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海秀的手像是被燙了一下似得，簌然松開了筆。

　峰非一臉輕松︰“怎麼了？不玩了？”

　海秀深呼吸一下，垂眸低聲道︰“你……你自己寫的。”

　“廢話，你還真信有筆仙？”峰非笑著將筆扔到一邊，“初中的時候我就不信了，不明白怎麼現在還有傻子玩這個。”

　峰非看著海秀心神不定的樣子失笑︰“再說，我現在最喜歡的就是你，你不也知道嗎？”

　海秀嘴唇輕顫，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峰非說的喜歡是哪種喜歡。

　峰非看著海秀，眼中含笑︰“咱們要不再問問你喜歡的是誰？”

　海秀忙搖頭，他心虛。

　海秀有些慌張的繼續做題，峰非側過頭看他，笑道︰“怎麼了？生氣了？”

　海秀忙搖頭，他不是生氣，他是……突然想通了點事情。

　峰非以為自己玩笑開大了，哄道︰“別生氣啊，我開……不對，我也沒玩笑啊。”

　海秀听了這話心跳的更快了，他皺眉道︰“你，你繼續做題吧……一會兒就放學了。”

　峰非真的鬧不懂海秀是怎麼了，他怕再逗下去海秀就真跟他生氣了，只得乖乖做題。

　海秀將手中的錯題本展平，怔怔出神。

　海秀偏過頭去看了下，見峰非塌心做題了，才小心翼翼的，翻開了錯題本的前幾頁。

　那頁有峰非在他本子上寫的名字。

　那天海秀將峰非的作業發錯了，峰非堵在海秀座位上，將海秀嚇了個半死，他就是翻開了這個本子，寫下了自己的名字，並讓海秀默寫十遍。

　如果真的有筆仙，如果剛才的游戲繼續下去，那那張紙上，還會再多出峰非的名字來。

　剛才的一秒，久久彌散在海秀心中的雲霧一瞬間散盡。

　剛同峰非交握的右手還在微微發顫，峰非寫出他的名字的時候，海秀感覺自己的心跳都停了。

　十幾年的時光就為了這一秒是什麼感覺，海秀突然就懂了。

　海秀拿出辭典，細看他和峰非相互傳的那些小紙條。

　相處兩個月的點滴就記錄在這一張張紙條中。

　海秀一張張的看過來，心中五味雜陳。

　半小時後下課鈴響了，峰非伸了個懶腰，道︰“唉，你剛才說你媽媽周末不在家，今天呢？”

　海秀愣了下，恍惚道︰“你……你剛說什麼？”

　峰非失笑︰“問你家今天家里有人嗎？”

　海秀搖頭︰“沒有，我媽媽今天早上就走了。”

　“那你晚上吃什麼？”峰非問道，“自己做？”

　海秀搖搖頭︰“我不會做……樓下有快餐店，帶點回去吃。”

　峰非想了下道︰“唉，我會做飯，去我家吧，我給你做，怎麼樣？正好明天起來咱倆還能一起去出去逛，多合適。”

　海秀睜大眼︰“你會做飯？！”

　“會啊。”峰非殷勤的替海秀收拾東西，“快點，今天天氣不好，一會兒沒準還得下雪，晚了不好打車了，咱倆先去超市買點東西，回去我給你做，真的，我真會做。”

　海秀不太信，小聲道︰“你上次還說你不會做的……”

　“這都多長時間了？還不許我學麼？”峰非將海秀和自己的周末作業放在一起全裝進自己包里，催促道，“快點，這已經晚了。”

　海秀還在猶豫︰“我……我沒帶衣服……”

　“穿我的啊。”峰非道，“下回記著帶點衣服過來放我這邊，行了走吧，缺什麼就用我的。”

　“那……”海秀遲疑道，“你家里人，在家嗎？”

　峰非一笑︰“不在，我爸媽這半月就沒回過家。”

　海秀有些不好意思，低聲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怕……”

　“我知道你怕什麼，放心吧。”峰非背起書包，“還有什麼事？”

　海秀起身，想了下道︰“要不去我們家？我媽媽之前還跟我說，讓我一定邀請你來我們家。”

　峰非搖頭︰“你家有單身女士，我去過夜不方便。”

　海秀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峰非說的是什麼，失笑︰“這怎麼算……”

　“怎麼不算？”峰非拉著海秀往外走，“避嫌懂不懂？打小我媽就這麼教訓我跟我哥的，人家家里有姑娘，你就不能去那過夜，總是去，鄰里看見了會說人家的閑話……其實現在還好了，都是獨門獨戶的，跟我小時候那會兒似得，都在一個大院里就更不行了。”

