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顏寧哪裡還看得見一隻肥仔兒正對自己目光炯炯呢?
他急壞了。
今日說來巧,因每日西城侯府都往魏國公府上去送東西,正撞見有人往裡頭報魏家幾個姑娘在京郊叫人襲擊,那西城侯府的下人聽見就驚呆了,哪裡還往下聽呢?只聽了一嘴大家都回來了,便撒開蹄子飛奔回了自家侯府,將這麼一個叫人驚駭的話與顏家上下說了。
西城侯夫人當場就傻了,一疊聲要往國公府上去,正養傷的顏寧聽見了這個,也顧不得自己屁股上的傷,一顆心上下亂跳地來了。
想到那個曾對自己體貼關照,對自己很溫柔照顧的少女只怕會受傷,他眼裡就落下淚來。
正對顏寧咧著豁牙笑的如意看見這青年哭了,呆了呆,就覺得自己笑不下去了。
「四姐姐無事,別擔心。」她想了想,見顏寧急切地看著自己,看著他臉上的蒼白,突然覺得這人也挺好的。
至少,他心裡是真有她姐姐的。
「沒有受傷?」顏寧可知道人傷了會疼,且他雖從並未見過如月,然而妹妹顏敏卻說如月是一個十分嫻雅柔軟的女孩兒,這要是受傷,怎麼受得了呢?
如意想了想如月身上並沒有傷口,想到她殿后從火裡沖出來,再看看眼前期待的顏寧,覺得鼻子酸酸的,微微搖了搖頭。
「雖未受傷,可是,可是她只怕要受驚了。」顏寧披著衣裳在車外一瘸一拐地打轉,目光落在不遠處停下的那馬車上,想要走過去,只是想到女孩兒家的名聲,卻又躊躇起來。
說起來他也只與如意還算有一面之緣,忍了忍,還是忍不住,他將身子都壓在車視窗低聲問道,「她是不是很害怕?嗯?有沒有好好安慰她?」
見如意與另一個小丫頭都趴在魏三的懷裡看著自己,他有心想問問那車裡有沒有人這樣護著如月,說得不好聽寫,他都想過去,哪怕叫她抽耳光呢,也想見見她,最好抱著她多說幾句話,叫她不要害怕,到底心裡忍得難受,他便頓足歎道,「早知,我也陪著她去了!」
他母親說叫他規矩些,只許送東西,不許偷見她。什麼時候魏國公府老太太允了才能與她見面。
那是尊重她,可是他現在哪裡還顧得上這個呢?
此時那車上的簾子被吹開,露出了一張秀美的少女的臉,顏寧一眼看見,聽身邊的如意小聲兒喚了一聲四姐姐,急忙垂頭不敢去看。
「三叔,咱們可回去?」如月沒有想到魏三的車前還有別人,見立著的是一個身上穿著裡衣,只披著一件外衫的青年,雖然這人生得英俊,卻並沒有多看,躲在了車後。
「咱們回去。」知道魏國公是打定主意王八頭一縮裝烏龜了,魏三一雙桃花眼裡生出淡淡的惆悵,卻對下頭這個規矩的青年笑著說道,「今日,魏國公府承你的情!」
顏寧在這個時候顧不得自己身上不舒坦也想知如月安好,這大大取悅了魏三老爺,且想到自己這兩日的查探,顏寧並無劣跡,在京中名聲不錯,他便微微頷首,看向顏甯的目光越發溫和地說道,「你身上也不好,瞧著比四丫頭叫人擔心多了,且回罷。」
顏寧動了動嘴角,目光沉沉地看他。
這麼長時間,他也回過味兒來了,此地只有如月的三叔,那……親爹呢?!
魏國公呢?
「國公……」
「他父親忙,我們一家子誰來都一樣兒,叔父叔父,你明白麼?」魏三俊美的臉上一片清風,溫和地問道。
顏寧仿佛明白了,退後了一步看了看俊美風流的魏三,目光卻忍不住投向了那已經擱了簾子的如月的方向,捂了捂自己的胸口,卻覺得這個比自己的傷還疼。
她的父親,並不疼愛她,哪怕她那麼好,那麼溫柔善解人意,一心一意為別人著想。
既然她父親不疼愛她,那他就把她娶回來,捧在手心兒,好好兒地疼,叫她下半輩子都圓滿。
吸了吸鼻子,顏寧微微退開了道路,請魏國公府的車先走,眼見這些車都走了,他怔忡了一會兒,抿了抿嘴角,只往家中去了。
「他還算是個好人。」如玉趴在車窗往後看,見這個青年望向如月的車的時候充滿了憐惜與堅定,哼了一聲,老氣橫秋地說道。
「他是好人,四姐姐以後就會幸福了。」如意覺得如玉這語氣太有趣兒了,見她雖然看著好了些,然而一雙手卻死死地抓著魏三的衣襟不放,也不戳破,只往姐姐的方向拱了拱,叫如玉不耐地推了一把也笑嘻嘻地,想了想方小聲兒說道,「方才父親,莫非是在試探他?」
把如月不得魏國公喜歡的意思透出來了,若顏寧是個心中藏奸,或是心有算計的人,如今,只怕就要打退堂鼓了。
侯府嫡子娶一個不得寵的國公庶女,這不是瘋了?!
