追問,用含笑的眼神看了握住了耳朵的如意一眼,這才施施然帶著妻子走了。
這來的這一趟仿佛是炫耀一樣,如意覺得太子這是小人得志,一點兒沒想起來想當初廣平王世子炫耀得比人家還厲害,又跟公公戰鬥了一下,靠著自家美人兒的武力搶走了一盤子炸得焦焦酥脆的小銀魚兒,叼著一條最熱乎的仰著頭翹著尾巴在王府裡逡巡遊戲了一圈兒,待到了晚上肚子餓了正要繼續開飯,卻被文帝的之後的一個旨意給嚇得碗都掉了,簡直不敢相信。
活的好好兒的文帝老頭兒,自己退位做太上皇,將皇位讓給了兒子。
這樣快速,簡直不能叫人相信。
待如意知道的時候,太子與太子妃已經被留在宮中不必出來,禮部開始籌備禪讓與登基大典。
如意還是想不明白,只覺得自己心裡的文帝雖然顫巍巍的看似糊塗,可其實是一個合格的帝王,也有帝王對兒子的警惕及對皇位的看著,怎麼會好好兒的就禪讓了呢?不知為何,文帝竟然還宣她入宮,不叫楚離陪著。雖然文帝這成了不大要緊的太上皇了,不過如意依舊十分恭敬地把自己打扮得十分好看鄭重地往宮中去了。
文帝貼身的那個內監賠笑把如意請到了一處別宮。
如意一進去,就見這宮中到處都是香煙,上頭有一個牌位。
文帝叫一個年輕的妃嬪扶著,弓著腰看著那牌位。
如意上前給他行禮,見他一雙老眼沉默地看著那牌位,也順著看去,卻見上頭什麼都沒有寫。
「這麼多年,朕都老了,也不知她還會不會認出朕。」文帝蒼老病弱的聲音在如意的耳邊傳來,他垂頭看了看這個打小兒純良天真的小姑娘,仿佛想到很多年前,也有一個可愛的女孩子,她生得無憂無慮活潑燦爛,也會在他的面前無拘無束,十分機靈地說話。
她說的話真有趣兒,生機勃勃,又總是會叫他開心,她眼睛裡的神采仿佛是他在晦暗的後宮看到的最明亮璀璨的顏色。
他為了留住這份光彩,娶她做了自己的皇后。
她臉上依舊有笑容,變得謙和威嚴,慢慢地,他竟想不起她的從前如花的笑靨。
她越來越像一個皇后……他心裡為她的改變感到滿意,可是不知為何,卻又有些不敢再面對她。
他這一生,唯一喜愛過的女子。為了她,後宮在她產子之前,沒有一個子嗣。
他對她更多的動作視而不見。
她知道大皇子剛愎自用,知道他拎不清是好是壞,擇遍京中閨秀,選了最好的那一個嫁給大皇子。大皇子妃美貌絕倫,難得的是心胸謀略不輸男子,就算日後大皇子不行,可是有了妻子的臂助與權謀,依舊可以輔助他登上那個位置。
她也知道帝王對嫡皇子如今寵愛,可是日後皇子漸長帝王將老會迎來忌憚與防備,因此放手叫庶子們爭奪,將這天下攪得混沌不清,叫大皇子不要那樣顯眼。
她早早就擇中了沒有母家,卻如狼似虎的小皇子,刻意冷落慢待,叫他在宮中為人踐踏掙命,只為了叫大皇子走在宮中遇到這個落魄的庶出弟弟,伸手幫他一把。
雪中送炭,絕望隱晦到了瀕臨崩潰的皇子,不會拒絕任何一點真實的溫暖。
可是最後陰差陽錯,不知內情茫然無知地推開那扇宮門的另有其人,從此命運在那一刻轉向誰都不知道的方向。
的確沒有人會拒絕溫暖,晉王這麼多年的執著,不過是為了死死地抓住當年的那雙對他伸來的手。
文帝靜靜地看著這香煙繚繞的牌位,眼中露出的是獨屬於老人的傷感。
他知道自己傷了她的心,辜負了她,他這一生美人在側,可是卻再也找不到當年的快活。
她死前一把火把自己燒了,說要乾乾淨淨地來,也要乾乾淨淨地去……連合葬在一起都不肯。
絕情至此。
他背離她,她決絕,從此天人永隔,是對他最大的懲罰。
「我是真的想,把這個位置留給我們的兒子。」他看著漠然無聲,仿佛在與自己說生死都不要再見的妻子,閉了閉眼,渾濁的淚水流下來,輕聲說道,「你的血,依舊在皇位上延續。」晉王沒有子嗣,楚白會被立為太子,她與他的血脈,最後不過是只錯過了他們的兒子。
這樣就夠了,他對她有了交代,就算這一生,他還要繼續醇酒美人地沉淪,可是卻不必到死都虧欠她。
他放逐了他們的兒子,卻保住他的命……
「去罷。」迎著如意疑惑的眼,文帝渾身上下都帶著的是暮年老人的沉沉暮氣,拍拍如意的頭。
他把自己叫進來就為了叫自己站著聽他喃喃自語?如意什麼都沒聽清,有些莫名其妙,卻還是聽話地點頭出來。
她恍恍惚惚地走在明媚的御花園,看著眼前繁花似錦,心情也好了起來。
一個紅衣美豔的青年靜靜地立在宮門口,她看見他,嗷嗷叫著撲進他的懷裡。
楚離並不問她與文帝說了什麼,只用微冷的手摸了摸她的頭。
「什麼事兒都完了,沒有我操心了的,以後我跟表哥什麼都不必想,天天開開心心過日子。」
魏國公死了,大皇子一家往東洲跟海匪們玩耍,婆婆有了結果,自己的姐姐們雖然要守喪,不過也已經圓滿。如意覺得自己發愁了太多別人的事兒,冷落了自家美人兒,忍不住拱進他的懷裡開開心心地說道,「以後,我,我的心裡只有表哥。」
她抱住楚離纖瘦有力的腰肢,繡著清冽的香氣,突然忍不住笑起來。
當年懵懂,一頭滾到這美人面前的胖團子,又如何想過,竟然會有能與他廝守終身的幸福呢?
或許,這就是緣分……她滾進他的懷裡,他就再也不曾撒開她的手。
「小九兒很幸福呀。」她捂著嘴眼睛都笑得彎起來,輕輕地說道。
「並不!」楚離把她如同兒時那樣抱起來坐在手臂上,卻冷冷地哼了一聲兒。
「表哥不幸福?」廣平王世子妃頓時很受傷!
娶了她卻沒有幸福感……
還是不是真愛了?!
「上躥下跳這麼久,沒見圓房,你覺得合適?」美人的眉梢兒蕩漾著一抹令人神蕩魂消的風情,挑眉問道。
只能看不能吃,太人渣了。
「圓房?這個……」這個話題好生犀利,世子妃竟無言以對,很久之後她突然想到什麼,頓時凹胸凸肚不可一世!
「很不錯啦!」一根白嫩嫩的手指頭理直氣壯地點在美人兒豔色無邊的臉上,「至少咱成親了不是?更倒楣的是姐夫們呐,連個正經名分都別想有。還有你看四叔來的,這只存在於話題裡,得多悲催?!」
她咿咿呀呀地抱著他,說著許多的傻話,嘰嘰呱呱沒有消停,可是楚離抱著暖暖小小的妻子,卻突然微微地笑了。
她總是格外有自己的道理。
可是願意縱容她的,卻永遠都是自己。
有她在,晦暗的一切都明亮起來。
此生白首不離,如意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