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傳說‧戮仙之地

　洛離在修真界的「正史」上被記載成一代魔王，稱他是人界的恥辱。

　可是在她的心中，他是以一人之身敢對抗整個修真界的英雄，他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氣節更令她早生崇拜之情，也許未來她身份暴露，也會走上他的路也不一定。

　現在他要與自己對話？

　林可卿心中激動，旋身一轉，一道青光閃過。

　身影再現，便是白衣如雪，墨發輕挽的青扇仙子了，她對鏡整理了一下容顏，確定不失儀才道：「準備好了。」

　舒威也不見平時的散漫。

　他神情端肅，雙手十指交叉，在地面上投影出一輪黑風的星芒陣，便看到空氣扭曲，魔氣湧現形成一個高大俊逸的身影。

　洛離頭戴冕冠，身著黑金法袍，威嚴又神氣，容顏模糊，額心像綴有法寶，金光萬丈，令人不敢直視。

　林可卿被金光閃得睜不開眼，只覺得頭頂像壓了一座大山，快喘不過氣來，知道他這是想給她一個下馬威，挺直了脊背，身體慢慢下沉。

　小塔輕輕一哼，「洛離，你好乃是一代魔王，欺負一個小輩，臉紅不臉紅！」

　化作巍峨塔身，撞向了洛離。

　洛離輕輕抬手擋住了他，笑容爽朗，威壓盡去，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孔，他的身體和臉孔與人類無異，只是眉心長著一隻金色豎眼。

　「哈哈，昊天，許久不見，還是這般護短，我只是想看看林家的後人膽色如何，你為何如此著怒？」

　「哼！」小塔打不過他，變成印章大小，在舒威的頭頂上連戳了三下，才解了氣。

　躺著也中槍的舒威：「……」

　他是洛離的一縷人性，戳他跟戳洛離沒多大區別。

　洛離無語地道：「你真是小氣！」

　「你也沒大氣到哪裡去！」小塔變作人身，仍是五六歲大，雙手環胸，以保護者的姿態懸浮在林可卿的面前。

　林可卿緩過一口氣，上前抱拳行禮：「晚輩林可卿拜見洛城主！」

　洛離雖然墮入魔道，卻保留著人性，稱他為洛城之主，比被稱作魔王還要令他受用。

　他滿意地看著她，點了點頭，道：「資質一般，但勝在心智不錯，不丟林少棠的臉！」

　林可卿聽他提起林少棠，驚喜地道：「洛城主見過我師傅？」

　洛離點頭，「見過。說起來，我與林家淵源甚深。」

　他深深地看了林可卿一眼，像透過她的眼睛，看到了命運的輪迴。

　「你在朱紅門內看到了什麼？」

　「九幽！」

　洛離笑了笑，搖頭道：「你看到的只是九幽的冰山一角。說來話長，好久不來人界，你給我沏壺好茶，我們慢慢聊！」

　林可卿連忙整理出一張茶几，放上年節時的水果和零食。

　洛離像好奇的小孩一樣，將零食挨個翻了一遍，最後只取了一碟葵花籽和花生放在了面前，對舒威使了個眼色。

　舒威完全不像當初搶奪肋骨時的囂張，乖覺地拿了小板凳坐在他身邊，老實地剝起瓜子來。

　清明前的龍井葉片，像春天的新芽在雪青色的茶碗裡浮沉，洛離輕輕品了品，像是懷唸著曾經的悠悠歲月，「千餘年前，我只是一個夢想御劍天涯的少年劍俠，有一天，得到了一枚稀有的金屬片，本想在坊市換點零花錢的，誰知道被一夥人盯上，原來，這個鐵片竟是仙器碎片，他們逼著找到發現鐵片的地方，卻誤入九幽戰場幻境，最後只有我通過了考驗，並得到了一段口訣！」