　峰非對海秀挑眉一笑︰“更別提你媽媽這麼年輕呢。”

　海秀垂眸，半晌輕聲道︰“我媽媽要是听見你剛才的話，肯定更喜歡你了。”

　“是吧？”峰非自得一笑，“正常，不喜歡我的人少。”

　兩人出了校門打車，先去了超市。

　峰非推著購物車，興致勃勃的，看見什麼都想往車里裝，海秀看著越來越滿的車勸道︰“別……別買這麼多了，你真的會做嗎？”

　“這有什麼不會的，放心吧，晚上肯定能喂飽你。”峰非又挑了不少水果，“你能吃辣是吧？”

　海秀點頭︰“能。”

　峰非繼續拿東西，最後還捎了幾盒巧克力，滿滿的塞了一整個購物車後帶著海秀去結賬。

　出了超市後果然下起雪了，兩人拎著兩大袋東西去攔出租，峰非笑著替海秀將頭上的雪花拍掉，笑道︰“冷不冷？”

　海秀緊了緊圍巾，搖頭︰“不，不冷，雪好大……”

　“第一場雪呢。”峰非打開購物袋，拿出一塊巧克力掰開喂給海秀，“忍一會兒，回家就能吃飯了。”

　巧克力的香甜彌散在口腔中，海秀笑︰“還不知道會做成什麼樣……”

　峰非嗤笑︰“不信是吧？一會兒別吃撐。”

　說話間有空車過來了，峰非將兩大包東西放進後備箱，同海秀一起坐在後座。

　回到家後，海秀終于明白峰非為什麼那麼自信了。

　峰非做的火鍋。

　海秀哭笑不得，跟著峰非一起清洗蔬菜，拌醬料。

　峰非輕聲吹口哨，擺了一料理台的盤子，將洗干淨的切好的蔬菜分類擺好，道︰“跟你說了還不信，放心餓不著你了吧？”

　海秀笑著點頭︰“我……我也喜歡吃火鍋。”

　“還喜歡什麼？”峰非抽了一張廚房紙巾擦拭盤子上的水跡，抬眸看海秀，“嗯？”

　海秀愣了下，笑笑沒說話。

　峰非沒追問，他在落地窗前的厚地毯上擺了個日式矮桌，在兩邊擺了兩個厚墊子，怕海秀冷，又扯了一條毯子放在海秀那一邊。峰非搬了火鍋來通電倒水放好，去冰箱里拿速凍好的肥牛肥羊肉出來一樣樣擺好，海秀幫忙把菜心洗干淨放進盤中，端到桌上去。

　肉菜都是現成的，大概收拾好後峰非往鍋子里放好底料，峰非嗜辣，怕海秀吃了不舒服，做的鴛鴦鍋，一邊重辣一邊微辣，剛剛好。

　等鍋子開的空擋峰非又去洗了不少水果，不多時鍋子開了，咕嘟咕嘟的冒著香氣，屋內熱氣騰騰，落地窗外大雪紛飛，讓人覺得很溫馨。

　已經快八點了，兩個人早就餓了，鍋子一開先涮了兩盤肉幾盤菜。

　海秀看著重辣鍋里艷艷的紅油有些饞，夾了只蝦嘗了下，辣的嘶嘶抽氣，眼眶瞬間紅了︰“你……你這麼能吃辣？”

　峰非笑著遞給他紙巾，將冰啤酒遞給他︰“這下不冷了吧？喝點涼的。”

　海秀連喝了幾口啤酒，稍微好些︰“太……太辣了。”

　峰非笑笑︰“我以前听人說，特別能吃辣的人都挺能吃苦的。”

　海秀不信任的看著峰非︰“是麼？”

　“看我就知道必須是啊。”峰非眼楮眨都不眨，“我這邊的胳膊……小時候脫臼過，從始至終一聲都沒吭，當時腫的跟饅頭似得，把我哥都嚇壞了。”

　海秀看著峰非左手臂回想一下都替他疼，皺眉道︰“怎麼……弄的？”

　峰非想了下不確定道︰“好像是跟誰搶什麼？忘了，一群我這麼大的人一塊兒玩，那會兒我還沒十歲呢。”

　海秀比較理解︰“我……我之前還听人說你和人打架。”

　“誰說的？”峰非矢口否認，“我從來不打架，沒有的事。”