「最後看看他的真心,若他還願意,你四姐姐就有福。」魏三微微一笑,修長的手指摸了摸眼前都瞪著眼睛看他的兩個小丫頭的頭。
「不,不要動手動腳!」如玉扭著頭,耳根子都紅了。
她她她,她從前才沒有羡慕妹妹總是被父親摸頭呢。反正就是叫頭髮亂了,她父親魏國公從來不摸,她還松了一口氣呢!
「小小的丫頭,裝什麼老成持重!」魏三手一屈,彈了如玉一記,見她哼了一聲,便又露出了幾分憂慮地說道,「京中,只怕要多事。」
他雖心裡對京中如何有些憂慮,恐波及自家府中,然而只掩在心事一同回了國公府裡,一進門就聽見女眷們哭成一片了。他抱著兩個小丫頭一同進去,就見女眷們正抱著幾個女孩兒哭。老太太卻是最鎮定的一個,把一臉慌亂的如眉抱在懷裡,摸著她的肩膀沉默不語。
魏國公不見蹤影,只有張氏抹著眼角,抱著十姑娘如薇目光閃爍。
二太太抱著如馨哭得不能自己,徐氏因不見如意心裡也慌著,雖有如月在一旁安慰無事,卻還是嬌花帶淚,嗚嗚地流淚。
及看見了兩個女孩兒進來,徐氏上去就把如意給搶到了自己的懷裡,頭上的珍珠發簪都歪了,面上的胭脂落下有些不好看了,平日最愛美的徐氏卻顧不得這個,上上下下把如意給翻看了一回,方才抱著她哭道,「可要了為娘的命了!」
她哪怕明知道如意無事,卻依舊忍不住心裡後怕,見如意拍著自己的胸口奶聲奶氣地勸她別哭,徐氏只忍不住,摟著如意就不撒手。
如玉有些茫然不知自己的去處,只是叫魏三穩穩地抱著,卻覺得安心了許多。
「丫頭們無事,這就是福氣。都說逢凶化吉,日後,就都是坦途了。」老太太遇到大事時反倒不慌亂了,見張氏目光閃爍不知在想些什麼,臉色也在變換,卻不記得自己的閨女,她厭惡地閉了閉眼睛,與走到自己身邊的魏三輕聲問道,「如何了?」
「兩家王府與英國公都往宮中告狀,皇家重地出了這樣的大事,只怕要牽連甚廣。」魏三抱著如玉恭恭敬敬地說道,「兒子只在山下並未山上,卻也見了那山上的大火,火勢沖天而起,那時只怕是極兇險的。且我聽晉王與我說過,裡頭的刺客都動了兵刃,行動有素,只怕來自軍中,不然就是秘密豢養的死士。」見老太太臉色鎮定若有所思,他想了想放說道,「禹王府二公子傷了……」
「那禹王妃與大公子呢?」張氏心裡一直在想這個,別的都沒有放在心上,聽了這個急忙問道。
「並無事。」魏三見她眼下只在乎禹王妃與楚白的死活,明白她心裡想得是什麼,便皺了皺眉頭,面上露不出笑意了。
在張氏的心裡,大概禹王妃與楚白的生死,比她自己的親閨女的安慰還要緊些。
「可惜了的。」張氏有些失望地在心裡嘀咕,本十分嬌豔的面容,也變得不好看了起來,哪怕懷裡的如薇都不能叫她移開眼神。
若禹王妃與楚白死了,禹王的髮妻嫡子就算沒了,到時候沒有正經的兒子,怎麼與七皇子掙?
