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泰山‧無心

　林可卿冷哼了一聲，現場再度安靜。

　她的聲音像刻板的機器人，繼續響起：「雖然我不懂你們在激動什麼，可是作為任務發起人，我不得不提醒，這件事情超出了凡人能夠瞭解的世界，多說無益。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們，泰山境一切生物都死絕了，你們的憤怒和決心都起不到任何作用，與其浪費精力做這樣無聊的事情，不如保存體力好好休息，去做能力範圍內又有意義的事情，比如想想去魔都怎麼打喪屍王和挽救物資。」

　她陳述了事實，卻傷害了一心只想報仇的人的心。

　他們怒視著她，紛紛地喊「林可卿，你是不是華國人」，「你到底有沒有人性」，「是不是冷血」之類的話。

　真是奇怪，他們明明怕她，一個個見了她連頭都抬不起來，站在一起卻敢踮著腳罵她，難道「愛民族的情懷」能壯膽嗎，就不怕她殺了他們嗎，她可是強者啊。

　搞不懂，要死她也拉不住，無視了暴動的人群，林可卿轉身離去。

　這個舉動再次引得群情激憤。

　不止是接受徵集令的人，就是戰狼的人都無法接受，紛紛怒視著她的背影。

　她身體僵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來的。

　秦朗從車後轉了出來，上下打量她一遍，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什麼？」林可卿還在發懵。

　秦朗深深地看著她，聽著越來越喧鬧的人潮聲，斟酌著道：「就算是事實，你也可以換一種表達方式，這樣的話，很傷人。」

　「傷人？」林可卿面露不解，「我沒有說錯。泰山內死氣外洩，很快會形成第二個黑洞，明天必須離開，否則必死無疑，我好心提醒他們……」

　說到這裡，她自己都說不下去了，好像有什麼不對，什麼是「好心」。

　她走神了。

　秦朗目露擔憂。

　從三天前起，她就是這樣，時不時走神，看誰都是冷冰冰的。

　他懷疑她又產生了陌生的新靈魂，可是太阿劍告訴他，她還是她。本來是想好好談談的，可她對他跟陌生沒有區別。

　想要說話，林可卿已煩躁擺手，道：「不愛聽我不說就是了。」

　說著拉開車門就跳了上去，反手又將門關上，「咔」地上了鎖。

　秦朗看著緊閉的車門，緊緊地皺了眉頭。

　將所有的噪音關在了門外，確定不會再被打擾，林可卿才緩緩地靠著車門滑坐在了地上，曲膝緊緊地抱著自己。她明白秦朗的意思，本來以為是因為靈體走失，她少了安全感，覺得自己丟失了非常重要的東西，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林可卿揪著頭髮，前所未有的感到迷茫。

　她有西施，林仙兒，還有蕭婉柔的記憶，跨越了近三千年的歷史和截然不同的三段人生，可她還不不知道自己是誰，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意義，以及背負的使命。

　她分析過自己與之前的區別，驚悚地發現，自己好像沒有心了，並不是說沒有心臟，而是沒有感覺，沒有感情。

　沒有心，所以無法感受到人們的憤慨。

　沒有感情，她就無法真心露出笑容，只能用冰冷武裝自己。

　也幸虧江敢當之前跟她不熟，換了趙宇龍和嚴格，只怕早就看穿了。

　該怎麼做。

　她不想再跟任何解釋她不是蕭婉柔的事情了。

　告訴楊熙，是因為承擔不起他的感情，告訴秦朗，是不想與他曖昧糾纏。

　可是，她不想再失去嚴格這個弟弟。

　至於趙宇龍，他們本就跟蕭婉柔沒有交集，從始至終認識的就只有林可卿，不是嗎？

　想到這裡，她又多了一點信心，「嗖」地站起來了，又做了兩個深呼吸，為自己打氣，「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爬起來。」

　丟失了感情，就去把它找回來！

　…

　房車分為三個部分，駕駛室，休閒室，還有臥室，小澤睡在裡面。

　她走到臥室門口，再次吸氣，然後輕輕地拉一開了滑動門。

　小澤擁著被子坐在床的一角。

　雖然隔著被子，林可卿仍然看到他滿臉的淚水，緊閉著雙眼，睫毛卻輕輕發顫，是在裝睡。

　她的心陡然刺痛了，難道這兩天他一直是這麼過的嗎？

　原來不止她在害怕，他也在怕。

　前世小星六歲就被害死了，現在的小澤只有四歲，年齡不能疊加的，說起來他最多只能算是六歲的孩子。

　親媽媽死了，現在的媽媽不是媽媽，一定很難過，很害怕吧。

　林可卿鼻子發酸，輕輕拉開被子，裝作沒發現他裝睡的樣子，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然後像從前一樣自語：「好像有點燙。」