　海秀呆呆的看著峰非。

　峰非見瞞不過去，笑道︰“誰沒個沖動的時候呢對吧，我也想好好的，但別有煞筆來惹我啊，你就沒有什麼時候特別想跟人動手？”

　海秀突然想到初中時自己拿椅子砸老師腦袋的事，心有戚戚︰“有……”

　原本是每次想起都會心悸的一件事，現在回想起來，海秀竟覺得已經沒有什麼了。

　仿佛都是上個世紀的事了。

　峰非一笑︰“是吧，不過我現在沒那麼容易沖動了，輕易不動手。”

　峰非“嗨”了一聲，唏噓︰“本來是想跟你說我挺能吃苦挺有責任心的，這跑題的……”

　海秀笑起來，替他夾了一片娃娃菜。

　兩個人邊吃邊聊，吃了足有兩個小時，峰非心情好，多喝了幾廳啤酒，最後有些醉了，拉著海秀的手死也不放開，海秀無奈，輕聲哄著他，想替他擰一塊毛巾擦擦臉，峰非說什麼也不放開他，海秀無法，使出吃奶的勁兒來，半背半拽的將峰非拖上樓，兩個人踉蹌著一起摔進了洗漱間，峰非還迷迷糊糊要摟海秀，海秀讓他靠在洗漱台上，先放涼水給他拍了拍臉，然後用溫水浸了毛巾給他擦了手和臉。

　醉了的峰非有種別樣的帥氣，他半闔著眼，嘴角帶著笑意，低頭看著海秀，海秀讓他看的臉紅，擦干淨後道︰“好……好了，去睡吧。”

　峰非費力的眨眨眼，含糊道︰“睡哪兒？”

　“去……去你房間睡啊。”海秀磕巴道，“你不是說……沒有別的房間可以睡嗎？”

　峰非蹙眉︰“那……好幾間客……客房干嘛用的？”

　海秀︰“……”

　峰非低下頭細看海秀，笑了︰“怎麼了你？怎麼又……不說話了？”

　海秀被氣的沒脾氣︰“沒事，好了……我帶你去睡覺……”

　“你是不是不高興了？”峰非抬手捏住海秀的下頜，皺眉，“誰欺負你了？”

　海秀心中一暖，搖頭︰“沒人。”

　海秀拖著峰非往臥室走，幾步路，兩人蹭了快有十分鐘，最後峰非已經完全睡著了，海秀努力將峰非推到床上，渾身都沒力氣了。

　峰非脖頸發紅，睡的很不舒服，不住煩躁的撕扯襯衫領口，海秀喘勻氣後紅著臉解開峰非的腰帶，替他將外面的衣服脫了，峰非眉間這才舒展開，睡熟了。

　海秀在床前坐了很久。

　晚飯前，峰非問他除了喜歡吃火鍋還喜歡什麼，海秀沒回答。

　他當時想說，我還喜歡峰非。

　海秀今天才明白過來，他喜歡上峰非了。

　是那種喜歡。

　海秀今天翻看他和峰非之間傳的那些紙條，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喜歡上的，但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很喜歡很喜歡了。現在回想他之前的短暫歲月，似乎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被切成了兩段，一段是沒有峰非的日子，一段是峰非闖進他生命的日子。

　後面這一段時光，每一天都在發光。

　海秀看著熟睡的峰非，只是這麼看著他，就覺得很幸福很幸福。

　過了許久海秀才爬上床，屋中只開了一盞小夜燈，光線微弱，但足夠海秀看清峰非的臉頰了，海秀看著峰非的睡顏看了許久，回想著這段時間和峰非的點點滴滴。回想峰非舉手跟老師說要去醫務室，回想峰非去他們家送他媽媽繡球花，回想峰非每次被自己煩到暴躁，但依然會不情不願的看書，回想峰非將其他女生的信扔出窗外，回想峰非握著他的手在紙上寫下他的名字。

　海秀小心翼翼的想，峰非大概也是有些喜歡自己的吧？

　朦朧燈光下，峰非顯得比平時還要英俊，海秀心髒撲通撲通的跳著，鬼使神差的，一點點的靠近了峰非。

　海秀抿了抿嘴唇，輕的不能再輕的，在峰非臉頰親了下。

　峰非微微蹙眉，動了下，海秀嚇得忙閉上眼往後縮，峰非沒醒，卻感覺到什麼似得，翻身一把抓住海秀，摟進懷里蹭了兩下，繼續睡著了。

　海秀膽戰心驚的睜開眼，確定峰非沒醒後松了一口氣，他摸了摸嘴唇，滿心歡喜，窩在峰非懷里，沒過多久，也睡著了。