她心裡想完了這個,就猛地想起了自己的如玉也在此事之中被牽連,頓時慌亂了起來,見魏三懷裡抱著自家的閨女,如玉雖面上不顯,對魏三卻有依戀之意,頓時在心中暗罵了一聲三房狡猾籠絡人心。
只是眼下眾人皆在,她卻不好多說什麼,對著如玉急忙露出了笑容,伸手柔聲道,「八丫頭來母親這兒。」她這時候才後怕了起來,捂著眼睛哭著說道,「我的八丫頭,可吃苦了!回頭,母親求皇后娘娘去,一定給你討回這個公道!」
又罵英國公府的宋雲玉道,「什麼穩重的姑娘!大咧咧府裡不好說話,偏要出去玩兒,不是帶累了我的八丫頭?!」
「行了。」老太太見她著三不著兩的已經很不耐,見此時出去會友的魏燕青也匆匆進了屋,眼見他白皙的額頭全是汗,就知道他匆匆回來的,便歎氣道,「瞧瞧你,別急壞了!」
「孫兒無事。」魏燕青叫如意從徐氏的懷裡探出身遞給自己一條帕子,急忙擦了擦這才低聲說道,「孫兒知道的晚,又往二弟三弟的書院去告知了一聲免得他們聽到外頭一知半解的傳言,擔心府裡頭,因此回來晚了。」
二老爺還有兩個兒子,都是二太太所出,如今叫二老爺送到了京外十分有名氣的書院去讀書,書院極大極好,然規矩也大,不是家裡死了人的,平日都不許叫出來回家的。
恐兩個堂弟擔心如馨,因此魏燕青便跑了一趟,也有叫弟弟好好讀書不必擔心家裡的意思。
「如此也就罷了,只等宮中的信兒罷。」魏國公不知死哪裡去了,老太太回府的時候還看見了他,轉眼就不知去向,不過想也知道是鑽營朝中事,老太太心裡歎了一聲放說道,「等陛下的決斷罷。」
這回出事,裡頭最有分量的就是禹王妃與廣平王妃了,生出這麼大的事兒,不管如何文帝都要給宗室一個交代,不然廣平王只怕是要不幹的,至於什麼英國公那都是陪跑的,今日累了一日,老太太便生出了勞累來。
雖正勞累著,然而不大一會兒,就有人來報,說西城侯夫人求見。
老太太面上露出詫異,就聽魏三在耳邊說了見著了顏寧之事,心中一動,便叫請進來。
如意窩在母親的懷裡,且徐氏這一回都不肯撒手的,就見一臉溫煦的西城侯夫人進來,一進來便直接往如月的面前去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見果然無恙方才轉頭與老太太笑著賠罪道,「您別怨我失禮,只是知道這樣的大事,我是真擔心這個孩子。」
她雖然也未見過如月,只是憑嚴敏口中描述如月的溫柔形狀,又有屋中眼下也只有如月的年紀對的上,因此一眼就認出她。她唏噓了幾聲,見如月面容蒼白,就知道她吃了驚嚇,也不看別的,頓了頓便直接與老太太笑著說道,「今日有一事,我是想求老太太的。」
「何事?」老太太便笑問道。
「您也知道,我是愛極了府上的四丫頭的,只是原想著慢慢兒來,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西城侯夫人便歎息道,「聽說了今日之事,我才知道自己錯了。這喜愛的,最喜歡的,可得眼下就收到自己的眼前來,天天看著她,才叫人安心。」
她說著說著便笑了,見老太太含笑看著自己,便賠笑道,「您也知道,我家那小子雖不成器,到底是個實誠人,斷斷不敢委屈了四丫頭。」
「甯哥兒是個極好的性子,只是四丫頭,我還想再留一留。」老太太便笑道,「她最孝心不過,日日在我眼前,呼啦啦一嫁出去,我這心裡頭,就得空了。」
「這孩子的好處誰不明白呢?」西城侯夫人見老太太並未拒絕,只是想矜持一二,心裡一松,面上也笑著說道,「且叫我說,我家那個竟差著四丫頭許多,只求您別拘著這孩子,這過些日子,叫我家那孽障多來走動,您多瞧瞧他,若瞧得好了,就當咱們給您送了一個孫女婿,如何?」
她見老太太指著自己笑得不住,也越發喜笑起來,目光落在如月的身上,也多了幾分憐惜。
生父不疼,嫡母不慈,卻養成這樣溫柔嫺靜的性子,叫她說,倒是有些可憐了。
「如此,我可使喚你家小子了?」老太太便笑著說道。
「他一身皮肉兒,都托給您!」西城侯夫人便笑著說道。
「三公子病著,還是不要勞累了。」如月便柔聲說道。
「眼下竟就心疼起來不成?」西城侯夫人見如月還為顏寧擔心,想到顏甯這媳婦兒終於有望,便忍不住笑著說道。
如月紅了臉,轉到了老太太身後並不說話,心裡卻有些為難。
這個……據說顏三公子傷的是屁股……太勞累,會不會……
這地兒的傷口若是裂了滲出血來,部位……很叫人遐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