　小澤沒有躲。

　她心裡暗喜，緊緊把他抱在了懷裡。

　小澤乖得像貓一樣，蜷在她的懷裡，小小的身體微微發抖。

　林可卿親了親他的發頂，眼淚滴滴落在他柔軟的頭髮上，道：「兒子不怕，媽媽在。」

　「哇！」小澤終於忍不住，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抓著她的衣服大聲哭了起來，「媽媽，媽媽！」

　「小澤，媽媽在！」林可卿的淚水也像決了堤的河，止都止不住，可心裡卻像淌過細細的暖流，使她冰冷的身體也暖和了幾分。

　原來，這就是感情啊。

　「兒子不哭，媽媽在這裡。」

　林可卿連連親吻他，然後兩人身形一閃，進入了仙玉空間。

　小澤命運坎坷，最缺乏安全感了。

　到了熟悉的地方，情緒穩定了許多，倚在她懷裡，一刻也不敢放鬆。

　林可卿知道他雖然仍然依賴她，可心裡卻什麼明白。

　如果不把話說開，恐怕會產生更大的隔閡。

　她想了想，緩緩開口，道：「小澤，那天媽媽說的事情，你都懂嗎？」

　小澤抓著她的手又緊了緊，像是怕她跑了一樣。

　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表示肯定。

　仙玉空間早已今非昔比，隨處可見茵茵草地，西湖邊更是風景如畫。

　她抱著小澤換了個更舒適的姿式席地而坐，見他小臉花得跟貓似的，揚手掬了一捧水來，用毛巾輕輕為他拭了拭，道：「小澤，前世媽媽的確死了。但是這一次，我又回來了。只是我接受了家族的傳承，知道了許多秘密，和以前不同。可是我仍然是你的媽媽，你能明白嗎？」

　小澤抿著唇，用清亮的眼眸看著她，回想著這一世的點點滴滴。無法把眼前美好的媽媽和前世溫柔的媽媽分離開來。

　明明是一樣的。

　他長了一雙會說話的眼睛。

　「不管媽媽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是你的媽媽，你是我的兒子，知道嗎？」

　一體雙魂的事情，大人聽起來都覺得匪夷所思，更何況是孩子。

　蕭婉柔消失了，元胎果也落入了九幽，可以到底為止了。何必讓孩子不安的心再次蒙上陰影呢。

　從她醒來的一刻開始，這個小傢伙就是他的兒子，是她曾經奮鬥的終極目標。

　她是他的執念，他又何嘗不是她的祈望？

　「知道。」小澤聽了她的話，立刻眉開眼笑，眼淚卻流了出來，道：「我還以為媽媽不要我了。」說著，又「嗚嗚」地哭了起來。

　林可卿心痛極了。也開心極了。

　她寧願心痛，也不要無知無覺了。

　心裡突然有了一絲明悟，難道她來到世界上，就是來體驗人生的喜樂哀愁嗎？

　這樣一想，識海突然就是一蕩。

　自從那日小青山靈體消失後，她的識海就起了一層霧，像被太陽曬得沒有精神的花一樣。

　現在，花開了！

　撲啦啦，心像長了翅膀，輕飄飄的，前所未有的感到輕鬆自在。彷彿脫去了層層枷鎖，終於恢復自由一般。

　母子倆敞開了心扉，享受著溫馨的親子時光，突然，外面發生了動靜。

　林可卿打開了車門，看到黑壓壓一群人，之前的煩躁早已不復存在。

　她微微一笑，突然像是有魔力一樣，剛才還憤怒不已的人都像被順過毛的貓崽，溫順了起來。

　「大家稍安勿躁。」她說道，「我理解你們的心情，因為我們都是一樣的。但是，也請你們理解我，我是這次任務的發起人，怎麼把你們帶出來的，就怎麼帶回去。之前的話雖然難聽，但是字字真心，明知山上有虎，我又怎麼能讓你們去送死？」

　聽到這樣的話，之前怒氣衝衝的人頓時火氣消了大半，預備決裂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她的聲音如潺潺流水淌過寂靜的森林，輕柔悅耳，讓人想要細細聆聽。

　「我林可卿自問，自末世以來一直身先士卒，盡己所能地為戰勝末世迎來新紀元努力。無論敵是天災人禍，還是妖魔鬼怪，從未退縮過。只是，死有重於泰山，也有輕於鴻毛。明知道能力不足，還要逞強。這不是勇敢是蠻幹，這就是你們所謂的熱血和擔當嗎？」

　她以前的形象太過正派，所以說的話很容易就被接受了，而且她語氣雖硬，卻不失真切的關懷，不再有人為剛才的事情生氣了，有人問：「可是，泰山無故崩塌，我們豈能坐視不理？」

　「當然不會坐視不管。官方已經知道這裡的情況，很快會有修士前來。我也會調查，你們要做的是保存體力，魔都還有一場硬仗到打，也許回程的時候，你們已經成長到可以調查真相的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