　林可卿眼波一動。

　他輕聲笑起來：「你想要『意亂秘道術』？」

　林可卿老實點頭。

　他揚唇露出一抹嘲笑，道：「如果我告訴你，世人追逐的『意亂秘道術』根本不存在，你信嗎？「

　林可卿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道：「晚輩信！」

　洛離挑眉，意外地道：「為何？」

　林可卿道：「出師先有名！也許是前輩得罪了人，他們以此為藉口，引天下人討伐洛城！」

　洛離大為驚訝，眼睛明亮如星，道：「你怎麼知道的？」

　林可卿攤手，「因為林家就是這樣沒的啊。」

　林家被圍攻的原因是因為擁有空間神器，可是崑崙和蜀山都坐擁神器，怎麼不見有誰去搶？

　洛離拍著大腿「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我與林家表面上是因為『神器』與『神術』招災，其實都是因為『詛咒』！」

　對此，林可卿自己早有推斷，此時跟他說，便靜靜聆聽。

　「我聽到的口訣是遠古神族的語言，我按著古籍還原神訣後就成了倒霉星，十次出門，九次遇到塌方，還有一次遇到劫匪，我以『意亂秘道術』反控，發現他們有一個共同點，就是腦海之中有一枚空白印記。」

　他用瓜子殼擺出一個有點像蝴蝶結的圖形。

　最後一片瓜子殼落定，蝴蝶結「滋」地燃燒了起來，瞬間化作了灰燼，變成一團黑氣，正是詛咒之力。

　這應該是一種圖騰，瓜子殼是棄物，就像世俗有些人拿人照片打小人一要，代表褻瀆。

　卻沒有想到，這詛咒這樣厲害。

　林可卿心中凜然。

　洛離習以為常了，一彈指甲，詛咒之力消散了。

　「詛咒聽起來嚇人，卻不是無懈可擊的，我也是後來才想明白的。」

　他語氣悵然，若當初早早想明白，也許他也能像林可卿一樣保住洛城，大不了將鐵片的事情公開，讓天下人去九幽走上一遭，便不會有屠城的血案了。

　「晚輩知道！」林可卿說道。

　當年林玉瑩以「替身法」干擾了詛咒，顯然詛咒並非不可破。

　她在東海時不僅破了詛咒，還殺了引來詛咒的黑袍人，自信遲早能揪出幕後的黑手，徹底解除詛咒。

　「晚輩覺得，幕後之人是黑風堂！」

　沒想到洛離卻搖了搖頭，道：「黑風堂修練的是鬼道，最忌雷霆。最多只能說他們知道『詛咒』的存在，加以利用！」

　黑風堂是鬼門，洛離是魔修，以人類的角度來說，都是天敵，林可卿也不好繼續延伸這個話題，可機會難得，她有太多的疑惑需要解答了。

　「洛城主，晚輩有一個疑問，末世究竟是什麼？喪屍是否與魔有關？」

　洛離保留人性，卻是貨真價實的魔修。

　魔修也屬於修真界，殘害凡人，同樣要被天道清算，誰都不敢背這鍋。她這話有撩虎鬚的嫌疑，洛離卻不以為忤，還覺得她頗有膽色，因為已經很多年沒有人跟他這樣直言不諱了。

　笑了笑，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末世在千年之前便有預兆，天外隕石也好，病毒也罷，都只是必須經歷的過程。至於喪屍病毒是什麼，魔人正納悶呢，因為魔界也有魔喪屍，比人類的喪屍還要恐怖。」

　說到這裡，他一臉嘲諷，道：「魔修人修自古便是對立，可有一點，魔性本直，不像人心難測。末世是地球的末日，可修士竟還墨守成規，袖手旁觀，卻不知道，人類的今日便是他們的明日。」

　這一點林可卿大為贊同。

　前世末世十年，修真者都只是傳說，人類瀕臨滅絕，也不見他們伸出援手。

　正是如此，她寧願自救，也不願與他們相謀。

　洛離修行千年，最恨的事情就被人修逼至魔界，現在被林可卿肯定，心情大好。又因處境相同，有同病相憐之感，指點她：「你去過白骨族聖地，白骨聖女有跟你說什麼嗎？」

　洛離雖然神通廣大，可是林可卿身上有逆天寶物，白骨公主亦非凡人，兩人在白骨族聖地說了什麼，他也不清楚。

　「她說『末世是一切的終結，也是一切的開始，還說九幽才是『我們』最終的歸宿！」林可卿說道。

　洛離眼睛一亮：「和我想的一樣，連白骨族都這麼說，一定沒錯！」

　林可卿見他提起白骨族，神情敬重，不禁好奇，「白骨族真是神族的後裔嗎？」

　洛離點頭：「地球可不止經歷一次末日，盤古開天闢地之前被稱作上古，九幽又名『神魔之井』，傳說能通往六界。每千年六界中最有希望成仙的准人齊聚九幽尋找成仙契機，九幽之戰最終決戰之地也叫『戮仙之地』，死去的仙人遺骨就是白骨族。」

　林可卿想起自己在白骨族禁地看到的許多黃金骷髏來，可這是白骨族的秘密，她絕對不會透露。

　洛離見狀，只是微微一笑。

　這個小輩心性堅韌，又重承諾，這是好事。

　他低頭品茶。

　一時間，帳篷裡只有舒威剝瓜子的聲音。

　小塔突然不屑地說道，「胡說！『戮仙之地』並不在九幽戰場！」

　「哦，那是在哪裡？」洛離問道。

　「在……在哪裡呢？」小塔咬著唇，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嘴硬道：「反正不是九幽。」

　他在九幽時找到一片碎片，因為能量太過龐大，所以只能暫時重新封印慢慢吸收，可他能感覺到，那個地方像是六界之外，並不是九幽。

　林可卿也看著小塔，妲己說過，昊天塔全盛之時能通六界，可惜，小塔只是殘塔，剩下的碎片不知道落到了哪裡。

　洛離道：「你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碎掉的嗎？」

　小塔之前的主人是林飛龍，連神器都能破碎，可見成仙之路多麼殘酷，最可能就是在戮仙之地碎的。

　可自古以來，參與戮仙戰的准仙們，要麼飛昇了，要麼就是死了，也許小塔是世間唯一一個從戮仙之地回來的人。

　可他什麼也不記得，宛若新生。

　洛離是魔，突然來到人界為天道不容。

　只坐了片刻，才離開不久的雷霆又滾滾而來。

　洛離不能再逗留下去，對林可卿道：「當年林少棠在小青山被迫兵解，誤入九幽魔潭，可他卻寧死也不肯墮入魔道，我惜他人才，助他離去。他說，林家的天命之人會在百年之後踏著他的腳步而來。」

　他眸深似海，笑道：「林家的天命之人，今日你的答案又是什麼？」

　林可卿淡淡笑了笑，神情堅定，「林家祖訓，不管境遇如何，子孫後代絕不可悖離正道，還望前輩理解。」

　洛離臉色一沉，威壓如鉛。

　林可卿被他一鎮，喉頭腥甜，卻緊咬牙關，一雙眼睛如兩隻黑丸，又深又沉，不卑不亢。

　小塔都做好動手的準備。

　卻聽到洛離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幸虧有陣法掩飾，否則整個營地的人都要被嚇醒了。

　「有骨氣！當年，我就是不肯向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服軟，才使洛城陷入了絕境，可我從不後悔當初的作為，只是後悔沒有考慮周全，使家人親朋並能善終。」

　他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林可卿，道：「你拒絕了洛離的邀請，但是不要再拒絕舒威，他雖然是我的分身，卻是我一縷善意，請相信他。」

　不管他是真心，還是另有圖謀，林可卿都能再拂他意，輕輕點了點頭。

　洛離的身影消失在了星芒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